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驚鴻一瞥

17驚鴻一瞥

園子裏的姑娘換了一批又一批,惟有園子裏的山茶長開不謝。今日,教習嬤嬤們分明覺得姑娘練習得比平日要認真得多,再仔細看看,她們的衣飾無一不是精心準備,別有巧思。

隻因為,今天園子裏有貴客要來。

明家的七少爺生辰,損友楊大人家的公子楊君安要送他個侍妾,跟楚正義打了聲招呼,就到園子裏挑人來了。那明七少爺明律也是個混賬的主,竟然說:“既是為我挑的,自然得我瞧著順眼。”便巴巴地一起過來了,挑人是假,滿足好奇心順便看看這傳說中的第一青樓未來的花魁倒是真的。

這也難怪姑娘們如此用心了,成為寫意樓的花魁,其最後的目的不就是成為達官貴人的寵妾麽?明家富甲天下,成為七少爺的新寵,就是一步登天了,誰還想在這裏鬥個你死我活?

楚蘭若懶洋洋地招呼了人帶他們四處轉轉就不見了人影。

明律搖頭笑道:“聽聞這楚三公子最是憐香惜玉,對的姑娘們更是愛若掌珠,就這樣丟我們兩個人亂轉,也不怕我們要走了他的寶貝。”

楊君安亦笑:“再怎麽寶貝不外是生財工具罷了,我們要,他還能不給麽?”他是一州之牧的嫡子,而楚蘭若不過是楚正義最不器重的庶子,這話說得底氣十足。

明律失笑:“奪人所愛終究不是君子所為。”

一個溫婉的聲音插了進來,半是玩笑半是調侃:“那我勸兩位公子趁早打道回府吧,這園子裏的姑娘,每個都是我們爺的最愛。”

花叢間一位梳著婦人發髻的女子含笑而立,淺色衣裳,碧玉花簪,舉止之間自有一種閨閣女子的婉約大方:“妾身蕊娘,見過兩位公子。”

帶路的小廝十分伶俐地道:“蕊夫人是我們爺的侍妾,平日裏園子裏的事情都是她打理的。”

“那就有勞蕊夫人了。”明律看著她,饒有興致地道,楚三公子風流的聲名在外,不料他的侍妾竟是這麽個端莊大方的人兒。

“叫姑娘們出來一一過目未免無趣,也唐突了佳人,不若兩位公子隨我在回廊上瞧一瞧可好?”

楊君安撫掌道:“妙極,霧裏看花,更顯情趣。”

明律本是為了滿足好奇心而來,自是無可無不可。

正是暮春,許是蕊娘有意安排,姑娘們都聚到了後花園。花園中間以一座巨大的假山相隔,假山之上回廊九曲,被森森花樹掩著,回廊上的人能清楚地看到下麵,而花園裏的人卻不會輕易發覺。

此時花園裏樂聲融融,不必細聽,便知道是那首《春頌》。年輕貌美的女子們三三兩兩地聚著,有人拿著小鼓打著節拍,或是琵琶,或是吹簫,或是彈琴,更有人和著樂聲輕唱,有人應歌而舞,有人偷得浮生半日閑倚著花樹捧卷而讀。亦或是捧著茶盞對著棋盤打棋譜,更有活潑俏皮的拿了團扇撲蝶。

麵對這幅遊春圖,楊君安這個見慣了世麵的世家子弟也不由得讚了句:“此景隻應天上有。”如此春日,如此情景,直叫人熏然欲醉。

明律撫掌而歎:“這天底下最有福氣的就是楚三公子了,換做是我,也情願管著那專司風月的天下第一樓,終日有這些美人兒相伴,懶得管那生意場上的俗事了。”

蕊娘抿唇笑道:“專司風月的天下第一樓?寫意樓能得明律如此誇讚,榮幸之至。”她一麵把人引到了早已備下了茶點的一處亭子中,亭子正在最高處,亭下的情景盡收眼底。下麵的那些女子雖不能算傾國傾城,隨便一人亦都是花容月貌,才色兼備,他們會挑花眼一時拿不定主意是有的。

