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少年將軍×江湖高手3

目光從她喉結劃過,他忽視剛才那股奇怪的感覺。豎起大拇指,甩向身後的燈火闌珊:

“這裏……”

突然的靠近,令鹿笙懵了一瞬。這人骨頭真硬,疼死了。揉揉被撞的肩膀,她橫他一眼。

“明月樓,好地方。”

大胡子咽了咽口水,沒敢看清涼美豔的紅衣,僵著脖子數星星,模模糊糊地道:

“我們都是正經人。”

他頓了頓:“這不合適。”

“誰不正經了?”

鹿笙鼓著腮,清透眼眸印著通天燭光,像是有火苗在裏麵跳躍,冒出熱氣和灼人溫度,瞪著韓瑜強調:

“我比他都正經。”

很好,剛才比他大,這會比他正。

在他還對她一無所知的情況下,他就一次又一次被她比了下去。

韓瑜手往下滑,指尖摩挲刀柄,濃密長睫下的目光幽深忍耐,許久沒喝水的聲音嘶啞如割:

“我看上去脾氣很好?”

怎麽就逮著他一個人使勁欺負?

兩人靠著火耳相對,馬尾一甩,毛刺刺的鬃毛撲鹿笙一臉。火耳玩得挺開心,還要甩一次。她滿臉不爽,細長手指輕拍馬臀。然後,馬尾沒甩她臉,甩她胳膊上了。

韓瑜看她表情一滯,那點微末的情緒剛散去,就又聽到她問:

“隻是看上去很好嗎?”

不是反問,是疑問,眼神裏斂著疑惑,仿佛真的很想確認他是真的脾氣好還是隻看著好。

幹嘛突然較真?

他感覺這人有點奇怪,別開眼,清了清嗓子:

“是啊,看上去而已。”

“巧了,我也不好惹。”

“……”

紅衣在一旁抬手掩住嬌顏,輕輕笑了。鹿少俠這張嘴,從沒吃過虧。她招來小廝牽馬繩,自己領著他們一行人繞開喧鬧熱鬧的前樓,走過長橋,停在內河對麵的門前。

天機閣,是鹿笙在明月樓的固定住所,每次來了都住這。

一棟三層樓高的建築,裏麵有活水溫泉。長途奔波過後,來此泡泉水可以洗去滿身疲倦。哪裏不適合他們了?最適合了好嗎?

鹿笙雙手交疊反扣,舒展筋骨,對紅衣道:

“今夜天色已晚不方便,明日我再去拜會樓主。”

“是。”

鹿笙熟門熟路進去,她的房間在二樓,除了將楚芸櫻安排在三樓,一個人一層之外,其餘人自便,房間自選。

大胡子進了溫泉浴池,這裏比他們好幾個軍帳加起來還要寬闊,淡淡霧氣縈繞上空,兩邊放著假山,細草青木錯落其中。水是溫的,幹淨舒服。他們腳還未踏進門,就有小廝送來疊好的新衣裳和鞋襪。所需物件,一應俱全。

眾人麵麵相覷,不敢下腳。

墨鹿銘跟著鹿笙要去二樓,剛轉身,後麵的門又開了。

“可是有什麽不妥?”

“不不不,不是。”

大胡子連忙擺手,糙慣了的大老爺們難得有一絲拘謹:

“裏麵是溫泉池。”他長這麽大,隻從吹牛的軍友裏聽說過溫泉,這還是頭一次見,一時無從下腳。

鹿笙語氣溫和,緩緩解釋:

“溫泉池可以讓你們恢複快些,隻是不宜久泡,門外有專人看著,若是不舒服,喊一聲便可。”

不是這個意思。

大胡子偏頭就看到秀氣少年,一雙眼沉沉靜靜,清淺如柔風的關心掩在裏麵。這一瞬間,他能感受她明顯的善意。微怔,話不經意就說出口:

“我們就是些小兵,不值得這般破費,給個木桶和涼水就行。”

鹿笙略微皺眉,薄薄嘴唇輕抿:

“你們拚死護送殿下,這些不算什麽。等一切塵埃落定,該給你們所有人的,一份不會少。”

說到“所有人”三個字,嗓音鏗鏘有力。大胡子從她刻意的強調,明白她指的不隻是他們這些活下來的人,還包括之前犧牲的弟兄。

鐵骨錚錚的男人驀然紅了眼,他突然發現,不僅僅是這位小少年,就連剛剛的紅衣也是對他們禮遇有加。一路走來,沒過多在意他們的邋遢狼狽,更沒有富貴遇上貧窮的輕視。還跟他們解釋,明月樓是做生意的,雖然什麽生意都做,但是,不會強迫女子出賣身體,並非那種煙花之地,讓他們放心住下。

眼見大胡子張開雙臂,要來個貼身擁抱。

韓瑜腦子還沒來得及思考,手已經伸過去拽開鹿笙。與此同時,墨鹿銘說:

“鹿兄說得對,今晚不用守夜,大家好好休息一晚,不要有負擔。胡副將,快去吧。”

