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了結恩怨(下)
第一一九章了結恩怨下
時值午後天公作美,陽光並不算毒辣。
不過不論天氣如何,作為東京數上號的一家大型醫院門口,依舊是人來人往,每時每刻都有各色車輛在此停過又開走。此時又有一輛的士在此緩緩停下,隨著後車門的打開,從裏麵走出一位身穿淺青長裙的黑發少女。她站在醫院門口,抬起頭看一眼大門上的招牌,一手提著果籃,另一手拿著寫著地址的紙條確認一番後走了進去。
和其他人一樣,越過大廳來到住院部走廊的電梯前,少女跟隨著人群一並擠了進去,狹小的空間裏竊竊私語的人聲不斷,她提著果籃安靜站在角落,明明如此擁擠卻偏偏像是無形之中與人群隔離開來。
很快,選定的樓層已經抵達,她走出電梯在走廊兩邊的病房門前踱步尋找,終於在一扇標著1210的病房門前看到了她要探病的人的名字——
【鳴海步】
無論是過去,還是未來,這都是久違了的名字啊。至少,如果沒有天城之主的事情發生,這個離死期不遠的少年可能會一直以他十歲的麵貌存在於她的回憶裏,而不是像現在讓她在相隔九年之後這麽突然又主動地找上來。
醫院的病房隻要住進了病人,就從來沒有上鎖一說,但是出於禮貌少女還是敲了敲門,果然立刻就聽到了一聲屬於少年人的“請進”。
旋轉門把,推開房門,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這間寬敞卻空曠的單人病房,巨大的落地窗鑲嵌在朝陽的一麵,從門的角度看去高樓之上的藍天白雲是那麽明淨澄澈,隻是下一秒視線就會被房中坐臥在病床上的少年和緊挨著病床安置的黑色三角鋼琴吸引,特別是少年,他的身前架著床邊桌,桌麵上堆放著幾疊五線譜,有的一片空白,有的已經被填上音符。
“都病到這種程度了,你還有閑心譜曲,這心胸寬得……我隻能服了你了。”即便已經知道結局,可是真正過來看時,她還是忍不住出聲感歎了。
縱觀鳴海步短暫的一生,她就沒覺得他過上幾天舒心的好日子,從作為清隆替代品的克隆人出身,到從小被父母忽視被大哥光環壓製,大了點了第一次喜歡上的女人又和他大哥是同一個,結果那女人還成了他嫂子,好不容易有個不怕死又膽大率直的姑娘纏過來了,結果根本就是個陰謀,把他拖進了詛咒之子的漩渦裏不算,在經曆過各種生死算計之後以為找到了命裏的妹子,到最後才得知這都是他大哥的陰謀,連那個姑娘都是他大哥雇傭的特工假扮接近他的,妹子原來還不是妹子,是比他大了9歲的……咳咳,姐姐。
現在他因為克隆技術不成熟的關係,身體缺陷發作了住進了醫院,身體還出現了部分癱瘓,兩隻手隻有右手還能用左手耷拉在那裏,那隻能動的手如果不是她走進來估計還在不停塗塗寫寫,隻是這樣一來反而越看越心酸。
都苦逼到這份上了,這孩子還是一副聖父姿態,天天替別人著想,她想不佩服都不行。
“你是……?”
似乎印象裏並沒有見過這張麵孔,可是對方手裏卻提著探病果籃,臉上的表情也顯現出找的是他沒錯,特別是那句歎氣顯然也了解他的事,鳴海步不禁疑惑了。
“原本我是不知道這件事的,可是既然知道了,還是忍不住過來了。”少女歎了口氣,將果籃放在了一邊,走上前朝他笑了笑,“自從你哥哥在德國音樂會上出了那件事以後,我們也有九年不見了吧,阿步,你看起來很不好呢。”
“你……”鳴海步漸漸瞪大了眼睛,臉上的表情也驚愕了起來,“進藤……曦。”
“是我,很吃驚?”被人點出姓名的蘇希笑容更多了,“我想也是,雖然我們多年不見,可是你肯定不會忘記我的。”
鳴海步沉默,開玩笑,親大哥在那場音樂會把自己的手指頭玩斷了,之後不但是眼前的人幫忙緊急處理好還生猛地給了他大哥一巴掌,之後在音樂界裏他大哥的聲名更是被人當作墊腳石一步踩上高位,雖然不能說是最頂尖的那一撮,但也是一段傳奇了,這個名字相信別說是他,恐怕就是大哥到現在也未必能忘。
而且……
昔日的人出現在眼前,那些回憶自然也就跟著湧現,他們第一次見麵也是最後一次見麵的德國音樂會演出,還是小女孩的她曾說過的那些話在如今的她現身的這一刻也一並回響起來。
【阿步,比起一輩子被清隆踩在腳下,你更加不願意背叛你的大哥呢。】
【阿步,你的善良不會給你帶來好運的。】
【希望你以後能足夠豁達,否則一定會被你老哥氣死……】
這些話在當時他隻是聽著有些胸口發堵,如今卻能變成尖刀利刃狠狠紮進心房。原來,他的人生,早就被人預言過,隻是他下意識地給忘記了。
唇角扯開一抹苦笑,再看向眼前的少女,不再是當年的稚嫩可愛,而是娉娉婷婷優雅淡然,與那時離去時的氣極敗壞截然不同,他卻有些懷念那時候的她,那個一聲一聲想要拉他跳出那個螺旋卻又被他一再拒絕的女童。
“你當年留下的那些話,似乎全都應驗了,現在是來察看成果的?”半開玩笑地說了這麽一句,鳴海步本來想要掩飾心中的傷口的,可是在這個曾經對他伸出援手又一語道出結局的人麵前還是忍不住放開了些。
真不可思議,明明九年不見,他們也變了不同模樣,為什麽還能這麽自如的交談?
