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修)鋼鐵澆鑄之花:06

黑狗、小螃蟹跟福利院的大孩子們一起吃飯,十來個七到十歲已經可以自己照顧自己的,端著碗齊刷刷地看他倆。沒洗澡,就洗個臉洗個手,吃得狼吞虎咽。

黑狗上一頓飯還是頭一天中午,吃了四顆白煮蛋。

甜哥留下的錢和播放器,他哪個都沒動,就是覺得不該拿,也不想拿。贏了一場比賽給自己又買了個睡袋,重新過上了在哪兒打拳就睡在哪兒的日子。

大安聯合眾多武鬥館的拳手都在另找出路,黑狗不識字,也看不懂合約,幹脆就不簽。挨家武鬥館去問能不能排比賽,每一場下來當場結算。他的肋骨一直沒好,所以輸多贏少,朝不保夕。準備往下一家武鬥館去的時候,在路上碰見了小螃蟹。

她自己一個人跑太遠了,家也找不著,因為畸形手指的關係被人指指點點,遇上心眼兒不好使的皮條客想對她使壞,騙她說能找著家,她跟著走了一段覺得不對已經晚了。

小螃蟹大哭,喊“媽媽救命、別不要我”,皮條客巴掌剛揚起來,黑狗衝上去就給了對方一拳。這一下可好,嘩啦啦圍上好幾個,小螃蟹也不逃,攥著不怎麽好使的小拳頭發著狠去捶人。黑狗不得不撈著孩子跑,剛買的睡袋又丟了。

倆人沒錢吃飯,小螃蟹還惦記著要回家,一個說不明白,一個問不明白,晃晃****一整夜。最後實在餓得沒辦法,小螃蟹百般不樂意說去“小青草”,黑狗就一路問回來了。

他到了門口想走,小螃蟹不讓,鍾嬸為感謝他,好說歹說留下來吃一頓飯。

黑狗也是著實餓,身體勞損又厲害,已經有點扛不住,再加上福利院裏不是女人就是小孩,他便放鬆了神經。吃完早飯,喝了一杯熱茶,鍾嬸給小螃蟹洗了澡,又找了件幹淨衣服想讓他換上,發現黑狗靠著牆角睡著了。鍾嬸一摸他腦門:“哎呦哎呦,怎麽這麽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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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章琮把自家其中一間武鬥場的四方台改成了八角籠,拳手允許合金植入或者肢體改造,一旦進入不允許退出。全久安獨此一家,第一場比賽就爆滿,血腥爆裂程度無人能出其右,賭金流水翻了數倍。

若說當晚有什麽遺憾的話,就是原本孝敬給他小叔的VIP包間,因為曲文奪被禁足而便宜了曲章璞。曲章琮對曲章璞同樣也沒什麽好感,倒不是因為他私生子的身份,單純看不上他這份愁苦畏縮的態度。

曲文奪待在家裏什麽都幹不了,心裏不痛快,一天到晚的作,所有傭人都躲著他走。飯也不好好吃,喝酒喝到大半夜不睡覺,阿善強製性地奪過酒杯,反而被他捏著下巴,讓脫褲子。

“老頭子雇你的時候有沒有告訴過你,我喜歡男的?”

阿善“啊”了一聲,搖搖頭:“沒有。”曲文奪沒戴眼鏡,仰著臉看他,罕見的淡紫色瞳孔盯著他的臉。阿善是第一次這麽近距離地看他的眼睛,像剔透的紫水晶。

“那你現在知道了?脫褲子吧。”阿善又“啊?”曲文奪解他衣服扣子,“你隻會啊啊啊,會說點別的嗎?”

阿善捉住他的手:“你喜歡男的,為什麽我就要脫褲子?”

“這宅子裏麵除了你,不是女的就是老的,你不脫誰脫?”曲文奪抬胳膊指著窗外一劃,理所當然地說。“何況你的長相我還挺喜歡的。”

阿善不答應,他揚手一瓶酒就都倒在阿善頭上;好不容易勸去睡了,天剛亮就爬起來呼叫阿善,說“餓了要吃飯”。阿善從廚房裏端早餐出來,一抬頭看見曲文奪拎著一杆輕型十字弩,從二樓欄杆對著他射了過來。

食物連同托盤撒了一地,弩箭卻被阿善單手抓在手裏,看了下箭頭,驚詫地向曲文奪望過來。仿佛在懷疑拒絕“脫褲子”就得死嗎?

