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鄒晨偷聽壁角

第一百章 鄒晨偷聽壁角

鄒晨站在四畝稻田邊,出神的看著稻田裏的山蛤。小七無聊的看著她,等了半天看到阿姊還是這樣傻傻的站著,便躲到旁邊的樹萌下去看小人書去了。他隨身背的小書包裏,是整個鄒家莊最令孩子們羨慕的物件。裏麵全部是鄒晨幫他畫的簡筆畫,雖然畫的不怎麽好,然而卻是一個個的小故事,象是誇父逐日、共工怒觸不周山、精衛填海、寶蓮燈等等,裏麵也有幾本是李錦繡和幾個姊姊們幫他畫的。

鄒晨的腦子裏,紛紛亂亂如同亂麻一般,前世的事情不斷的浮現在眼前。她看到了一個少年,坐在桌前認真的寫著作業。

她摸了摸自己懷裏的香囊,裏麵有一張紙寫著兩行數字,一行是兒子的生日,一行是她穿來的日期。她怕自己忘了,所以穿來沒多久便寫下來藏在自己胸口。平時無人的時候便拿出來看看,每看一次,便會覺得心裏的痛加深一分。

然而,時間是最好的療傷工具,慢慢地痛得不那麽厲害了,就在剛才她回憶前世的時候,突然想不起兒子常穿的那件衣裳是什麽樣式。

穿過來兩年了,她漸漸的忘了那個所謂丈夫的相貌,記不清家裏的擺設,忘記了一些同事的模樣,但是她兒子的容貌,她一直深藏在心裏。她能記得起兒子每一次的撒嬌,能記得起兒子剛出生時的喜悅,能記得起兒子第一次考一百分時愉快的笑臉,能記得兒子第一次摔跤,第一次叫自己媽媽,第一次上幼兒園躲在自己身後不肯進去哭喊著說媽媽你不要我了嗎?……

“陽陽!媽媽對不起你,媽媽記不清你身上的那件衣裳了!”鄒晨閉上眼睛,兩行淚水順著臉頰流下。

“阿姊?”小七困惑的看著阿姊,然後低頭在小書包翻找了一下。拿出一條手帕蹬蹬的跑到鄒晨身邊。

鄒晨被小七從回憶裏驚醒,回過神看到拿著一條小手帕努力的想給自己擦淚的弟弟。心裏象是有一道溪流輕輕流淌,所有的痛苦和回憶被一雙小手慢慢的撫平。

“小七,阿姊給你取個小名和乳名好不好?”鄒晨蹲下身子,認真的看著小七。

古代人的一生,會有許多個名字陪伴著他。乳名,族名,學名,字,號!三歲之前沒有名字。隻是按排行的叫。六歲的時候會到族裏排族譜,然後按照族裏的排輩由族長賜名。主要是因為古代孩子夭折太多,六歲之前很多孩子都出意外死去了。不僅百姓家如此,官家也是一樣。

到了上學的時候,會有先生賜他一個學名,這個學名會跟隨他一生,成為他正式的稱號。拜了老師之後。老師會賜他一個字。如果將來當了官,官詔之上宣讀的也是他的學名和字而絕不是族名。象黃天青,屬於天字輩,到了六歲在族裏跟著考上了秀才的大伯進學,由他大伯親自賜了一個青字,是希望他青出藍而勝於藍。然後又跟著張貢生讀生。張貢生賜了他一個瑾瑜的字,是希望他將來待人待物恭瑾知禮,為人處事要象一塊美玉一般。

而黃天順和黃天明。名字是取了冂字邊起的族名。

小七聽到姊姊要給他起名字,高興的拍著手,“阿姊,我要,我要。快點起,狗蛋和春生他們都有。就我沒有呢。”

鄒晨摸了摸小七的腦袋,“陽澤,乳名叫陽陽。你喜歡嗎?”

“羊蟄?羊羊?”小七鬱悶的搖搖頭,“我才不要叫小羊,會被人笑話!”

鄒晨氣的打了他一巴掌,“什麽羊啊?是太陽的陽,澤是莊子語‘澤及萬世而不為仁’演化而來的。意思是要象太陽那般照耀著大地給別人帶來雨露和恩惠!你怎麽聽成羊了?”

“嘿嘿!……”小七摸著茶壺蓋不好意思的笑笑。

姐弟倆人又在稻田邊呆了一會,鄒晨便牽著小七的手往家走去。每遇到一個莊民時,小七總會甜甜的叫人,然後補充一句,‘我有名字了,叫陽澤,以後叫我陽陽!’

到了麥田附近,便看到鄒老爺子正拿著鶴嘴鋤在糞堆那裏翻刨。以前的糞堆因為要蓋雜貨鋪所以就給平整了,然後就給移到了麥田左近。

兩個兒子都不在家,孫子們又都去學館念書去了,鄒老爺子為了避嫌便拿了自己的葫蘆灌了點開水,來到麥田裏翻刨糞堆。

鄒晨和小七看到祖父便想過去說話,剛走了幾步旁邊有人跑了過來。鄒晨看到來人眉頭一皺,拉著小七的手躲到了一棵樹後,然後囑咐小七千萬別開口說話,小七還以為姊姊要帶自己捉迷藏,興奮的連連點頭。

“爺爺!”大郎站在鄒老爺子身後,局促不安的喊了一聲。

“大郎?”鄒老爺子聽到孫子的聲音,身子顫抖了一下,然而到底還是沒有回過頭來,依然低著頭翻刨。

“大郎以前是從來不肯站在糞堆前和人說話的,今天是怎麽回事,怎麽肯‘自降身份’了?”鄒晨躲在樹後思忖道。

小七用食指堅在嘴邊探出頭去,低低的驚呼:“是大郎哦!”