清俊斯文的“快去吧”幾字,微微有些趕緊走的暗示。

大胡子其實沒聽懂墨鹿銘這細小的提醒,但他懂了將軍那目光裏的軍令——“滾遠點”。

走就走,溫泉麵前,將軍算什麽。

送走一個,韓瑜跟上來了。

反正二樓房間也多,隨便他。

鹿笙給韓瑜和墨鹿銘各安排了一間,回到自己的屋裏。愜意舒坦洗完澡,剛攪幹頭發,門毫無預兆開了。

“嘶,怎麽不對勁?”韓瑜剛去樓下看完將士,順便安撫一頓,爭取讓他們今晚多睡著幾個。回來一進屋子,便嗅到了不同尋常的味道。

他懷疑有人闖入了他的房間。

繞過屏風,果真看到一人慢條斯理套上外袍,淡淡投來一個眼神:

“那你還不出去?”

“這不是我的屋?”

每一層樓的房間確實像,若是搞不清方向,的確很有可能走錯。

韓瑜站在屏風旁,粗略掃了一圈,屋內裝飾也有些像,但細節上有差別。比如,帷幔的顏色和花紋,桌上新添的花朵,香爐裏溢出的淡淡香味。

對麵的少年換上了一身白色錦袍。長長墨發用絞布隨意攏起,落下一片沉甸甸的墜感。衣襟散開,露出凹凸起伏的喉結和漂亮鎖骨。腰帶未係,衣衫鬆鬆垮垮,閑散懶懶地搭著她清瘦的骨架。那張清淨俊臉這會更加光潔惹眼,清潤雙眼似含水藏露,有一層薄薄水光。白淨肌膚濕漉漉的帶著清新水汽的味道,隱隱約約飄向他。

這人給他的感覺很割裂,武藝高超,出手狠厲。偏偏長得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細骨雪膚,殺人時可以徒手扭斷八尺壯漢脖子,現在又嬌弱得仿佛一捏就碎。瞧著小小一隻,脾氣還挺大,什麽都要一較高下,一如她所說,不好惹。

目光瞥向木桌,一根製作特殊的腰帶擺在桌上,腰帶裏麵,塞了滿滿一圈各種樣式的令牌。其中有幾個韓瑜見過,都是江湖有名的武學世家。這種令牌通常代表家主,可以發號施令。她為何會有?數量還這麽多?

“我掙來的,都是好東西。”

不等韓瑜發問,鹿笙抽出一塊玉牌,遞過去:

“你喜歡?送你一個。”

玉牌不算大,約是她的半個手掌,成色很好,瑩潤清淡,光芒流轉。

“我們能進明月樓,也是令牌的原因?”他沒看到她給錢。

鹿笙轉著掌心的小牌牌,隻笑不語。

韓瑜明白了,是她的原因。

這人來路不明,像一團迷霧。越接近越琢磨不清,他不能大意。

鹿笙掃他一眼,清淺目光在他並不凶橫,反而很俊朗的麵容停留一瞬,歎氣:

“既然要演,麻煩你認真點。演得這麽拙劣,你這不是為難我嗎?”想不拆穿都難。

相比之前在暗黑的森林裏,韓瑜這張臉洗白白了,變帥了,幹淨了,有點什麽小心思都看得一清二楚。說什麽走錯屋了,用這麽蹩腳的借口,還不如說是有事來找她。裝得一點都不像,要她怎麽陪他演。

手指勾著玉穗,鹿笙指指自己:

“看看我,學著點。”

一晚上,第三次了。他怎麽就比不過她了,她演得也很假好嗎?屏風前那一眼,全是戲。

事不過三,韓瑜深提一口氣,回頭見門已關好,如她所願,看著她:

“你之前的提議,我答應了。就現在,比一比。”怎麽著也要扳回一成。

“不必,我信殿下。”

“我不信,來。”

“何必急於一時,我們來日方長。”

“夜長夢多,我喜歡當場解決。”

“哦,你脫。”完全不虛,信心十足。

她雙手抱臂,懶懶散散的目光上下打量他,修長手指一下一下點著胳膊。不像要上賽場上的挑戰者,像場下的看戲人。

韓瑜抱著翻盤的必勝決心開得口,可她最後那個幹脆囂張的“脫”字一出口,一切仿佛變了味,有種說不清的怪異感。他身形晃了晃,好像突然清醒過來。

他在做什麽?之前還嫌棄這小子像個小孩,幼稚頑皮。那麽眼下的他呢?

