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這處屋宅裏靜悄悄的, 並沒有聲音。

“聖女。”小廝又喚了一聲,跪在地上不敢抬頭,隻將麵前空****的椅子當成聖物來供奉。

月光照進窗欞, 令屋內的一切都顯得格外慘白, 時光像是在這一處凝固了, 萬物隔絕與世,街道上偶爾的犬吠人聲也傳不進他耳中。另一側的窗戶大開著, 高林與一眾侍衛隱在暗處,守著小廝這場虔誠至極的膜拜,從亥時到子時, 再到醜時, 若不是他時不時會稍微挪動一下身體, 侍衛們幾乎會以為自己是在盯著一具屍體、一座雕塑。

一拜就是整整一夜。

守的人也守了整整一夜, 卯時天已漸亮,隔壁主街上的人也逐漸多了起來。高林道:“這就是一座空宅,他也隻是一枚棄子, 釣不出更大的魚了,抓吧。”

小廝已經被凍得半僵,被拖起來時, 身體麻痹得像是有針在紮,他沒有掙紮, 好像完全喪失了思考的能力,整個人都被洗成了邪教的工具傀儡。高林率人將屋宅掘地三尺地搜了一遍,這裏被清掃得極為幹淨, 隻在櫃子裏找到了一根銀簪, 鑲嵌著寶石與蝴蝶。

他將這東西帶回了府衙。

梁戍問:“那處屋宅的主人是誰?”

高林道:“登記在城中一屠戶的名下,官府已經將他緝拿, 眼下正在審。這人也是邪教的教眾,而且地位不低,身上有白福教的刺青圖騰。”

“房中隻搜出了這簪子?”

“隻有這根簪子,餘下的,連塊破布都沒剩下,比狗舔過還幹淨。”

“我們見過這根簪子。”柳弦安在旁提醒,“過年時在集市上,這一套蝴蝶樣式的銀簪,共有四個,我替阿願買了其中三個,餘下這一個,因為顏色過豔,所以沒要,王爺可有印象?”

梁戍命高林去查,首飾攤的老板很快就被帶了來,他回憶半天,供出了那名黃裙姑娘,道:“就是那個,一直問柳三小姐漂不漂亮的。那日王爺與柳公子離開之後,她在我攤子上挑挑揀揀半天,最後被身邊的人催促,匆匆買了這個,出手闊綽,丟下一錠銀就走,連找零都沒要。”

“還有沒有說別的?”

“沒有,她就隻同柳公子說了那幾句話。”

不問東不問西,隻問柳南願究竟有多美。待首飾攤老板離開後,柳弦安對梁戍道:“那會不會就是易容後的烏蒙雲樂?”

“有可能。”梁戍道,“她進城,或許就是為了蠱惑小廝,亦或是為了賜予某種獎勵,好令他更死心塌地成為邪教棋子。”

宋長生一手製造出了白頭頂的爆炸,毀了他們苦心經營許久的中原江湖勢力,在白福教眼中,這麽一個叛徒自然非死不可,否則教義將來絕難服眾。梁戍便利用這一點,在渡鴉城內放出消息,賜金賜銀,偏將宋長生尊為破除邪教的大英雄,令所有百姓都看在眼中——隻要站在白福教的對立麵,就能要名有名,要利有利。

在名利的驅動下,城中果然興起清剿邪教之風,在這種局麵下,梁戍又加強了對宋長生的保護,除了大夫與小廝,旁人根本無法靠近。每日裏他所用的餐食與湯藥,總之隻要是進口的東西,皆由驍王府的人親自準備,別說毒藥,就連蒼蠅也飛不過去。

暗殺與投毒的路子都被堵死,擺在白福教麵前的隻有兩條路,第一條路是就此放棄,但他們十有八九不會選,那麽就隻剩下了第二條路,從目前仍能接近宋長生的大夫與小廝丫鬟下手,尋找殺人的機會。

柳弦安道:“對他們而言,最省事的方法,就是送來一張能殺人的藥方,並且使我們相信那就是解藥。否則即使成功收買下人,毒也投不進宋先生碗裏。”

