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千二百年前,劍尊執劍破魔淵時,曾一劍削平了雲門山的山頭。
後來,雲門山就改名叫了雲門台。
劍閣位於乾坤的東南之極,雲門台則位於劍閣的東南之極。雲門台外,就是乾坤與魔淵相交的赤砂海。
如果說三千裏劍閣是乾坤的城牆,那麽雲門台就是劍閣的崗哨。除了劍閣修士,雲門台上也常年有其他宗門的修士輪守。
大雨中,駐守雲門台的修士正肅然看著赤砂海。
自劍尊一千二百年前斬破魔淵後,曾經作為戰場的赤砂海已成了各方修士的曆練之所,也有自負修為高深的,穿過赤砂海深入魔淵曆練。
一入赤砂,生死自負。赤砂海雖險,但當年是劍尊執劍斬入魔淵,而非魔淵反侵乾坤。赤砂海中,雖有魔捕獵修士,卻沒有魔敢靠近雲門台。
此時卻有爭鬥的術法光輝自遠方一路而來,追逐間越來越靠近雲門台的守陣。
“我盯著他們,你們看看是否有其他人在聲東擊西。”百裏嶽道。他是正值輪守的劍閣弟子,能當此任的修士修為皆已達到第七重天璣境。
其他修士們應下。
百裏嶽緊盯著遠處爭鬥的情況。
那是幾個曆練中的修士追逐一個魔,但這情況看上去,並非他們將魔逼迫到雲門台附近,反倒似魔一路向雲門台而來,他們控製不住,追逐之下,被魔牽引著回到了雲門台附近。
可若真如此,這個魔是想幹什麽?
自雲門台設立以來,凡有膽敢靠近的魔,無一不被斬於台前。這個魔難不成是想尋死嗎?
百裏嶽越是觀察越覺奇怪,看爭鬥的情況,這幾個修士根本不是魔的對手,反而是魔與幾人爭鬥中處處留手。不知為何,百裏嶽覺得這個魔給他一種奇異的熟悉感。
他緊緊皺眉,對身旁的坐忘島修士問道:“時連,你幫我看看,這魔有些不對勁兒。我怎麽覺得他有些熟悉?”
坐忘島修士擅算,常有玄奧靈感。時連也盯著看了一會兒,搖頭道:“我隻覺得他處處留手有些奇怪,並不覺得熟悉。會不會是魔的迷心術法?”
百裏嶽顰眉苦思了片刻,困惑搖頭。他越是細看這魔,就能找到越多的陌生之處,可是那股莫名其妙熟悉感卻一直縈繞在心中。
“越是詭異越要小心。”又有修士道。
百裏嶽點頭。
無論如何,雲門台不容有失。不管此魔有何異處,若敢靠近雲門台,便斬了罷。
大雨越來越急。魔在雨中疾馳到雲門台下。數個修士在其身後緊追不舍,他們似覺羞恥,竟被一個魔一路闖到雲門台下都未能攔住,一個個皆使出看家本領來,一時術法光芒大盛。
雲門台上,百裏嶽劍光已凝,攜著陣法之力,對闖來的魔凜然斬下。
前無可進,後無退路。
魔昂首看向雲門台,與乾坤眾生不同的詭異麵目上,竟顯出堅毅決絕的神色,迎著劍光悍然而起!
劍光、魔氣悍烈相撞。空中的雨水自相撞處向外一潑,天地恍如一寂。
百裏嶽愕然變色——他竟從這個魔的身上感受到了劍意!
魔的劍意決絕淒烈,擋住了他攜帶陣法之力的一劍,然而,一擊過後,魔已耗盡一切力量,向下墜去。
下方,追襲修士們的殺伐術法光華繁盛。
正當此時,一道劍光飄忽而現,輕輕一壓,便將這一朵由諸多術法光華匯成的絢爛之花接下,再一卷,諸修士隻覺眼前一花,還未反應過來,就發現自己等人已到了雲門台上。
雙文律也到了雲門台上,左手還提著魔。
雲門台的修士們神經都緊繃著,見台上變故,本能就捏起法訣、運使法器,準備出手。
百裏嶽是個例外,他已經又驚又喜地拜了下去:“祖師!”
