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心灰若死

70 心灰若死

步星月挑釁似地朝薔薇笑了笑。

妖術一說,向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陛下對辛薔薇本就不喜,如今又牽扯上了妖術,陛下會不會真的把她當妖物一把火燒了?

綠衣緊緊地拉住薔薇的手,望向金粟,眼帶哀求。

悅寧朗聲道:“父皇,是不是中了妖術,兒臣自己心中清楚,不必他人饒舌。”

“悅寧哥哥,不要上她的當,她的妖術很厲害,你也……”步星月插了一句嘴,冷不防撞到了悅寧冰冷的眼神,未盡的話一時哽在喉嚨裏說不出口,抬眼看了看慶昭帝和曦貴妃,又覺得有了底氣,挺了挺腰杆,加了一句,“我說的是事實,你這麽凶做什麽?”

坐在右首的太子句芒見此情形微微皺了眉頭。

悅寧的眼神銳利如刀:“你既然中了妖術,那昨天還做過什麽事,可記得清楚?”

步星月不敢說話了,狠狠地捥了薔薇一眼。她之所以敢汙蔑薔薇是妖女,那是相信悅寧哥哥是守信諾的君子,他說了不會說,就一定不會把昨日的事情說出去。可如今,悅寧哥哥竟拿這個要挾。辛薔薇,你何德何能,能讓悅寧哥哥為你做到這個地步。

其他人倒沒有注意到悅寧這句話的玄機,步星月向來胡作非為,做點離譜的事稀鬆平常。薔薇卻是若有所思,打從步星月進了大殿開始,她就知道此事絕難善了,強壓下內心的翻騰,隻一心一意想著對策。

悅寧這句話,倒是叫她想起昨日聽王府的下人們說,西暖閣的幾個下人得罪了步家小姐被王爺派到了別處。悅寧對下人雖算不得十分寬和,卻也絕不至於為了遷就步星月的大小姐脾氣而錯待他們。再看步星月的神色,此事絕不簡單。

慶昭帝緩緩開口:“事涉妖術,且關係到皇族,非同小可,暫將辛薔薇收監,交大理寺審理。”

“陛下,民女不服。誰都知道我曾得罪了步小姐。她說中了我的妖術,可有人證?可有物證?僅聽步小姐一麵之詞,就要將我收監,不是有失偏頗嗎?”薔薇的聲音軟糯,卻擲地有聲,麵對強權,她不卑不亢,從不退縮。

有皇帝陛下撐腰,步星月自覺穩占了上風:“就算要汙蔑你,我也犯不著拿自己的名節糟蹋。此事,我爹爹可以作證。”

薔薇冷笑一聲:“你都拿名節做賭了,步將軍是你父親,不護著自個女兒,難道幫著我這個外人不成?”

“你……你妖言惑眾。”步星月氣得直跳腳。

慶昭帝沉下了聲音:“伶牙俐齒!來人,把她帶下去,若你真是無辜,朕自會還你清白。”

“兒臣請父皇收回成命!”悅寧攔在了薔薇麵前,若被收監,薔薇還有命在嗎?

“誠王,你想抗旨?”

朝臣們都知道陛下這次是動了真怒了,誰不知道陛下最喜歡誠王爺,朝上朝下總稱他的名字,今日倒是第一次叫了他的封號。

“請陛下息怒。皇兒他隻是被蒙了心智了。”曦貴妃嚇得一個哆嗦,奔過來攀著悅寧的衣襟,哭得哀哀切切,“皇兒,你是被這妖女迷惑了,你醒醒啊,你快醒醒啊,你再這般糊塗下去,可叫母妃怎麽辦啊?”

“你這個妖女,你還我皇兒,你把皇兒還給我。”此時的曦貴妃全然沒有了往日嬌怯柔懦的情態,恨不能在這大庭廣眾之下生生噬了薔薇的骨血。

綠衣見她伸出指甲要抓薔薇,一把把女兒拉到了自己懷裏,緊緊護著。

“母妃。”悅寧大叫一聲,哭鬧的曦貴妃一呆,他重重地跪在她麵前:“母妃,兒臣求求您了,您就成全兒臣吧!”

“父皇,兒臣從未向父皇要求過什麽,唯有這次,請父皇成全。”他跪在那裏,不動如山。

說到成全,談何容易?這上麵坐著的,不僅僅是他的父親,更是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對風氏恨之入骨的皇帝陛下。可除了如此,他想不出還有什麽辦法能保住她。

悅寧心底苦笑,直到跪在這裏,他還覺得匪夷所思。他竟會為她做到如此地步。此時此刻的堅持,是真的如此愛她,還隻是一時的魔怔?他心底隻有一個執念,不能放手,絕對不能放手。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慶昭帝本就不苟言笑的臉厲成了寒冰。

“兒臣知道。”

“你知道娶了她意味著什麽?”

悅寧頓了頓,閉上眼睛長歎一聲:“兒臣……十分明白。”他此舉不僅會讓滿朝文武失望,失去與其他世家聯姻的機會。父皇絕對不會允許皇室血統裏有風氏的血脈,他也永遠失去了角逐皇位的資格。在父皇心中,他又何曾有過繼承皇位的資格?娶了薔薇,情勢盡管不利,還遠沒有到最糟的地步,他有能力東山再起!

慶昭帝一個茶碗摜了下來:“你太讓朕失望了!”