高林提醒:“但他們未必會立刻動手。”

梁戍道:“那就逼他們盡快動手。”

高林猶豫:“怎麽逼,故意漏一個破綻?那幫孫子既精明又謹慎,怕是不好引蛇出洞。”

柳弦安在旁道:“這個簡單,隻要讓他們以為宋先生快要痊愈了,並且在痊愈之後,還會立刻被送往西北大營就行。”送往西北大營,有千軍萬馬護著,白福教將來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再難暗殺,所以他們若想清除宋長生,就必須得抓緊這段時間。

於是宋長生臉上的藍色脈絡就在神醫的“治療”下,一天一天變淡了起來,看似正在迅速好轉。但其實柳弦安是當真不知那叫什麽毒,也沒本事醫,依舊隻用了普通的解毒清熱藥材,以及一點易容的手法,每天遮一層,再塗一點胭脂提提氣色,倒也騙過了滿屋子的大夫和下人。

眼看著宋長生的情況一天比一天好,白福教果然有了動靜,小廝主動捧了一本破舊“古書”尋上了阿寧。高林嘖道:“還當他們會編造出一個多麽天衣無縫的故事,來誘使我們上鉤,原來就隻是這一本破書。”

“倘若我們事先沒有防備,這一本破書的出現,說不定還真能幫他們完成計劃。”柳弦安解釋,“書中記載解毒的藥材,雖說並不都常見,卻也全是正常人能用的,其中還有幾味極好的補藥,看不出任何殺人意圖。”

“我懂,這個我懂。”高林搶答,“分開都是好藥材,但熬在一起就會變成毒藥,我雖不懂醫術,但茶樓的故事可沒少聽。”

柳弦安搖頭:“熬在一起,也是補藥,並沒有毒。”

高林不明白:“那這費什麽勁?”

柳弦安道:“隻有一種可能性,這些藥材是沒有毒的,熬在一起也沒有毒,但若和宋先生此時體內已有的毒物相融,就能變成取人性命的劇毒。”

高林恍然大悟,這野路子,確實陰狠狡詐。

柳弦安帶著藥方,一頭紮進浩瀚如海的書海中,又開始發動白衣朋友們一起翻找答案。梁戍第一次路過房間時,見他正趴在桌子上發呆,第二次路過房間時,他正躺在軟塌上睡覺,第三次,正雙手叉腰站在窗邊看著遠方。

這般特立獨行的幹活方式,也難怪柳莊主會拎著棒子天天打兒子——一般人確實不懂。

隻有梁戍懂。晚上睡覺時,他將在軟塌上趴了一整天的心上人抱在懷裏,問:“忙了一整天,累不累?”

柳弦安深深地歎氣,很累啊。

梁戍就湊近親他。

親親是不用費腦子的,不用動,還很舒服。於是柳二公子心裏極樂之事的定義,就又多了一樣,他被對方咬著唇瓣,一直咬到夢裏,世界也是濕漉漉的。第二天,頂著紅潤微腫的嘴唇繼續去幹活。

阿寧天真無邪:“公子怎麽大冬天上火?”

柳弦安翹著腿仰麵躺在軟塌上,一邊在腦海中翻書,一邊回答,哦,不是上火,是王爺咬出來的,我讓他輕一點,但還是搞成了這個樣子。

阿寧:“……”

不用這麽詳細地告訴我!

三千世界裏的朋友們忙了好幾天,現實中的柳弦安也將各類推測寫滿了幾十張紙,藥材名密密麻麻,最後硬是憑借那張小廝送來的“解毒”藥方,推出了宋長生真正所中的毒,又針對真正的毒,開出了一張真正能解毒的方。

梁戍尋來時,完成任務的睡仙正躺在地上呼呼大睡,風吹得滿屋宣紙亂飄。他頗為頭痛地歎了口氣,將人打橫抱起來,帶著往臥房走。

“嗯?”柳弦安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

“睡吧。”梁戍道,“不必醒。”

柳弦安卻稍微將頭抬起來一些:“王爺看著像是心情不好。”

