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許唯問謝硯寧家在哪裏,謝硯寧說:“城南公館。”

離這裏不遠,許唯為防止走錯路,還是開了導航。

謝硯寧個子太高,副駕駛的空間對他來說有些逼仄,兩條長腿無處放,許唯讓他自己調整車座。

空間一大,謝硯寧又是那副懶散模樣,手放在腿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敲。

氣氛有些難以言喻的尷尬,許唯這樣一個不怕尷尬的人,此刻都有些不知說什麽好,沉默在車廂裏徘徊了幾分鍾,許唯終於開口:“謝總愛吃川菜嗎?”

謝硯寧輕笑出聲。

他猜到許唯會努力找話題。

許唯總是習慣於主導聊天的走向。

可這次被辣到頭暈目眩的許唯好像被調慢了腦袋裏的發條,思維都變鈍,想了半天才想出這麽一個話題。

“還行。”

許唯對著前麵眨了眨眼,努力提起精神,穩穩當當地把車開出停車場。

“許小姐今晚是公司聚餐嗎?”

“是,謝總呢?”

“差不多,許小姐好像不怎麽喜歡聚餐,我回頭看了幾次,你都在發呆。”

“可能是被辣傻了。”許唯笑著說。

“許小姐住得遠嗎?遠的話就把我放在前麵吧,我打車回去。”

“不遠,沒事。”

剛過紅綠燈沒多久,許唯就被人超了車,她微微蹙眉,但也沒什麽反應,依舊開得很平穩,謝硯寧觀察完之後開口:“許小姐在前麵停下來就行,我正好有其他事情。”

“啊?”

“其實我是擔心你狀態不好,開車不安全,既然沒問題,我就放心了,前麵那個路口能停車,還麻煩許小姐停一下。”

“你不回家嗎?”

謝硯寧看了下手表,戲謔地笑,“才九點不到。”

許唯“啊”了一聲,“也是,你還年輕。”

謝硯寧笑出聲來,重複了許唯的話,“我還年輕?”

“你不是二十四嗎?哦我忘了,是你的朋友二十四,”許唯把車停好,轉頭望向謝硯寧,“但是謝總看起來應該不會超過二十四。”

他們的距離陡然變近,在狹小空間裏,連彼此的呼吸聲都清晰起來,許唯再次借著暈黃的燈光看謝硯寧,帥是帥,很勾魂的帥,但不是她喜歡的類型。

二十出頭的男孩,對許唯這樣少年老成的人而言,說弟弟都顯得小。

“確實,剛過二十四歲生日。”

許唯露出今晚第一個輕鬆的笑容,拍了拍方向盤,說:“我都二十七了。”

“差不多啊。”謝硯寧說。

許唯轉頭看到謝硯寧含著笑意的眼,她愣了愣,噤了幾秒。

“是啊,差不多。”她說。

許唯覺得謝硯寧和她想得不太一樣。

“我今天喝了點酒,不然就開車送你回去了,許小姐路上小心,到家給我發個消息,”謝硯寧推開車門,起身前又問許唯:“許小姐明晚有空嗎?”

“嗯?”

“不是說好要共進晚餐的嗎?”

許唯兀然想起那天在百川集團,她刻意利用和謝硯寧的一麵之緣拿下合作,其實謝硯寧心知肚明,不反駁已經給足了她麵子,後來分開前他還說要共進晚餐。

許唯臉色微僵,她從謝硯寧幾次的主動裏察覺出來些什麽,但又覺得自己的想法很荒謬。

她回答:“好啊。”

“路上小心。”謝硯寧關好車門。

許唯緩緩開上主路,她從後視鏡中看到謝硯寧站在路邊,一身黑色的休閑裝,帶著讓人安心的平和,融進夜色裏。

許唯等紅綠燈的時候給嚴朝雨發了消息,問她謝硯寧的身份。

[謝硯寧?你不知道?!他是百川集團老董事長的獨孫啊,身價不可想象,我將之稱為年輕一代裏的顏值擔當,你知不知道他媽以前是演員,基因完美遺傳,聽說性格也不錯。]

嚴朝雨雖然年紀不大,但因為母親頻繁給她安排相親,她被迫知曉了全城數得上名的青年才俊的信息,許唯還是第一次看到她一次性加了這麽多誇獎的形容詞。

[你怎麽突然問起他?]

