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校場試兵

眾軍到齊,太子冷冷觀察,然後上前問道:“成國公,京師三大營的所有士卒可是全數在此?”

校場裏人喊馬嘶,隊列還未齊整,一名傳令的騎兵正揮舞小旗,奔馳來去,帶隊的將官們已經急得滿頭大汗。

朱純臣咬咬牙,硬著頭皮回答:“除了在外的勇衛營,和京師九門的守衛之外,剩下的兵馬盡數在此。”

朱慈烺心裏冷笑,臉上不動聲色:“成國公辛苦。各營兵冊都帶來了嗎?”

聽到太子問,站在朱純臣身後的各營主將一齊上前,將各營名冊交到田守信手中,這中間,朱慈烺一一觀察各營主將,然後心裏更加有數。

兵冊交納完畢,朱慈烺一揮手:“都跟我來!”箭步走下石台,眾將不明其意,但還是跟了下來,朱慈烺翻身上馬,一甩馬鞭,向校場心中奔馳而去,田守信和李若鏈各自上馬,跟隨在他身後,陳新甲、朱純臣徐允禎還有各營主將不敢怠慢,急急忙忙的也扶鞍上馬,跟在太子的身後。

此時,場中的各營還沒有列陣完畢,各營副將正指揮部隊列隊,見皇太子忽然下了石台,以為要降罪問責,一個個都急了,皮鞭子沒頭沒腦的往軍士們的臉上抽。

“加!”

朱慈烺甩開韁繩,縱馬奔馳,圍著各營陣前陣後跑了一圈。

站在石台上遠遠看,京師三大營倒也是一支盔甲鮮亮,兵強馬壯的威武之師,但縱馬近前,卻發現根本不是那麽回事,各營列陣的隊伍,隻有前麵的一部分是精壯勇武,看起來可堪一戰的軍士,後排全他麽是老弱病殘,更有甚者,還有麵黃肌瘦,哈欠連天,看起來象是吸了福壽膏的癮君子,連皇太子騎馬奔馳而過,他居然都沒有抬頭看一眼!

歪戴著頭盔,肩膀上的長槍扛的七零八落,手裏的盾牌和長刀拿不住,斜斜的頂在地麵上,一邊列隊一邊小聲和同伴聊天,直到皇太子奔馳而過,才猛然抬起頭,很敬業的舉起盾牌和長刀,但卻拿反了——這一看就是雇傭兵。

這樣的軍隊,如何能打仗?

這樣的領軍將領,還配當我大明朝的勳貴嗎?

不是一營,而是每一營的人馬都是這樣。

精壯勇武之士,連十分之一都不到。

朱慈烺越看越怒。

“加!加!”

連續抽鞭,朱慈烺**的白馬四蹄騰空,越跑越快。

因為是穿越而來,剛學習了一個月的弓馬,所以朱慈烺本來是不敢縱馬狂飆的,但現在怒火上湧,一時也顧不了那麽多了。

眾將在後麵根本追不上。

每當朱慈烺經過一陣,站在陣前的各營副將就會帶著參將、遊擊一起叩拜:“臣等叩見太子殿下!”

朱慈烺不理他們。

一圈跑完,回到石台前的時候,六軍軍陣,終於是列陣完畢了,校場也安靜下來,除了風卷大旗,偶爾的馬嘶,再沒有其他聲音了。

六個軍營,分成了六個方陣,神機營三千營居中,左掖營右掖營在左,左哨營右哨營列右。

朱慈烺甩鞭下馬,壓著怒氣,邁步走上石台。

田守信和李若鏈快步跟上來,李若鏈還好,武進士出身,弓馬功夫了得,但沒想田守信一個典璽太監,騎術居然也是一流,朱慈烺一路奔馳,竟也沒有落下他太多。

上到石台坐下,錦衣衛奉來一杯茶,朱慈烺仰脖一口就喝了。強自將胸中的怒火壓製。

放下茶杯時,他已經冷靜下來。

京營的糜爛,本就是預料中,又何必生氣?

甚至是越爛越好,爛透了,也就可以割掉了。

嘩啦啦,朱純臣徐允禎帶著六營主將走上石台,分列左右站好,六營主將還好,畢竟是武將,一番奔馳下來,看起來都還是精神抖擻。

朱純臣徐允禎二人卻臉色發白,滿頭的大汗。

朱純臣不是累了,而是怕了,他隱隱感覺,“雇傭兵”的事情,可能已經被太子爺看出來了,說不定“吃空餉”的事情太子爺也知道了,如果太子爺問起,他該如何向太子爺解釋呢?看到太子爺冷冷的眼神,他心裏發虛,手心冒汗,臉色自然也就發白了。

徐允禎臉色發白卻是因為好長時間沒有騎馬了,剛才這一番急劇的折騰,害的他大腿都被磨破了,走路一瘸一拐。至於“雇傭兵”“吃空餉”已經暴露的事,他根本還沒有想到呢。

呼啦啦,列陣完畢之後,副將們也都走上石台,在朱慈烺座前單膝跪地:“臣等拜見太子殿下。”

朱慈烺點點頭,抬手示意他們起身入列,目光徐徐掃過在場的所有人,忽然念出一個名字:“徐衛良。”

“臣在!”

