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1章 此去京城尋富貴

肅寧縣離京師隻有500多裏路,若乘縣裏的車馬,大抵十天就能到。

良臣雖說這兩年跑了縣裏不少地方,可也是頭一次去這麽遠的地方。不過他不怕,他爹也不怕,因為這個時代16歲早已是成年人了。

本村就有兩個和良臣同齡的少年,一個剛娶媳婦,一個孩子都會叫爹了。女孩的話,成親更早。

良臣他大姐,也就是二叔魏忠賢的女兒魏春花,便是6歲賣給楊家做童養媳,13歲和丈夫楊六奇同房。如今,大女兒十歲,小女兒七歲。

這種事情,放在良臣的前世,肯定是讓人難以容忍的。但在眼下,卻是再平常不過。

直至解放前,中國人的平均壽命不過36歲。清楚這一點的良臣,自然不會對這個時代的早婚早孕感到吃驚和排斥。相較土地而言,傳宗接代顯然更重要。

故而在他爹魏進德和大哥魏良卿眼中,良臣這兩年再是不爭氣,總都是大人了,所以一個人去京城找二叔,應當沒有什麽大問題。

爾今天下太平,治安良好,百姓安居樂業,路上沒有什麽匪徒大盜,不虞路上有個什麽好歹。

上京需要盤纏,路上再怎麽省著點花,來回路費和吃住都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魏進德將侄女春花給的那荷包拿給了良臣,裏麵少了一顆銀豆子和兩枚小平錢。

少的那些是魏進德拿去還給鄰居了,餘下的本是準備還給村裏親戚的,不過因為朝廷征地的事,魏進德沒顧得上。也幸好魏進德沒把錢都還了,要不良臣上京的路費一時半會他還真湊不上。

進京的事,宜早不宜遲。遲了的話,朝廷把地征了,生米煮成熟飯,那就白跑京城了。

良卿連夜做了幾張大餅供良臣路上吃,又幫著良臣收拾衣物,打成一個包袱。

因為小兒子從前的事,魏進德多少還是有些不放心,所以特意過來和良臣交待了幾句。

良臣一一聽在耳中,態度恭順,讓魏進德心裏踏實許多。

老魏家就良臣一個人識字,這次進京又是去找二十年沒音訊的二叔,加上二叔也不認識良臣,因此魏進德便讓良臣寫封信帶給老二。

為了證實良臣的身份,魏進德又將當年老二帶回來的那封家書取出,遞給良臣讓他隨身帶著。

忙活完這一切,夜已經很深了。

良臣他爹和大哥良卿都困乏去歇了,良臣卻是怎麽也睡不著。就那麽和衣躺在**,翻來覆去,當真是輾轉難眠得很。

也不知外麵幾更天了,良臣才迷迷糊糊的進入夢鄉。

這一夜,夢中盡是九千歲的身影。

不止一次,酣睡的良臣臉上都會露出神秘莫測的笑容。

黑暗之中,看著倒是十分的詭異。

……

次日,天未亮,家裏的公雞尚未報曉,魏良臣就迫不及待的起床了。

大哥良卿比良臣起得還早,煮了碗麵疙瘩端給良臣,讓他吃的飽飽的上路。

“路上莫要與人爭執,也莫要孤身一人,與人家結個伴同行,遇上什麽事也有個照應……”

送小兒子到村口的一路上,魏進德喋喋不休。良臣聽著自是不嫌煩,不時答應幾聲。

梨樹村沒有直達京城的馬車,村子隻有一條鄉間小道通往十幾裏外的官道。沿著官道向北再走二十多裏,便是肅寧縣城。

良臣必須自己步行到縣城,然後搭乘縣裏車馬行統一發送的大車去京城。這與後世的汽車、火車發車規矩是一樣的,隻不過交通工具原始落後而矣。

“爹,大哥,你們回吧。”

良臣從大哥良卿手中接過包袱,係在了身上。

良卿點了點頭,又叮囑了句:“錢放好了,貼身藏著,莫要叫人竊了去。”

“若是見到你二叔,讓他無論如何也要回家一趟。”說到這裏,魏進德猶豫了下,又吩咐良臣:“倘……倘若你二叔不在了,便與人打聽下,有可能的話,將你二叔帶回來。”

“爹,你放心,二叔肯定還健在的。”

良臣這話當然不是安慰他爹,而是事實,日後的九千歲現在肯定還活著。

“唉。”

魏進德歎了一聲,揮手示意良臣上路,他真的很怕兄弟已經不在人世。

“爹,大哥,我走了啊!”

