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常秋香不動聲色的笑了笑,“李芳,背不背鍋你心裏明淨著呢!大夥兒都急著領新麥呢,我們一家一直在這兒耽誤也不好,家和兄弟,那就麻煩你幫娘把小麥背回去了。”

說完,常秋香就轉身走回了隊伍裏,站在唐家平身前麵容帶笑,好像真的解脫了什麽煩心事。

李芳咽不下這口氣,準備叫住她好好掰扯掰扯,領新麥的人一把把她推開了,“有啥事你們回去自己說去,我們還要領麥子呢,來來來,劉會計到我了,我的多少!”

唐家和背起新麥,和唐老太太一言不發的離開了麥場。

……

唐家定傻眼了,這和唐家平跟他說的不一樣啊,他走到唐家平跟前,看了眼常秋香,又盯著唐家平,“大哥,嫂子剛剛說的是啥意思?”

常秋香瞅了眼唐家平,示意他不要亂說話,唐家平張了張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唐家定看他沉默不語,以為他默認了,一切都真的就是常秋香剛剛說的那樣,一種被背叛的情緒湧上心頭,他怒氣衝衝的瞪了唐家平一眼,“從今兒起,我沒你這個大哥!”

說完,他就負氣的轉身去麥垛旁繼續玩牌了。

李芳看她男人一點水花都拍不出來,心裏又急又氣,人家都甩鍋到頭上了,他就放個屁,還是一點震懾力都沒有的,不行,她得把場子找回來。

常秋香看到李芳走過來,故意說道:“家平,我前幾天跟你說的那個事你還記得不,就是有一個女的心眼很小,想害人沒有法子,別人給她講了一個故事,原本是好心跟她說誰做了啥樣的壞事,可她卻聽到心裏了,照著那個故事學的有模有樣的,你說這人,人家隻是講個故事,她就記住了,還行動了,事情敗露了,她回頭想拉人家講故事的下水,你說冤不冤!”

李芳聽得出來她暗搓搓的在指自己,還沒開口,常秋香前麵排隊的人就插話了,“這不怪人家講故事的,人家隻是講出來了,那個人要是沒有害人的心思,她聽了也會沒啥感覺,但要是有了歪心思,聽啥都能找法子去害人。”

常秋香別有深意的盯著李芳,“是呀,要我說那害人的人就該好好的反省自己,別一天天的找這茬找那茬兒,惹的旁人都不待見她。”

幾個人小聲笑了起來,李芳一時堵住了,有好多話竟說不出來,明明不是這樣的呀,那些不都是大嫂跟她說的嗎?當初說到分糧食,大嫂說的那個故事難道是她會錯意了?她這麽笨嘛?她們的笑就像一巴掌打在她臉上一樣,讓她難受。

“常秋香,你咋這樣呢!當初不是你說……”

“我說?我說啥了?不管我說啥了,我都跟老太太明說了,也和家和兄弟賠不是了,還是當著大夥兒的麵說的,大家都是見證。”

李芳被她這一出弄的莫名其妙的,話被打斷,思緒也打斷了。

三毛子這時吼了一聲,“李芳,你快來排隊,老子要去解手。”

李芳複雜的看了眼常秋香,心裏悶悶的往後走,腦子越想越懵,明明常秋香是和她一起討厭宋英子,咋說變就變呐!

“這位置可得給我留好,不然我今兒就去你家吃白麵去!”三毛子放了句狠話,然後夾著腿就跑了。

很快就輪到唐家和一家了,他們一家三口一共領了180斤小麥,宋英子笑容滿麵的在簽名簿上按了手印,180斤小麥管一年雖說不多,但好歹也是新麥啊,磨成麵粉,做一鍋手工麵,那也是香噴噴的!

唐家和跑著回來了,扛起小麥就走,“果果在石磨那兒排隊呢,我先把小麥送過去,你回家拿個袋子!”

宋英子忍不住笑了,“這丫頭,我說怎麽瞧不見她人呢!”

