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還未等到葉楚楚有所反應,她便帶著被子一起,被白子軒踹下了床。

葉楚楚慢慢從地上爬起來,發髻也是散的,才發現外麵天光大亮,豔陽高照,想來定是不早了。

“昨夜到底怎麽回事?”

葉楚楚對上白子軒的視線,過了一夜,男人蒼白的臉上恢複了些許血色,此刻正半靠在床榻上,正憤怒地盯著她。

葉楚楚想,總不能說,她想睡軟床吧。

再者,她確實有點見色起意了,但隻是一點點而已!

葉楚楚一向都是個實誠的人,從小到大,她爹娘都教導不能“說”謊。

她兩眼無辜地看了看著白子軒,向他攤了攤手,然後,迅速離開了房間。

當避則避。

沈暮辭看著小姑娘離開的方向,咬牙切齒,心底頓時竄起一股不知往何處發泄的火氣來。

二人吃早飯時,兩人都默契得沒有提昨晚的事情,但葉楚楚還是有些心虛,給白子軒盛了一大碗白米飯。

沈暮辭盯著眼前的白米飯,其實並沒有什麽胃口。

他隱隱覺得在二人之間有些東西似乎改變了。

從昨日到現在,眼前這個小姑娘的膽子在他麵前愈發大了起來。有些事物,在逐漸超出沈暮辭的掌控。

可是沈暮辭並不喜歡這樣的感覺,他還是竭力將自己心底的這份特殊的情愫壓了下來。

“葉姑娘,我有一事相求。”用完早膳後,沈暮辭遲疑了一下,開口道,“我想請你到鎮上幫我去捎口信。”

蘇太後這次定是想要置他於死地,現下一旦朝中知道他出事,定會掀起一番風波,所以他必須盡快和舊部取得聯係。

葉楚楚看著白子軒,頓時有些猶豫。

聽燕蘭說,這些天,縣太爺家的那位公子時常在大街上閑逛,要是她不小心上街碰上了,那該如何是好?

“葉姑娘放心,白某家中雖不堪富貴,但略有薄產,屆時定會以重金答謝。”看著葉楚楚並未答複,沈暮辭繼續說道。

沈暮辭並不知道葉楚楚心中在想什麽,從他來到葉楚楚家,他便一直在觀察她家中的陳設——不管是桌子、凳子、櫃子還是碗筷,都非常陳舊,顯然葉楚楚家並不富裕。

自古以來,宮廷朝堂,朋黨勾結,無非一個“利”字。而在“利”之中,更是少不了錢。

沈暮辭不禁對眼前這個小姑娘有些失望,但更多則是懷疑。

不敢為他傳信,是怕他發現什麽嗎?

那麽她的所作所為,是否都是有意為之?

葉楚楚聽到這話一愣,好看的眉頭也皺了起來。

她是那種看重錢財之人嗎?

錢財固然重要,但是還有比錢財更加重要的東西,比如親情、真心。

雖然到鎮上走一走不一定就會遇到縣太爺家的那位公子,但一旦遇到,她想擺脫便難了。

葉楚楚向白子軒搖了搖頭表示拒絕,但又覺得自己這樣做得不對,又寫了一張紙條:“我最近要上山采藥,恐怕不太行,或者,我讓燕蘭幫你捎口信,她經常上街。”

“不行,隻能你去。”沈暮辭迅速回道,見葉楚楚在推辭,他更加認為,葉楚楚在向他隱瞞著什麽。

於是,他準備開出更高的條件,而眼神也逐漸變得犀利起來,“若姑娘覺得重金答謝還不夠,我可以請最好的大夫,治好你的啞疾,如何?”

這話雖看似在和葉楚楚商量,但語氣之中盡是不容辯駁之意。

他就不信,這個小啞巴不向往再次開口說話。

葉楚楚望著白子軒,這話無非戳到了她的痛點,她是個啞巴。

她這些年來一直都堅持上山尋找“火靈芝”,風雨無阻,哪怕她知道,像火靈芝這般世間少有之物,恐怕一輩子都找不到。但是她還是不斷地嚐試,再苦再累也從未放棄,因為,她想要開口說話。

多少個午夜夢回,她好像都在睡夢中聽見了自己的聲音,然後在喜悅中驚醒,隨即便是現實中的孤寂與悲涼。

因為是個啞巴,從小到大,她背地裏受到了不少欺負,她無法向他人傾訴心中的痛苦與悲傷。她隻得將悲傷化作那一滴滴眼淚,但很少有人能夠理解她心中真正悲傷之所在。

她太想開口表達了。

但是此刻的她又真的害怕遇見縣太爺家的那位董公子。

她害怕,那人會再次將她綁起來,然後用棍棒來逼著她向他屈服。

忽一抬頭,葉楚楚便對上了白子軒黝黑且深不可測的眼神,冰冷中暗藏著壓迫,她隻覺得自己心跳都變得急促起來。

葉楚楚的身子有些輕微地顫抖,而她的手早在不知不覺中將她的裙子攥出一道深深的褶皺。

白子軒開出的條件既是對她心中所渴望的精準拿捏,也是無聲的壓迫,她已無退路。

葉楚楚隻覺得自己的呼吸變得沉重且急促了起來。

前有狼,後有虎。

不知不覺中,她的鼻子又開始酸了起來。

她原本不愛哭的,但在救下白子軒後,卻在一天中哭了兩次。

可看到白子軒那極具威懾力的眼神,葉楚楚又不得不將正在眼眶中打轉的淚花憋了回去。

看著葉楚楚的一舉一動,沈暮辭現下越發懷疑,葉楚楚不願意幫他跑這一趟,心中定是有很深的顧慮。

葉楚楚為他看診,又突然在河邊將重傷的他救下,昨夜突然睡在他旁邊,這一切,是陰謀還是巧合?