涼亭邊上置了一架水車,引了活水在側,水聲潺潺,花木森森,讓人見之忘俗,兩人也不由得暗暗點頭。明律不經意間打量,突見那濃翠掩映的山石之間藏著一抹鵝黃。

楊君安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大笑:“原來蕊夫人還藏了一個寶貝。”

躲在山石之間的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女,纖細的身形已經現出稚嫩的曲線,精致無暇的小臉隻有巴掌大,紅豔豔的唇微微嘟著,長長的睫毛愛困地一頓一頓,飄落的山茶花瓣落了一身。

花園裏的精心安排的春遊圖固然賞心悅目,細細品味卻有故作姿態之嫌,乍然見到這個躲在假山後麵打瞌睡的小女孩卻是讓人覺得新奇有趣,她那毫無作偽的姿態更是渾然天成,嬌憨得惹人憐愛。

蕊娘亦是錯愕:“我說怎麽沒見到人,原來是躲在這裏。”

“她也是這園子裏的姑娘?”明律似是不能置信。

蕊娘含笑點頭:“這孩子最是聰明伶俐的,什麽東西一學就會,隻是不肯用功,三天兩頭地躲著管教媽媽們,今日竟然躲到這裏偷懶來了。”語氣中卻隱隱有著得意。

那少女似乎被人擾了好眠,換了個姿勢,隨意綁著的兩根辮子晃蕩著打到了臉上,人也跟著醒了,看到眼前的人驀地瞪大了眼睛,那雙清澈明亮的大眼睛烏溜溜地轉著,像受驚的小兔子,特別有趣。

明七公子似受到蠱惑般:“就她……”

楊君安沒有漏掉那個少女臉上一閃即逝的驚喜,原以為是發現了個天真的可人兒,沒想到也是個有心計的女子。

隻是明七公子未落的話音卻被一個聲音打斷:“哇……月姐姐殺人啦,花娘救命啊。”那聲音如同玉珠落盤,清脆甜糯得直滴到人心上。

少女那楚楚可人的眼底閃過一絲嫉恨。

蕊娘仿若未覺,將少女推到了明律麵前:“她叫拾宴,爺親自取的名字。”姑娘們的名字是不便告知外人的,隻明律看中了她,自是例外。

明七公子卻望向隔著那個聲音的一堵圍牆,似是呆住了。

“看來,蕊夫人藏的寶貝不止一個啊。”楊君安了然地笑。

蕊娘捂嘴笑道:“那哪是什麽寶貝,簡直是小祖宗。虧得花姐姐隻照顧她一個人,卻比我帶了這十幾個姑娘還要費心百倍。”

“蕊夫人,這個寶貝我們見不得麽?”他問得溫和,卻是不容置疑。

蕊娘為難:“不是我有意藏私,而是她比不得園子裏的姑娘……”

拾宴烏溜溜的眼睛閃呀閃:“你們是說薔薇妹妹吧?她是我們爺的掌上明珠,比起她,我們這些人可都是魚眼珠子了。”

“拾宴。”蕊娘輕斥,拾宴吐吐舌頭。

“小姐不在,你叫她也沒用,這是小姐吩咐的。小薔薇,乖乖的過來,我保證一點都不疼。”小月笑的像大尾巴狼。

“你騙人。”清糯的聲音明明白白地述說著不相信。

楊君安拉了拉好友的衣袖,取笑:“怎麽一個聲音就讓你如此失魂落魄?”

明七公子搖頭了搖頭,若有所失:“這聲音似哪裏聽到過。”不過,她絕對不可能在這裏的。

“蕊夫人,帶我們去見見這位姑娘可好?”楊君安提議。

“請公子見諒,此事我無法做主,得問過爺才行。”

殊不知她越是推拒,他們就越感興趣。楊、明二人不管不顧地衝到了那圍牆的門口,恰恰跟一個衝出院門口緋裳少女擦肩而過,驚鴻一瞥間隻看到那雙似乎倒影著漫天星辰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