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交鋒的心
第一一五章交鋒的心
蘇希做了一個夢,夢到什麽是一概記不得，隻覺得那是一個溫暖的美夢，可是夢境結束之後，又讓她感到惆悵,似乎有什麽東西離她遠去。
對不起,謝謝,還有……再見。
突然，她睜開眼,一把坐起身，眼睛下意識地尋找總是離她不遠的小小身影：“青青？”
可是哪裏也找不到，隻看到母親美津子喜極而泣的淚臉：“阿曦,昏迷了這麽多天,你可總算醒了。”
“媽媽？”蘇希看著她，眼神裏還帶著些許茫然，但很快就恢複了清明，輕聲安慰，“讓您還有爸爸和阿光擔心了吧？對不起。”
“沒事沒事……”美津子搖頭，“隻要你好好的，隻要你好好的……什麽都好。”
這幾天真的把她嚇壞了。
“媽媽，青青呢？”她又開始四處張望。
“青青啊，一大清早就被她爸爸接回去了。小姑娘一直哭哭啼啼舍不得走呢。”說到林青青，美津子也有點唏噓，“青青是個好孩子，以後再讓她過來玩吧。”
這幾句話說完，蘇希就一下子僵住了表情，內心明白林青青已經被接走，回到現實世界的事實了。
可是，可是，太突然了。
她一點準備都沒有。
對不起，謝謝，還有……再見。
淚水不控製地奪眶而出，原來，她在夢中聽到的，是小丫頭的告別啊。
“哎呀，你這孩子，好好的怎麽哭了？”美津子連忙找來紙巾給女兒擦眼淚，“就這麽舍不得她，還可以打電話呀，又不是以後不能見麵了。”
“不用了，媽媽，不用打電話了。”蘇希連忙搖頭，被她父親帶回去的那個林青青，已經不是一直在她身邊的那一個了。
大半年的相處，從最初的厭惡到現在的嬌縱，讓她也越來越習慣林青青的存在，雖然這個小丫頭時常不讓人省心，可是就這樣突然的離開，也讓蘇希感到了難過。
見女兒的情緒仍舊低糜，美津子也不好再勸什麽，隻得轉移話題：“這麽多天不吃東西，隻靠打點滴維持一定餓壞了吧，媽媽煮了你很喜歡的蘑菇粥，快趁熱吃吧。”
蘇希下意識地抬頭看了一下外麵的天色，發現似乎已經是下午，也不知道在美國時d他們喂了她什麽，一直到現在她都沒什麽饑餓感，但為了不讓母親擔心，她還是端起遞來的碗喝了幾口。
看著女兒能吃能動，沒什麽大礙後，美津子收拾起碗就出了病房，沒過多久，就是聞訊趕來的醫生給她做了一次初步檢查。
“看起來已經沒什麽大問題了，保險起見，今天還是留下再觀察一天，如果明天沒出問題，那就可以出院了。”負責她的主治大夫丟下這麽一句，在一家人千恩萬謝中走了。
蘇希對此隻能保持沉默。
因為蘇希醒來，所以家裏的兩個男人又先後請假特意過來看她，父親進藤正夫還好，弟弟阿光就有點誇張，他甚至還帶了和穀伊角塔矢等人過來。
“要不要這麽誇張的，我不過出了點小問題，你就把你圍棋圈子的親友團全叫來啦？”從在病床上，蘇希半笑半嗔。
“老姐，你是長年不生病，一生病就要人命啊。”光仔也說起了俏皮話，“當初接到電話，可沒把我們全家給嚇死，還以為你腦袋被人開了個洞什麽的……”最後的話在蘇希的瞪視下越說越小聲。
“沒良心的，有你這麽咒你姐的麽？”伸手戳了一下對方的腦門，蘇希沒好氣道。
“我怎麽會沒良心呢？”少年誇張大叫，然後一把拉過塔矢亮三人，“我要是沒良心也不會拉著這些家夥也過來看你啊！你看，你今天又收獲了一批價值不錯的探病禮吧……唉喲！”
眼見進藤光再次被打，伊角這時也忍不住說話：“進藤……你這大概就是中國話常說的那句，狗嘴裏吐不象牙的最好寫照吧。”
“哦哦！不愧是在中國棋院呆過的伊角，我正找不到詞形容呢！”和穀也湊起熱鬧，“這話貼切，我得記下。”
“我隻是覺得有這樣一個弟弟，做姐姐的可真有夠操心的，連生病都得提心吊膽吧。”看著最斯文的塔矢亮這時也涼涼挖苦了一句。
“喂！”進藤光大怒，“你們也太不給麵子了吧！”
