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同行

此時已行走在紅崖背麵的穀底,枝葉茂盛的林間,時有鳥鳴傳來,一高一矮,一男一女,間隔一丈開外,穿行其中。

終於在傍晚時分,少年停了下來,卻並沒有朝著百步開外的穀外繼續走,而是往右一轉,撥開層疊的綠色藤蔓,鑽了進去。

穆十四娘早已筋疲力盡,見終於可以歇息,也跟著他鑽了進去。

藤蔓後麵有一個洞口,行走數百步,裏麵竟是一處大的岩洞,岩頂有幾處孔洞讓光線透進來,所以其間並不黑暗。

等穆十四娘進來,少年已經不見了蹤影,心中沒底的她站在原地,除了四處張望,不敢再移動腳步。等了很久都沒見到他重新出現,本來就累得不行的穆十四娘隻得在原地坐下來,讓麻木的雙腳休息一下。

人生頭一次出府,除了奔跑就是走路,仿佛上天要將她十一年所欠缺的路程都找補回來。雙腳在酸麻之後,又開始刺痛,尤其不能抬起,抬起後尤其痛得厲害。

少年從後麵出來,就看到小丫頭在那裏呲牙咧嘴抬著腿不敢著地。“今日就在此處歇息,明日我到了地方,就讓人送你回去。”穆十四娘聽到他說話的聲音,趕緊將抬起的雙腳放了下去,重新用髒兮兮的裙擺蓋住。卻因為這個動作,觸動了腳底的傷,疼得連眼睛都閉上了。

這一切的動作都被少年看在眼裏,知道她定是腳底起了血泡。這也難怪,養在深閨中的嬌弱小娘子,任誰突然走這麽多的山路也會這樣,況且這傷,除了回去好好休養並沒有其他的法子,他也愛莫能助。

“我出去獵隻免子,後麵有泉水,渴了可以飲。”少年說完朝著洞口走去,一晃就不見了人。

穆十四娘確實口渴得厲害,隻用腳後跟著地後,腳底的刺痛感終於緩解些。用一直拿在手上的樹枝將自己撐起來,一步一挪地來到岩洞後麵,發現這裏不僅有沿著岩壁流下的清水,還有一處水窪竟然冒著熱氣。

穆十四娘呆呆地望著,想像自己脫去鞋襪將雙腳泡在裏麵的情景,那種舒緩的感覺是多麽美妙。可理智將她拉回了現實,搖搖頭,洗淨雙手,接了岩壁流下的清水飲了個夠。為了回避溫泉的**,穆十四娘又一步一挪地回到了外麵的岩洞,重新坐下來,蜷成一團,想著明日都未必能回府,自己一連兩日不見,不知府中的娘親和十五弟該如何心急如焚。

還有一同出府的其他人,如今也不知怎樣了?十一娘逃走了嗎?若是被抓回去,必定會受到家主的家法處置,穆十四娘一想到那嚴苛的家法,就不由得渾身顫栗。

還有自己,回府後必然會麵臨著眾人的追問,雖然自己已經打定主意,咬緊牙關隻承認是沿路乞討回府的,可到底能不能輕易過關,卻並沒有把握。

少年拎著兩隻剝了皮的免子進來時,餘光掃到穆十四娘,發現她依舊蓬頭垢麵坐在那裏。心中十分奇怪,他雖未明說,但後麵明明有溫泉,自己又特意留了時間給她,公然洗浴是誇張了些,但清洗一下臉上的汙垢還是綽綽有餘的。

就著岩洞裏現成的幹柴,將兩隻免子烤熟。少年幹脆地示意穆十四娘一人一隻,然後自己拎著其中一隻,用刀切成小條,自顧自的又飽餐了一頓。穆十四娘沒有可以借力的東西,盯著熱油滋滋的免子猶豫了一下,轉了個身,背對著他直接啃了起來。

少年覺得好笑,早上吃的時候怎麽沒見這麽講究,看來人餓到極致,就會遺忘許多規矩。現在饑餓不及當初,就重新講究起了規矩。所以在穆十四娘吃飽之後,又說了句多謝,少年再也沒忍住,笑出聲來。

穆十四娘卻因此想偏了,躊躇許久,輕聲說道:“我自己隻有這支銀簪,就當謝禮吧。”少年眼光掃向她頭頂那隻細細的銀簪,最多一兩重,覺得被輕視了的洛玉琅臉色一沉,“你覺得爺像是缺銀子的人嗎?”

穆十四娘搖搖頭,緊接著又搖搖頭,手卻下意識地捂緊了荷包。少年不屑地掃了眼,明明有好東西舍不得拿出來,用些不值錢的糊弄人。

於是接下來的晚上,兩個人再沒有其他的交流,少年更避嫌似地去了後麵入睡。

疲累的好處就是兩個各自都睡了個好覺。第二日清晨,少年在後麵用溫泉洗了臉,又用空了的酒囊裝滿清水。身上的傷也順利地合了口,隻要沒有大的動作,已經算是沒有大礙。

穆十四娘晚上因為吃了烤免,夜間口渴難奈,因為不方便去到後麵,一直忍到他從後麵出來,才得以進去解渴。

少年看著她一瘸一拐地模樣,說道:“不如你就待在這裏,我尋人給你家中報信,到時自然會有人來接你。”

穆十四娘跛著腳從裏麵衝出來,先是不停地搖頭,後來見洛玉琅似乎不能理解,就解釋道:“恩人隻需將我送至穆府所在的鎮上,我自己就可以回去了。”說完生怕少年把她留在這裏,忍住腳底的痛率先向洞口走去。

少年望著她要強的背影,心想既然你自己要求,他也樂得少上一事。

出了山洞,兩個人又如昨日一樣,一前一後,朝著山穀的出口走去。哪知天公不作美,還沒出穀,天空就下起了雨。少年有傷在身,自然沾不得水,恨恨地說了聲‘倒黴!’就轉身朝著山洞避去。

穆十四娘哪有他腳程快,等她回到山洞,已經渾身濕透。隻濕了外衫的少年已經重新升起了火,在那裏烤著衣服。見到她,於心不忍,“過來烤烤吧。”

穆十四娘卻搖搖頭,遠遠地避開,不但縮在那裏,還背對著他。

少年皺著眉頭,心中狐疑,莫非自己聽岔了,還是她這個穆府並非傳言中的那個穆府?於是,尋了幾根長些的樹枝將自己的外衫撐在上麵烤著,自己則去了後麵。

走時說道:“著涼了,你就隻能等在這裏讓人來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