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謹慎鹿棠

周英頂著頭頂的視線, 恨不得回到幾秒鍾之前,把嘴快搶答的自己按下去。

然而事情已經到這個份上,倒也沒什麽是不可說的了。

她歎了口氣:“這檢查做是做了, 但是和沒做也沒區別。”

到這裏, 周英也看了眼邊上沉睡不醒的鹿棠,語氣同樣納悶。

“別看人是這樣,檢查出來的結果可是身體倍棒,健康得很。真是奇了怪了。”

她話音落下後,陸淮垂眸看著麵前空無一物的桌麵, 手指扣在桌麵的邊緣,指節微微泛白。他沉默了一會兒。

周英重新拿起筆, 等了等, 沒等到回複,抬頭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從對方眼中罕見地看見一絲迷茫和遲疑。

以為自己看花了眼, 周英閉眼又重新睜開。不過一個晃神的功夫, 這次再抬眼看去, 麵前人又是那副平靜的姿態。

隻是收回了撐在桌上的手, 視線緩緩移開, 整個人退後了半步。

道了謝之後, 陸淮便離開了主帳篷。

彈幕非常不能理解。

【唉, 可惡, 有什麽事, 是單單要問節目組, 卻不能和家人們說的?】

【陸公子還挺謹慎, 嗚嗚, 不僅把我們攔在外麵, 鹿棠的攝影師也被請出來了。一點機會都不給。】

【感覺陸公子哪裏怪怪的……說不上哪裏怪,就是有種,像我在考場看著選擇題排除兩個選項後在剩下的兩個選項裏糾結的感覺。】

不過很快,他們的注意力就被轉移,直播畫麵跟著陸淮離開了主帳篷附近。

剩下一個鹿棠的攝影師,在門口猶豫徘徊了幾秒鍾。

她在猶豫該不該現在進去,如果進去得太早會不會把什麽不該錄製進去的東西放到直播裏。

隻是沒猶豫多久,這個問題便直接消失。

原本重新陷入寂靜的畫麵裏,隻聽周英一聲驚歎,從帳篷裏“唰”一下飛出一個人影。這人影從一出現就開始拔腿跑,似乎生怕在主帳篷再待下去,突出一個迫不及待……或許也可以是落荒而逃。

雖然不太容易,不過以多年專業的職業素養,攝影師小姐姐眯起眼看著人影從麵前飛過,幾乎立刻判定,這個是她的嘉賓鹿棠。

於是,她也沒敢猶豫,直接跟了上去。

帳篷裏,周英這會兒很是震撼。是與剛才初初聽到陸淮開口問“節目組是不是為鹿棠安排了體檢”這等話時完全不同等級的震撼。

上一秒,她還在和副導演有一搭沒一搭地討論陸淮這麽個話少又喜清靜的性子究竟是做了什麽才會打聽到鹿棠體檢的事。

——下一秒,討論的另一個中心鹿棠便宛如詐屍一般,從旁邊的椅子上睜眼落地,匆促告別後拔腿就跑。

這種震撼,不亞於你在醫院做護士,某日清晨推開病房,親眼目睹一個多年中風癱瘓的患者在病房裏愉快而矯健地做起了全國第八套廣播體操。任誰看了都得來一句“臥槽”。

半晌,她才從震撼中回過神,重新看向手裏的賬目。隻覺得這玩意算得簡直索然無味。

……實在是想不明白,剛才話題比較嚴肅也沒注意。這個沉睡的主角到底是什麽時候清醒的?

另一邊,鹿棠在遠遠地觀察了那道離開的背影後,謹慎又穩妥地順著反方向一路狂奔繞回了自己帳篷。

她剛睜眼不久,眼神有幾分放空,跑得卻快,沒幾分鍾就以驚人的速度到達了五號帳篷的帳篷口,長舒一口氣。

……然後抬起頭,與其他三個早就蹲在這裏等著關掉雞哥的人四目相對。

四個人麵對麵,隔著幾米遠的距離,表情都有點複雜。

慕思雅看著她跑得淩亂而狼狽的頭發絲欲言又止,牧安則是對帳篷裏居然真的沒人感到震驚。

而顧荷便更直接,開口道:“帳篷裏沒有人?你又跑這麽急幹什麽?”

鹿棠乖巧地眨了下眼,眼睛裏寫滿了問號。

她同樣不能理解:“嗯?怎麽大家都在這裏?”

慕思雅終於忍不住開口。

“鹿棠,你帳篷裏是不是有什麽東西在叫?剛剛才停下,足足叫了快一個小時。”

牧安點點頭,並且認真補充:“是一隻雞!”

這麽一描述,鹿棠遲鈍的腦子緩緩運作,很快就把一樣東西對上了號。

她電量很低,實在有點急,想到雞哥就更急。隻是目前她自己也不知道怎麽解決雞哥的問題,隻能深沉道:“確實有一隻雞。但是目前這隻雞我把握不住。”

在其他三個人各不相同的目光中,鹿棠使出了畫餅開溜大法。

——“對不起,我會解決它的,不過需要一些時間!就這樣,大家晚安!”

外麵三個人臉上的表情都是一陣變化。

頂著頭頂恨不得把人曬死的大太陽,顧荷簡直不敢相信:“……晚安?!”