蘇希被逗得咯咯直笑，就是得知林青青離開的陰霾也在這時被吹散了不少。場中幾人看著起初鬱鬱不樂的少女，如今再次開懷，默契地相視一笑。
躺在病床上的進藤曦和平時他們看到的她不太一樣，現在的她穿著白底豎藍條的病號服，平日裏總梳得一絲不亂的黑色緞發如今隨意地散在肩頭，此時半椅在床頭蓋著半身被子，整個人看起來嬌嬌怯怯，格外惹人憐愛。
難怪有很多人偏愛病美人，他們總算有點了解了，至少剛剛才進病房時看到她滿臉憂鬱茫然的時候，他們身上的保護欲是確確實實呈幾何度往上升的。
又聊了幾句關於圍棋界的一些趣聞，四人看時間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辭，在病人甜美的笑容下離開了病房。
路上，四人突然沉默起來，和穀忍了又忍，終於還是說話了。
“進藤，雖然這已經不是我第一次這麽覺得，可是我還是想說，你姐姐真的好漂亮，不管什麽時候見都是美人。為什麽她不是我姐，可惡！我好羨慕啊！”
“這是命，你羨慕不來的。”被羨慕的人得意洋洋。
“你這臭小子，果然好處全被你一人占盡了！”和穀恨得牙癢癢。
“和穀，真的這麽不甘心，你可以考慮去追求一下，這樣你就不用總羨慕進藤了。”伊角在一旁開起玩笑。
“我追？幹嘛不是你追？你和人家比起來，年紀也就大幾歲，完全沒問題嘛！”和穀立刻否認，果然是開玩笑，這麽厲害的女人真要是娶回家，作為男人他壓力很大的啊！
“我不行的，又沒什麽共同愛好，談不到一起的。”伊角顯然也是同一個想法，否認的同時還不忘記禍水東引，“其實要我說，塔矢比較合適啊，父親是名人，天賦又好，兩個人隻相差一歲，肯定談得來。”
“哎？為什麽又扯到我？”一直沒說話的塔矢亮躺著中槍。
“喂，你們這些混蛋！不要說得我姐姐好像嫁不出去的樣子啊！”這時候進藤光暴發了：“還有誰要嫁給塔矢啊！想得美！我才不要叫這家夥姐夫平白矮一截呢！我的姐夫可是秀一大哥！比你們這幫家夥要好多了！”
“唉喲，知道了知道了！”
幸虧這時候他們已經出了醫院，否則就衝這大呼小叫的態度，一定會被出言警告的。
幾個年輕人說說笑笑，玩鬧著一路走遠。而離他們不遠的街道另一邊，一個紅發少年也正朝醫院的方向快步趕去。
此時天氣已經是傍晚，夜幕初臨的光景。每天從一個城市趕到另一個城市也是要花費一些時間的，等到藏馬趕到住院部的單人病房時，美津子已經收拾好東西正要離開，看到他出現臉上立刻有了笑容。
“我還正愁阿曦晚上沒人照顧，雖然醫生也說沒什麽大問題，不過你在的話那就更好了。”美津子對這個從小看著長大，現在幾乎已經是內定的女婿十分放心，直接就敢把女兒的夜晚看護權送到了他手裏。
蘇希對此依然隻能保持無語。
隨著美津子“叭嗒”一聲將房門帶起，屋內便陷入了一股異樣的沉默。蘇希是沒有料到會在這樣的情況下碰麵，而且還是長時間的獨處，這讓原本想躲著他的想法全都落了空，一時間心裏十分別扭，所以不想開口說什麽。而對麵的人也不知道想什麽，同樣保持著沉默。
“我……我睡了哈，你也早點休息。”目光故意移向別處，蘇希幹幹地丟下這麽一句，翻□就準備把被子蒙上來個隔離處理。
“十年後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對方的一句話，讓她徹底僵住身形。
她收回原本的動作，重新坐好，隻是再次望向他時，那張時時在笑的俏臉卻是麵無表情。不用細想也知道，一定是小丫頭告的密，可她也明白那丫頭是出於好意，現在人更是一去不回，又有什麽好說的。而且，小丫頭這個舉動，無形之中，似乎也算是減輕了一點她的壓力。
“我已經懂了你為什麽會疏遠我的理由，可是逃避也不能解決問題。”他伸出手，抓住她的一隻手握起，抬眼看她，“告訴我，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這個問題，應該換我問你。”蘇希看著他，也任由他握著她的手，眼中止不住的哀傷，“問題出在哪裏，你我都清楚，可是，你能解決得了嗎？”
