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雲落雪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時喜歡上眼前這個少年的。
無論是他寸步不離的照顧, 還是每一次危險麵前本能擋在自己麵前的背影，還有他告訴自己，可以先愛自己。
曾經被緞無舟傷的體無完膚地方被他一點點的種上了新的種子, 如今才剛剛發芽。
雲落雪抱住眼前已經沒了氣息的少年, 淚水逐漸變成了憤怒。
長相思爆發出熾熱的光芒，連帶著臨月障也開始躁動不安，濃稠的白霧竟然隱隱顯現出了紅色的火光。
她將歸渡的身體安放在安全的地方, 眨眼出現在姬搖光麵前, 神色冰冷而平靜：“把神魂還給我。”
姬搖光虛握著那縷神魂：“你喜歡他？可是他連一個完整的人都不是。”
說著他將手裏的神魂展示給雲落雪看：“你看，他連碎魂都算不上，更稱不上完整的人。”
“一個都不配稱為人的東西也能得到你的垂青？”姬搖光說著眼神中便沾染上了恨意。
沒等他更放肆的話說出來, 雲落雪已經提劍砍了上來, 長相思招招狠厲, 三招之內直接切碎了那如同山嶽一般的蜚蛛，第四招祭奠出鋪天蓋地的劍陣, 生生將姬搖光從高空砸到了地麵。
山石崩裂，巨大的煙塵彌天蓋地。雲落雪絲毫沒有收手的打算, 體內神魂和火種共鳴, 巨大的劍陣瞬間染上烈火的光芒，劍氣凝聚成火紅色的劍刃, 而後合成巨大的長相思毫不猶豫的衝著姬搖光砸了下去。
那毀天滅地的威勢風雲為之色變, 連臨月障都變得不穩定起來。
淩玉等人更是當即被震在了那裏：“這……這就是臨月仙尊的實力麽？”
但是深藏已久的姬搖光顯然也不會這樣消亡, 隻見硝煙之中響起了一陣咯咯噠噠的聲音, 像是骨骼碎裂重組一般。而後一個足有三人多高的身影顯現出來。
那或許並不能稱之為人, 姬搖光的後背生出了八隻細長的蛛腿, 鋒利而冰冷, 胸膛那顆紫色的心髒外漏, 噴張的經絡蔓延至全身，散開的長發已經變成了墨紫色，雙眸紫紅，全身附著著鱗甲，比起人類，更像是某種大型冷血動物。
他聲音嘶啞而嘲諷：“竟然生氣到這種地步，看來殺他是個很明智的選擇。”
雲落雪的視線定格在他掛在脖頸間的神魂，姬搖光還沒有來得及吸收他。
這次一定……一定不會像當年一樣！雲落雪收劍起陣，雖然在術法一途自己比不上師兄，但是困住他一時也是夠的。
瞬間姬搖光周圍的地麵上暴起數根鎖鏈，連帶著他的蛛腿和四肢都束縛住。
“小把戲。”姬搖光剛想掙斷那鎖鏈，一枝帶著火光的箭矢直直的衝著他脖頸間的神魂而來，就在他掙脫的刹那間，那團神魂與他的連接被帶著火種的箭矢射斷，飛到了空中。
姬搖光和收了弓箭的雲落雪同時衝向了那團神魂。
甚至連速度都不相上下，就在兩人要同時碰到那團神魂之時，一隻無鋒的箭矢從地麵射了過來，輕輕的將那團神魂撞進了雲落雪手裏。
得手之後雲落雪毫不留戀閃身後退，姬搖光大怒就要追擊卻發現自己的行動遲緩，如同受到了桎梏一般，低頭看去，地麵上收了弓的淩玉挑釁的衝著他揚了揚眉。
“找死！”姬搖光怒上心頭轉身就要去殺了淩玉，卻發現自己如同被什麽拖拽著一般，他轉頭看去，圍繞著他的八卦之位分別放放著八枚海令，每個海令前插著一支泛著靈光的紅梅。