鄒晨噓了一下,示意他不要說話,小七立刻用手捂住嘴,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姊姊,一眨一眨的開始賣萌。鄒晨哭笑不得的搖頭,自從上次無聊時教了小七說‘萌’這個字,小七就記住了,時不時的就賣萌一番。

大郎看到鄒老爺子沒有回頭,咬了咬嘴唇,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又喊了一聲爺爺。

鄒老爺子肩膀抖了抖,支起了鶴嘴鋤,緩緩轉過身子看著大郎歎了一口:“大郎啊!有啥話,你就說吧。”

“爺爺,您回去吧!”大郎膝行幾步,抱著鄒老爺子的雙腿大聲哭泣,“家裏不成樣子了,奶奶天天在莊子裏閑逛,我娘瞅個空就把家裏的東西往娘家拿,我爹他天天去賭。……”

鄒老爺子聞此聽言歎了一口氣,然後輕輕摸著大郎的頭頂,看著這個自己曾經最為寵愛的承重孫。

“大郎啊!爺爺回不去了。爺爺要是回去,你二叔和三叔能被人戳破脊梁骨啊!”

“我走的時候,一文錢沒有拿走,那些錢足夠你和三郎娶親生子了。”鄒老爺子歎道,“你好好讀書,若是讀不成就安心農事。家裏一百多畝地,足夠你吃一輩子了。”

大郎嗚咽道:“爺爺!家裏沒錢了。我娘隻知道往娘家拿東西,我爹隻知道賭。家裏才收的糧食,我娘轉眼就全部送回娘家。我和奶奶說了,可是奶奶卻不管,說,說讓我,讓我……”

“讓你來找我是不是?”鄒老爺子就說道。

大郎點點頭。

鄒老爺子輕輕地把大郎的手掰開,後退了兩步,低聲說道:“你二叔三叔待我極好,家中一日三餐從不落下,年年又為我奉新裳。大郎啊,你十八歲了!不是八歲,你該仔細想想,哪些是對的,哪些是錯的。那個家,難道是我一回去便能變好嗎??”

大郎一聽便急了,“爺爺,若是您不想回來,把我接走吧?讓我也到二叔三叔家去住,我給爺爺端茶倒水……”

鄒老爺子不等他說完,便製止他說話:“老子養兒子,兒子反哺老子,這是天經地義。誰見過父母尚在,卻讓叔叔養的?以往是我糊塗,才讓家裏成了那樣。我是斷斷不會讓你住到新宅去的。”

想了想又說道,“若是你執意要跟我一起住,也可行。我便從新宅搬出,我們爺倆找塊廢地搭個窩棚,我手中還有十幾貫錢,是你二叔三叔孝敬我的,想必我用這些錢他們也不會氣我吧。”

大郎脫口而出,“要不然,爺爺您把那十幾貫錢給我吧?我到宛丘租個房子。”

鄒老爺子厲聲問道:“你要錢何用?”

大郎囁嚅著說道:“我,我都十八了,我娘還不肯幫我找媒人議親。我,我想搬到宛丘去住,……”

鄒老爺子聽到孫兒是為了親事才想要錢,心裏覺得舒坦些,便說道:“大郎,你的親事不必著急,回頭我找找魯媽媽看她手中有沒有好的媒緣。若是能說親,到時爺爺我舍了這張老臉去,讓你二叔三叔給你出些錢。”

鄒晨在樹後聽的冷笑,你心裏到底還是你大孫子重要,居然想讓我爹給他出錢成親,這一年來,我們一家白對你好了。

大郎看到這十幾貫無論如何也要不過來了,便垂頭喪氣的站起來,鄒老爺子拍拍他的肩膀,看到大郎如今已經長的比他還高,便欣慰的笑笑。

“你奶奶是個不著調的,你爹娘又是一對不成器的,以後家裏還得你多擔待些。若是你想學農事,隻管偷偷的來尋我,有啥不懂的我都能慢慢教你。若是不想學農事,便在家安心讀書,苦讀個幾年,到時我再求求你正文堂伯讓他重新把你收回去。”

“隻要你認真苦幹,別再象以前那樣胡混不成材,爺爺我定會舍出老臉去求你二叔三叔讓他們把稻田養活物的絕招教給你。”

大郎聽了這話,眼睛連閃,最終卻是什麽也沒有說,又和老爺子說了幾句話,便低著頭回去了。

鄒晨等到大郎走遠了之後,才拉著小七繞出了樹後裝作才到的樣子。

鄒老爺子看到小孫子過來了,高興的直咧嘴,又聽到小七說自己有了小名,更是樂嗬嗬的任著小七扯自己胡須。

“陽澤,陽陽!好,好名。配得上我的乖孫子!”鄒老爺子一把抱起小七猛親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