路過石磨的時候,那裏的小屁孩兒們排起了長長的隊,唐果在大鵬和唐一山中間,他倆護著唐果不被擠著,看到她爹娘,唐果連忙衝他們揮了揮手,“爹,娘,你們快回去拿袋子。”

唐果臉上洋溢著笑容,她原本是準備和她爹娘一起去麥場排隊的,結果被大鵬和一山拉到這裏了,其實這個排隊毫無意義,誰家大人來了,就算小孩兒沒在前麵,也直接磨麵,但小孩們覺得新奇,爭著搶著也要排隊,唐果隻好也加入進來了。

也不是家家戶戶都會趕來磨麵粉,有的會先吃舊麵粉,有的會等在最後來磨,這樣石頭縫裏的麵粉也屬於他的,運氣好的時候,回去還能做碗雜麵混著的白麵疙瘩湯。

唐果還是第一回 親眼見這種石磨磨出來的小麥,都說石墨磨出來的小麥營養價值高,但她還沒有嚐過。

小的時候家裏吃的都是打麵機打出來的白麵,長大了之後,直接在超市買,這種是沒磨麵粉,她隻在視頻網站上見過,所以她很感興趣。

宋英子不僅拿了麻包,還拿了一個簸箕來,唐果看她從袋子裏挖了一點小麥出來放在簸箕上,然後雙手開始抖動簸箕,一些小麥皮和一些癟的小麥都抖了出來。

留在簸箕上的都是顆粒飽滿,幹淨的小麥。

唐家和給旁邊看驢的老漢一根土煙,然後就把淘幹淨的麥子放在上麵那扇石磨的磨眼裏,牽著驢開始慢慢走起來,

隨著石磨上臍的轉動,糧食均勻通過磨眼流到下臍的磨膛裏,最後經過兩扇石磨的磨碎,小麥的碎末兒就會順著磨盤中間的縫隙掉在磨台上。

宋英子時不時的拿炊掃把小麥往簸箕裏掃一掃,然後把這些碎末兒再倒進磨眼裏,經過幾次之後,原本顆粒飽滿的小麥就會變成細細的麵粉,宋英子就會用炊帚把麵粉小心翼翼的掃到麻袋裏,最後在用布仔細的過一遍,爭取不浪費一丁點麵粉。

唐果心裏再一次被勞動人民的智慧所折服,不光是石磨,就連毛驢的眼睛上都蒙了一塊黑布,聽一山說這樣以來,驢就會死心塌地的跟牽著它的人走,而且還不會偷吃磨台上的糧食。

聞著那新鮮出爐的白麵,宋英子臉上的笑就沒有下來過,“果果,娘今晚給你做一道手擀麵!”

唐果穿過來之前最喜歡吃油潑辣子麵,尤其是用手工麵做的,勁道,過癮,雖然現在油不夠,但光是手擀麵就夠讓她咽口水了。

進院子裏,宋英子摘了一點南瓜尖和蔥薑蒜。

回到廚房她就開始和麵,唐果像小尾巴一樣跟在她的身後,看她需要什麽,就立馬拿過來,宋英子挖了一碗白麵,又挖了一碗半的雜麵,混在一起,唐果掏出了一個雞蛋,“娘,打個雞蛋在麵裏吧!”

這是她奶奶揉麵的法子,說是這樣揉出來的麵更香,更勁道。

宋英子笑了笑,“行!今兒你加啥娘都答應。”

她把雞蛋打進麵粉裏,然後加水繼續揉,過了一會兒麵團光滑了,她拿起擀麵杖把麵團用力的推開,沒一會兒,麵團就成了一個圓圓的麵皮,宋英子又撒了一點粗麵粉防粘,然後把麵皮折疊起來,用刀切成了一樣寬度的長條。

用手抖開之後,就撒點粗麵粉放在一邊待用,她又從酸菜壇子裏取了一點酸菜,然後切碎放在一邊,唐家和踩著點進來燒火,鍋一燒熱,她滴了一兩滴油,爆炒蔥薑蒜之後,下入酸菜,最後把上次曬幹的小魚丟進鍋裏,翻炒兩下,加水蓋鍋蓋燒開。

等時間差不多了,宋英子就把菜盛進瓦罐裏,放在爐子上煨著,鍋裏加入清水開始燒開水。

“果果,準備開飯了,看看你薑思姐姐在不在家,喊她一起吃麵!”

