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無論如何請你教我

妖孽的嬌寵

對於楚蘭軒的死,薔薇不厚道地幸災樂禍,聽聞還有一個美貌的女子跟楚蘭軒死在一處,她也沒有在意,反正他那樣的人,出遊時沒女人相伴才叫人詫異了。

主人的悲傷並未影響到這些最底層的小丫鬟們,反正不管換了誰當楚家的繼承人,隻要楚家還在,她們總是一樣的做活。忙著喪事之餘,也要找點談資來消遣。許是以為這僻靜的水閣沒人,說起話來肆無忌憚。

“哎,哎,你聽說了麽?那個跟大少爺死在一起的女子是咱們家的表小姐,也是大少爺之前的未婚妻。”

“你聽誰說的?”

“門房的馬管事啊,他是府裏幾十年的老人了,什麽事情他不知道的?”

“胡說,馬管事他再精明不過了,怎麽會傳這樣的話?定是他家個大嘴巴婆娘說的。”

“不管是誰說的,這消息千真萬確就是了。府裏好幾個有資曆的媽媽都說那個人是表小姐。”

“噓……小聲點,被人聽到了,我們吃不了兜著走。”

“知道啦,知道啦。”

“砰”薔薇手裏的書掉在了地上,那兩個小丫鬟驚呼一聲,隻看到一個人影衝了出去。

為什麽?老天爺為什麽要跟她開這樣的玩笑?她剛剛才得知娘親還活著,她剛剛決定不管前麵是刀山火海都要去找她,可是為什麽,為什麽?老天要這麽殘忍麽?

她慘白著小臉,伸出顫抖的手,使勁拍著自己的臉頰,聲音裏卻帶了哭音:“冷靜,冷靜,薔薇,你要冷靜。”

“冷靜,冷靜。”她喃喃自語著,試圖說服自己:“不,不會的,不會是娘親。洛心大費周折才扣住娘親,她不可能這麽做,她不會……不會是娘親,不會是……”越是這麽想,她越是慌亂,萬一,萬一她猜錯了呢?

這樣的慌亂無措中,她能想到的惟有那個人。

“楚蘭若,楚蘭若。”她直直衝向他的書房,推開門,卻隻是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望著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楚蘭若停下手中的筆,掃了她一眼,繼續低頭寫字,仍是那般悠閑而又事不關己的口氣:“定力太差了。”

盡管他一如既往地嘲諷著她的不合格,薔薇奇異般地安靜了下來,她鬆了口氣,隻覺得雙腿一軟,跌坐在門檻上,此時才發現,冷汗已經浸濕了衣裳。

“是洛心殺了他們?”薔薇緩緩開口,微微上揚的聲音有些變調,那是劫後餘生後的戰栗。

“何以見得?”

“為了嫁禍給楚正義。當年楚正義就是因為我娘發現了他的秘密才要殺人滅口,現在發現楚蘭軒跟我娘死在一處,楚正義就有最大的嫌疑。”

楚蘭若手下的筆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讚許:“為什麽?”

“因為大夫人和郡主。楚正義是假冒的,作為枕邊人的大夫人不可能不知道,她一直引而不發,肯定是有所忌憚。現在楚正義殺了她的大兒子,一隻老虎受傷了,肯定會失去理智。再加上郡主,她知道了是楚正義對她下毒致使她不能生育,如今楚正義又殺了她丈夫,以她的個性,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她身後的王府,力量不可小覷。如此一來,洛心就可以漁翁得利了。”

薔薇漸漸冷靜了下來,扶著門框站起。楚蘭若的書房空蕩蕩的,除了多寶架上跟他本人一樣招搖的器物外,竟是半本書都沒有的。書桌上卻堆了不少卷宗,原來他這個大少爺偶爾也是會做點事情的。她毫無自覺地踮起腳尖往桌上看了看,發現都是用火漆封口的,無趣地皺皺鼻子。什麽嘛,神神秘秘的。

“那個楚正義能冒充楚家的家主那麽多年,背後必然有強大的助力吧?”她沒話找話,接下來的要求不知道他會不會答應,她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楚蘭若放下筆,靠在椅背上,如同一隻懶洋洋的貓:“他不過是個傀儡。”

“那個人是誰呢?”她繼續心不在焉。

楚蘭若笑了:“你究竟想跟我說什麽?”