慕思雅沉默了,牧安也難得晃神一下,抬頭看了眼亮得不能再亮的天空。對於今日在萬裏無雲晴空高照的大中午被親切問候“晚安”這件事,表現出一絲迷茫。

早已習慣的彈幕大佬們高貴冷豔。

【睡神這個稱號,臣妾已經說倦了。】

【對於我們煮啵而言,可能二十四小時都在晚上。】

【忘記什麽沒用的《荒野三十日》吧,隻要記住我們是養生頻道煮啵,一切問題便不是問題。合理,太合理了!】

而不想在一天之內對著不同人表演反複去世的鹿棠直接做起了大號鴕鳥鑽進了帳篷,安詳地躺了下去。

她閉上眼,腦海中全是剛才的對白和場景,聽著外麵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卻罕見地有些睡不著。

……事實上,不久前早在陸淮進帳篷的時候,她就隱約有些清醒了。

或許是檢測到了某些危機,她從沉睡中逐漸恢複意識,前麵聽到的聲音還都有些模糊,等到第一句完全聽清楚,就是青年在問副導演,她今日是不是去做了體檢。

情況很是不妙,解釋起來還有點違反唯物主義,甚至有一定可能性被喜愛人道主義關懷的節目組直接從節目拍攝現場緊急送往精神病院,顯然不是睜眼的良機。當事人鹿小姐在當時隻能選擇發揮出滿分演技,繼續挺屍裝睡,沒敢出聲。

等人一走,她立刻睜開了眼睛。雖然不知道自己是因為什麽而感到驚慌無措,但當時的第一反應還是逃也似的離開了主帳篷。

鹿棠翻了個身,仰臉看著黑漆漆的帳篷頂,揉了揉自己的臉蛋,少有地在低電量下保持著眼神清明頭腦清楚。畫麵在腦海不斷重映,她試圖想明白自己這次落荒而逃的主要原因。

有些問題太難想明白。一直等到肚子越來越餓,電量麵板悄然帶上“異常饑餓”的字樣,消耗飛快,她才因為電量清零耗盡,被迫閉上了眼睛。

雞哥瘋狂了一個小時,折磨了其他幾個直播間的觀眾一個小時,這會兒也沉寂了下來。

中途沒有人打擾,也沒有雞哥強製喚醒,於是強製沉睡後的鹿棠一直這麽安詳地睡到了傍晚。

外麵天色已然昏暗下來,又是一個白天流逝。伴隨雞哥一天之內第三次精神攻擊,鹿棠睜開眼。

電量恢複到了55%。隻是電池邊上還有個“異常饑餓”的debuff,閃爍的速度尤其快。

她抓著雞哥的脖子把它拿了起來,一雙睡意未消的杏眼半睜,掀開帳篷出去。

昏暗的夜燈邊,鹿棠蹲下去,借著這點光又仔仔細細上上下下把雞哥打量了一下。

……早上光線明亮時都沒看出開關的位置,這次結果當然還是一樣。除了能看到發聲的位置在妖嬈的雞屁股,什麽都看不出來。

而雞哥還在仰天長嘯,從雞屁股的位置不斷散發出音波攻擊。

“咯咯咯咯咯咯——”

鹿棠回憶了一番早上的奇妙經曆,忽然福至心靈。

在雞哥第無數次重播它的台詞之前,鹿棠試探道:“難道、我還沒、睡、醒、嗎?”

這句台詞從早上複製粘貼而來,如法炮製,一模一樣。隻是她刻意斷了下句。

雞哥緊急刹車,“咯”到一半,檢測到關鍵詞,直接卡殼。

“咯咯……咯、咯……”

“完、成、叫、醒。下、次、再、見。”

熟悉的嘎嘎聲之後,它便沉寂了下來。

關掉雞哥宛如拆掉一顆定時炸彈,鹿棠鬆了口氣。

彈幕也鬆了口氣。

【從早上的不可一世到如今的落魄。我願稱之為雞哥的隕落。】

【有一說一,鹿棠居然還記得早上自己說過什麽,我是沒想到的。】

【這句“難道我還沒睡醒嗎”簡直了,幹巴巴的,毫無感情全是技巧。斷句斷成這樣,隻為了檢測雞哥的關機關鍵詞,雖然確實是檢測出來了,但我是真的想笑。】

對於“醒”字似乎可以關閉雞哥的事,鹿棠默默記住,把雞哥放回帳篷。

就這麽幾分鍾的功夫,電量在加速流逝下直接從55%溜到了51%。甚至眼看還要再下降一點。

已經到了晚飯時間,遲婉剛好過來找人。

她遠遠地看到鹿棠的帳篷是掀開的,便微微笑起來,走到帳篷口,柔聲道:“小鹿,很晚了,先來吃飯吧。”

鹿棠在帳篷裏應了聲,起身出來。

“好的遲姐姐。我這就來!”

沉浸在最近矛盾愈發突出的電量問題裏的鹿棠這會兒還沒意識到其他問題的嚴峻性,直到她來到集合點,看到今天的晚飯。

鹿棠沉默了。

她揉了揉眼睛,試圖證明這隻是幻覺。

然而事實不會改變,她重新看過去的時候,依舊是一樣的畫麵。

淒涼的傍晚。八個人、一口鍋。幹巴巴的野菜,隻占了一口鍋不到一半的容量。

鹿棠望著鍋,語氣沉重了不少。

“嗯……遲姐姐,這種情況,我們明天是不是……”

遲婉坐在離鍋最近的位置,臉上的笑慢慢淡了下來,唇線繃直。

而不僅僅是她,除了靠在樹邊目光沉靜地垂落在此的陸淮,其他人的臉上也有同樣的憂愁。

作者有話說:

鹿棠(沉思):……這算掉馬邊緣嗎?不算嗎?算嗎?

今天閑著沒事,仔細地思考了一下,如果一個唯物主義世界忽然有人跟鴿說她是個自帶電池的女人,鴿可能也會來一句:“精神病院歡迎您”。

所以,這大概和精分主角掉馬差不多可怕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