唐果噔噔瞪的跑出去,沒過幾秒就又回來了,“娘,薑思姐姐不在家。”

宋英子皺了皺眉頭,今天跟她說了要發新小麥,要早點回來,咋這會兒還不見人。

“行吧,那我們先吃,我給她留一份。”說著宋英子利落的下了三個人的麵,用筷子攪和兩下,把洗好的南瓜尖丟進鍋裏煮。

唐果站在灶台旁邊看,這麵條煮出來是淡淡的黃/色,不像她吃過的精加工的麵,煮出來都是白色的。

麵條盛進碗裏,然後再澆上酸菜魚的澆頭,光是聞著,唐果都覺得渾身每個細胞都在呐喊著她很想吃。

“吃吧,有魚在裏麵,小心一點不要卡著。”宋英子一邊叮囑著,一邊把碗遞給唐果。

唐果捧著碗小心翼翼的端到桌子上,她真的好久好久沒有吃麵條了,來了這麽久,幾乎頓頓都是窩頭和紅薯,麵條是啥滋味她都快忘了。

她吹著熱氣喝了一小口湯,魚肉的鮮美,酸菜的酸味,連帶著麵湯都有了豐富的層次,酸辣口的,她最愛了,都說一碗好麵離不開一碗好湯,不得不說,這句話很有道理。

實在是忍不住了,她吃了一口麵,麵有麥的清香,似乎還有淡淡的雞蛋的香味,口感筋道有嚼頭,香噴噴的,實在是太好吃了!

宋英子和唐家和也端著碗進來了,一家人坐在桌子邊埋頭苦吃,隻聽得見吃麵、喝湯的聲音。

唐果不禁在想,她穿到原身身上,是不是還因為老天知道原身的娘做東西很好吃,可以滿足她這個小吃貨?

夜深人靜,門被推開了,薑思推門一看,宋英子在煤油燈下縫鞋墊呢,聽到聲響,宋英子抬起頭,“你這孩子,咋這麽晚回來,不是說了今天吃新麵嗎?你肚子餓不餓,我給你留了手擀麵。”

薑思心裏一陣暖流經過,她搖了搖頭,“嬸兒,我不餓,我在知青點玩了會兒,忘記時間了,真是不好意思,還要讓你等我。”

她沒說她是故意躲出去的,他們一年上頭吃不到幾次白麵,好不容易有了白麵,自然要多吃點,要是她在家,他們每個人吃的就少了。

宋英子一聽,臉上露出了可惜的神色,“別說那見外的話,那行,麵我給你留著明天吃,你就洗洗睡吧!”

薑思忙點頭,宋英子把鞋墊放進筐裏,拎著出去了。

躺在**,薑思看著唐果睡覺還彎起的嘴角,忍不住在想,今天晚上的麵一定很香。

唐老太太說要砌牆,第二天一大早就喊人來幫忙了,這個時候剛忙過,大夥有點空,聽到管飯也都來了。

她這裏做飯施展不開身手,老太太便把糧食搬到果果家,讓宋英子幫忙一起做飯。

有人看到了忍不住跟李芳提起了這事兒,李芳氣急,她連忙跟唐家定說:“你看是吧,我就說她一個人吃不了那100斤小麥,這下好了,全送過去貼補便宜兒子了。”

他們一家也是180斤小麥,可她就是覺得不夠,唐大寶正在長身體的時候,自然要比唐果那個丫頭多幾斤小麥。

唐家定臉上陰晴未定,“那是娘的糧食,娘想給誰就給誰,你管不著,也不用眼紅。”

話是這麽說,可他心裏不痛快極了。

李芳一聽炸毛了,“你說啥呢!那是你親娘!你親娘!以後死了,你要摔灰盆子的,她不給你這個親生兒子,給一個撿來的孩子,你心裏就一點也不窩囊?”

誰說他心裏不窩囊了,唐家定現在一點都不想管這些破事,“反正你記著,不要再去找娘的麻煩,說不定等我表現好了,娘還是會對我們好的!我去打牌了,要是再讓我聽到你找事兒,你就滾回家去!”

說完唐家定摔門出去了。

李芳氣的胸口此起彼伏的,這唐家定腦子是不是有問題了,她為的誰?她不也是為這個家好嗎?唐家平招出去了,唐家和不是親兒子,老伴死了,傻子都知道這個時候老太太應該巴結他們過了,這老太太卻不按常理了。

唐家定一出門,就碰到拿著家夥事來他家的鄰居們,原本說說笑笑的幾個人看到唐家定都不笑了,三毛子舉著手裏的木框,嘿嘿一笑,“我們來砌牆。”

唐家定心裏更不痛快了,攔住門不讓他們進來,瞪著眼睛吼道:“滾遠點,別來找事!”