呀,被看穿了,薔薇咬了咬唇:“楚蘭若,我要正式向你辭行。”他要是敢不放她走,她一定……她能怎麽做呢?本來她可以等羽翼再豐滿一些,可是現在時間來不及了,她現在就要去找娘親,她再也不想再這樣擔驚受怕。

“臨時起意?”她的那點小心眼他可一直都一清二楚,先前怕楚正義對她不利,還巴巴地央求他的保護,現在猜到楚正義會自顧不暇,她自然要趁機離開。

“嗯……”薔薇低頭,長長的睫毛掩蓋住了清亮的雙眸,“謝謝你這些年的照顧。”楚蘭若的“照顧”可不是一般人承受得起的,一不小心就會連小命都丟掉。盡管是那樣不情願的口氣,唯有她知道,這次她是真心的,沒有半分敷衍。至少,這麽多年來,他毫無保留地教她所學,至少,她對他是有依賴的。

“沒良心的小東西,至少該表現得依依不舍點吧?”

“好吧……楚蘭若,我好舍不得,好舍不得,好舍不得你哦,拜托你,快點讓我走吧。”她故意把“舍不得”幾字說得抑揚頓挫,宛如唱腔。

“太沉不住氣不是一件好事。”楚蘭若樂得見她耍寶。

薔薇吐吐舌頭俏皮道:“啊,對不住,一想到馬上就能跳出火坑,情難自禁。”

“我這裏是火坑?”鳳目中閃過一抹幽芒。

薔薇向來跟他抬杠慣了:“在你麵前我從不說謊,因為說謊言總會被揭穿,我何必多此一舉。就這樣,我走了。”

末了還不忘皺皺鼻子加上一句:“希望後會無期。”

能這樣瀟灑地離開,未嚐不好,可惜天不從人願。

剛剛走出不遠,就撞上一個慌慌張張跑進來的小丫環。薔薇被撞得齜牙咧嘴:“你急什麽?”

那小丫頭一見是薔薇,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花夫人她突然得了急病,人事不省,恐怕……總之你先去看看吧!”

“什麽?”花娘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麽會一會功夫就生病了,“我去看看,你快去陸春堂找陸大夫來。”

“可是楚家的大夫向來是守仁堂……”

“叫你去就去,多什麽話!”薔薇衝到房間,一把撩開紗帳,隻見花娘緊緊咬著牙關,身體不停地抽搐著,牙齒因為巨大的痛苦咬得發出“咯咯咯”聲,幾個小丫頭隻是嚇得在一邊掉眼淚。

“快拿塊毛巾來。”死命掰開花娘的嘴巴,往嘴裏塞了毛巾,以防她咬斷舌頭。薔薇正按住她的手腕把脈,卻見黑色的血從花娘的鼻孔緩緩流出。薔薇大驚,這顯然是中毒了,中了什麽毒,她卻看不出來。

“去請三少爺過來。”這時候也隻能讓楚蘭若自己出馬了。

細細地檢查了一遍花娘今日的飲食,花娘平日裏多用銀器,又怎麽會中毒?

楚蘭若被人小丫頭拉進來,四處看了看,揭開了熏香的蓋子:“大理菊,天星草,安息香,柳葉,加上花娘這最喜歡喝的月季花茶,無毒之毒。”

是了,怪不得都找不到下毒的地方,下毒的人隻是在熏香裏加了點柳葉,在房中多擺一盆天星草罷了。

薔薇欣喜地望向楚蘭若道:“你知道是什麽毒,一定有辦法解是不是?”

楚蘭若掃了她一眼,靡麗的眼眸幽深如暗川:“你們都下去。”

小丫環們都退了出去,掩上門。薔薇拉著他的衣袖:“你倒是說話呀,到底有什麽辦法可以救救花娘。”

楚蘭若輕輕抽出手:“現在還不知錯嗎?”

薔薇不解,楚蘭若撩起她散落的發絲,輕柔氣息落在她耳畔:“連重要的東西都護不住,你還有什麽價值?”

薔薇如遭雷擊,是了,楚蘭若並不打算帶花娘過來,是她為了躲避楚蘭若的責罰拉了她過來。這樣的渾水本不該花娘來趟,她明知道此行凶險還拉了花娘進來,花娘是她害的。可是楚蘭若,你不是應該護著她的嗎?你若是想,又怎麽會護不住?

是她,是她的一時任性害了最疼愛她的人。

“對不起。”薔薇直直地跪下,抬頭看著楚蘭若的眼睛,臉上是從未有過的鄭重其事:“我知錯了,我不該輕信任何人,不該存有半分的僥幸,我不該以為有你在便可以無後顧之憂。請你教我……”

楚蘭若確實一直都在教她,她離開前的最後一課,他便用這樣的方式告訴她,誰都不可以相信,誰都不能依賴,連他也是不能的。他把她心底的珍重和感激掃得幹幹淨淨。

他和她,終究是不同世界的人。

心裏的一角不知怎麽空了,她隻是跪著,以那樣謙卑的姿態,定定地看著他的臉:“請你教我。不管需要付出什麽代價,請你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