第26章 (修)鋼鐵澆鑄之花:15

曲章璞因失血過多而昏迷了兩天,不得不在醫院病房裏完成問詢。

他身上布滿被毆打過的痕跡,甚至有不少是陳年舊傷。於姓死者的房間裏搜出了大量照片和錄影——不僅包括虐殺案受害者,甚至也包括曲章璞。

因為身份原因而遭遇其他富家子的長期霸淩,懦弱膽小的曲章璞被迫協助他們以自己的名義租賃公寓、開銀行賬戶,同時借助與曲文奪的親屬關係隨意使用玫瑰馬的車輛。

“我隱約知道他們……在做什麽不好的事,但我不敢問……我怕知道以後就無法脫身了……”麵色慘白的曲章璞囁嚅著說,“後來治安局懷疑到小叔身上,我才知道他們幹了什麽……他們說暴露的話第一個懷疑的就是我,我怕他們把我推出去頂包,就……就不敢張嘴,我又想……反正治安局也不敢對小叔怎麽樣的……”

他垂著眼睛不敢看曲文奪。曲文奪本人卻不以為意地回了一句“那倒是”。

“二姐總是跟著小叔去俱樂部,他有幾次……想讓我約二姐出來,我沒答應……他很生氣。”曲章璞閉上眼睛,又睜開,“後來他不再找我,我還很高興,結果我發現……他跟二姐身邊的女孩交上了朋友……我想提醒二姐……可是,二姐一向不理會我……事情發生以後,我打算告發他,結果……先被他給盯上了。”

“從念書開始就欺負你,幹嗎不跟家裏說啊?”曲文奪問,“早點說了怎麽至於出這麽多事情?”

曲章璞沉默了半天:“說了也沒用……小叔不會懂的……”曲文梁聞言一邊從椅子上站起來一邊扣上西裝,看也沒看曲章璞,淡淡地扔下一句“沒用的東西”就走了。

曲章璞一臉想哭又不敢哭的模樣,抓著床單哆嗦著嘴唇抹了一把眼睛。

曲文奪輕咂了咂嘴,並不打算對自己二哥的父子關係置喙,站起來也要走:“算了,好好養傷吧。”曲章璞趕緊說,“謝謝小叔!要不是小叔及時找到我,我恐怕就——”

曲文奪抻一抻衣服袖子,“你小叔我這點人脈還是有的。”出醫院坐進汽車,他立刻沉下臉色聯絡上小丁和丙哥:“調查我二哥和曲章璞。還有,你們自己也要留意。”

三個曲家人接連被牽連,更何況是他從小疼愛的曲章瑜,曲文奪操之過急了。私下調查綁架案且比治安局先一步找到曲章璞,恐怕會引起紅黛以及兩位兄長的懷疑。

萬一玫瑰馬的秘密被扒個底朝天,失去無腦紈絝這一障眼法,將來的一舉一動都將備受掣肘。

“你懷疑曲章璞?”

“這世界上精心設計的圈套遠比巧合要多。”

“即使他是你侄子?”

“就算是我爹也一樣。”

阿善無話可說,又問:“你原本打算韜光養晦到什麽時候?”

曲文奪閉上眼睛半天沒有說話,阿善以為他不想回答,過了一會兒才聽見他冷徹的聲音:“到我把曲家整個覆滅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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綁架案連同虐殺案,除死者於某外共計抓獲十三人。對被害者施虐的視頻共計數百個小時,照片上萬張,流通到暗網售賣金額多達數千萬。

治安局迅速地結案,迫不及待地召開了新聞發布會。

“治安局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罪犯!”蔣寶芳與局長麵對眾多記者的鏡頭慷慨陳詞,並且重點強調“任何一個”:“守護久安城居民的安全是我們的終生職責!”

閃光燈和掌聲交織而成的讚美,結束了數月毫無進展的屈辱,終於讓治安局揚眉吐氣。

恰好主犯父母名下關聯多家義海企業,使得之前對久安第一大幫敢怒不敢言的民眾終於找到了突破口,支持治安局對義海展開清掃。除劉友玲之外還有兩位受害者家屬同在大能天佛會,一眾教友在義海大廈樓下擺花念經,不出意外地跟幫派成員爆發衝突。

正值與施特勞的商業合作關鍵期,義海格外注意風評,怒不可遏但又隻能忍氣吞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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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剛一結案,被害者視頻和照片卻重新在網絡上大規模流傳起來,迅速占領即時搜索的關鍵詞前幾位,普通網民隻要稍微花點功夫就能通過各種手段摸到付費購買的鏈接。

打一槍換一個地方,封也封不完。

一位受害者的母親挺過了女兒的死,挺過了漫長的調查等待,終於等來了凶手伏誅。卻在看到素不相識的網友對女兒的視頻評頭論足時精神崩潰,衝出家門在去往治安局報警的路上遭遇車禍身亡。

看到這則新聞,紅黛在酒樓裏砸碎了一套茶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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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後,無聲鈴十分難得地敲開了曲文奪的房門:“我有事大概要出門兩個小時。應該會在小章魚醒來前回來,如果她醒得早——”

“我會看著她。”曲文奪並沒有問她要去幹什麽,而是問她有沒有車,從書桌抽屜裏找出一把鑰匙扔過去,“摩托你應該會吧,車庫裏黑色那一台,剛保養過的。”

無聲鈴把鑰匙握在手裏,看了曲文奪一眼:“謝了。”

發動機的轟鳴聲在庭院裏響起,漸行漸遠。

阿善問曲文奪:“你不問她去哪兒,她也沒有問你為什麽沒問。”

“紅姨不想忍了,至少我會支持她,就像她疼愛我一樣。”曲文奪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波瀾不驚地回答:“從今夜起,義海就是敵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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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金石在治安局走廊裏攔住了蔣寶芳,問她:“有那麽多疑點沒有搞清楚就結案?”