“累成這樣,還能看出我心情好不好?”梁戍一腳踹開房門,將人輕輕放在**,“也不算心情差,就是在算將來得買多少錦緞絨毯,才能鋪滿整座驍王府,治你這撿一塊地就能睡的毛病。”

柳弦安笑了一聲,嘴裏也不知嘀咕了一句什麽,便轉身繼續睡了,睡了將近十個時辰,直到徹底緩過乏氣,才專門找到梁戍糾正,在驍王府裏鋪滿毯子,那叫縱容慣著,鋪滿鐵板才叫治病。

“那你是想要我慣著,還是想要治病?”

“慣著。”

多慣一點,慣到無法無天,正好梁戍也是這麽想的。他笑著將人拉進懷中,拇指輕輕幫著按揉太陽穴:“宋長生在服下你開的新藥後,身體果然大有好轉,不過他現在依然裝得與先前無異,未叫旁人看出來。”

“那就可以施行下一步計劃了。”柳弦安伸了個懶腰,“渾身酸。”

“酸啊?”梁戍道,“晚上我替你按按。”

但遭到了拒絕,因為驍王殿下的“按按”,它並不是單純地按,經常連摸帶捏,沒法說。

當天下午,柳弦安便力排眾議,不顧其餘大夫反對,用上了小廝送來的解毒藥方。

宋長生也就順理成章“死”了一回。柳弦安甚至根據他真正所中的毒,推出了死前該有什麽症狀,讓宋長生依樣照做,這下就算邪教的人正站在床邊,恐也看不出任何破綻。

至於小廝,梁戍與高林倒都知道他十有八九……或者十成十已成棄子,但還是決定拿他釣釣魚,安排護衛假扮成與白頭頂的侍女,半夜三更去劫獄。目前雖然大魚沒釣到,但好歹釣出了一座屋宅,一個屠夫,並不算虧本生意。

所有事的進展都在梁戍的預料中,唯一不那麽令人愉快的,就是城中百姓目前對柳弦安的醫術頗有微詞,因為事實擺在眼前,宋先生都被他治死了嘛!可見傳聞也不能全不相信,這位柳二公子,雖然長得好看極了,飄飄然像個仙子,但內裏確實還是個不學無術的懶蛋紈絝。

柳弦安本人對此是很無所謂的,因為他大概能稱得上是這世間最不在意虛名的人,見阿寧蹲在自己旁邊,像是不大高興,便用手中玉扇指著天,問他:“你看那朵雲現在的顏色,它難道就是雲真正的顏色嗎?我看未必,天的顏色不是天真正的顏色,雲的顏色也不是雲真正的顏色,天與雲的顏色,都是世人認為它們該有的顏色。”

滔滔不絕講了老半天,把阿寧聽得直瞌睡。

柳弦安的思緒卻已經飛上九萬裏,感慨一聲,欸,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

宋長生的死訊,也傳到了白福教的耳中。

烏蒙雲悠受傷過重,雖有教主親自診治,又有一大群巫醫祖宗一樣伺候著,但此時依舊沒法動,隻能躺在**,纏裹著厚厚的繃帶問:“如此順利?”

“是啊。”烏蒙雲樂坐在他的床邊,“已經死了。”

烏蒙雲悠道:“怪不得我看師父今晨心情極好,原來是你又立了一功。”

院中仍有不少巫醫在忙碌,劉恒暢也混在其中,白福教教主雖然看在鳳小金的麵子上,答應他也能替烏蒙雲悠看診,但也隻是“看”診,一不能施針,二不能開藥,明顯仍不信任。劉恒暢倒也不急,這陣見巫醫要去藥房,就自告奮勇跟了上去,手中拎著沉甸甸的箱子,勤快麻利。

這裏的藥房不是普通藥房,是白福教存放珍貴藥材的地方,暗室中更藏有大批毒蠱,旁人絕難踏入,光大門就修有三重。巫醫走到第一重大門口,回頭看了眼身後跟著的劉恒暢,用生硬的口音提醒他,這裏是教主的住處,進去之後,休要亂走亂看,否則小心你的命與眼珠子!