良臣吐了口氣,看了眼北方,在他爹和大哥的注視下,興衝衝的踏上了北上尋親路。

村裏不少村民已經起了下地幹活,路過村口看到魏家爺三,不由好奇。不時有人問魏進德和良卿,良臣這是去哪。

魏進德不敢告訴他們實情,因為這件事村裏沒人知道,再說這事也不好啟齒,便吱唔說良臣是去探親。

這一說法倒讓不少村民更是糊塗,因為魏家在外麵哪有什麽親戚。但人家不說,他們也不好刨根問底。

……

從梨樹村出發才走了六七裏路,魏良臣就有些吃不消了。

習慣了前世交通工具的便利,陡然回到幾百年前用兩個腳板底走路,良臣陡然還真不適應。

在路邊一塊石板上歇了會後,良臣咬咬牙繼續上路。中午之前他得趕到縣裏,要不然就搭不上大車了。

又走了幾裏,腳下雖疼,不過良臣總算撐下來了。

隨著太陽的升起,一派田園風光呈現在了魏良臣的眼前。路兩邊除了麥田就是丘陵,還有一片很大的草場。

空氣十分的清新,視野所及,一片綠色,讓人心曠神怡。

那片很大的草場是太仆寺設在肅寧縣的馬廠用來養馬的,良臣不止一次在這裏偷人家馬騎。三個多月前,也是在這片草場叫馬廠的人逮住,活生生打斷了腿。

要不是沒有時間,良臣多半就會停下拿筆在小冊上記下這樁事。

有關馬廠的事,良臣知道的不少。

近些年還好,早年間河間府這一帶的百姓都有個負擔,那就是替朝廷養馬,即所謂的“官馬民養”。

“官馬民養”是明初宣德年間製定的,由官府指定養馬戶,五戶養一匹,其中一戶為“馬頭”。五十匹為一群,選一戶為“牧長”。按規矩,一匹母馬,每年要向朝廷交一匹馬駒。

凡是馬戶都可以免交田租,並且可以在官府草場上放牧。這製度早期對於明朝的軍馬發展起到了很大的作用。隻是時日久了,和所有的製度一樣,“官馬民養”也是弊端百出。

因為馬養死了馬戶要賠,交不出馬駒馬戶也要賠。僅是這點,倒不足以摧毀“官馬民養”製度,最致命的一擊來自於朝廷本身。或者說,是那些皇親國戚們。

明中期以來,河間府的草場大半都被劃為了莊田,沒有了朝廷草場牧馬,馬戶們隻能在自家地裏種草,如此一來,就不能長糧食。沒有吃的,矛盾一積累,便連續爆發了幾次馬戶起義。

直至如今,馬戶製度已經名存實亡。若非太仆寺負有禦馬重任,皇室還需最後的臉麵,隻怕這肅寧縣的馬廠和草場早就不存在了。

一邊唏噓,一邊咬牙切齒,良臣從馬場邊上的小道穿過,終是看到了前麵通往縣裏的官道。

官道是青石板鋪成,有年頭了,據說是百年前鋪就的。不少石板已經發黑,邊上更是長滿青苔。遇上下雨天,走在這些石板上,不但不注意會滑倒,更是走一步就濺一地水。

岔口處有個涼棚,是附近村民為了補貼生計搭的茶水鋪。南來北往的旅客要是走累了,想歇個腳,喝杯涼茶,那這便宜的茶水鋪是最好不過的選擇了。

良臣有些口渴,身上又沒帶水囊,便尋思到茶水鋪買杯茶喝。

鋪子裏忙活的是個老婦,一邊燒著水,一邊招呼著三兩個客人。

“給我來杯茶。”

良臣剛進鋪子坐下,就聽來時的路上有車軲轆聲。他扭頭望了過去,卻發現是張家老幺的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