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風雨欲來

“侯爺也真是的,每次帶夫人出去,總不能把人好好的帶回來。”

和春風的客房中,識銀拉著岑永貞的手給她塗抹凍瘡油膏,塗到一半就忍不住念叨。

“是我耐不得寒,這凍瘡還是早年留下的病根子,一到冷天氣就容易發作。”

岑永貞笑著翻過手掌,對於自己剛剛經曆的驚險事跡卻是閉口不提,“話說回來,你怎麽會到和春風這邊來?”

識銀原定過幾日就要跟著車隊返程回蜀州的,開了春,蜀州的蠶就開始吐絲,染坊生意還要她去挑大梁,在賀馳州能待的時間不多了。

“是古麗達娜想學刺繡,我想著在家中閑著也是閑著,不如來這裏教她們些手藝。”

識銀收拾好油膏,又拿來溫水浸過的麵巾幫岑永貞擦臉,“剛好七哥把夫人買回來的人都安置過來了,我想著教一個也是教,教一群也是教,就幹脆在這邊開了個刺繡班子,等新來的人也學會手藝,將來夫人要安排她們做活也容易。”

“難為你還替我想那麽多。”

岑永貞笑道,本想打趣她句曹小七何時在她嘴裏變成了“七哥”,想想識銀那薄薄的麵皮還是決定作罷,轉而提起了另外一個話題,“那回去的東西可都準備好了?”

“就是備一些路上吃用的,也不需多準備什麽。”

識銀收拾好麵巾水盆,這才坐到岑永貞身邊去,“描金倒是跟我提過一嘴,說讓我回去時給帶點兒西北特有的物件幫她開開眼,可這大西北是地道的窮鄉僻壤,那有什麽特有的物件,難不成要我給她買頭羊回去。”

岑永貞聽了隻是笑,此時她心底大抵是清楚的,像眼下這般安寧平和的日子,剩下的怕是不多了。

另一邊,軍帳之中,聽完陸韶白講述的賀陽也無法淡定了。

“一場爆炸坑進閼氏單樓三分之一的精銳人手,這是老天開了眼啊!”

賀陽激動地用手捶桌子。

“趁他病要他命,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陸韶白雙手撐在桌邊兒,“賀大哥,兄弟有個不情之請。”

“說。”

賀陽抬了抬手。

“借我兩萬人。”

陸韶白神情嚴肅而認真。

“……你瘋了?”

賀陽一下子從巨大的驚喜當中清醒過來,擰緊眉心瞪大眼看向陸韶白,“你打算不跟上麵匯報一下就直接動手?”

“賀大哥,現在上頭是什麽樣子你難道不比我清楚?”

陸韶白搖了搖頭,“戰機稍縱即逝,閼氏跟單樓意外遭此損失,一定會撤走剩下的力量潛入草原深處去休養生息,如果真的放跑這兩條餓狼後果不堪設想。”

“我知道不能放他們走。”

賀陽長歎一口氣,對於閼氏單樓等部的狡猾,沒人比他體會更深,“就算不等上麵做決定,至少要跟老周商量一下吧,萬一閼氏人跟單樓人被咱們咬急了往賀馳城那邊兒反撲怎麽辦?”

“賀馳城那邊兒自然要通知,但咱們這兒出兵也是同時的事兒,不能拖。”

陸韶白堅持己見。

“我看你是真的嫌腦袋在脖子上長得太結實了!”

賀陽簡直要被陸韶白的固執氣瘋,“行了行了,你不用說了,人我是不會借給你的,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往死路裏跳,更不能叫你帶著我的兄弟往絕路上走,韶白,你且稍安勿躁,我這就派傳訊兵快馬加鞭,去跟老周商量此事,上頭就照你說的,先不報了,可出兵剿閼氏等部這麽大的事兒我們不能獨自做決定!”

“賀大哥,你當真不借?”

陸韶白挑眉問道。

“韶白,你別逼我!”

賀陽沒好氣白他一眼,“不是不借,是時候不到,跟老周商量好後,別說兩萬,就是十萬,我也能撥給你!”

“好。”

陸韶白淡然點頭,並未因賀陽的拒絕而生氣,“那我就先回去了。”

“行,你這一路奔波甚是辛苦,先回去好好休息一天半日,你放心,我一定用最快的速度跟老周拍板這件事。”

賀陽抬手拍了拍陸韶白的肩膀。

陸韶白衝賀陽一拱手,很是幹脆轉身就走。

**

京城。

聽到小太監說今日不上朝,一眾大臣見怪不怪地各自散去,一個月了,皇上也就新春宮宴那會兒露了露麵,之後就再也沒出現過,不過三日前他還剛納了禮部尚書家的小女兒為妃,想來人沒事兒,那他們這些大臣也沒什麽好操心的。

不上朝就不上朝吧,反正上了朝這位陛下也幹不了什麽正事兒。

但今日有一個例外,傳訊的小太監笑眯眯站在原地,要等文武百官都退下後再離開,可今日人都走得差不離了,唯獨刑部尚書霍廣開還抱著一遝子奏折立在那兒不肯走。

“霍大人,您今兒怎麽不回家呀?”