“你就這麽想我叉著腰指著你哈哈大笑,說你不聽我勸終於吃大虧了麽?都這麽多年過去了,還是沒有長進啊。”直接白了他一眼,蘇希走上前拉起了他癱瘓的左胳膊,細細把脈之後還是蹙起了眉頭。
“這是做什麽?給我看病?”想起當年她給大哥處理斷指時的麻利場景,鳴海小弟隨口問了一句。
“是啊,看你離死還有多遠。”嘴上雖然說得凶,可是蘇希放下那隻手時動作卻很輕柔,這讓鳴海步臉上出現一絲笑意,還是和當年一樣老是嘴上不饒人,不過他卻沒問自己這病後續如何,蘇希同樣也沒說,隻是轉移了話題,“唉,大作曲家,這譜子完成多少了,不介意我看看吧?”
“差不多要完成了,現在在做一些修改。”聊到自己的譜子,鳴海步的臉上笑容更多了,他下意識地將右手搭在了一旁的鋼琴上,“要聽我彈一次嗎?”
那邊那個人早就拿著那份譜子刷刷一目十行看過去了,等他問出這句時,對方似乎已經看完了,把東西放回原位她直接道:“曲子不錯,不過不用你彈了,我來就好。”
“啊?”鳴海步傻眼,這才幾句話的功夫,他的心血就被人學會了?但轉念一想這世道天才太多也就釋然,隨後遲疑道,“你不是拉小提琴的,怎麽……”
“誰規定拉小提琴的就不會彈鋼琴了?我可比你哥那腹黑小白臉強多了。”蘇希鄙視他。
“我哥他不是小白臉……”
“讓讓,給騰個地兒。”
阿步無奈,隻得照做,心裏在想這算不算是欺負病人?可當對方背對自己坐在床沿,指尖按上第一根琴鍵時,那些情緒便直接拋開轉而欣賞起琴聲來。
很快,低沉卻溫暖的琴聲從少女的指尖流瀉而出,就好比此時的柔和陽光讓人全身都暖洋洋的,那些音符透過優雅的鋼琴彌漫了整個病房,隨後又擴散到了門外的走廊裏。
縱使黑暗,也不絕望。
縱使悲傷,也不哭泣。
即使身心俱疲,傷痕累累,也從不放棄希望,給自己所有愛他的和他愛的人都可以毫不遲疑地送上最溫暖的笑容和話語。
這就是鳴海步,才華橫溢卻自卑懦弱的鳴海步,能以德抱怨挽救敵人的鳴海步,善良的、豁達的不計較得失的鳴海步。
蘇希從這首曲子品出了它主人的內心,心中越發沉重,卻不知身後的人早就驚呆了。
進藤曦是音樂天才他早就知道,她的樂曲cd到現在家裏都還有,她的曲子可以引起靈魂的共鳴他也知道,否則就算是有大哥清隆的聲望底子在,她也不可能一下子被人們捧上天。可是隻掃了一眼譜子而已,她竟然也能彈到這種程度,實在讓人驚駭了。
最重要的是,對方的鋼琴技藝絲毫不輸她的小提琴。
很快,一曲終了,蘇希輕吐出一口氣,轉過頭對上了鳴海步還沒回神的雙眼。
“你……”阿步終於意識到事情有哪裏不對,“進藤,你是從哪裏聽說我住在這裏的?”
蘇希的臉上笑開了:“現在才問到好像有點遲,我會找到這裏當然是有原因的。不過從現在的情況來看,你似乎還一無所知呢,這算是你大哥最後的仁慈或者愧疚?”
“什麽意思?”鳴海步不是笨蛋相反非常聰明,蘇希說得語焉不詳,可是他還是嗅到了幾分不同尋常和一絲危險氣息。
“我來這裏並不是單純的隻來探病,順帶是來給你一樣東西的。”從隨身的包裏拿出一份銀灰底紙金邊字的請柬,她遞給了他。
鳴海步接過順手打開,發現這是一份小型秘密音樂會的邀請函,發起人名字正是進藤曦,日期是在三天後的傍晚。
“這個是?”他不解,進藤曦已經退出音樂界六年了,為什麽突然辦起了演奏會,還邀請了他。
“你不想去?”她細眉一挑,直接反問。
“不,不是。”他下意識搖頭,這種好事怎麽能錯過,坐輪椅也要過去啊,“不對!我不是這個意思!”以前沒意識到,現在他終於確定了,當年對方抽了他哥一巴掌也給他帶來了不少陰影,不然為什麽總是不知不覺就被她的氣勢壓倒了。
“這是個秘密音樂會,我是不可能複出的,之所以會請你來,是因為其他被邀請的人多多少少都和你有點關係,正好我也有點事要和你們一並談談,這樣也省事點。”
和他有關係?阿步皺起眉頭,忽的像是想到了什麽,臉色一下子變了:“我大哥,也在其中?然後,是不是還有……”
“噓……”蘇希直接打斷他,“話說到這裏就足夠了,我相信你大哥現在差不多也該收到請柬,要不了多久他就會過來找你,到時候你不妨問問他具體是為什麽好了。”
“進藤,難道大哥他對你也……”
“時間差不多了,我也該回去了。阿步,要好好保重哦,你的病也不是完全沒救啦,不過具體如何,我們三天後再見吧。”
“進藤,你等等!進藤!”
回應他的,隻有輕巧的關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