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最近半個月陸錚為了手上的一個大單子花費了不少精力,以至於他現在覺得自己可能因為過於勞累而產生了幻覺——

從進了這個餐廳之後,他就總感覺有人在自己耳邊講話,聲音很小、說什麽聽不清,但偶爾會聽見一兩聲自己的名字。

他非常確定自己聽見的不是餐廳裏其他客人的說話聲,因為那聲音就響在他耳邊,說話間仿佛還帶起一絲若有似無的氣息,那味道很好聞,是淡淡的海棠花香。

陸錚對這個味道很熟悉,因為他家的院子裏就種著一棵垂絲海棠,每年三四月海棠花朵朵綻放,開得特別豔麗,但這麽美的花卻幾乎沒有花香,得湊的非常近才能聞到淺淡的味道。

據他媽顧女士說那棵海棠樹是他出生那年被移栽到他們家院子裏的,也許是因著這點特別的緣分,小時候的陸錚特別喜歡跑海棠樹下玩兒,上學前在樹下搭積木,上學後認識字了,就在樹下看故事書、看漫畫,或者什麽都不幹的發呆、睡覺。

他也特別愛護那棵海棠樹,記得有次家裏的小表妹央管家折了一個花枝玩兒,陸錚就氣得把小表妹連人帶玩具丟出了家,還警告她以後再也不許進他家門。為此挨了老爸一頓揍。

那個時候海棠樹就像他的一個不會說話的朋友,對陸錚有著特別的意義。

後來陸錚慢慢長大了,忙於學業、忙於工作,海棠花仍舊年年開的旺盛,他卻很少再在樹下駐足了。

“王若小姐,你有沒有聽到……”

陸錚不說話還好,一開口王若若麵色更加難看,一字一頓道:“我、叫、王、若、若。”

陸錚皺了皺眉、聽起來挺沒誠意地說:“抱歉。”

但他確實對自己記錯了對方的名字感到有些歉意。顧女士跟他介紹對方情況的時候他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沒怎麽認真去記對方的名字,因為在他看來兩人也就隻會吃這一頓飯,不會再有下文。

不過現在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

“王小姐,你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

從被喊錯名字開始,王若若對麵前這個男人的好感度已經降到負數,這會兒見對方這副莫名其妙的模樣,臉上越發掛不住,她沒好氣地睨了陸錚一眼,語氣涼涼的:

“抱歉啊,我耳朵不好,什麽都聽不到。”

“是麽……”陸錚若有所思。

王若若:“……”

“陸錚,如果你對我沒有興趣大可以直說,老娘也不是非得求你吃這一頓飯。”

王若若已經按捺不住心底的火氣,好風度好教養早就被拋到了腦後,直截了當道:

“我覺得我們還是不要在這裏浪費彼此的時間了,回去之後我會跟我爸說咱倆不合適,你放心……”

說完不待陸錚開口,她便抓起拎包、踩著高跟鞋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餐廳。

陸錚的雙眉皺得更厲害了,但不是因為王若若的離開,而是他覺得自己好像又聽到了那個聲音,這回的聲音比剛才要清晰的多——

“不會吧不會吧,他不會聽到我的聲音了吧?嗯,肯定不會,這個黑臉怪怎麽可能聽得見我聲音……”

相親失敗,沈清棠跟著陸錚回到陸家別墅,一走進院子,他整個人就直接氣傻了——

他的本體、他本來應該在鍾靈毓秀的落霞山吸收天地精華的本體,居然被從山上挖、了、出、來,種到了陸家的院、子、裏!

這些凡人何德何能!何德何能!真真是氣煞仙也!

沈清棠站在海棠樹下,氣得拳頭緊握,牙齒咯咯作響,要不是神仙不能輕易在世人麵前顯形,他能立馬衝進別墅,把陸家人一拳一個揍上天,幫他們和太陽肩並肩!

豈有此理!新愁加舊恨,這梁子算是結大了!

要淡定。要忍住。

不能和愚蠢的凡人計較。

沈清棠你是神仙,你要大度,要寬容,要愛護弱小的凡人,畢竟你動動手指就能輕易捏死他們……

沈清棠不斷給自己加著洗腦包,才勉強將心底的火氣壓了下去。

他手掌撫上樹幹,雖然沒有凝聚實體,但海棠樹還是感受到了他的觸碰,樹枝輕輕顫動,葉片沙沙作響,仿若發出愉悅的笑聲,在歡迎沈清棠的回來。

人間都說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但為了管理方便,天庭的時間其實早就和人間接軌了,沈清棠飛升已經三百年,這也意味著他已經三百年沒有見過自己的本體了。

這實在是太過漫長的一段時間,人間滄海桑田幾世更迭,就連落霞山上的一草一木大概都變得陌生了。

但沈清棠是從這棵樹上開出來的一朵小小的海棠花,他們曾經是一體的,因此無論經過多少個百年,當他靠近的時候,海棠樹還是能一眼就將他辨認出來。

他也同樣。

“少爺,真要這麽做啊?”

有人從屋子裏走出來,為首的那人就是黑臉怪陸錚,跟在他後麵的是個滿頭銀發的老人和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男人。

男人一手拎著個紅色的塑料桶,一手抓著個長柄水勺,表情一言難盡。而問話的則是那個銀發老人,麵色也是相當古怪。

陸錚捏著鼻子走下台階,站在離海棠樹不遠的地方,冷冷淡淡地說:“澆。”

“得嘞。”年輕男人聳了聳肩,苦笑一聲,然後認命地打開塑料桶上麵的蓋子。

一股衝天的臭氣頓時從裏麵飄散出來,陸錚早有準備,在男人掀蓋子的那刻就掏出手帕捂住了嘴鼻,而銀發老人和年輕男人離得近,準備也沒陸錚充分,被臭味撲了個滿臉,臉色比剛才還要難看。

同樣被這味道謔謔了的還有沈清棠。他對塑料桶裏的東西好奇得不得了,蓋子被打開的時候他正蹲在塑料桶邊上瞅來瞅去得往裏打探,結果……差點被當場送回天上去——

“嘔,這什麽鬼東西!”

沈清棠跳開百米遠,然後眼睜睜看著那年輕男人握著水勺,將桶裏的東西一勺勺澆到海棠樹下。

那臭味隨著對方揮動胳膊的動作飄散得更遠,在沈清棠鼻間久久揮散不去,熏得他天靈蓋都開始疼了。

這味道是……是……

沈清棠驚了。一時之間他被氣得完全說不出話,內心簡直十級震動、天塌地陷,好一會兒才撿回語言功能,圍著陸錚拳打腳踢、問候他的祖祖輩輩子子孫孫——

“你個愚蠢的黑臉怪,居然敢拿糞汁淋我!啊啊啊啊啊,糞汁!糞汁!我髒了!我不幹淨了!”

“你給我記住!早晚我也拿糞汁淋你個滿頭滿臉!啊啊啊,臭死我了!”

“要不是想轉正,我詛咒你一輩子娶不到老婆,嗚嗚嗚……過分、太過分了……”

“不安好心的黑臉怪,我?你個仙人板板……”

“敲泥馬、我說敲泥馬,聽到沒,敲、泥、馬……”

作者有話說:

棠棠:我不幹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