“是,姐姐請放心。”劉恒暢趕忙低下頭。

巫醫帶他一道進了院落。白福教教主的住處,防守自然嚴密,處處都是巡邏的弟子,而劉恒暢也是沒有資格進入藥房的,隻能拎著箱子在外頭等,等的同時,身邊至少守了五名弟子,別說是亂走,就連亂看,估計也會被嗬斥。

劉恒暢心想,得,白來一趟。

巫醫在藥房內待了許久,少說也有小半個時辰,天上連日頭都隱了,開始刮陰風,劉恒暢被凍得打了個噴嚏,便陪著笑,嘿嘿往房簷下躲了躲,因動靜不大,那些弟子倒也沒怎麽搭理他。

虛掩著的木門被風吹開一條小縫。劉恒暢低著頭,視線往房中飄去,從這個角度隻能看到小半間屋子,是一處空置的廳屋,隻有一張矮幾,和一幅畫像。

在看到畫像的第一眼,劉恒暢實打實被嚇了一跳,畫中人生著一雙狐狸上挑眼,乍看還當是鳳小金,可再細觀,卻是一幅女人的畫像,容貌極美,神情極媚,動作輕浮浪**,上半身倚在欄上,手裏握著一把團扇,似乎正在與畫外人調笑。

劉恒暢琢磨,長得幾乎一模一樣,這難道是……鳳小金的姐姐?妹妹?畫上是有落款的,但因為距離隔得實在太遠,並不能看清具體寫了什麽。此時巫醫已經取完藥材出來了,他也隻有收起心思,先規規矩矩離開,等著下回有機會再來看。

渡鴉城裏的氣氛,因為宋長生的“死”,而變得有些壓抑起來。這也是白福教想要看到的結果,以這場死亡來告知所有信徒,背叛白福佛母的下場。

“威名赫赫的驍王殿下竟也拿他們沒有辦法嗎?”

“看起來是沒有的。”

“驍王殿下再厲害,難道還能厲害得過鬼神?”

“能吧,驍王殿下在西北時,都說鬼見愁。”

“……”

但西北與西南,終究是不同的。

可能鬼見愁也會水土不服。

總之過年時的歡聲笑語,在此時的渡鴉城裏,是半分也見不到了。還有那些先前曾大言不慚,說自己也要上陣抓邪教,好與宋先生一樣光宗耀祖的人們,也紛紛夾緊了尾巴。光什麽宗耀什麽族,連命都沒了,也不知哪天發喪,唉。

大家夥在路過府衙時,想起這件事,都要忍不住扭頭多看兩眼,唏噓一句。

可門口卻一直沒有黑白幡掛出來。

與此同時,距離府衙不遠處,那間廢棄的鐵匠鋪子,卻在一個深夜突然有了動靜。

“叮,叮,叮!”

清脆的鐵器撞擊聲不絕於耳,在寂靜的寒夜裏,堪稱擾民。

小娃娃被吵醒了,大人也被吵醒了,哭的哭,罵的罵,還當是賣菜刀的老王又在作妖,等了老半天都不見歇,幹脆氣呼呼地穿上衣服前去理論。可出門一看,老王也裹了件大棉襖,無辜得很:“怎麽一個個都罵我,我難道有病麽,大半夜打什麽鐵?”

其實也不用他辯解,因為就在老王罵罵咧咧的時候,打鐵的聲音還在繼續,並未有半分停歇。

“叮叮,叮叮,叮叮!”

越發密集。

渡鴉城裏是隻有老王一個鐵匠的,不是他,那……這時候,有人突然想起了近日新死的那第一鑄劍師,驚得叫了一嗓子,結結巴巴地提出,不不不不會是宋先生吧?

寒風嗖嗖,吹得眾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鬧鬼了啊!膽小的二話不說,掉頭就往家裏跑,膽大的集結成對,一起循聲去看究竟。

“叮,叮,叮!”

