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柳弦安停下手裏的活, 問:“如何才能稱得上清白?”

梁戍琢磨,那這至少得三書六禮吧,堂堂驍王殿下, 得尊貴, 得值錢。但又一想, 依照對方的懶蛋程度,萬一看到流程太繁瑣, 幹脆嫌麻煩跑了呢,那自己豈不是得不償失?於是當下書也不要了,禮也不要了, 甚至連清白也不大想要了——話說回來, 這世間哪個腦子不清醒的, 會和心上人講究清白?

情愛之事, 就得不清不白,攪成一團,黏在一起。他清清嗓子, 指著鍋:“怎麽一股糊味。”

柳弦安低頭繼續攪,他冬天衣服穿得累贅,幹活不大方便, 沒幾下胳膊就酸了,梁戍便抬腳跨過門檻, 說要幫忙,卻沒有接過擀麵杖,而是從身後圈住他, 就著這曖昧姿勢, 微微俯身,掌心包住對方手背, 又將下巴也磨磨蹭蹭,硬是架上肩頭。

生動演繹何為見到美人,骨頭酥了,站不穩。

柳二公子沒什麽反應,看起來還是和平時一樣,都可以,但耳根卻有一點紅意緩緩向上蔓延。梁戍看了一會兒,突然用牙齒叼住這一點紅,柳弦安瞬時脊髓發麻,打了個寒顫,手裏的擀麵杖差點扔鍋裏,梁戍卻接得及時,將那根棍子隨手往灶台上一丟,又順勢攬過懷中一把細腰。柳弦安隻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被扛了起來,天旋地轉的,還沒等反應過來,唇上就傳來濕熱的觸感。

梁戍將人按在牆上,低頭親得繾綣。四萬八千歲的睡仙,就這麽被親成了木頭人,按理說相同的事他在夢中也做過,並非全無經驗,但現實遠比夢更加細節,溫泉池中白騰騰一片水霧能朦朧遮過去的,在這間廚房裏全被清晰放大,梁戍還要在他耳邊說:“張嘴。”

柳弦安閉起眼睛,腦子裏閃過了一千篇飄飄纏綿的詩,情雖不知何所起,可一旦起了,就是鯤鵬扶搖而上九萬裏,壓根沒法控製。

梁戍覺得懷裏的人已經被自己親軟了,像一包裹著水的蜜,甜得站也站不穩,就又低頭去舔咬對方粉白的鎖骨,咬到一半,柳弦安實在受不了,推開他“咳咳咳”地彎腰咳嗽,阿寧也從外頭飛奔過來,一邊奔一邊著急地喊:“公子,公子,怎麽回事,是不是著火啦?”

“……”

沒著火,隻是鍋裏的冰糖熬糊了,糊得院子外的阿寧都被嗆了回來,驍王殿下還在一心一意流連美人香頸間,竟完全沒覺察到,怎麽說呢,情根深種,情根深種。

阿寧火速將冒著煙的大鐵鍋端到院子裏,又將灶火熄了,這時府衙的下人們也紛紛被煙熏來救火。梁戍麵不改色,拉起柳弦安轉身就從後院走,兩人腳步匆匆,用最快的速度離開闖禍現場,然後各自看著對方笑,柳弦安說:“這下王爺沒有山楂糕了,吃藥吧。”

“吃藥就吃藥。”梁戍捉過他的腰,拉到自己身前站好,“隻要是你給的,吃毒藥也成。”

柳弦安還真就從袖中取出一枚藥丸。

梁戍二話不說,低頭咬進自己嘴裏,一股奶香,便又湊上前,強行往心上人嘴裏舔了一點,就著這股尚未完全化開的甜,看著他說:“待西南的事解決了,我便回王城,請皇兄到白鶴山莊提親。”

柳弦安點頭:“可以。”

至於當朝天子在聽到自家弟弟要娶白鶴山莊的公子而非小姐,白鶴山莊的莊主在得知自家女兒雖然不必嫁給驍王殿下,卻換成了兒子要去應這門親事時,會有多麽的震驚、崩潰、五雷轟頂,就不是情正濃時的小情侶要考慮的問題了。梁戍認為皇兄的承受能力應該挺強的,柳弦安也覺得爹和大哥還可以,娘和妹妹或許稍微差一點,但問題不大。

兩人手牽手,一起回了住處。

就這麽將大事給定下了。

懷貞城鬧鬼的疑雲已經被徹底吹散,雖說背後的事實有些沉重,但至少餘府是徹底被鏟平了。新的地方官還在赴任路上,梁戍便命童鷗留在城中暫代職位。百姓們商量著要再舉辦一次五彩會,河邊的舊裝飾已經全被拆除,換上了大家新編好的五彩繩,被冬天的太陽照著,顏色鮮亮明媚。

童鷗將萬圓的屍骨殘骸火化,準備帶往別處安葬。

阿寧問:“是要葬在童統領駐守的那座山中嗎?”