幾個人麵麵相覷,有些拿不定主意了,唐老太太這時回來了,一看到門口堵著的人,就忙招呼他們,“都來了啊,剛好家和拉了一車土來,都進去啊,站在門口幹啥?”

幾人看了看唐家定,又看了看老太太,老太太一看唐家定那模樣,冷哼了一聲,“咋?你是要我搬出去住?”

唐家定忙換了一副麵孔,“娘,我覺得這個樣子不是挺好嗎?牆不用砌,我向你保證,李芳以後絕對不會再來惹事。”

唐老太太一把把他推進去,招呼其他人進門,“你保證?不是你爹的保證,誰的保證我都不聽,我老婆子還想活幾年,你真要是孝敬娘,不如幫娘搭把手,把牆早點砌起來,省的有人在你枕頭邊吹風,涼颼颼的心頭冷。”

唐家定知道她說的是李芳,忙對屋裏喊了聲,“李芳,你還不給老子滾出來!”

李芳聽到吆喝,不耐煩的走到門邊,一看院子裏這麽多人,愣住了,老太太這是來真的啊,她這院子本就不大,要是真從中間砌了牆,那不就更小了,住著多憋屈啊。

“娘,你這是幹啥,還來真的啊?你這不是讓家定在唐家村抬不起頭嘛?都是一家人難免有些磕磕碰碰的,牙齒還老咬著舌頭呢,這不都是常見的嗎?幾位兄弟們,你們還是回去吧,我們家這牆不砌了。”

來的人紛紛又轉頭看向老太太,老太太板著臉說道:“他爹在的時候,一直是他爹當家,他爹不在了,這家竟然讓你當起來了?你說不砌就不砌,那我這半天嘴皮子白費了?

家定抬不起頭,那是他的事,這麽多人都抬得起頭,為啥就他抬不起頭,他是不是得找一下原因?行了,侄幾個也別愣著了,家和把土運來了,現在就開工吧,嬸兒去給你們做飯去。”

幾個後生把擦汗的布往脖子上一掛,喊道:“好嘞!嬸兒你放心吧,保證結結實實的!”

他們挑著扁擔把外麵車上的土往裏運,唐家定眼瞧著第一筐土倒在院子的地上,腦門一發熱吧,再也忍不住了衝上去照著唐家和的臉來了一拳,“你去死吧!”

場麵瞬間混亂了,幾個人連忙上去把人拉開,往兩邊帶,唐家和擦了擦嘴角的血跡,嚴肅的看著唐家定,“這一拳,看在娘的麵子上我不跟你計較,再有下一回,你給我小心點!”

唐家定激動的又想上去踹他,被人拉著往後退,他不服氣的伸腿踢空氣,“唐家和,都是因為你,你就是一個掃把星,你看你把這個家害成什麽樣兒了!我隻是想讓你走!沒想讓娘也走!念在爹娘把你養這麽大的份兒上,你快滾吧!別在禍害這個家了!”

老太太聽到他的話,二話沒說的端起一旁的水盆澆了他一身,“孽障!你口口聲聲說是家和害的,可你自己好好想想,從小時候到現在,家和可有過半點對不起的?是,他的確不是我親生的,但是我自認我都是一碗水端平,從來沒有偏心過哪一個。

我和你爹辛辛苦苦把你們拉扯大,你爹前腳剛走,你們後腳就要把家和趕出去,小時候一起長大的情分都被你們忘記了嗎?

你們不就是覺得我沒當家,是個軟柿子嗎?唐家定,你錯了,不是家和把這個家害成什麽樣,是你們心裏的魔障把這個家害成這樣!”

唐家定被冷水一澆,清醒了很多,他走到唐老太太麵前跪下,狠狠的扇自己嘴巴子,“娘,我真的知道錯了,這個牆咱們不砌成嗎?”

唐老太太看他這樣,眼裏也閃過一絲不忍,繼而她狠了狠心,“不行,這個牆必須要砌,隻有砌起來,你們才能各自為著自己的前程奔,沒了我在裏麵攪擾,你們就是三家子,各過各的,誰也犯不著眼紅誰!”