淩玉興奮的握緊了拳：“耶！猜對了！你果然是用地脈的力量加強了自己！那海令對你肯定有用！”
姬搖光的神色逐漸狠厲，殺氣畢現：“你當這些小東西就能困住我？！”
說罷整個身體都泛起了紫色的光芒，作為捆縛的海令和紅梅靈力逐漸消散，最後直接被震成了齏粉。
“啊！我艸！臨月仙尊救我！”淩玉嘴上這麽喊，但撤退的極有技巧，已經兩次配合的仙門眾人也十分默契的將姬搖光往蜚蛛上引，甚至兩者幾番撞上。
螻蟻的掙紮讓姬搖光十分不耐，想要從雲落雪手中再次奪回神魂並不容易，但好在那神魂已經從歸渡身上脫離，不會給自己造成阻礙了。
他轉身看向霧氣彌漫，蔓延萬裏的臨月障，露出了陰森的笑容：“也罷，我可以先完成師尊的遺願。”
隻見他雙手化出緞無舟的那可靈元，不斷地往其中注入蜚蛛的濁氣，而後默念著上古的咒語。
原本平複的地脈驟然掀起波瀾，一陣陣的異動如同洪流一般向臨月障福林聚集。
而這種現象不止是人界，魔族也同樣感受到了異常。
已經全然準備好的絳骨和風遙守在臨月障麵前，嚴陣以待：“來了。”
絳骨握住重劍，叮囑道：“你我傷勢未愈，記得答應過我什麽？”
“不要衝動嘛。”風遙咧咧嘴：“但是不把那孫子千刀萬剮，我們倆這魔尊也不用當了！化身就可以隨意被欺負麽？！”
想到當時親眼看到絳骨被一箭穿心，風遙還是氣的不行。
化身也不行！老娘的男人也是你能欺負的？！這次不連本帶利的坑回來，魔尊讓他來當算了！
絳骨不動聲色的咀嚼了“老娘的男人”這幾個字，心情頗為愉悅的點了點頭，並且暗暗的記了下來準備等閨房之樂時風遙受不住的時候這麽喊人。
風遙直覺後背有點涼，警惕的轉頭去看對上了絳骨不鹹不淡的神色。
老流氓這種神情多半沒憋好屁。
風遙緊盯著他：“你在想什麽？”
絳骨嚴肅的轉開了話題：“要來了。”
承載著魔脈的冥河開始躁動不安，墨色的河水咆哮著逆流而上，如同受到了強烈的召喚，猛烈的拍打在臨月障——麵前的結界上。
“想炸臨月障，做夢吧！”隻見風遙雙手結印，那手印的順序與姬搖光截然相反，而明珠樓應召而來，擋在了臨月障麵前，將冥河之中暴躁的地脈之力安撫平息，源源不斷的輸送到魔界大地之中。
從地脈之下湧出的蜚蛛也全然被絳骨帶領的魔兵攔截在臨月障之外。
魔物之間的廝殺遠比人魔之戰還要慘烈，絳骨站在臨月障前，重劍高舉：“一個都不能留下！殺！”
他可不是風遙那個萬事慈悲的妹妹，凡他刀鋒所向，皆是敵人，片甲不留。
風遙站在他身後，雙手祭出一片歸藏，低語輕喃，那聲音溫柔繾綣讓人不禁想要側耳傾聽。
臨月障彼岸的人間，眾多身帶歸藏之人都像是收到了莫名的召喚，站在了翻湧而來的地脈和蜚蛛麵前。
就在蜚蛛衝殺進人群的瞬間，所有的歸藏爆發出強烈的光芒，地脈之力在大地上形成了一麵長逾萬裏的華麗天幕，將收到姬搖光召喚的地脈與蜚蛛都擋在了天幕之外。
仙門眾人看著身後的天幕，愣在了那裏：“這是……什麽力量？”
“咳咳——咳！”緞無舟用力拔出釘在自己胸口的琴中劍，以劍撐地站了起來，明明已經趨近於靈體卻仍日咳出了觸目驚心的鮮血，他擦拭了下嘴角：“是願望的力量。”
“啊？”淩玉見狀想要去攙扶他卻因為他的身體過殘敗不知該如何下手。