柳弦安搖頭:“不知道,也有可能是另一個山明水秀的地方,隻有他一個人知道的。”

白福教橫行,教眾像蝗蟲一樣無處不在,像童鷗這樣的軍人,向來是邪教的肉中釘眼中刺,不僅恨不能殺他,還恨不能將他身邊的父母親朋一並殺了,好以此立威。萬圓的屍骨若埋在懷貞城外,隻怕不出十天就會被掘墳拋骨。

阿寧歎氣:“真是卑鄙。”

“所以王爺才要不遠千裏來此。”柳弦安摸摸他的腦袋,轉身出門,“走吧,我們去外頭看看。”

阿寧小跑跟上:“公子今天怎麽有空和我在一起了?”

柳弦安回答,因為王爺在忙。

阿寧又問:“王爺真的說過要去白鶴山莊求親嗎?”

柳弦安眉頭舒展:“是。”

“那莊主一定會大發雷霆的。”

“不會,我爹沒有那麽脆弱,他連別人的頭皮都敢剝。”

“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

“反正我覺得公子還是要先打一打伏筆。”

“可我以前已經在信中誇了王爺許多。”

“還不夠。”

柳弦安聽取了這個建議:“那好吧,先不出門。”

不出門,回到住處繼續寫家書。

阿寧趴在桌子上磨墨,他雖沒有什麽這方麵的經驗,但腦瓜子很聰明,知道這種事得從長輩的好感開始建立。

“就是先讓莊主和夫人,還有大公子他們覺得,其實王爺並沒有那麽凶,動不動就要殺人,他其實還是很斯文,很有禮的,尤其是對我們也很好。”

柳弦安便將那床棉被的事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又寫,除棉被之外,王爺還送了我許多別的禮物,有枕頭,有大氅,有一把匕首,還有一條老虎皮做的毯子,我都甚是喜歡。寫完不算,還要將禮物一一畫出來,好讓親爹能更加直觀地感受這份愛意。

阿寧看得鼻子都皺了:“也不用這麽詳細,我覺得不能這麽寫,這樣會顯得公子在王爺的驕縱下,越來越懶蛋了,莊主是想要公子勤快一點的。”

柳弦安歎了口氣,我爹可真麻煩啊。

他說:“懶得寫了。”

阿寧一眼看穿:“懶得寫了,公子怎麽還握著筆不放。”換做平時,怕早就跑去了**躺著。

柳弦安耐心解釋:“懶得寫,但還是得寫。”因為不寫,驍王殿下就要遭嫌。

阿寧笑著往前湊了湊:“公子按我說的寫,我知道莊主喜歡看什麽。嗯……就說王爺日日都敦促公子起床讀書,還讓軍醫與公子研討醫術,強迫公子每頓飯必須吃夠五種顏色的菜,吃完也不準立刻躺下,得去外頭走夠半個時辰才能回家。”

柳弦安設想了一下這種盛況,當場倒吸一口冷氣,阿寧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先別躺,又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但也很嚇人。柳弦安一邊寫,一邊道:“你有沒有發現,我爹雖然嘴上說得義正詞嚴,但他其實是全白鶴山莊,所有人裏,最挑食的一個。”

阿寧嘿嘿笑:“發現了,但是大家都不敢說。”

柳弦安也笑,笑了一會兒,就有些想家了,想爹娘,想兄弟姐妹,也想自己那處舒舒服服的水榭小院,便又另起一頁,仔細寫了許多殷殷關心的話語,寫好之後交給阿寧,讓他找驛站投了,自己爬回**,閉著眼睛發了一會兒呆。

然後就覺得臉頰癢癢的。

梁戍親了他兩下,半蹲在床邊,指尖繞著墨發搔刮他的臉頰:“起床。”

柳弦安不想起,隻將眼睛睜開一條縫隙,問:“王爺處理完公務了?”

“差不多,想著來找你一同吃午飯。”梁戍將人撈起來,抱在自己懷裏,“結果路上遇見阿寧,說你寫信寫得情緒不高,想家了。”

柳弦安道:“已經快過年了。”

“時間過得還真是快。”梁戍問,“以前一直在家過年?”

“是。”柳弦安道,“我每一年都是在家守歲,不過我爹他們倒是時常趕不回來,行醫的事嘛,說不準哪裏就耽擱了。”

“那你今年也就當自己是在外行醫。”梁戍一本正經地哄他,“治本王的相思之疾。”

這病聽起來不大正經,但世間也確實隻有一人能治,柳弦安稍微坐起來一些,邀請他:“將來若邊關無事,王爺不如隨我一道回白鶴山莊過年。”

梁戍不假思索,好啊。

柳弦安又問:“那皇上會答應嗎?”

梁戍大言不慚:“皇兄不管我這個,每年初一朝臣覲見,我都要氣翻過去兩個老頭,他正嫌我麻煩礙眼,白鶴山莊收了我,算大功一件。”

柳弦安懷疑:“真的?”

“真的。”梁戍看著他,態度真誠,“難道你覺得我不夠討嫌?”

柳弦安想起了三千世界裏,那些被迫列隊的賢者們,立刻點頭,那確實有一點。

“所以,你得收我。”梁戍抱著人站起來,心滿意足地往外走,“先去吃飯。”

柳弦安四下看看,奇怪地問:“遠處是高副將嗎,他為什麽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

梁戍完全不關心:“可能是吃錯了什麽藥吧,不必理會。”

而高副將此時也很進退兩難。

先前倒也罷了,現在自家王爺已經春風得意馬蹄疾,那像這種兩人摞在一起走路的場景,自己到底還能不能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