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S市冰場館外下了很久的雨,潮濕難耐的空氣似乎也影響到整個氣氛,冬日永遠都是這麽的死寂蕭索。
塑料凳上躺著的宋堯猛然坐起身來,這一舉動讓周圍的隊友頻頻側目,但也管不了太多就衝到休息室給自己洗了把臉,水冰涼地拍在肌膚上,才恍惚間感覺到一絲真實。
他不是出車禍死了嗎?現在為什麽活著,是夢?
鏡子前少年生了一副清雋的五官,杏眼尾部有一道不太明顯的弧度上揚,鼻梁挺拔,溫和的氣質乍看上去人畜無害,不由得心生親近之情,殘留著的水珠沿下頜線滑落下來,在衣領沒能遮住的鎖骨處停了片刻,隨即徹底消失。
可一切都太過逼真,像是真的發生過一樣。
宋堯夢到自己身處於一本叫做《衛冕》的書中,講了男主克服種種困難然後贏得了冠軍。
很不巧他的角色隻是個小炮灰,起到的唯一關鍵性作用就是在男主落魄的時候拚命得欺負對方,從而導致男主錯過黃金時期,再也無緣比賽,但在女主的陪伴下一點點恢複過來,重新回到賽場。
至於他也在後期得到了相當慘烈的報應,奧運前夕出了車禍,徹底告別了堅持了十五年的運動。
鏡子中少年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僵硬,不管夢到底真的假的,恐懼卻是殘存了下來。
他兩歲就被他媽蘇柳強迫練習芭蕾,可惜天賦並不在此,後來被教練看中轉訓花滑,三歲就在冰場,至今大大小小的比賽也參與了十餘場,市裏麵也能排進前五,就這麽結束了。
宋·莫得感情·堯:這簡直就是離譜啊。
在劇情中提到冉凜是五歲遠赴瑞士,在母親去世後,回到國內因為未成年,需要一個臨時監護人,所以暫居在他家,期間給了自己可乘之機欺負,因為宋盛富和蘇柳特別照顧冉凜,他吃醋了。
冉凜居住期間裏宋堯明裏好大哥,暗地裏讓人家趕緊滾,搞冷暴力等等,後來更是讓他錯過了比賽。
宋堯開始窒息了,說實話如果不是他自己的話,這炮灰當得不怨,可如果想要避免或者改變掉這個結果,看來唯一的穩妥辦法就是遠離男主了。
“宋堯你在裏麵幹什麽呢?趕緊出來訓練,再不來訓練教練要罵人了。”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
宋堯隻聽到了後一句,刻在DNA裏的恐懼蠢蠢欲動,也顧不得想許多推門而出。
敲門的是同隊師兄張原,上下打量幾眼問,“你怎麽了,忽然變得怪怪的。”情緒低落的樣子。
“怎麽了?”
張原眼睛亮了亮,自以為找到了答案,“該不會是因為上次比賽失分嚴重,躲在裏麵偷偷哭吧!”
他說的是三天前的個人賽中,宋堯做A跳失敗導致失分輸了,難得錯失金牌,隻得了銀牌,從那之後就有些低沉了。
“沒有。”
宋堯矢口否認,深怕慢上一點點,要是被張原誤解了,不出半天全隊都能知道他哭的事情,並且在這之後的半年內都有人拿這件事情調侃,再也無法解釋清楚。
張原不信,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他無比堅信解釋就是掩飾,宋堯天賦太好,天生就是練花滑的料,能為了一場比賽哭了,那可是「意外之外」了。
宋堯自知再說也沒有用了,索性用一點原始手段,抿唇微笑道,“你信不信我現在就讓你哭出來。”
“好嘞!”張原立馬捂上了自己嘴巴,他可不是外麵那些粉絲會無條件相信那張乖巧的臉,訓練相處下來的結論是這小畜生說的話有時候真的可以做到。
“教練人呢?”宋堯問。
“有事走了,剛剛騙你的,他讓我們好好訓練。”張原笑了兩聲,這宋堯有時候還挺逗,說完就趕緊跑遠了。
也不知是受天氣的影響,還是什麽別的,除了他們訓練的場館裏的人並不多。
“你打算練什麽,那個新曲子?”張原活動得差不多了,隨口撂下一問就穿好冰鞋滑入場中。
“嗯...吧。”
宋堯雖然隻是看完了一本書,但其中的情緒是騙不了人的,深呼吸了一下,脫下身上厚重的羽絨服,露出裏麵的訓練服,肌肉線條流暢,脊背的蝴蝶骨下一秒就要飛起來一樣,帶來強烈反差,氣質瞬間變得冰冷肅然。
人未上場,心卻已經發燙。
直到冰鞋下的刀片劃過冰麵,岌岌可危又穩若磐石。
但他不知道口袋裏的手機連續打了數個電話。
——