悅寧不躲不避,任由茶湯濺了一身,濺起的碎片劃破了臉頰,霎時就有血絲滲出來,他隻有那麽一句:“求父皇成全。”

“陛下,陛下請息怒,皇兒他隻是一時糊塗了。”曦貴妃護在兒子身前,唯恐慶昭帝一怒之下罰了悅寧。

“父皇,依兒臣看,辛薔薇會妖術一事尚未確實,還請父皇對其從輕發落。”一直一言未發的太子也為悅寧求起了情。兵強馬壯的南楚國不可以再有一個如精神支柱般的祭司,若辛薔薇果真做了悅寧的妃子,那不管對他,對出雲國,還是對悅寧,都是最好的結果。

“何況。”太子望了薔薇一眼,如此風致嫣然的人兒若就此消隕倒也是十分可惜,“兩情相悅與妖術豈能相提並論。辛小姐,你說是不是?”從之前到現在,隻看到悅寧苦苦哀求,她不曾說過半句。

出乎他的意料,薔薇望著悅寧,道了一句:“殿下,放手吧,我不值得你這樣做的。”

“薇兒,你,要我放棄嗎?”悅寧抬頭看著她,眼睛裏竟然是鮮紅的血絲,他澀聲道,“到如今,你仍是不肯信我嗎?”

往常那個雍容爾雅的誠王殿下,無論何時都是風度翩翩,叫人如沐春風。而今他這樣的情態,倒叫人真的信了他是瘋魔了。曦貴妃抱著他嚎啕大哭。

為什麽他要要為她做到如此地步?她不值得,真的不值得呀!

薔薇眼眶發酸:“不,我信你。隻是,不想虧欠你。”你全心待我,甚至不惜當著滿朝文武的麵為我折盡尊嚴,我卻不能報之以萬一,這就是虧欠。可是,我沒有辦法,我的心,早已不屬於我自己,我沒法回報你,隻能辜負。

“既然信我,就跟我站在一起。”他的眼底依舊閃爍著自信的光芒,他堅信,他能保護他。

薔薇搖頭,終是落淚:“我怕沒辦法還你。”

欠了一個人的情債,該如何還?除了報之以情,還能如何?

悅寧笑了,他仍是跪在這大殿之上,之前的狼狽卻因她一句話消弭於無形,他仍是那個高貴都雅的誠王殿下:“我可以等的。”

薔薇苦笑。她何曾不想丟開?從荀陽一路走來,她每日每日都在提醒著自己,忘了吧,忘了楚蘭若。她與他,有的隻是孽,是劫。可直到如今,她的怨,她的不甘,仍是因為他對她的不在意。明知這樣自己有多麽不堪,卻無可奈何。她沒有辦法!如此不堪的她,又怎麽敢作出讓他等的承諾?

“殿下,請容小臣插一句嘴。”金粟見情勢不對,急忙上前行了個禮,“所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辛夫人想帶女兒到我南楚,曦妃娘娘又不肯承認辛小姐這個兒媳。兒女之事,還是要聽憑父母做主,請陛下看在吾皇薄麵,讓小臣帶辛小姐回南楚。”

綠衣亦是言辭切切:“陛下,請容我這個母親做主,讓我帶她離開吧!”如非不得已,她也不想如此逼她。女兒那雙黯然無光的大眼睛,讓她分外不忍。可是,那個人是北家的子孫,那就絕對不行!

“且慢。”步星月上前一步,“辛薔薇用妖術謀害皇族一事尚未查清,這可是謀反大罪。”

金粟仍是笑得和氣生財:“步小姐,看在吾皇麵上,不論事情真相如何,還請不要再追究了。”

他這話,明著是為了薔薇說話,實則卻是坐實了薔薇會妖術的事,綠衣皺了皺眉頭,沒有說話,無論如何,隻要能帶薇兒離開就好。

“我豈敢不給貴國麵子?”步星月笑得十分張揚,“若她真的是貴國祭司,陛下寬宏,自然會放她離開,若她不是,那就要按我國律例加以火刑了。”

金粟搖頭笑道:“步小姐所言極是。隻她是不是本國祭司,自當是等回南楚後細細確認,還請陛下等上一等。”

步星月笑了:“卻也不用這麽麻煩,我們隻要驗一驗她夠不夠格當這個祭司就好了。”

“這可怎麽個驗法?”金粟一臉興趣。

“據聞,貴國的祭司每月都要服下星月花汁,以示對神明忠貞不二,是不是?”

“步小姐果然見多識廣。”金粟並不否認,“醒月花乃是祭司與神溝通之媒介,女祭司每月月晦之日都要服下一朵星月花。”

步星月從袖中拿出一個小瓶子:“這是醒月花的汁液,若辛薔薇服下這瓶花汁,安然無事,那就證明,她有資格做貴國的祭司,也省去了來回路途的奔波。陛下,您說,臣女說的對不對?”

慶昭帝難得地一臉讚許:“星月不止顧全大局,還足智多謀。”

步星月悠悠然走到薔薇麵前,將瓶子朝她一遞,得意地一笑:“請吧!”

醒月花?傳聞女祭司一旦失貞,服下這醒月花,立馬就會七竅流血,腸穿肚爛而亡。她早就失了清白,縱然百毒不侵,這醒月花也是催命符。

金粟並不阻止,一臉懇切地勸道:“辛小姐,情非得已,還請給小臣一點麵子。”

綠衣唯恐她再任性,拉了她的手:“薇兒乖,聽娘的話,喝了它,我們就去南楚國!”

那一瞬間,薔薇心灰若死。沒有人希望她活著,慶昭帝,金粟,步星月,這朝堂之上的滿朝文武,他們,她都可以不在乎,她都可以博上一搏。

可是如今,是她的娘親,拉著她,拿著那瓶毒藥說:“薇兒乖,喝了它。”

楚蘭若,那麽你呢?你會不會料到,我會有今日?昨夜你還說“我想你”,今日,在這筵席之上,文武百官都到場了,為何,唯獨少了你一人?你不想見見我嗎?你也希望我死嗎?

罷了,既然這是你們希望的,那就這樣吧!舍了我一人,叫你們皆大歡喜,有什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