蔣寶芳似乎料到他會有此一問,淡淡一笑:“不知道錢警探說的是哪一點,所有的疑點調查報告都可以解釋,希望你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隻憑曲章璞一個人的說辭和電腦裏的錄像就認定死者是凶手?對,他有過性侵指控,他對曲章璞霸淩,他的嫌疑非常大,但這些都不是虐殺案的確實證據。你不能因為急於洗刷治安局的名聲就隨便按一個凶手的罪名給他!”

蔣寶芳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隨便?錢警探,光憑這一個詞我就可以告你。我是你的上司,注意你說話的分寸!”

錢金石抹了一把臉,拚命壓下怒氣,“是我態度不好,我道歉。也請蔣警監聽我一句,這樣結案萬一讓真凶逍遙法外呢?萬一他也是被人推出來頂罪的呢?”

“他就是真凶。”蔣寶芳的語氣不容置疑。

錢金石看了她半天:“因為他死了,所以他成為了真凶,是嗎?”

“錢警探,我容忍你這次對我的無禮和誹謗,但不要有第二次。”蔣寶芳眉毛淺淡,不笑的時候眉眼看起來有些凶狠,臉頰肌肉緊繃,從牙縫裏一字一字地說道。

錢金石清楚地感受到來自這個女人的壓迫感。和她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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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上辦公室的門,蔣寶芳聽見錢金石在外麵踢垃圾桶的巨響和保潔阿姨的怒罵。當一切歸於平靜,她拿起手機撥通一個號碼,隻說了三個字便掛掉。

“錢金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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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礦區的地段,“R8數據”的辦公地點在深夜還亮著燈。不起眼的小招牌掛在入口處,門臉不大,裏麵的辦公空間卻寬敞得很。由原礦工宿舍改建的長方形格子間一通到底,麵積差不多六百平米,五扇通透的巨大玻璃窗在白天能提供很好的光線。

這個時間點,裏麵還不少人在。仔細看的話不是在喝酒就是在打牌,也有人在給自己的武器做保養,或者給缺少頭皮露出一半的合金頭蓋骨貼上新的花紋貼。

無論怎麽看都跟數據公司的員工形象差別有點大。

一輛摩托車停在公司門口,車手摘下安全帽,摸向腰間長刀的刀柄。指尖不知從哪裏捏出一小團棉絮,放在嘴邊輕呼一口氣吹掉了。

長刀出鞘,一聲“叮鈴”輕微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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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十三——十五個。”阿善數著監視器畫麵上的人數,“一個小公司裏夜裏值守的幫派成員比白天上班的員工還多,看來是靠著那種視頻賺了不少錢。”小丁黑進了R8的監控係統,將畫麵轉到了曲文奪的顯示屏上。

“可惜,沒命花了。”曲文奪搖晃著酒杯,阿善給他杯子裏重新倒上一點紅酒,便將酒瓶收起來,今晚不再給他喝了。曲文奪“嘖”了一聲,卻也沒有抱怨。

“她能全部幹掉?”

曲文奪沒有回答,反而問道:“按你的年紀應該聽說過吧——十三年前轟動久安城的‘少女殺手’。”

阿善搖頭,那時候他在血花訓練,非常封閉。曲文奪將酒杯挪到眼前,酒液似乎將阿善的白襯衣染成了紅色。

“十五歲少女連殺三人,每人至少被刺了一百刀以上,屍體慘不忍睹。問她為何殺人,你猜她怎麽回答?”阿善等著他的回答,曲文奪卻賣起了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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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8數據的辦公室裏有人放起了音樂,節奏強烈,音響裏傳出“That girl, looking at me;That girl is loving me.”的歌聲。他咬著煙卷搖擺著身體,手伸向打火機。

一把黑刀將他的煙削成了兩半,脖子上的腦袋歪在一邊,臉上最後的表情似乎不懂為何自己的視線轉了一百八十度。缺失了頭部的脖頸冒出血花,血花後麵露出女人微笑的臉孔來。

將屍體踹開,無聲鈴在歌聲裏踏進殺戮。猶如黑色的豹子,美麗凶殘,玻璃窗將她的狩獵軌跡整齊而清晰地分成五段。

“I'm rich. I'm rich.That girl, looking at me.”

長刀切開胸口,劈向頭顱,一個轉身跨步之間斬掉一隻金屬手臂,她的身影從第一扇窗躍進第二扇;

“I'm cool.I'm cool.That girl is loving me.”

手腕翻轉,被刺穿喉嚨而死去的屍體跪在地上,刀尖抽出來又捅向身後,割開小腹,她向著第三扇窗前進;

“Come on girl, hug me.Come on girl, love me.”

有人被抓著頭磕在第四扇窗上,身體和玻璃窗一起被刀光撕裂,無聲鈴毫無遲疑地抬起長腿把他踢了出去;

“Hi girl, kill me.”

最後一扇窗子裏無事發生。無聲鈴胸口起伏,微微仰起濺上血跡的臉,咯咯咯地笑出來。長刀在空氣中劃出優美的弧線,鈴聲震顫。

無人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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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殺人?”

“我沒殺他。”

“你沒殺?你捅了他好幾十刀——”

“一百一十七刀。”

“什麽?你數了?”

“他在我身上的時候,我聽見一百一十七聲鈴響,所以我還給他一百一十七下。”

少女露出笑容,將長發掖到耳後。

小巧的耳垂上戴著一隻鈴鐺耳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