官府也被這聲音驚動,等百姓們找到鐵匠鋪子時,這裏已經被衙役圍了個嚴嚴實實。

透過矮矮的院牆,可見紅彤彤的衝天火光。

“李捕頭,捕頭!”有年輕人小聲叫自己的發小,“李哥,這是……大人請來的鐵匠嗎?”

“別問,別問了,快回去!”李捕頭也是神情慌張,“別,別在這裏待著了!”

“出什麽事了?”

“沒聽到我說什麽嗎,大人有命,誰也不準靠近,都回去!”

衙役們集體趕人。百姓們白跑這一趟,毫無收獲不說,事情反而還變得更神秘詭異,簡直毛骨悚然。年輕人好奇心重,往回走歸往回走,但還是不忘回頭,用口型又問發小:“鬧鬼?”

李捕頭匆忙點頭,又揮手讓他快點走。

年輕人倒吸一口冷氣,腳底抹油飛快地溜。

此時鐵匠鋪子裏的情形,也確實像鬧鬼,因為已經“死”了好幾天的宋長生,眼下正在鍛劍,叮叮咚咚。

柳弦安道:“原來應該在這種時候淬火,先前我淬一回斷一回,怪不得始終找不到原委。”

宋長生驚訝道:“柳二公子還會鑄劍?”

“也不算。”柳弦安從他手裏接過鐵夾,“我家有自己的鑄刀師,負責鍛造一些切割藥材的工具,我爹當初嫌我懶,就趕我去打鐵,在那裏待了七八日。”

後來柳二公子被活活熱暈了,頂一塊涼帕在**躺了三天,柳夫人因此將自家相公好一番怒罵,也罵了三天,罵得柳莊主氣不過,竟然騎一匹馬要鬧離家出走,後來還是柳南願出麵,才將親爹給勸回了山莊。

宋長生忍俊不禁:“柳莊主竟還有如此衝動的時候?”

柳弦安慢悠悠地說:“我爹也是正常人嘛。”

人就難免會有衝動的時候,反正柳二公子是一點也不認為親爹幹的這件事幼稚丟人,相反,還覺得很有趣可愛,總比拎起棒子天天打自己要強,所以逢人就熱情分享。

千裏之外的柳莊主:突然胸悶。

宋長生打足了一個時辰的鐵,方才回屋歇下。城中靜了,人心也不靜,這一晚,差不多全城百姓都是睜著眼度過。

睡得好的隻有柳二公子,他裹在暖和鬆軟的被窩裏,又裹了個大夢不思歸,至於最後為什麽歸,因為屁股疼。

他不滿意地往被子裏鑽。

梁戍又打了一巴掌:“起來!”

柳弦安轉過身,有氣無力地看他,為什麽要我起來,你自己都躺著。

但驍王殿下是不會反思的,他將人扯到自己懷裏:“阿寧教我的,若是叫不醒,又晃不醒,就隻能打醒。”

“那你叫了嗎?”

“沒有。”

“晃了嗎?”

“也沒有。”

“……”

柳弦安長籲短歎,一頭撲回被窩裏,算了,不計較。

梁戍卻不肯消停,又跟過去將人一摟,糾纏不休地問:“這就又睡了?相處這麽久,怎麽也不見你同我生一回氣。”

柳弦安帶著濃厚的困倦回答,為什麽要生氣。

“生一生嘛。”梁戍低頭親他,“我想看你生氣,起床氣也行。”

柳弦安完全不搭理這個奇特需求,因為他壓根就沒打算起床,也就沒有氣。

於是驍王殿下開始自我發揮,從上摸到下,從隔著衣服摸到不隔衣服。

睡仙巋然不動。

梁戍將下巴墊在他肩頭,手下微微使勁。

趴在**的柳二公子:“……”

梁戍側頭問:“這樣也不氣?”

柳弦安覺得,其實感覺還可以。

他扭頭看了眼對方。

梁戍眼底帶著笑,兩人距離極近:“嗯?”

柳弦安就又趴了回去。

不氣。

氣不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小梁:老婆你罵一下我。

小柳:Zzzz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