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替兄
容澤腳步踉蹌,踏著深深淺淺的水窪,瘋了般朝著裏中的棺材鋪跑去。剛才小女兒的話太過震撼,此刻依然一直在他腦海中不斷回響。
代替哥哥,參加科考,進入內閣,光複容家……
小女兒說出了他畢生所願,讓他激動不已,更讓他覺得驚世駭俗。
但無論如何,女子是不能科考的,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先例。他不斷的對自己說,在心裏重複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來到了棺材鋪前,這才稍微平靜了些。
棺材鋪老板姓蔣,匠籍,原本在錦州城的坊中做買賣,兩三年前將鋪子給了他兒子,他自己回到鄉下老家。倒是方便了溪崗裏的人。
“容老丈?”看著推門而入渾身濕漉的容澤,蔣老板麵色詫異。這容老丈,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家裏的四個孩子都還年幼。
年紀輕輕就罹難,可憐喲。
容澤點點頭,啞聲道,“麻煩幫我準備一副棺材,九、十歲左右……”他本想說男童,話到嘴邊拐了個彎,再出口時就成了幼童。
“你家兒子,容景?”蔣老板試探的問,但見容澤擺了擺手,他也不好再問,隻說了句節哀。
“沒有現成的。但木料是齊的,三天左右能做好。你先選選木料?”蔣老板看著容澤破破爛爛的衣服,心下有些嫌棄,根據木料的不同,棺材的價位也不同。容老丈這樣的窮人估計隻能選最便宜的木材。
果不其然,問價後,容澤沒有猶豫,選了價格最低的那種。
“一兩銀子。”蔣老板道,喪葬曆來是大花銷,就算最差的也價格不菲。
容澤顫抖的從懷中掏出些碎銀,這是今早他在錦州城中換的,原本是用作景兒的束脩,沒想到,卻化為了景兒的棺材,還是一口薄棺。但他卻不能鋪張,家裏還有三個女兒,日子還要繼續過下去。
他可憐的景兒啊!思及此處,容澤老淚縱橫。饒是蔣老板見多了生離死別,此刻也被他的悲痛感染。正想出言寬慰幾句,忽然門前傳來一道陰陽怪氣的聲音。
“喲,這不是首輔孫兒容老丈嗎?你來給你兒子買棺材呀。”
容澤抬頭一看,門外站著個中年男人,一身幹淨整潔的棉布衣,手中握著油紙傘,正是今年的裏長趙秀。
容澤的眼神慢慢沉了下來。這人是趙光的父親。趙光是調戲騷擾婷兒的人,也是將景兒和嫣兒推進河裏的人。
是害死景兒的人!
“喲。你這什麽眼神。我告訴你,你兒子掉進河裏是自己不小心,休要汙蔑我兒。你沒有證據。”趙秀惡狠狠的說。幸好當時情況混亂,路人也看不清楚。偶有看明白的,也被他們塞了錢封口。
但就算如此,趙光還是被裏甲老人狠狠的罵了一頓,罵他身為讀書人,不懂修身,欺負女子幼童,並說要上書縣裏,取消他的院試資格。趙家給裏甲老人又是賠笑臉又是送銀子。裏甲老人才鬆口,說看趙光以後的表現。
趙秀知道,裏甲老人他們眼紅趙家興旺富裕,一直盯著他們的錯處。裏甲老人也是裏中不小的勢力,他們不想得罪。
但容家是什麽東西?罪臣之後還真把自己當儒生了。
他兒趙光才是貨真價實的讀書人。不到二十就中了童生,下次院試很可能通過。到時候,他兒就是溪崗裏最年輕的秀才,就是見了知縣老爺也不用下跪!
趙秀不明白,他兒能看上容家大女,那是她的福氣。做秀才的偏房,吃香的喝辣的,怎麽著也比現在過苦日子強。以後生個男丁,說不定還可以讀書。簡直不識抬舉!
還有那個容景,據說聰明異常。呸!瘸腿窮老頭的孩子!也配和他兒比。還想去裏甲老人那裏告狀。現在好了吧,掉進河裏淹死了,活該!
看著趙秀一臉囂張,容澤隻覺得悲從中來。這是害死景兒的凶手,是他們容家的仇人。但他卻無能為力。
雖然對方隻是個裏長,隻是個小吏,連最小的芝麻官都算不上。但他依然無可奈何。
因為,他是最底層的民!