曲文奪舔了下嘴唇。

“我讓你躲了嗎?”重新裝好弩箭,曲文奪瞄準了阿善的身體。緊繃的高彈力弓弦發出低沉震動,二十五公分的弩箭插在阿善肩膀上。改裝過的弩箭頭在皮肉裏停留一會兒,禁不住箭杆的重量掉落下來。

阿善忍著沒動,沒出聲,白襯衫上洇出血跡。

“小叔你幹嗎呀?!”曲章瑜聽見聲音從房間裏衝出來,攔在阿善麵前,讓無聲鈴快阻止她小叔。無聲鈴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瞄了一眼阿善,淡淡地說:“這可不在我的工作範圍內。”

把曲章瑜恨得咬牙切齒。

曲文奪麵無表情地說:“小章魚讓開。”手裏繼續上弩箭,上完就射。

阿善怕他傷著曲章瑜,一轉身把人摟在懷裏,用背部接下了剩餘三支箭。

曲文奪似乎舒坦了,漫不經心地對阿善說:“早餐給我端上來。”拎著十字弩笑嘻嘻地回去了。曲章瑜被這一嚇給嚇回了家,告訴曲文棟說她小叔“瘋了”,曲文棟又告訴阿善:隻要別傷著他,鬧得太過也不用慣著。接著給阿善打了不少錢。

挨了大哥的罵,曲文奪老實了兩天,目光卻再沒離開過阿善。

晚上阿善給他鋪好床、放好洗澡水,喝完的酒杯放進托盤,跟在沙發上低頭玩自己手杖劍的曲文奪說:“文奪少爺,現在可以洗——”

話沒說完就聽到身後抽劍的聲音,冷鋒瞬間到了脖子。

頭一歪險躲過去,床幔代替他被劍尖撕裂,阿善看到曲文奪淡紫色水晶一樣的眼睛裏充滿殺機。不給他說話的機會,曲文奪執劍前刺,步步緊逼,標準的西洋劍技法,完全衝著要害而去。阿善隻是躲閃沒有反擊,手臂就立刻被劃開一個口子。

這殺意來得莫名其妙,即使阿善脾氣再好也抵不住心裏湧出一股怒火,手裏托盤一翻,準確地格開曲文奪的攻擊,不出二十秒就把他抓著手腕壓/在/**,手臂抵住脖子:“文奪少爺,別鬧了。”

一番激烈運動讓曲文奪氣喘籲籲,卻笑得十分開心:“幹嗎這麽認真啊,不玩了不玩了。”手一鬆,劍掉在地上。

然而阿善稍一鬆懈,腿還沒離開床鋪,曲文奪便揪著他的衣領,膝蓋頂著肚子翻身而上,拔下長發上常年別著的一根細簪,朝著他的咽喉刺下去。若不是阿善及時握住他的手臂,喉嚨可能就被刺穿了。

“老頭子到底讓你來幹嗎?!”曲文奪咬著牙問道。

阿善不明白他對自己大哥為何如此抵觸,也沒工夫在這個節骨眼搞明白。雖然比拚力氣這種事,曲文奪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奪下簪子扔在一邊,扣著曲文奪的兩手和脖子,任他怎麽掙都不放開。

“你大哥隻是讓我照顧你,按時吃飯按時睡覺,別把身體搞壞。”

曲文奪一聲冷哼:“他倒是不怕你把我照顧進棺材。對你來說,伺候人的活兒不覺得大材小用嗎?”

阿善沉默了一會兒:“我一直都是護工,也沒做過伺候人之外的活兒。”

“你這護工的身手未免也太好了把?”曲文奪掙了半天,阿善的手像咬緊的鉗子似的紋絲不動,頸部甚至被卡得越來越緊。讓他呼吸困難,臉上異常地泛起血色來,“別跟我說為了什麽養老院的設備才來的,鬼才信!”

“你可以不信,我也不想知道你們兄弟之間有什麽嫌隙,總之時間一到我立刻從你麵前消失。”

“你現在就可以消失!設備我買給你!”

“我跟你大哥簽過合同了。”阿善說,“除了你的生活起居,我什麽都不會過問——不管你做任何事都不會。”

曲文奪敏銳地聽出了弦外之音:“任何事?你說清楚什麽事?!”

阿善沒回答,慢慢地起身,放開手拉開距離。把地上的手杖劍撿起來插進劍鞘,發簪放在床邊,意義不明地說:“這些東西別用在別人身上。文奪少爺,早點休息吧。”

“我愛怎麽用怎麽用!你以後不準接近小章魚!”

聽到這個名字,阿善才看了他一眼:“我隻是覺得她像我妹妹,沒有別的目的。晚安。”

“滾!”曲文奪撇了一個枕頭,被門板擋住了。等阿善走遠,他才察覺到手腕一陣痛,白紙一樣的皮膚上像被灼傷一樣留下清晰的指痕。躺**齜牙吹了半天,曲文奪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拿起自己的發簪。

“尤善,既然這樣,你也別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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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善回到房間沒急著處理傷口,而是看著自己的手。

他剛才鬥爭了很久,才沒掐死曲文奪——在曲家殺了人,沒那麽容易脫身。曲文奪身邊的那位女保鏢,身手也深不可測。

更何況,他現在不是自己一個人,還有妹妹小稍。

“照顧進棺材”——或許是他太敏感了嗎?曲文棟和院長都不知道的事,一個足不出戶的紈絝又從何得知?他把過往經曆覆蓋得很徹底,應該不會這麽容易就暴露。

好不容易得來的平靜日子似乎出現了裂痕,讓阿善有一絲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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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曲文奪不來,所以俱樂部SPA組的甲乙丙丁這幾天都不用上班,很受同事羨慕。為了解除禁足,曲文奪不得不答應大哥的條件,跟“狐朋狗友”斷絕來往,每周隻去俱樂部一次,並且開始跟著曲文棟學習公司事務。