說完老太太就進屋裏了。

李芳抖著膽子喊住了老太太,“娘,那廚房裏的鍋碗瓢盆我就不給你了,我們人多……”

話還沒說完就被唐家定吼住了,“你他娘的給老子住口!”

李芳瑟縮了一下,拿眼睛偷瞄唐老太太,老太太揮了揮手,“給你,都給你!”

本來嘛!老太太把糧食都抬那邊去了,她留幾個鍋碗瓢盆又有啥,再說了,她又不是沒有勸過,李芳走過去攙她男人起來,唐家定手一揮,狠狠的瞪著她,“你別碰老子!老子用不著你扶!”

吼完,唐家定就臭著一張臉站起來破門而出。

院子裏的人你看我,我看你的,三毛子喊了聲,“幹活吧!”這才開始行動起來。

李芳看一大院子的男的,老太太也要出門了,隻好不好意思的回房間了,但她又擔心他們會不會趁著幹活的時候偷摘他們院子裏的菜,菜園子在她這邊,算起來就是她的財產了,可不能被人偷了,李芳端了一個小矮凳,坐在門邊邊縫衣服邊留意他們的動向。

反正就算住一起老太太也不肯給他們一點油水占,牆砌起來了,以後多讓大寶跑一跑,說不定老太太看別人都有孫子在跟前晃悠,突然就明白了呢,再或者,等她有了孩子,生了一個大胖小子,老太太又會像之前一樣紅糖雞蛋的哄著她。

瞧著吧,等老太太啥都幹不了的時候,那個唐家和、宋英子還能這麽孝敬?她就不信了,到時候老太太肯定要回頭來求他們,養兒防老,誰都得認這個理!

年輕後生們看著她坐在門邊,門也不關,一些話都不好放開了說,束手束腳的,心裏都有點意見了,誰家要是請人幹活,女主人不是喊幾個朋友過來嘮嗑,或者幹脆把家裏人都留著,幾乎沒有獨自在家的,都怕惹閑話。

先前隔壁村子不就有個寡婦家請人幹活,寡婦也不出去,和一個幫工眉來眼去的對上眼了,兩人在房裏鬧騰的時候,被男人媳婦兒發現了,鬧的沸沸揚揚的,這李芳不知是心大還是真的蠢,不僅不回避,還直接坐在門口。

三毛子看她坐在那兒縫衣服,笑的沒皮沒臉的,“呦,縫的這麽好啊,我衣服也破了,你也幫我縫縫唄!”

李芳瞪了他一眼,這人眼還挺尖的,“讓你婆娘給你縫去!”

三毛子熟練的打著土胚子,衝她拋了個媚眼,“這不是沒婆娘嘛!要不,你給介紹一個?”

李芳抖了抖手裏的衣服,神氣的說:“我可不當穿紅掛綠的媒婆!”

大夥兒見她跟三毛子聊的熱火朝天的,心裏又有點異樣了,這三毛子在唐家村的名聲是真的臭,懶,說話每個把門兒的,但凡是手腳勤快點的,都瞧不上他,女人更是,都躲的遠遠的,生怕被占了嘴巴上的便宜,讓人笑話,可還沒見過哪個女人上趕著和三毛子聊天的,李芳這樣兒,他們還真是有點瞧不上了。

中午的時候,唐老太太帶著宋英子過來送飯,瞧著李芳坐在門口的模樣,臉冷了冷,這個李芳咋這麽不注意,一大家子的男的,就不知道把門關上?

“嬸兒!做的啥好吃的?我都聞到香味兒了!”三毛子在最裏麵扣土胚子,吆喝了一聲。

李芳也賊溜溜的看過來,老太太和宋英子一人抱了一個簸箕,上麵搭著布,鼓鼓的,一看就有好東西,光顧著幹手裏的活了,都還沒做飯,也不知道唐家定死哪兒去了,還有她的寶貝兒子,咋還沒回來。

“兄弟們累了吧,快洗把手歇歇,吃點飯!”宋英子邊說邊走進老太太屋裏,地上太髒,簸箕可不能放地上。

她搬了倆凳子過來,老太太把倆簸箕往上一放,布一掀開,裏麵是蒸好的雜糧窩窩頭,竟然是純的!