劍尊出關的消息已經在劍閣弟子當中傳開,許多在外劍閣弟子都往回疾馳,想要見一見祖師。百裏嶽也想,然而職責在身,離不得雲門台,隻能抱憾。誰能想到,祖師卻來到了雲門台?
雙文律九百年未曾出關,若非他應許,世間留不下他的畫像塑形,許多人都不認得他,但百裏嶽曾見過他。
其他人這才知曉眼前是誰,紛紛放下手,目光已從戒備變成了好奇敬仰。
雙文律並指往魔額頭上一點,魔的外形如舊塵飛散,化作一個挺拔的青年。
“岑瑞?”百裏嶽驚道,“你不是幾日前才回來嗎?”
話剛出口,他已反應過來,不由麵色一變。
這個岑瑞是劍尊救下來的,如果眼前這個“魔”才是真正的岑瑞,那他們幾日前放過去的“岑瑞”又是什麽?
“天地驚變,諸魔中或有得到新的手段,原來的檢測法未必能勘破他們。”雙文律並指如劍,在洗塵池中留下一道劍影。
所謂洗塵池,其實是一麵平滑如鏡的地麵,有如一塊通透明淨的玉石,隨天晴天陰顯出不同的光影,好似水波**漾,故而以“池”命名。
洗塵池可以照徹修士內外,以查是否有魔的形跡。
雙文律的劍影映在玉璧中,如一尾遊魚轉了一圈後隱去了蹤跡。有此劍影的破妄之效,再不會有魔能瞞過洗塵池的檢測。
“傳訊與各宗吧,讓他們重新篩查一下。”雙文律言罷,看向閉目調息的岑瑞,目有讚賞,“等他醒來後,讓他直接去尋柏崖。”
岑瑞沒有辜負柏崖的讚譽,他在被魔設計交換了身份後,便猜到了那魔必要利用他的身份作亂。
雖不知那魔打算做什麽,但他知曉若此魔有心算無心,能夠憑借峻極峰主弟子這個身份掀起多大的亂子。
故而他硬闖出那個魔與係統設下的困陣後,就強行穿過赤砂海,一路闖到雲門台下。
係統手段詭異,岑瑞與那個魔換了身份,歸家之路便成了九死一生的刀山火海,師長朋友皆成了欲斃其命的生死之敵。
他可以選擇先憑此身份在魔淵當中苟全性命,等尋到改換回身份的方法後再回劍閣來。
但那個盜了他身份的魔不會等。
無論雲門台中修士能否認得出他來、無論他能否恢複身份、能否於此險途中活下來,隻要雲門台上的劍閣修士覺察到他的異常,就會對之前出入雲門台的修士產生疑心。
劍閣積累厚重,前輩高人無數,有此警覺下,他不信那個魔還能翻出天!
岑瑞帶著決絕之心闖上這一條生死路,但他才到赤砂海中沒多久,身後就有了看顧。
柏崖隨著雙文律來尋弟子,正好在赤砂海中見到他闖出來。
但他們並沒有立刻出手。這對岑瑞來說是一次難得的磨練,也是一次難得的機緣。此路闖過,一劍斬出之後,他的修為可以再進一步了。
柏崖見他無恙後,才悄悄回去。
雙文律在洗塵池中留下一道劍影,也不打算多停留。
駐守此地的坐忘島修士時連喚道:“前輩請留步。”
雙文律看過去。
時連躬身禮道:“晚輩此次前來駐守之前,我家島主曾言,若有幸遇到前輩,請邀前輩在一盞茶後來坐忘島做客。”
雙文律聞言一笑:“一盞茶,好。邀約我收到了。”
一盞茶的時間,夠他去魔淵走一遭了。
劍自雲門台起,如霹靂驚空,劃破厚重的雲。
陰翳的天空亮起一線碧藍的晴。
劍光所過,瓢潑大雨自此而分。
作者有話說:
“師祖”和“祖師”的設定:
這兩個詞有點像,怕有的小可愛讀得太快沒注意,這裏提一下。
師祖是指師父的師父,都是“師”字在前。
祖師是指宗門創始人,或是對宗門做出重大貢獻的前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