在愛情和婚姻裏，她一直在退讓，一直在妥協，可是依然得不到想要的東西，哪怕是最平常的幸福和喜悅都難以品嚐到。
“我喜歡你，甚至在將來會無怨無悔地愛著你。可是十年後展現給我的未來隻剩下淒涼和痛苦，我的孩子，我的家全都沒有了，而每次我需要你的時候，你總是不在我的身邊，每次這樣一想，我整顆心都忍不住絞痛起來。所以我不知道，到底該不該繼續喜歡你。”
“曦……”
“秀一……或者說，藏馬，你知道嗎，其實我多想怨恨你啊，可是沒有理由，我不能這麽做，你並沒做錯什麽。可是我卻難過，為什麽我們什麽都沒有做錯，卻偏偏要遇到那樣的事，我……嗚……”說著說著，本是帶著哽咽的哭腔，最後還是忍不住落了淚，“哪怕是讓我做一隻關在鳥籠裏的金絲雀，也該定期看望喂食啊混蛋！”
現實不是童話，不是戀愛時一句他和她相愛然後他們結婚了，就能幸福地過去下去了，它同樣伴隨著日後會出現的更多尖銳的矛盾和難以緩和的悲哀。
藏馬不夠愛她嗎？
是愛的。
可是男人們擁有的大男子主義，對於想要時時受到嗬護的女人來說是很難以接受的。哪怕是當初的蘇希，在臉上笑著送丈夫出門，關上門的一刹那嗬出的依然是帶著寂寥的一聲歎息。
她選擇了隱忍，專心侍奉，來維持這個看著溫馨卻不見人氣的家。
而他呢，則將外出時遇到的一切凶險和麻煩都卷在自己身上，不在家中透露分毫，用這種方法來保護他的妻子，隻在最後一切都結束時才會稍稍提上幾句。他認為他的妻子是個堅韌聰慧並且富有大局觀的女人，覺得哪怕自己不用多說也不用多做什麽，就會懂得他的心思明白他的辛苦。
事實上蘇希也確實做到了，她為了他達成了他心目中最完美的妻子形象，可是無形中也扼殺了許多自我。沒有哪個女人不喜歡聽愛人的甜言蜜語，也沒有哪個陷入戀愛的女人真正可以受得了長年的寂寞，他卻不明白，或者說，他明明知道，卻裝作不明白。因為她很懂事，因為她絕不會為此胡攪蠻纏，所以他放心地全身心地投入到自己最關心的事業中。
這是蘇希第一次用那樣刻薄的言語對藏馬說話，可是麵對這樣的質問，對方隻能啞口無言。
鳥籠裏的金絲雀？多麽悲哀的自喻，甚至更加不堪。他當初對待她的方式，竟然錯到了這種地步嗎？
不，不會了。同樣的錯誤犯下一次就足夠了，他不會再重蹈覆轍了。
伸手從口袋裏拿出手帕，紅發的少年輕柔而仔細地為少女擦去眼角的淚水，熟悉的薔薇香氣讓蘇希又回想起過去的那些曾經，反而哭得更加厲害。
“我，已經想過了。”他緊握著她的手，一雙碧眸直直望著她，“哪怕你拒絕我，我也不想放棄你。”未來的自己沒有做到的事，已經知道緣由的他沒理由再做不到。
蘇希紅著一雙淚眼回望他，一口氣對最想說的人講完自己的心裏話，她確實輕鬆了許多，聞言後立刻撅嘴一聲冷哼：“說得好聽，到時候看你表現，要知道我現在可沒嫁你呢，不高興了可以隨時換人的。”語氣裏卻是帶上了慣常撒嬌用的口氣。
聽到她這麽說，藏馬就已經知道警報已經解除了大半，剩下的那些芥蒂一時半會兒是沒辦法消除的，畢竟那些未來帶給她的創傷太大了，隻要讓重新改變的事實出現在她麵前才能完全消除。而現在，已經足夠。
“時候也差不多了，你好好休息。”幫她理好身後的床鋪，他對她說道。
“嗯。”蘇希點頭，隨後直接躺下。
現在他們的相處模式仍然照舊，而且也很愉快，彼此互相扶持，又互不幹擾，可如果真的結婚了，那麽又要好好調整一番，否則十年後的下場擺在那兒呢。
“曦，那些詛咒之子的問題……”
“這個你不用操心，我已經有腹稿了。”
“……好吧。”
現在天大地大，老婆最大，誰讓十年後的他得罪的太狠，連累過去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