若是葉楚楚是朝中之人安插在他身邊的細作,他也好早些下手才是,但他並不希望這樣。

不知為何,沈暮辭似乎覺得他的心有些痛。

但他並不在乎這一點了,現下,他要逼迫葉楚楚前往,試探一番。

“我平日裏經商,圈子甚廣,也認識不少名醫。”沈暮辭想著怎樣將這件事情說得可信一些,“若葉姑娘實在信不過,可與我締結契約。”

似乎經過了一個艱難的掙紮,葉楚楚終於點頭了,但臉上原本存在的笑容也消失了。

“葉姑娘放心,屆時我定會安排最好的大夫來為你看診。”沈暮辭見到葉楚楚點頭,言語中帶著一點愉悅。

葉楚楚盯著白子軒那張魅惑的臉,昨日裏她還覺得他所言之語皆是“紙老虎”一般,不足為懼,但現下,她又再次感受到了被欺壓之感。

可現下,她隻得往好處想,她這次不會碰見縣太爺家的那位公子,同時,幫了白子軒之後,他願意幫助自己治療啞疾。

葉父生前曾教導她:“醫者,懸壺濟世,不求回報。”

她願意行醫救人,但並不代表她甘願受到欺壓。

她救了白子軒,已是完成了自己行醫的使命,待聯係到他的下屬,便讓他離開自己家吧。

由於沈暮辭現在行動不便,於是他口述,由葉楚楚代筆寫在紙上,最終,他還在上麵按了一個指印。

“如果我毀約,葉姑娘屆時也有了到官府告我的憑證,不知現下姑娘可放心了?”沈暮辭嗓音低啞,其實不發怒時音色是極為悅耳動聽的,“隻不過,為了讓這個憑證有效,葉姑娘也需要在上麵簽字壓印。”

這是葉楚楚第一次與他人締結契約,她毫無反抗的餘地,隻得照做。

很快,一張契約書上就有了兩個紅色的指印,葉楚楚的指印比白子軒的指印小了很多,兩人的指印緊緊挨在一起。

拿著契約書的葉楚楚心中並未安穩下來,反之,她卻有一種,她把她自己賣了的感覺。

而沈暮辭,在他波瀾不驚的眸子之下,掩藏著些許令人揣摩不透的笑意。

*****

葉楚楚帶著沈暮辭給她的玉佩,便出發了。

在這之前,葉楚楚在心中默念了幾次——不要碰見董茂這個浪**子!

董茂,也就是縣太爺家的獨子,之前曾逼迫葉楚楚做他的小妾,風流成性,乃梧桐鎮第一紈絝。

葉楚楚本想著讓燕蘭陪著她一塊兒去鎮上,可當她到燕蘭家才發現燕蘭早就去鎮上做買賣了,因此她隻得一個人帶著將軍慢慢朝鎮上走。

為了避免在街上被董茂認出來,葉楚楚今日還特地戴了一層麵紗。

許久都未在街上走動,將軍高興地團團轉,東瞧瞧,西瞧瞧。

“給我家公子開道!”突然,一陣嘶吼聲響起。

就在前方,有幾個騎在馬上的小廝向飛馳而來,驅趕著街上的人群。

駿馬狂奔,將地上的塵埃也卷了起來。

就在這幾個小廝的後麵,便看到一個騎著白馬的男子——這男子手握一把玉折扇,頭戴金冠,身著一襲繡著綠紋的紫色長袍。

董茂的一雙桃花生得極為好看,似乎還隱藏著點點笑意。

但正所謂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眾人皆知,在這看似溫和無害的外表之下,是一個怎樣的敗類。

路邊人都急忙給董茂開道,要是讓這位大爺一個不高興,小命恐怕就沒了。

葉楚楚隻覺得一顆心都提了起來,眼前也陣陣發黑。

她永遠不會忘記,那日,他將她捆綁進一個院子裏,用一根鞭子抽打著她,隻是因為她拒絕了他的求愛。

葉楚楚愣在原地,她將將軍拉回自己身邊,快速地麵向一個黃豆攤位裝作要買東西的樣子,但身子已經不自覺地顫抖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待小販將黃豆給葉楚楚裝好,馬蹄聲也散去了,街上重新恢複了喧嘩。

葉楚楚心中鬆了一口氣,想著總算躲過了一劫難,便帶著將軍快速向前走去。

卻不想,還邁出幾步,葉楚楚的麵紗便脫落了。

緊接著,地獄般的聲音便在葉楚楚耳邊響起:

“美人兒,這麽急著走,是想去哪兒?”

作者有話說:

小沈將他媳婦推向了火坑,罵他狗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