何況被那樣一雙清澈好看的眼睛盯著,再想像一下被它盯著自己那處的感覺……斷片了,詭異得無法想象。

偏又不想輕易認輸,他輕嗤一聲:

“你先。”本來就是她先發出的挑戰。

“好啊。”不甚在意地聳聳肩。

搖曳燭影裏,少年唇邊綻笑,那弧度並不張揚的笑容,說不出的放浪形骸。卷而長的睫毛輕輕上抬,眼尾下壓,徹底露出眼眸裏的輕慢不羈。

輕瞥他一眼,她不疾不徐扭動腕骨,指尖捏住胸前衣領邊緣,慢慢退到兩側肩膀。尚未完全穿好的白色衣袍順著手臂,滑至肘部,隨著她放下雙手的動作而全部褪去。

質感沉甸甸的衣服墜在地麵,她屈膝,腳踩板凳,手搭在膝蓋,十分囂張地動了下眉:

“到你了。”

她先開始,一人脫一件。

韓瑜滾了滾喉結,隻覺空氣悄然間稀薄許多,呼吸有點不暢。他倒不是慫,就是感覺很不妙。

反正就是脫件外衣,沒什麽大不了。

衣衫剛解開,對麵視線似點燃的油燈霍然亮起,存在感極其強烈。

又來了,這見鬼的異樣感。

額頭冒出細汗,他忽地想不起來事情為何發展到這一步。

就在這時,房門再次被推開,七殿下的聲音緊隨其後:

“你在做什麽?”

走了幾步,看見屋裏場景,墨鹿銘氣急:

“你把她怎麽了?”

一雙怒火中燒的眼,左邊寫著禽獸,右邊寫著不如。

最後再一聲怒吼:

“你出去!”

不知為何,韓瑜居然有點如釋重負的輕鬆感。轉身時,一不小心看到鹿笙擱置在桌上的那塊玉牌。這個好像,是她想送給他的東西。

玉牌順手帶走了,墨鹿銘見鹿笙沒開口,默不作聲去關門,上鎖。

回頭,腳步聲沉重,臉色如凍:

“他來做什麽?”

“說是走錯了房間。”

“男人的話不能信,他分明是故意來試探你,小心別著了他的道。”

他倒不是真的覺得這會的韓瑜能欺負鹿笙,就是看他不爽,找個借口把人打發走。瞟見鹿笙撿起衣服重新穿上,他轉過身:

“脫衣服又是為何?”

鹿笙係好腰帶,把令牌別好才回:

“他要跟我比大小。”

說到這個,墨鹿銘就十分不解:

“你又沒有,跟他比什麽?”

知不知道,剛剛那話一出口,差點嚇他個半死。

“比膽啊。”誰慫誰輸。

鹿笙一派淡定,才洗完澡沒一會,有點缺水,便倒了杯水慢慢喝著。

“你不怕暴露身份?”

鹿笙笑出牙床,給他也倒了杯,語氣自然地說:

“有你在呀,我怕什麽。”

他一定會給她解圍。

這一句話,讓墨鹿銘怒氣全消。

他和鹿笙雖隻差兩歲,卻並非一起長大,這十幾年,見麵不多。可彼此是至親血脈,他信任她,她也信他。

別扭地坐下,他捏著杯子,低頭自言自語:

“哦,也就是說,如果我不在,你不會那樣。”

鹿笙想了想:“我還是會的。”

“你……你……可是你……”

明白他要說什麽,鹿笙依然平靜:

“我什麽沒見過。”

手上頓住,墨鹿銘聲音低下去:

“是我不好,要不是為了保護我,你不用吃那麽多苦。”

從小時候記事開始,就是她一直擋在他前麵,護著他平安長大。他曾聽隨遷官說,兩歲的鹿笙知道他要被送走,跑到父皇跟前大哭一場,要求跟他一起走。那時候,鹿笙才剛學會說話不久,無論父皇說什麽,她都隻重複那一句話。雖然最後沒能成功,但是後來,她親自去邊關找到了他。

那一年,她才八歲。

“雖然很殘忍,但我還是想說,你隻占很小一部分,主要還是為我自己。世道亂,生存不易,女子更不易。沒點本事傍身,真不好混。”這是實話。

墨鹿銘:……多好的姐姐,偏偏長了張嘴。

他看她那模樣,想到韓瑜竟然敢上門挑釁,揪著那點事不放,便道:

“你還真答應他脫衣服,要是我沒及時趕來,你可就吃大虧了。”

鹿笙想了想,好像不是這麽算,應該這樣算:

“你要不來,他可就得對我負責了。”

墨鹿銘剛喝第一口水,被這話驚得全噴出來:

“你不是吧?你看上韓瑜了?”

所以,剛才那玉牌是故意送給韓瑜的?定情信物?

關於她和韓瑜的事,鹿笙沒法向墨鹿銘解釋。模棱兩可地插科打諢:

“我看都沒看呢,怎麽就看上了。”

她拎起墨鹿銘的衣領,開始趕人:

“感情是大人的事,你這種小孩子,要專心搞事業,回屋歇著去。”

提到這個,墨鹿銘終於想起自己來這的目的,他是來同她分析情況的。

“我……”

鹿笙打斷他,指了指窗外,用氣音說:

“有事明天再說,外麵屋簷下來了隻狼,你乖乖躲好。”餓久了的狼,誰知道會不會整出些少兒不宜的事情。

墨鹿銘不太情願,看向鹿笙:

“是他對不對?”

這麽快就找來,說明他一早就在跟蹤他們,卻遲遲不現身,不知打的什麽主意。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