[去百川集團談合作的時候看到的。]

[噢噢是的,他留學回來之後就進百川工作了。]

想著百川集團未來繼承人這個身份,許唯覺得自己剛剛的想法更荒謬了,她自嘲地笑了笑,然後一路開到家。

她住在離公司不太遠的地方,其實不是她的房子,是公司給她配的,名義上是嚴文江的房產,但嚴文江明確地告訴過她,這是銷售冠軍應得的獎勵。

家具都是私人訂製,工藝繁複,裝修設計也是極盡巧思。

許唯在這個房子裏住了兩年。

她幾次對嚴文江說要搬出去自己買房,嚴文江都說:你的錢先存著。

嚴文江待她如同女兒,許唯很感激。

回到家她才聞到自己身上嗆人的味道,她脫了衣服,泡了個澡,回到**時已是深夜。

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許唯拿起來看。

[應該到家了吧,許小姐好像忘了給我報平安。]

許唯完全怔住,反複看了幾遍。

[抱歉,我忘了。]

她快速回複。

[沒事,到家就好。]

謝硯寧隨後發過來一張圖片,許唯點開,看到一輪圓月懸在夜空中,銀輝皎潔,夜幕低垂,很美的畫麵,大概是謝硯寧親手拍的,片刻後他又發來幾個字。

[許小姐晚安。]

許唯心口突然湧上一種很奇怪的感覺,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她伸出手指,摩挲了著屏幕,用指尖遮住“許小姐”三個字,隻留下一個“晚安”。

晚安。

她對自己說,許唯,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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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久沒睡得這麽沉過,第二天直到十點多她才昏昏沉沉地起了床,照例做了十幾分鍾瑜伽。

她簡單做了份早餐,剛吃一口,老客戶打電話過來問她合同續簽的事,她連忙放下早餐,去書房打開電腦,再聯係公司法務,忙完之後已經快十二點,索性那份三明治就當早飯中飯一起吃了。

下午她去了一趟公司,嚴文江把她喊到辦公室,問她對裁員的事怎麽看。

許唯能怎麽看?

她沒法表態,說什麽都是僭越。

嚴文江背著手站在落地窗邊,忽然感慨:“當年我手下也有一個女孩,和你一樣能力很強,年紀輕輕就是銷售冠軍,後來被挖走了,去了金泉。”

金泉是盛風最大的競爭對手。

嚴文江回頭看許唯,說:“帶著一份三千多萬的單子走的。”

許唯說:“嚴總,我不會。”

“我知道。”

“我絕對不會。”許唯再次說,語氣嚴肅且堅定。

兩年前,嚴文江對她說:那房子給你住,你的錢先存著,等以後給自己買個大房子,舒舒服服地過後半輩子。丫頭,人一生的苦難是守恒的,小時候吃多了苦頭,以後就隻剩享福了。

從那時起,許唯就決定要在盛風一直幹下去,直到嚴文江不再需要她。

嚴文江走過來,拍了拍許唯的後背,“你還在,我心裏就踏實了。”

許唯彎起嘴角。

“對了,最近朝雨情緒不太好,她媽老是自作主張給她安排相親,鬧得家裏雞犬不寧,她要是去找你了,你就幫我照顧照顧她。”

“好,我會的。”

許唯從總裁辦公室出來,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前繼續工作。

下午四五點的時候,她和客戶通完電話,忽然就陷入沉思,助理進來的時候她都沒注意。

可能是秋日傍晚的柔光惹得人犯困,許唯在辦公椅裏發了一會兒呆,直到謝硯寧的消息發過來,她才意識到自己大腦空白的這幾分鍾裏,到底在等什麽。

她遲疑了幾秒才去拿手機。

[許小姐工作結束了嗎?今晚有空出來嗎?]

[有空的。]

[許小姐想吃什麽?]

[都可以,謝總挑吧,我沒有什麽特別愛吃的。]

[好啊,那就我來挑,許小姐幾點下班?我快到盛風公司樓下了。]

許唯怔了怔,下意識關了電腦。

[那我在樓下等你。]

如果年輕幾歲,許唯可能會在回複這句話前猶豫許久,回得早了顯得殷切,回得晚了又顯得倨傲,曖昧期裏的拉扯試探現在想起來總是幼稚又有趣。

可惜她已經沒有這樣的心思了。

盡管她對謝硯寧一而再地主動抱有猜測,但她也清楚沒可能。

她拿起包下了樓,在電梯裏碰上薑於晴,薑於晴打量了許唯卡其色的羊絨大衣,同色係的闊腿褲以及白色尖頭高跟,詢問道:“穿這麽幹練,去哪家公司談合作?”

許唯被逗笑了,她從電梯的鏡子裏看了看自己,沒覺得有什麽問題。

“參加一個飯局。”她說。

薑於晴點了點頭,心想大概是很嚴肅的飯局,電梯在二樓停下,薑於晴就先離開了。許唯將頭發撩到耳側,踏出電梯前,她還在想著薑於晴的評價。

真的很有攻擊性嗎?

這明明已經是她衣櫃裏顏色最柔和的一件大衣了。

她走出大門,謝硯寧的車緩緩開到她麵前。

兩百多萬的阿斯頓馬丁DB11,白色外觀,和謝硯寧的氣質很搭。

謝硯寧從車裏出來為許唯開副駕駛的門,許唯打趣他:“謝總看起來很熟練。”

謝硯寧搭著車門,聽到許唯的話,他沒有反駁,隻是輕笑出聲,然後俯身幫許唯整理滑落到車外的衣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