他哆嗦著身子,抬著沉重的腳步,他要離開這裏。他現在隻能離開這裏。
“等等 !”趙秀卻不肯就這麽讓他走了。
“下個月河道掏淤泥,你去。工期十天,每日勞作六個時辰。”趙秀陰測測的笑了。他是裏長,可以名正言順的分派徭役。容家沒法再到裏甲老人那邊告狀。
“十天?六個時辰?”容澤不可置信的看著他,“我年齡大了,腿腳也不好。”
趙秀哈哈大笑,“好吧,看在兒女交情上,你還可以交銀子,不多,一兩!”
剛才他在外麵聽到,容老頭已經花了一兩買棺材,再掏一兩,他們家就吃不上飯了。到時候,容婷還不得乖乖嫁過來。
趙秀大笑著揚長而去,留下容澤呆立在原地。一兩銀子,他家隻怕要底朝天。可交不出銀子,他就要下河掏淤泥,他的身子骨還是其次,要是有個什麽意外,三個女兒又會落得什麽下場……
蔣老板歎了口氣,什麽也沒說。世道就是這樣……
過了好一陣,容澤才抬著僵硬的雙腿,走出棺材鋪。此刻雨已經停了,太陽再度從烏雲中探出頭來。暖洋洋的烤在人身上,將冰冷的水氣驅逐。
太陽西斜,再過不久就是黃昏,然後是漫長黑夜。容澤心中煩悶,並不急於回家,他漫無目的走著,不知不覺間居然走到了裏外的一片荒地。
看著間或冒出地麵的斷壁殘垣,他緩緩蹲下身來。
這裏,埋葬著容家曾經的輝煌。容家一門進士牌坊,曾經悉數陣列於此。曾幾何時,它們是溪崗裏的驕傲,是雲和縣的驕傲,是錦州的驕傲。
但後來,容頤被誅,容家所有讀書人的功名被除。這些牌坊也被盡數推倒,原本對它們趨之若鶩想要沾染文曲星福氣的人們變得對它們退避三舍,嫌它們晦氣不吉利。久而久之,這裏成了荒地。隻有**的黃土和那些高高的野草還記得它們。
“祖父,我對不起容家。”容澤捶地,低聲痛哭。他沒有保住容家唯一的男孩,斷了容家複起的希望。
但沒人回答他,隻有微風拂過,夾雜著若有若無的人聲。
容澤吸了吸鼻子,順著人聲的方向看去,隻見不遠處茂密雜草的縫隙中,透出幾個人影。
他連忙放輕了腳步,悄悄走上前去。
“王二,那容老頭沒被你當場氣死吧?”一人問。
“沒,但他肯定也氣得不輕,估計活不了多久。”王二說。
透過雜草的縫隙,容澤看到了王二和其他幾個裏中潑皮。
先祖的榮耀之地,已經成了潑皮無賴的聚集地……
容澤咬緊了嘴唇。
“你還是輸了,給錢!”另一個潑皮笑道。
“給就給。”王二掏出幾個銅板,隨後又笑了,“敢不敢再和我賭一把。”
“賭什麽?”那個潑皮問。
“賭誰撒尿撒的遠。”
王二此言一出,潑皮們紛紛起哄叫好。
然後,容澤眼睜睜的看著,潑皮們解開褲頭,當場小解。那渾濁腥臭的**噴濺到了一塊凸起的石頭上,將石頭表麵的灰塵衝掉,露出上麵朱紅色的字。
雷山!
頤為山雷,顛倒為雷山小過。他祖父容頤,字小過,號雷山。容頤,世人又稱雷山公!
容澤再也忍不住,拖著殘疾的雙腿落荒而逃。也許是正在興頭上,那群潑皮並沒有發現他。容澤隻聽到他們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傳來。
“哈哈,這回是王二贏了。”
“那我們再賭!”
“賭什麽?”
“賭容婷什麽時候嫁給趙光。賭趙家給多少銀子娶妾。賭容老頭什麽時候死……”
*
回到家門口的時候,已是黃昏。經過一下午暴曬,容澤原本淋濕的衣服被烘烤得幹燥清爽,連帶著整個人的步子也輕快了許多。
一群人聚在門口,議論紛紛。顯然是聽說容家出事了,過來看熱鬧的。
“要說幾遍你們才信,容家兄妹是自己掉進河裏的。”一個人說道。“容家小子的死和趙光沒關係,你們別亂說。”
“可是……”又一個人想要辯解,忽然看見了不遠處的容澤。
所有人瞬間沉默了。
容澤走到那個替趙家說話的人麵前,“你胡說!”