眾將之中,有一人哆嗦一下,然後迅速移步而出,在朱慈烺座前抱拳站立。

徐衛良是右掖營主將,也是朱純臣的心腹,六營之中,右掖營人數最多、兵馬最盛,朱慈烺估摸了一下,其人數應該在兩萬五左右,占了總數的三分之一還要多,但真正能戰的軍士,卻連三千都沒有,大部分都是來濫竽充數的。

“徐衛良,你營中共有多少人馬?今日又來了多少人馬?”朱慈烺冷冷問。

徐衛良有點得意:“回稟殿下,右掖營在冊的軍士共有兩萬九千人,除了傷病,剩下的兩萬五千六百人全數在此。”

一共七萬人,他營中就有兩萬五,他自然有得意的資格。

“不錯嘛,來了七八成。”

朱慈烺臉色淡淡的掃了一眼石台之下的右掖營方陣,轉頭對著陳新甲問道:“陳部堂,你是兵部尚書,你看台下這些右掖營的士卒,可是能上戰陣之兵?”

陳新甲心裏咯噔一下,太子爺這句話明顯就是要拿他當槍使啊!

外行人看不出,但他還看不出來嗎?這些右掖營的軍士,大部分都是老弱病殘外加臨時兵,根本不可能有什麽太強的戰力,但看的出並不等於要說出來,一旦說出來,就等於是得罪了兩位國公還有右掖營的全體武將。

可太子爺既然問了,他就不能不說。寧可得罪兩個國公,也不能得罪太子。

這杆“槍”,他必須當。

陳新甲咬咬牙,直言道:“殿下,以臣觀之,右掖營人數雖多,但士卒多有衣甲不整,交頭接耳者,所以臣以為,這些人絕非久經操練之兵,恐怕不會有什麽戰力。”

陳新甲一言既出,徐衛良的臉一下就漲的通紅,結結巴巴的說:“部堂,我右掖營數萬將士可都是曾經為大明血戰之士,部堂如此蔑視,不怕寒了將士們的心嗎?”

陳新甲冷笑一聲:“是不是能戰,不是你嘴皮子說的,我一試便知。”向朱慈烺拱手:“殿下,臣請試兵。”

朱慈烺點頭。

陳新甲走到石台邊緣,站直了身體,對著雲台之下的右掖營喊:“右掖營將士都聽好了,本官乃是兵部尚書陳新甲是也,奉太子殿下之命、對爾等試兵,爾等都是我大明將士,保衛朝廷,勤於操練是爾等之本分,而三才陣是我大明軍中士卒必練之陣。今日太子殿下在此,我且命令你們,四個參將以下,十個遊擊率領本部人馬,擺出十個三才陣來。本官給你們一刻鍾,速速擺來!”

二月的天氣依然處處透著寒意,可是聽完陳新甲這番話,徐衛良立刻就汗流浹背了。

若是自己的家丁和精英手下,區區一個三才陣,根本不必一刻鍾,隻要令旗一揮,立刻就可以擺開,可如今隊伍中塞進了一些平常不操練,卻占用兵額的老弱病殘,更有大批從街頭上雇傭而來的臨時兵,混混,無賴,店小二,什麽人都有,三才陣雖然簡單,但他們哪裏懂得呢?

如果連最簡單的三才陣都擺不出,又怎麽能算是精兵?

甚至連兵都不能算。

徐衛良汗流浹背,右掖營中的十個遊擊也都是一頭冷汗,他們都是直接帶兵的人,對手下軍士的實力最是清楚,不要說一刻鍾,就是忙乎到晚上,手把手的教,也不一定能擺出來。

石台之上,朱純臣徐允禎都臉色大變,他們萬萬沒想到,陳新甲會出這招,如此一來,他們臨時招來的那些雇傭兵,恐怕再也藏不住了,而他們占役、吃空餉、招臨時兵的罪行,也必將會被揭露出來。

朱純臣還好,還能強自鎮定,徐允禎卻已經驚慌失措了。

陳新甲的命令發出去了,但右掖營並沒有動作,陳新甲轉頭看朱慈烺,歎道:“殿下,看來臣指揮不動右掖營啊。”

朱慈烺臉色冷冷,目光看向徐衛良:“徐將軍,陳部堂的命令你都聽見了,給你一刻鍾,右掖營擺出十個三才陣,如果擺不出,休怪本宮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