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沒撈著飯啊

穆辭邢自小就會玩這些積木,拆裝組合不在話下。

拿在手中不過片刻,就將打亂的方鎖重新複原。纖長的手指捏著那枚鎖,展示著簡易的玩法。所西亞邊看邊學,逐漸驚歎於異世人類的智慧。

見識完魯班鎖的奇特,所西亞又拿出小傀儡以及九連環,穆辭邢一一耐心的教,同時還講述它們的來曆和故事。不知覺樂在其中,等回味過來時,天邊已經升起了魚肚白。

二人一夜探究,精神都頗為疲累,穆辭邢本想直接回客棧,但看到所西亞倚在亭子的圍欄上,萎靡不振,便提議:“我去街上買些早點,等吃完了再回去吧。”

所西亞點點頭,盡量讓自己看起來不是那麽慵懶。

在家習慣閑躺的魔王,沒想到還有熬夜通宵的時候。如果現在凱洛莎在的話,肯定要無情的嘲笑自己的放縱。

所西亞瞧見穆辭邢走了,將更多的身子倚在圍欄上,閉目養神。過了會兒,伸手從虛空之中拎出來一隻水瓶,透明的玻璃中裝有半瓶紅色**。

這是隨身準備的血液,一天一換,現在已經過去一天了。很顯然是隔期的。所西亞嫌棄的眼神看著這瓶血,猶豫要不要喝它。

沒有行程的時刻,往往不會注重這些細節。就算出行也要備足一月份的鮮血,這次是失誤,也是糟糕的運氣。沒有人會為噬血的魔王供奉自己,就連很多奴仆也並非心甘情願。血的珍惜程度十分金貴,除了他狂熱的使徒,無人再會用生命供養他。

血瓶中的血色/誘人,就算過了期,依舊猩紅漂亮。最後敗在饑餓的控訴下,所西亞撥開了塞子。可是還沒嚐上一口,突然一道勁氣襲來,準確無誤的打在血瓶上。

半杯血灑出去,融進了亭子底下的綠湖裏。

所西亞正半張的嘴逐漸閉上,並且眼神逐漸冰冷下來。

湖中的一艘船上站著一個人,純素的白衣,麵無表情,看樣子對自己做了什麽並沒有反思。魔王的怒火可不是誰都能承受的,所西亞站起來,對這個觸怒自己的人類冷眼相對,警告的意味就算隔著江河也是那樣明顯。

船上的人臨危不懼,何其儻**。轉眼間,踏水淩波,一陣風一般掠到所西亞麵前,手中的長劍對準他的喉嚨。

魔王:)不知死活。

此刻劍拔弩張,所西亞抬起頭,對打翻自己糧食的男人露出一個危險的笑容。下一瞬虛影一晃,繞過長劍以手為掌迎麵直擊。男人也不是弱者,在他襲來之前劍鋒偏離側首躲開,並且輕而易舉地捉住了他的手骨。隻見所西亞麵不改色,手腕一翻,借以引力將人拽到眼前,同時提腿狠狠朝他腹部踢去。

然而這一擊並沒有踢到柔軟的腹部,正罡之氣擴散,凝聚成堅固的護盾。他的進攻好似被空氣阻攔,打進厚實的透明泥土。所西亞改踢為踹,卻仍被無形的障礙隔離,在他放棄攻擊準備縮回時,那障礙的空氣反過來死死地包裹他,完全不留一絲動彈的餘地。

白衣男人僅是輕輕一推,便將他整個人箍在座椅上。

所西亞悶哼一聲,正要起身,此時利劍已經橫在他頸上。脆弱的皮膚被刺骨的寒意激起一片戰栗,是興奮,也是震怒。所西亞垂眸掃了眼劍身,體內暗藏的魔力爭先恐後,欲奮勇而出。

然而在這時,一聲驚呼:“前輩!”

所西亞立刻製止了所有的動機。

白衣男人同時也停下了,但目光仍定在所西亞身上。

這人並不想殺他,從他的劍意就可以看出。這也是所西亞輕而易舉放棄掙紮的原因。在有限的認知下,最好不要暴露自己的能力和底牌。否則等待他的隻能是任人算計。

穆辭邢從遠處跑來,高呼道:“二位住手!”

白衣人不為所動,一雙清冷的眼睛目光沉沉。所西亞隱藏住暗地裏的蓄勢待發,將目光瞥向穆辭邢。那樣子仿佛看到了拯救自己的希望,而一切罪過都是因為這個不知好歹的陌生人。

三步並兩步跑到他們麵前,穆辭邢針對這情形,分毫不亂,平複了氣息對白衣人道:“這位仁兄,不知到底因何發生爭執?咱們不要舞刀弄槍,坐下來好好談談可好?”

始作俑者並未說話,隻是將劍遞得更近。

所西亞皺眉,被打攪用餐的心情更加糟糕。

萬人敬仰的魔王何時落過下風?伴隨著糟糕的心情,是難得被牽製的戰意。可惜他不能體現出來,他還不到可以肆意宣戰的時候。

垂下的眸子掩蓋諸多情緒,這在旁人眼中就成了委屈。穆辭邢知道所西亞的為人,所以定是因為他無意中的行為惹怒了這位仙者。

“仙人是來自叢雲仙門的吧。不知希萊前輩到底所犯何事,他剛來玄中界不久,不懂得玄中界的規矩。如果真是他的錯,晚輩替他賠禮道歉。但還請仙人就此收手,不要傷及無辜才好。”

白衣人回眸,少年意氣風發,處處維護手下的邪魔。

衣襟處屬於宗門的徽標暈著暗光,他收了手,眼神再度在所西亞身上掃了一圈。普通的外貌,普通的著裝,也就氣勢上區別顯著。

一個普通人,會側露出這般尊貴的氣勢嗎?