幫工們都感覺到了老太太的善意,心想下午可要加把勁兒了,可不能看著人家是雜糧窩頭就故意怠工。

宋英子拿著從家裏帶來的碗給他們幾個打菜,菜是她炒的白菜,又剁碎了一點酸菜,打了一個雞蛋,炒了一個酸菜雞蛋末,放在窩窩頭的洞裏一口咬下去別提多美了,她男人和果果都很愛吃。

這手腳麻利的樣子,一看就是個賢惠的,幾人心裏一比較,妯娌倆的形象立馬在他們心中有了高低,“謝謝嬸兒,謝謝英子!”

李芳一看那飯菜,心裏就舒坦了,這老太太是大出血了啊!反正不出也落不到她嘴裏,最好這牆能砌的慢點,把老太太家的糧食都禍禍沒才好,哼!讓她們要砌牆,還充麵子做這麽實在的飯,男人的飯量又大,她就等著看她們之後沒糧,頓頓吃野菜的苦日子。

不就是純的雜糧窩窩嘛,她今兒就攤雞蛋煎餅!在誰麵前落下風,都不能在宋英子麵前落!想到這裏,李芳趕緊起身去忙活午飯了。

這時唐家和又拉了一車土來了,宋英子瞧每個人手裏都有窩頭和菜了,忙去給家和打水洗手,唐家和用布打了打身上的灰才走進院子裏,宋英子迎麵而來,看到他嘴角紅腫了,還有血痂,立馬不淡定了,“家和,你嘴角咋了?”

唐家和別開了視線,“沒事,不小心撞到了。”

宋英子把水盆放下剛要上去摸,礙於這麽多外人在場,動手動腳的讓人看到了不好,她心疼的說:“疼不疼?咋那麽不小心?”

唐家和就勢蹲在地上洗手,低著頭無所謂的說道:“不疼,一點小傷而已。”

說是小傷,但在宋英子眼裏就沒有小傷的說法,她怎麽看怎麽覺得像是打架了,這裏麵肯定有事,她打定主意,晚上回家再仔細問。

所有人都吃上了,宋英子給她娘遞了一個窩頭,自己也剛準備吃,就聽到了一聲嬌喝:“這土看著就好!燒出來的青磚肯定抗造!”

今兒還真是熱鬧,一個兩個的都來了,常秋香笑容滿麵的走進來,後麵跟著唐家平。

“呦,這麽快就吃上了,這是我醃的一點小菜,來給大夥加個菜,英子,這白菜炒的好啊,真漂亮。”

常秋香那次說的話,宋英子要排隊就沒仔細聽,回去後她男人把原話複述給她,她不敢相信也就沒在意,沒想到今天她還真來了。

唐家平和往常一樣,沉默著不說話,隻靜靜的站在一邊。

“娘,您也不往裏麵走走,要不是聽說了我都不知道你今兒砌牆,這不,家平下午沒事,我一說您在砌牆,他就立馬要過來,我拿個小菜的功夫,他都快走到家門了,可把我追的呦!”說著常秋香還用手扇了扇風。

宋英子看了眼唐家和:這是唱的哪一出?

唐家和不動聲色的搖了搖頭,他也不知道。

老太太沒說話,安靜的吃著手裏的窩頭,常秋香也不在意,她拿著勺子就把碗裏的菜往每個後生碗裏分,“多吃點,辛苦了哈!”

弄完了她才扯了扯唐家平的衣服,給他試了個眼色,唐家平看了她一眼,走到老太太跟前,“娘,我來幫你砌牆。”

老太太這才把腿伸了伸,抬眸看著他,“家裏忙完了?你來幫我,親家沒意見?”

唐家平還沒說話,常秋香忙不迭的說道:“娘,看你說的哪兒的話啊,家平不管怎樣都是您的孩子,孩子回家裏看看那是應當的,我爹娘又怎麽會說什麽?”

