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華夏格律

第十一章 華夏格律

木犀城夜晚的景致與秋幻泉完全不同,並不顯得清冷寂靜,恰恰相反,萬家燈火通明,燭光交融匯合連成一片,甚至將那銀月的光華掩蓋了下去。

熱鬧的像是在慶祝盛大節日一樣。

“人定勝天。”

漫步在黑石板鋪就的街道上,陳少白的耳旁忽然響起這麽一句話來。

忽然想起自己靈魂穿越兩個世界的奇跡,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天”的偉力,聽到這話,麵色自然變得有些古怪,輕輕搖了搖頭,繼續趕路。

但令陳少白沒有想到的是,雖然他的動作幅度並不大,卻被那名感慨“人定勝天”的青衫書生盡數收在眼底。

書生誤以為陳少白是在否定自己觀點,於是箭步上前,拱手作揖道:“這位仁兄似乎並不讚同我的觀點,卻不知有何指教?小生自當洗耳恭聽。”

陳少白定住腳步,有些隨意地觀察起了眼前說話的青年。

對方年紀不算大,應該剛到加冠之齡,一對黑濃眉毛讓他看起來格外有精神,這冷肅的深秋季節,仍然身穿淡青色衣衫,其腰佩裝飾有劍袍的文劍,虎口和無名指的白繭細而密,腳步穩健,明顯有不俗的劍術傍身。

商律苛嚴,在服飾色澤方麵的限製尤為死板,平民百姓隻可穿黑白灰三色主調服裝,而色彩鮮豔的服裝隻能是豪貴、官員、劍者、書生的特權。一旦違反,後果極其嚴重,輕則流放千裏,重則終生監禁。

這名青年腰佩文劍,明顯是有功名在身的讀書人了。

“指教不敢當,我不過是一介山中獵戶罷了。”

街道人來人往,吵嚷雜亂,在此之前這濃眉書生究竟說了些什麽,陳少白根本沒聽到,所以現在對方態度誠懇地讓他來指點,純粹是媚眼拋給瞎子看了。

所以他準備隨口應付兩句後就離開這裏,好早些去萬姬樓兌了現銀,回家休息。

“葉浩然,這是小生的名。”

“吾雖然不才,卻也能看出,兄台你絕非普通獵戶。”

葉浩然將腰側佩劍扶正,麵色肅然。

此言一出,之前聽他演講的幾名青年也為之側目,可他們看了半天也沒從陳少白身上看出什麽不凡之處。

“此人腳步雖然沉穩,但麵有瑕疵和破相,內傷之處非心即腎,極可能是縱欲過度的原因,他現在看起來沒事,也隻是依靠底子厚實,才能勉強堅持罷。若無良醫救治,再放縱欲望,恐怕再過上兩年,就要壽元枯竭而亡了。除了劍仙,我的八卦易經之術,絕不會看錯半人。”

說話的儒生名為康景吾,他手裏拿著一塊微型八卦盤,眼力神準,並沒有半點接觸,就一眼看出了陳少白的隱疾,雖然與真實情況相去較遠,卻也難能可貴了。

一名手持折扇,像貴公子躲過像讀書人的青年麵帶不屑之色:“我楚思玨出門曆練一年,見慣世間百態,自忖眼裏不弱,卻還是第一次看到這般放任欲望、毫無自製力的人。他果然不是什麽‘普通’獵戶啊……”

楚思玨冷嘲熱諷完後,又扭頭對濃眉青年道,“葉浩然,枉先生總誇你聰慧第一,沒想到竟然連人的底蘊都看要看錯!”

對於這折扇公子的冷嘲熱諷,陳少白麵色從容淡漠,隻當是耳旁風,他的食指按在劍柄上輕輕磨砂,對態度頗為友善的葉浩然問道:

“何出此言?”

陳少白自覺現在狀態極差,身上裝扮也不過是一襲素白薄衫罷了,除了腰側那柄鋒芒內斂於鞘的青銅劍之外,再無半點過人之處。現在從外表上看起來與普通的病秧子一般無二,也不知對方判定“不凡”的標準究竟為何。

“閣下眼中神光清冽,不似常人。”葉浩然挑了挑濃眉,似乎按捺不住心中疑惑,率先問道,“雖然有些唐突,但敢問閣下高姓大名?”

“陳少白。”

“男兒生當讀書習劍,莫等少年白頭?至於陳,則是……”

“陳是苦水釀陳酒的陳,少年讀書愁白發,謂之少白。”陳少白哈哈一笑,打斷了對方的猜測,“我出身低微,並非木犀城三大家的人,兄台就不必瞎猜了。”

雖然這一世同前世一樣沒有絲毫半點背景,但陳少白卻並不感到失落,反倒慶幸自己能從最底層慢慢接觸整個世界。

“哼!明明就是個草包,卻非要裝出一幅高深模樣!”