白衣人抿了抿唇,最終沒說什麽,手中長劍一轉,瞬間消失在手側。穆辭邢對他作一揖,心中鬆了口氣,道:“多謝仙人寬宏大量。晚輩回去一定好好跟他了解玄中界的規矩,以免再發生這種本可以避免的錯誤。”

所西亞躺在椅子上,垂下的眼中掠過一道沉色。

白衣人原路返回剛才所在的船上,擺袖坐在船頭,好似剛才一切無事發生。穆辭邢詢問事情的經過,所西亞才抬眼回答:“不用擔心,確實是我有錯在先。我輩所到之處,早已習慣遭人白眼。”

噬血的妖魔,是人類最厭惡的存在。他常年旅行桓巫羅的城市,對此早就深有體會。

而穆辭邢聽到這話,卻以為他偶然暴露了魔修的身份。

斂息石的能力毋庸置疑,隻怕他隨手取出來,一旦脫離了本體,自身的氣息就很容易泄露。穆辭邢雖然說過不會擔保他,但就目前來說,他還有可探索的價值。

攜帶著這種私心,穆辭邢語重心長地囑咐他:“前輩還是多加小心,魔修在正道眼中人人喊打,徒然暴露身份,無異於自取滅亡。既然是來旅遊,可切記別多生了事端。”

所西亞點頭“嗯”聲。

穆辭邢見他沒什麽大礙,拿出剛買的蔥油餅和兩個包子,招呼他吃。所西亞接過來看了幾眼,和吐司麵包差不多的材質,軟糯糯,熱騰騰的。嚐了一口,咬出裏麵滑嫩的夾心。

舌尖普一碰上鮮肉的味道,所西亞僵住,默了兩秒。接著舌頭一頂,吐了出來。

“……怎麽了?希萊前輩。”穆辭邢看到包子在地上滾了兩圈。

所西亞默默地轉過臉去,說:“人總是存在許多喜好,有人不好肉食,有人不好素食。恰好,我輩就是不好肉食的那種人。”

穆辭邢:“……”您完全可以早說。

穆辭邢很是客氣地讓出另一份:“那您吃蔥油餅吧,不知道合不合您口味。”

“嗯。”

所西亞又嚐了嚐蔥油餅,發現也不是那麽好吃。

天底下最美味的莫過於血,但盛裝血的容器,肉/體,可不是那麽美味。所西亞看著少年吃的另一個鮮肉包,白淨的麵貌如同明月,暈染著柔和的光芒。那青色脈搏下流淌的血,是否也如他的人一樣甘甜呢?

魔王咬著薄餅的脆皮,就好似咬破了細嫩的皮膚。

該想個法子,捕獲一頓美餐了。

冰雪般的眸子睜開,墨色的瞳孔沉浸著寒霜,林鷺側眸望向遠處亭中的二人,逐漸握緊了衣角。無聲召喚下,一則靈氣隱秘的順著水麵纏上亭中一人腰身。

那人敏銳地察覺到什麽,回過頭來與他對視,耳垂下一枚血紅色水晶反射出一點亮麗的光。隨後,一個挑釁的,冰冷的笑容出現在他平平無奇的臉上。

——

穆辭邢帶所西亞回到了客棧。

一路上談起白漾城對魔修的容忍度,所西亞得知這個城鎮也不是沒有魔修來往。在正道為尊的玄中界,魔道生存艱難,名存實亡。真正的戰爭轉移到正道內部,而苟且偷生的魔族則無人在意。

隻要他們不起來興風作浪,不在正道場合出現,就沒人管他們。魔族沒落至此,又要從當今魔尊暴虐無道,喜歡拿手下開刷說起。

成為魔道的魔修無法在正道立足,在魔界又要防著好自相殘殺的同類。久而久之,魔人稀少了。正道三界,都知道魔界是個吃人的魔窟。對其下魔修,即是憐憫,又是痛恨。

這樣的慘烈,隻有在兩百年前魔父在位時,所西亞見識過。這個世界的魔修,和盧峭沙的魔人一樣,在經曆著命運的敲打。

“魔族不會消失,隻會有人頂替他,卷土重來。”

“你說得對。”穆辭邢停下步伐,在客房門前對所西亞道:“就算天下的魔都死絕了,魔心依然存在。隻要有人,就會有欲望。而魔,就是從欲望中衍生。天下的正道也並非一路光明。”

所西亞認可少年的思想,就算生在和平的國度,壞人始終寄生於他們的族群。神聖光明的聖使,在沒有走到人生最後的節點,依舊能被定義為惡魔。

愉快的交談總是短暫,所西亞與穆辭邢約定好下午的去向,就各自回到了房中。所西亞關上了門,才卸下一身疲憊,輕輕捂住自己的胃部。

人類的食物對他一個血魔來說猶如虛設,吃下的東西完全沒有吸收,隻是被魔力化去。為了方便在城市中行走,他已經習慣吃這些索然無味的東西。

然而那是在有血的情況下。

遺憾的是,攜帶的唯一一瓶血,已經被打翻在湖裏了。現在應該被湖底的遊魚分食殆盡。

隔壁的障礙又建立起來,所西亞靠坐在花紋獨特的木椅上,側眸瞄了一眼。昨夜的少年也是建立起這樣的障礙,就和那個令人討厭的白衣人一樣。

從諸多收集到的信息中,所西亞猜測那是“靈力”。與魔力、靈能半斤八兩的存在。

他望著天花板,猜想雙方的對等關係。逐漸被海水般陣陣襲來的饑餓打敗。從繼位起就再沒挨過餓的魔王扶住了額頭,笑意讓他微微顫抖,最終,抬起來精致的水紅色眼睛,琉璃寶石般美麗的眼中倒映著晨輝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