寒風肆虐,樹上偶爾會撒下一點積壓的雨水,洋洋灑灑落了下來,冉凜神色如常推著兩隻大箱子,這是他在瑞士生活了十二年的證明,重回到出生的故土內心並沒有太過激動,更多的是空洞惘然。
手機響了起來,他接過聽到那頭情緒小心翼翼的女聲。
“不好意思讓你等了這麽久,小凜,那個宋堯可能在訓練沒看到,你待會就直接上去就行。”
蘇柳內心不斷平息怒火,等自己回來看她怎麽收拾宋堯,聲音愈發溫柔,“舞團離不開人,你宋叔公司出了點事,本來你回來應該由我們過來的……”
冉凜聽完她說的話,薄唇輕啟,“沒事的,謝謝蘇阿姨,本來也是我提前過來的原因。”
客氣有餘,親近不足。
“哪裏的話,你媽媽當年在舞團裏是我老師,現在她隻留下你,我是一定得照顧的,我會盡快回來。”蘇柳多是唏噓和憐惜。
“你先找宋堯吧。”
冉凜沉默片刻,他這回回國隻是為了完成母親遺願,那詞叫什麽...落葉歸根來著,至於其他人並不太想有太多的接觸,等之後自己搬去宿舍就行了。
他眨了眨眼,眼睫擋住了瞳孔裏本就不多的情緒,幸好那個原本回來接自己卻一直沒有出現的宋堯似乎也是這麽想的,能省去了不少麻煩。
場館裏不算喧鬧,更多的是刀片劃過冰麵然後重重落下的撞擊聲。
冉凜不得不向高處走去,周圍人不算多,不約而同都聚集在一個地方,時不時發出聲感歎,他目光隻一瞥,腳步就這樣停頓在了原地。
“4T接3F也太順暢了吧。”
“是啊。”
一旁站著個不大的小孩,臉上帶著淚痕,一看就是家長強行拉過來的,可這會眼睛都不會轉了,嘴裏嚷嚷著媽媽我要練這個。
曲子流暢扣人心弦,各種樂聲交織在一起又獨樹一幟,不會過分突出,而比起音樂而言,更讓人注意到的是場中那道滑行而過的身影。
是宋堯。
冉凜皺了皺眉,他到得太晚,現在已經是尾聲了。
宋堯結束了全部動作,朝著出口方向劃去,呼吸有些急促,額頭上浮起一層薄汗,襯得肌膚白皙得幾乎透明。
“狀態不錯啊。”同樣訓練的隊友說。
宋堯點點頭算是應下,視線莫名對上站在角落裏的男生,但帶著口罩,看不清麵容,估計差不到哪去,身量很高無形中氣勢倒是很足,他被盯得愣了一愣,反應回來後對方已經不看自己了。
大概...錯覺吧,這人怪凶的。
宋堯這時候才發現手機裏多出來的五六個未接來電,還有一堆長達兩分鍾的語音,都是來自已經去千裏之外管理舞團的蘇柳女士。
懶得聽,隨手全用了文字識別。
【我走之前怎麽說的!你轉頭就給我忘得一幹二淨了?】
【天天就知道訓練比賽!】
【人冉凜剛飛了十個小時,為了等你來接又等了兩個小時,外頭下大雨,你早說不去,我約王師傅來接好了。】
宋堯身體僵硬,這幾個字組在一塊他怎麽就看不懂了呢?
誰回來了?...冉凜。
他頓時倒吸一口氣,因為書的事情帶來太多的震驚,順利成章將別的事情忘得一幹二淨,這麽說的話,豈不是出師不利,上來就把冉凜得罪透了。
宋堯想到自己的結局,求生欲立馬上線連忙回了句,人在哪啊。
對麵幾乎秒回,我已經讓他來冰場了,這會兒估計已經到了吧。
宋堯做賊似的環視一遍,麵無表情收了回去,發現了一個問題,他不知道長什麽樣。
把問題拋給蘇柳的時候,她沉默半晌,隨後發了段語氣輕鬆的語音過來。
“還記得你之前學滑冰,住在我們隔壁長得像個女孩子一樣的小孩嗎?算起來你們也是一起長大。”
“唔就照那樣的找。”
聽到這麽說,宋堯稍微有一點印象,但不多,是個穿得圓滾滾,一臉嚴肅的短發「女孩」,臉蛋溢出兩團肉,白白嫩嫩的形象。
他小時候的記憶大部分都在花滑和玩鬧上,而玩鬧的對象就是隔壁那個小姑娘。
可重點是如果沒理解錯的話,他媽的意思是冉凜是那個...「小姑娘」。
宋堯直接宕機了,挖空記憶也找不出什麽別的,當務之急還是先把人找到好了,說不定自己還有得救,可放眼望去哪裏有符合的人選。
手機亮了亮,來了個陌生號碼。
現在誰會用電話,多半是詐騙,宋堯想都沒想就掐了。
張原也結束了,脫了冰刀路上小跑著過來,“你是不是認識新朋友,那邊大高個看你好久了,對了他練什麽的呀。”
語氣羨慕得緊。
“哪?”宋堯順著他的視線看去。
男生還站在原地,手機舉在耳邊,在這個寒冬臘月裏隻穿了件墨黑風衣,給人一種高冷酷拽的感覺。
宋堯最後一絲智商上線,呆滯著把親手掐掉的電話回撥了過去,那頭的嗓音沙啞低沉。
“我已經到了。”
作者有話說:
新年快樂,辭舊迎新。
草木對光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