“就是你們給凡人的歸藏。”緞無舟想起來風遙回魔界之前給他說的話：“地脈擁有回應願望的力量，讓凡人的願望足夠強烈之時，便會有超越我們的力量。”
“那他們的願望是什麽？”淩玉印象中凡人各有所求，最常見的無非是升官發財和孩子。
“大概是平安吧。”緞無舟看向不遠處的雲落雪，她從來到這裏都沒有看自己一眼。
是該慶幸她沒有看見自己如今這個模樣，還是該罵自己活該。
雲落雪確實沒有注意到他，她現在全副身心都在歸渡身上。
那被歸墟之力強行抽出來的神魂沒有辦法回到原來的身體中，縱然他用遍了所有的方法。
這是雲落雪第二次這樣的絕望，第一次是風遙死在她麵前。
“不……不要這樣，我求你，進去好不好。”雲落雪雙手顫抖，幾乎要握不住那一絲神魂。
就在她已經完全無可奈何的時候，那團神魂竟是漂浮到了雲落雪臉頰旁，蹭了蹭被淚水沾滿的臉頰，她似乎聽見了歸渡的聲音。
“殿下，別哭。”
雲落雪伸手去觸碰那團神魂的瞬間就被拉進了一個虛無的空間。
虛無之中，漫天星辰升起墜落，大象無形，隻有一道修長的人影佇立其中。
雲落雪走上前，隻見那人麵容俊秀，頭生雙角，不似凡人：“你是？”
“我們見過的，吾名龍夔。”那人金色的雙瞳審視著雲落雪：“能進到此境之中，證明汝與摯友心意相通，汝可願意他重新活下去？”
“你可以讓他活過來的，對麽？！”雲落雪焦急的問道：“你是神明！”
“可以讓他活過來的人是你。”龍夔從漫天星辰中招來了一顆遞給了雲落雪。
雲落雪迷茫的接過那顆星辰，微微抬頭看向龍夔。
龍夔身形逐漸消散：“你的願望能保證他活過來，但是想要他變成一個完整的生命，還需要那顆神心。”
龍夔的聲音也逐漸消散：“現在，說出你的願望吧。”
雲落雪看著手中的星星。
“我——我希望你能醒過來。”
整個場景驟然崩裂，雲落雪隻覺眼前一花，自己仍舊身處戰場之上，周圍殺伐聲不斷。
而原本在她手心的神魂卻驟然崩裂成星光消散在了空中。
在場眾人皆是一愣，沒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但雲落雪卻聽到了歸渡輕微的氣息。並且越來越穩定。
像是沙漠中瀕死的旅人看見了綠洲，雲落雪整個人都差點塌下去，甚至一時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而遠在臨月障麵前的姬搖光卻已經憤怒到了極致。
兩界的地脈和蜚蛛都沒有回應他的力量，當看到那群凡人用歸藏搭建起來天幕的時候，他就知道是風遙做了手腳。
她在做歸藏的時候自己分明還沒有暴露，但是在看到雲落雪的時候他瞬間就明白了。
風遙做歸藏的目的根本不是什麽為人間解決災禍，她在數年間幾次穿過臨月障，比所有人都了解臨月障和雲落雪關係，她最開始的目的就是為了保護臨月障那半幅神魂。
可當真是……姐妹情深啊。
姬搖光笑的放肆而張狂：“好，很好！既然那麽多人都在意你，那我就一個不留的殺光他們！”
身形詭異的姬搖光眨眼就衝到了雲落雪麵前，鋒利的蛛腿直衝還未清醒的歸渡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