楚思玨器量太窄,心胸並不寬闊,他手裏拿著折扇,雖然看上去風度翩翩,但對之前被陳少白的無視耿耿於懷,見這般荒誕的應對,立即跳了出來。

“我與葉浩然說話,哪裏需要你來聒噪!”陳少白眼睛一橫。

手上沾過人命的人說話做事往往帶著一股煞氣,他心生不爽,那惡言相向的楚思玨便覺得頭皮有些發麻,心生寒意,頓時倒退一步,縮了縮身體。

畢竟是讀書人,意識到自己的醜態,楚思玨羞的麵紅耳赤,在同窗對手麵前,也不認慫,梗著脖子道:“現在是正是金火節,你若真能文善墨,就以‘秋’為題,做一首格律,如果能成,我楚思玨便親自賠禮道歉。若不能,你就自罰三聲‘我是草包’,如何?”

不知不覺間,草包與能文善墨之間的概念偷被他悄悄替換。

“楚思玨,你夠了。”

葉浩然濃眉緊蹙,他的試探被人打斷,即便教養極好,心中也有些不快。

礙於同窗之誼,他卻是不好發作。即便想要為陳少白解圍,一時間卻也找不出什麽太好的辦法。

這個眾人都略有些尷尬的時候,陳少白彈了彈手指,吟出了一篇風韻古怪的格律,便踱步離去。

“紅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天階夜色涼如水,坐看寒風玉環星。”

短短二十八個字,讓一行儒生皆陷入沉默之中。

等眾人回過神來的時候,陳少白早已不見蹤影了。

一首怪誕的格律在腦海中回環往複,惡語相向的楚思玨麵色有些難看起來,他搖動著手裏的折扇,張了張嘴,如同缺氧的魚一樣:“這做的是什麽東西!沒有半點應景之處,而且……”

這時,之前說陳少白麵有瑕疵破相的康景吾卻突然大笑起來:“好!好!好!雖然有些短促,但對仗卻是極工整的,而且讀起來韻味醇厚綿長,當浮一大白!”

康景吾把玩揉捏著手中一塊月餅大小的八卦陣盤,麵色沉醉。他反複吟誦著陳少白盜版過來的到秋,念完之後甚至還砸了咂嘴,仿佛品嚐了一道稀世佳肴般通體舒泰,如果身邊有酒的話,無人懷疑,他定會立即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商國儒風還是頗為硬朗的,至少大部分讀書人還沒有學會顛倒是非黑白的本事,在他們的眼中,好就是好,壞就是壞,不存在模棱兩可的說法。

所以,陳少白這首借助了前世之力的詩文輕而易舉地俘獲了眾人的好評。

然而這些誇讚的話對於對楚思玨來說,卻是赤裸裸的打臉了。

眾人對那首盜版詩詞的評價越高,楚思玨的麵色就顯得越發蒼白,手裏的折扇有氣無力地揮擺著,仿佛被人抽去了脊椎似的佝僂起來,高傲如孔雀般的頭顱也不甘地低垂了下去。

打人臉者,人恒打之。如果楚思玨不貶低打壓陳少白,也不會丟了這麽大的麵皮,

聽著耳旁的同窗們交頭接耳地談論這這一首風韻怪誕、見所未見的格律,葉浩然看著陳少白離去的方向,閉目沉思。

“陳少白……咱們禦前文比見。”

手持八卦盤的康景吾忽然將手搭在葉浩然肩上,將他漸行漸遠的思緒尋回:“浩然兄,我們剛遊學到這木犀城,就遇到這般有才之人,傳言說風州雖然劍道沒落,但文學卻極為昌盛,看來應該是真的了。”

“才十五六歲的年紀,手中勳章未成,練劍時間不過一年,卻擁有劍客級別的實力。這般天賦,大抵隻有表妹能夠穩壓其一頭。風州劍道,真的沒落了嗎?”

葉浩然漠然無聲,卻並未說出自己主動試探陳少白的真實原因。

“哈哈哈……這次長見識了!諸位,吾等同去萬姬樓開懷暢飲一番,如何?”

似有看相之能的康景吾揮動著手中的八卦盤,建議剛剛提出,就立即引起了眾人的附和。

“同去!同去!”

而那楚思玨自感顏麵盡失,隨便尋了個由頭,灰溜溜地離開。但是除他之外,就連孤傲不群的葉浩然也被拉入了隊伍之中。

被陳少白用華國詩詞糊弄住的讀書人們興頭大盛,成群結隊地行向萬姬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