“等你以後有了其他想做的事情,大哥都會支持你。”

“任何事都可以?”在餐廳裏等著上菜,曲文奪一邊鬆領帶一邊問。他不習慣穿西裝,難受得要死。曲文棟看了他一眼,“我覺得可以就可以。”

曲文奪嘟囔一句“說了跟沒說一樣。”

“如果你討厭鈴女,我跟你紅姨說讓她回去。”曲文棟看看在另一桌吃飯的無聲鈴,“阿善隻是管你飲食起居,你別老是欺負人家。”

“他跟你告狀了?”

“告什麽狀,如果不是小章魚回來跟我說,我都不知道你這麽過分。”

“你找他不就是為了給我當出氣筒用的嗎?”

曲文棟皺眉頭:“這叫什麽話?要不是阿善看著,我看你喝酒都要喝死了!”

開胃湯端了上來,曲文奪拿起勺子嚐了一口,漫不經心地問:“你從哪兒找來這麽個人,上輩子是個忍者吧。”

“不能忍怎麽扛得住你的折騰,”曲文棟笑,“是陳生養老院裏的護工,他調查了背景幹淨才推薦給我。別人我也不信。”

曲文奪抬眼:“陳生?他不是早就退隱了嗎?”

“退是退了,查個人還是容易的。何況阿善這幾年吃住工作都在養老院,天天都在眼皮子底下,不然我怎麽敢讓他貼身照顧你。”

曲文奪咬著勺子,莫名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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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曲文棟見過幾家公司的高層,算是正式把曲文奪介紹到台麵上來。曲文棟也沒打算一股腦地把所有東西都灌輸給他,放他休息幾天,免得逼他太緊小祖宗再反彈。

曲文奪立刻找了一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大搖大擺地去俱樂部久違地亮相。臨走把簪子往阿善麵前一拍,甩了個珠寶店地址:“下午去給我修好。”

阿善看那個簪子,發現鑲嵌的寶石掉了。

甲乙丙丁四人組今天缺了一個,但也早早地準備好了伺候他,吃過飯喝過下午茶,例行去按摩,還被曲文奪敲打“不要以為我不在你們就可以鬆懈”。無聲鈴看了下表,尋摸著今天晚上曲小爺怕不是打算要在這裏過夜了。

進了SPA房,曲文奪脫下襯衣開始換衣服,問小丁:“都準備好了?”

小丁點點頭:“嗯,地點已經妥當;人這幾天充分接觸取得了信任,現在應該在路上。”小丁一邊說一邊放下所有遮光簾,打開手裏的平板控製器,正對庭院的觀景落地窗隨著他的操作緩緩升起。曲文奪換上一身隨處可見的快銷品牌休閑裝,綁好頭發用帽衫遮擋。

“留學時花了老頭子那麽多錢,總不能白花啊。”他一邊說一邊戴上墨鏡,走進庭院茂密的人工小竹林,從玫瑰馬俱樂部裏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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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小稍在咖啡廳外麵的玻璃窗上整理下儀表,推開了門,向櫃台前等著的女人打招呼:“乙姐,對不起我來晚了!”乙姐拿了兩杯咖啡,送了一杯到她麵前,笑眯眯地說:“不晚,剛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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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狗背著包跟小螃蟹告別。

因為發燒在小青草住了幾天,鍾嬸勸不動他去醫院,稍微好點了就要走。小螃蟹挽著個小包裹:“我跟你一起走!小狗和小螃蟹,浪跡天涯!”

鍾嬸擰著她耳朵:“浪什麽天涯,你浪完這個院子再說吧!”又問黑狗,“你要是沒地方去,留在這兒鍾嬸給你找個活兒幹。”

黑狗搖搖頭,他除了打拳什麽都不會,腦子還不如小螃蟹機靈。

眼神太凶,又沉默,鍾嬸開始摸不透這是個什麽人。放兒歌的時候發現他守在門口聽,跟著張嘴,其他孩子不敢接近,但小螃蟹不怕他,拿著童書還教他認字。記住一個字誇一句,黑狗咧嘴一笑,凶勁兒就沒有了。

問清了身世,把鍾嬸聽得抹眼淚,連說“這苦命的孩子”。

既然挽留不住,便裝了一身幹淨衣服在他包裏送出門去。小螃蟹隔著欄杆哇哇大哭,說“小狗拋棄小螃蟹!小狗是壞狗!”也不跟黑狗告別,一擰身跑了。

黑狗等了半天她也沒出來,隻好垂著頭離開。站大街上看公交站牌,打算回到武鬥場集中的地方去。流浪這麽久,他已經學會乘坐公共交通了,就是很多站名還不會看。

“黑狗!”

他聽見有人低低地叫他,聲音有些耳熟。街對麵,本應已經死去的雀哥,不知為何缺了一隻手,胡子拉碴地瞪著他。

“你他媽的,好一個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