“我沒有胡說。”這人急了。
趙家給了筆錢,讓他散播輿論,說容家小子溺亡是自己不小心,怨不得別人。他正要將準備好的說辭劈裏啪啦一頓輸出。就看到容澤神色平靜的搖了搖頭。
“你說錯了。溺亡的不是景兒,而是嫣兒。”
容澤說話間,太陽緩緩降落,黑夜來臨。但是他知道,太陽明天還會再度升起。
太陽照耀大地,驅散黑暗,給人帶來光明與希望。想到這裏,容澤笑了。
日為火,火在天上,火天大有,六五居諸九之上,自天佑之,吉無不利。這或許喻示著一個女子,以後將會居於極高的位置。
這個女子,會是他的女兒容嫣。
她將代替兒子容景,女扮男裝參加科舉,考取功名,護他們一家不再受到欺淩,讓景兒大仇得報,為雷山先祖正名除冤。
她還會三元及第,瓊林折桂!然後,入仕朝廷,入主內閣,官拜首輔!
她會改變這個朝代,改變這個世界。
作者有話說:
注:
1.徭役可以出勞力,也可以出銀子。記住這個裏長和他的兒子。等女主發育一段時間,就會收拾他們。女主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殺伐果斷。
2.本文卷標取自大有卦爻辭,大有象征女主,女主會一路做到首輔。古代人的字可以是對名的補充,解釋。也可以是相反的。
下一本開:《我靠陰陽怪氣把庶子拱成首輔》
楊殷殷穿進了一本科舉文中,成了男主庶弟的媳婦。
庶弟是男配,是三元才子、官拜尚書的嫡子男主的對照組。他膽小、愚笨、自卑、唯唯諾諾,終日活在嫡兄光芒萬丈的陰影下。
原身是女配,是世家小姐女主的對照組。她出身商戶,無知愚昧,不講口德,說話尖酸刻薄,陰陽怪氣,時常將周圍人等氣的直跳,然後被罵被罰。
兩口子湊在一起過了幾年雞飛狗跳的日子,然後某次打架的打狠了,雙雙掉落山崖死了。
剛穿過來的楊殷殷:看我改頭換麵,提攜夫君,助他建立自信,活出自我。So easy!
“滴答!檢測到宿主存在ooc行為,請立即停止並保持陰陽怪氣人設直到狗帶,宿主就能獲得巨額回報與全新人生。”
楊殷殷:!?什麽鬼!她穿書也就罷了,還綁定了一個不正經的係統!
迫於係統的強大力量,楊殷殷隻好咬牙扮演陰陽人。
夫君被夫子責罵時,她邊哭邊說,“不會吧不會吧,不會有人連《大學》都背不完吧,我都知道,開篇是,大學之道……”
庶子大受震撼,心想自己居然被這無知婦人比了下去,當即挑燈夜讀,第二日喜提夫子好評。
娘家嫁妝被嫡母征用時,她捂著嘴巴說,“這濃烈的銅臭味熏得我腦袋疼,母親如此清雅脫俗,聞了怕是更要生病。母親還是離這些阿堵物遠些。”
庶子眼睜睜的看著她拿回嫁妝,從中掏出幾兩銀子,不舍道,“替我把嫁妝搬走鎖好,這是賞錢,買衣服還是買書隨你便。”
庶子:拳頭硬了但又打不下去是怎麽回事。
楊殷殷一邊扮演陰陽人,一邊等待自己狗帶。她等啊等,等到了原本對她橫眉怒視的夫君看她的眼神改變,等到了原本吵吵鬧鬧的日子變得平靜,等到了原本平庸的夫君連中三元,入主內閣,官拜首輔。
傳言,顧首輔英俊瀟灑,學富五車,手腕強硬,可謂完美。除了一點,他懼內。一輩子守著夫人,身邊沒有任何鶯鶯燕燕花花草草。據說,他的夫人,並不是賢良淑德的大家閨秀,而是一個陰陽怪氣的無知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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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甲卑微求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