唐老太太冷笑了一聲,沒有搭話,唐家平直接二話不說擼起袖子就開始打土坯,他是吃過飯來的,常秋香看他又跟悶葫蘆一樣不會說話,連忙蹲在宋英子身邊,“英子,明起要不我跟你一塊兒做飯吧,娘年紀大了,該享福了。”

宋英子懵了,她到現在還沒搞清楚常秋香咋轉變這麽大,唐老太太接話了,“不用了,老婆子我還能做,我這身板還沒到享福的時候。”

常秋香笑了下,麵上也不生氣,“那也行,那我以後就跟今天一樣,每天送個小菜來。”說完不等老太太開口,她就又說道:“家裏還有衣服要洗,我就先走了,這碗我就先拿回去了,省的家平回去的時候忘了。”

“弟兄幾個,還要不要加點?”她舉了舉碗。

幾個默默吃飯不敢抬頭的後生連忙搖頭,“不用不用,夠了夠了。”

常秋香聞言扯了扯嘴角,“那行,那我就走了。”

說著人就走出了院子。

宋英子瞧她真像是特意來添個菜的,心裏有些捉摸不透,唐老太太瞅了她一眼,“快些吃,冷了對身體不好。”

玩的不見人影的唐大寶終於踏進了家門,他一踏進院子,瞧見家裏這麽多人,忙吆喝著:“娘,家裏來客了,是不是炒蛋白肉了!”

蛋白肉是一種假肉,用豆餅做成的,形狀很像肉,但並不是肉,幹貨,吃之前要用開水泡軟,摻雜在菜裏既好看又不至於讓主人家沒麵子,但也隻有貴客來的時候才會做,平常時候基本吃不上。

唐大寶直奔廚房,緊接著他們就聽到他的歡呼聲,“哦哦哦!煎餅,小蔥雞蛋白麵煎餅!我要吃!我要吃!”

幾個後生聽到了,更覺得奇怪,今兒又不是啥大節日,咋就吃上白麵了?做煎餅多費油啊,這李芳也太不會過日子了,難怪聽家裏人說她喜歡占便宜,手腳太大,不會精打細算,沒吃的了可不就是要從旁人那兒搶點!

“臭小子,知道回來了?行,比你爹強,知道回來吃飯,你爹現在人在哪兒都不知道,你趕緊出去問問,喊他回來吃飯!”

唐大寶心思全在那一張張香噴噴的雞蛋煎餅上,他已經聽不到他娘在說啥,他使勁咽了咽口水,可嘴巴裏的口水就跟流不盡一樣,一直出來,分新麥的時候家家戶戶都有新麵吃,就他沒吃到,爹娘臉色都不好,他吼了一嗓子差點又挨打了,沒想到今天就有白麵煎餅,早知道他就早點回來了。

李芳餘光注意到大寶一點動靜都沒有,又說了一遍,唐大寶還是沒反應,李芳脾氣上來了,“你聽到沒!讓你去找你爹,還楞著幹嘛!”

“我爹說他不回來吃午飯!”

李芳狐疑道:“你遇到你爹了?”

唐大寶點頭如搗蒜,李芳不肯算了,追問道:“你在哪兒遇到的?”

唐大寶轉了轉眼球,“他在大牌,手裏還拿著窩頭!”一番話說的臉不紅心不跳的。

也對,他那麽大人了,在村裏也有幾個狐朋狗友,說不定真就在外麵吃了,不回來吃飯也不說一聲,平白讓人等,“吃飯,去洗手去!”

於是大夥就看到李芳端了一個小簸箕,裏麵放著幾張冒著熱氣的白麵煎餅,她也不進屋吃,就坐在門口,和唐大寶一人一張餅吃了起來。

李芳察覺到對麵的眼神,脖子伸的別提有多長了,分家了,糧食在她手上,她想做啥吃就做啥吃,想啥時候吃白麵就啥時候吃白麵,誰也管不著她。

“娘,我還想吃!”唐大寶狼吞虎咽的把手裏的煎餅吃完,舔了舔嘴巴看著最後一張煎餅。

李芳有些猶豫,這是她給唐家定留的,“小孩子吃那麽多幹嘛!一張就夠了!”

“娘,我餓,你不是說我在長身體嗎?我要比爹長的還高,還結實,這樣有人欺負你,我就可以幫你揍他們了!”

後麵的話說到李芳心坎兒裏了,她沒在猶豫把餅子遞給了唐大寶,“兒子說的對,吃飽了才有力氣,娘就等著你長大保護娘!”

說完她還挑釁的看了眼宋英子,隻生了一個丫頭片子,以後連個撐家底的都沒有。

對麵的幾人聽到後都下意識的皺了皺眉,哪有這樣教孩子的,用拳頭說話是解決不了問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