小太監知道這位霍大人是在太後麵前說得上話的,存了討好的心思上前問道。

“有勞公公將臣的牌子上進西宮。”

霍廣開翻手取出一枚牌子,壓著個香囊一並遞進小太監手裏。

“原來霍大人要見太後。”

小太監捏住令牌跟香囊,笑吟吟道,“那就請霍大人稍等吧。”

一刻鍾後,霍廣開接到了太後召見的口諭,於是抱緊了奏折,不緊不慢越過幾重朱門,朝宮闈內走去,在一道回廊中,恰好跟一隊人走了個碰麵。

“霍大人。”

穿著太醫院服飾的鍾離青衝霍廣開溫文一笑,拱手道,“幾日不見,大人身子可好些了?”

“有勞小鍾離太醫記掛。”

霍廣開神色淡淡點頭,“已經大好了。”

雙方隨即錯身而過,鍾離青回頭看著霍廣開走遠的背影,半晌嘴角微微一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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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賀陽談什麽了?看你這表情,是沒談成?”

晃晃悠悠的馬車中,岑永貞看著陸韶白臉上的表情忍不住開口問。

“這都叫你看出來了,我臉上的表情很明顯嗎?”

陸韶白抬手搓了搓臉頰。

“別人看明不明顯我不清楚,反正我看是挺明顯的。”

岑永貞笑著抬手蹭蹭陸韶白的臉,“明明過去的時候還挺高興的。”

“……嗯。”

陸韶白順勢在岑永貞掌心親了口,“我想跟賀大哥借點兒兵,不過他顧慮太多,沒借。”

將賀陽的顧慮和盤托出後,陸韶白輕籲一口氣,他明白賀陽在擔心什麽,而他之所以敢動手,也不是像賀陽以為的衝動魯莽,是因為他知道更多內部的消息——上次接到舅舅寫來的密信,清月公主跟皇上之間的矛盾至今已經愈演愈烈,天崩之日已是近在眼前。

但他卻不能將這些事告訴賀陽。

“想去追擊損兵折將的閼氏人,光靠眼下在北川鄉的玄虎軍的確不太夠,你現在是如何打算的?”

岑永貞抽回手來,“等賀陽的安排?”

“不。”

陸韶白低聲道,“借不到兵,我就隻帶著玄虎軍去,大不了變換一下打法,絕不能叫閼氏人跟單樓人就這麽溜了。”

岑永貞聞言笑起來,她也覺得陸韶白不會被人數差嚇退,但眼下的問題不是人數差,而是陸韶白一葉蔽目,鑽了牛角尖,“你怎麽就跟賀大哥卯上了,放著一堆現成的人手不用,偏要去借最不好借到的人。”

“還有什麽現成的人手?”

陸韶白不明所以,神情一時有些怔忪。

岑永貞似笑非笑,挑著眼角瞥他。

“你是說……努哈爾?”

陸韶白想來想去覺得這個可能比較大,“他手裏的人的確可用,就是數量還有些少,不過你提醒我了,有他在我的勝率能再加兩成。”七八中文最快^

岑永貞忍不住歎了口氣,“你都想到努哈爾了,怎麽就想不到我剛買回來的那一大批人?”

跟她買來的人數量一比,努哈爾的族人隻能算九牛一毛,她當時可是幾乎把幾部運去黑峽口的人都給買下來了,就算除去裏麵不能上戰場的女人跟孩子,剩下的人也數量十分可觀。

最要緊的是,這些人原本在各自部族內也都是戰士,且跟閼氏單樓等部有著刻入骨血的深仇大恨,要用他們來對付閼氏人,可謂再合適不過。

陸韶白聽得雙眼一亮,停頓片刻後猛地一拍車廂喊道,“調頭!回大營!”

**

皇宮之內,聽著霍廣開上奏的內容,再看著手裏的奏章,太後一向保養得當的臉上,神情陰沉得仿佛能滴出水來,就連最上等的胭脂都蓋不住她氣到鐵青的臉色。

而霍廣開恍若不知,還在下方繼續口若懸河,“臣已查明,如今在榕城、明州府至湖州一帶,清月公主所開設的書齋俱都有引發這份名為‘朝聞雜談’的小報,報內對清月公主大肆讚譽,還將許多陛下的善舉挪到清月公主身上為她招徠能人誌士,太後,臣上次暗訪之時,已然覺察清月公主在白水河流域名望過盛,如今看這些奏章所言,對方恐怕想要走鹿王的老路子。”

鹿王,乃是前朝一位出了名的賢王,當初他父親傳位給他兄長,但他兄長暴虐成性,弄得百姓苦不堪言,最終朝堂上下齊心協力推翻了鹿王的兄長,將鹿王送上皇位。

“養不熟的小賤人。”

太後咬牙罵道,“當初我就該掐死她!”

“太後息怒。”

霍廣開合上奏章,“如今陛下月餘不朝,長此以往恐怕清月公主的聲望會進一步提高,當務之急,還請太後敦促陛下,盡快登台開啟祭天大典,至少做做樣子封住那些官員的嘴,至於民間,請太後放心,臣自有法子替您與陛下分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