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雙騎入城

劉琦和劉磐從老家帶來的三百精壯,被安排在遠離縣城的山林中,他們兄弟則是喬裝打扮,兩人各牽一馬,悄悄的進了宜城。

宜城距離襄陽很近,位於漢江中遊,東接章陵,南接當陽,北抵襄陽,東西兩麵環山高起,中部河穀平原,北高南低,向南敞開,乃是襄陽在南方的門戶所在。

劉琦和劉磐在宜城的中心街區找了一家最大的酒肆,點了酒食,打算摸索些情況。

在古代,酒肆是一城中流言最多的地方。

此刻乃是午時,算飯口,但酒肆內除去劉琦和劉磐兩兄弟外,並無其他客人。

最近幾年,戰亂激增,生產力大幅度減少,除去少數的大戶還可以維持一日三食之外,底層民眾都改回了秦末漢初時期的一日兩食,早為大食,吃得多,因為要幹一天的活,晚為小食,吃完了睡覺,所以吃的少。

酒肆主家見今日來了兩個外鄉人吃午食,很是高興,親自給兩人的觴內斟酒,又主動陪坐,倒是省了劉琦主動向他攀談的麻煩。

“聽二位口音,是兗州人士吧?來南郡做生意?”酒肆主家熱情道。

劉琦泯了一口酒,道:“長者真是好眼力,吾二人乃是山陽巨野人士,來荊楚做漆器生意的。”

酒肆主家心情很好,笑道:“漆盤漆觴?咱南郡本地做這買賣的不少,兩位從兗州大老遠至此,隻怕未必賺得到錢。”

“為何?”劉琦故作驚訝地道:“不瞞長者,某之漆器,與尋常漆器大有不同,不但質量極佳,且雕琢精美,觴酌刻鏤,乃上佳之品。”

那酒肆主家摸了摸下顎的短須,道:“先生的漆器是什麽樣子,某並不曉得,但再好的漆器,在別州賣的好,但在這荊州怕是不行。”

看著酒肆主家一副信誓旦旦之相,劉磐有點不太高興了。

這蠻小子臉一黑,氣道:“吾等做的是正經生意,又不賴稅,如何在荊州便賺不得錢?”

酒肆主家笑道:“老夫這酒肆連月來無人來過午食,兩位今日前來,老夫很是感激,不妨就給二位透個底,外鄉人想在這荊楚做生意,縱然是通過郡府首肯亦是無用,非得有本地宗族同意方可,不然這買賣便做不長久。”

劉琦見話頭逐漸到了正題上,便趁熱打鐵道:“長者,吾二人乃外鄉客,為做漆器生意盡賣家資,不容有失,還望老板授人以漁,以詳實相告,吾二人日後定有厚報。”

劉磐不善唇舌忽悠,在一旁看劉琦演戲看的津津有味,渾然忘記自己也是戲中之人。

直到劉琦在長案下掐了一下他的大腿,疼的他流出淚來了。

“嘶~~!還請長者救我兄弟一救!”劉磐呲牙咧嘴地道。

熱心腸的酒肆主家見劉琦言語誠懇,而一旁的劉磐則是‘急出淚來’,感慨道:“兩位不必如此,其實這些事在南郡之地,也不是什麽秘密,老夫說於二位便是。”

“願聞其詳。”

那酒肆主家一邊籌措詞匯,一邊慢悠悠地道:“荊州之地,宗族根深,且多豢養私軍,便是昔日的刺史王府君麵對他們,亦是謙讓。”

劉琦求教道:“荊州宗族勢大,我們弟兄也知曉,不過跟生意又有何相關?”

酒肆主家道:“關係自然是大的緊,荊州的大生意,皆被諸宗族把持著,若是不經同意隨意摻和,嘿嘿,小兄弟,汝漆器再好也是血本無歸。”

劉琦恍然的點了點頭,心中開始籌謀起來。

荊州宗族已經坐大到了能夠掌控地方經濟的地步,那就說明宗族當中已經分出了利益派係,有強有弱。

就和西方的某聯儲一樣,據傳是由某些家族實際控股,一樣的道理。

如此說來,荊州表麵上看是數十家宗賊為患,實際上起決定性作用的,應隻有領頭的幾家。

“敢問,荊州的鹽鐵漆器等大生意,是哪家宗族掌控?我兄弟二人心中有數,也別走錯了門路。”

酒肆主家又道:“鹽鐵的買賣,本是官營,但在荊州,卻是由蔡州蔡氏和郡府一同運作,官酒糧秣生意是由中廬蒯氏與郡府同籌,做布帛漆器的商賈每年納份子給華容長貝羽,南郡的官船車馬由長沙郡守蘇代掌管,另有南陽張氏一族,宗主張方之弟張羨任零陵郡守,各宗族私軍之兵械皆由其鑄造。”

劉琦聞言恍然。

以小見大,見微知著……看來荊州的宗族魁首,應該就是這五家了!

蔡氏族長蔡瑁、蒯氏族長蒯良、貝氏族長貝羽、蘇氏族長蘇代、張氏族長張方!

劉琦在心中把這五個名字挨個念叨了一遍,嘴角掛起了一絲微笑。

“承蒙直言,吾兄弟知曉了。”

……

給酒肆主家付了雙倍的酒錢,劉琦和劉磐起身離開,來到了宜城的街道上。

看著販夫走卒往來稀鬆的街道,劉磐的臉上露出了迷茫。

“伯瑜,看你一臉自信,莫不是從那酒肆老板口中曉得了什麽?”

劉琦知道自己這個堂兄平日裏隻是好武喜射,政治敏感度較低,於是便向他解釋了一番。

劉磐聽了之後豁然開朗,對劉琦產生了佩服之情。

同樣是聽一個人說話,劉磐就是聽個熱鬧,劉琦卻通過這些推斷出了誰是荊楚宗族的領頭羊。

“按照堂弟的說法,和官府同籌鹽、鐵、漆器、軍械的五大家族,便是荊州宗族之首?”

劉琦仰頭看了看不斷變幻的白雲,若有所思道:“對,鹽、鐵、車馬、漆器、軍械全讓這五族壟斷,其餘宗族默認不爭!說明荊楚宗族以這五家為首,若是這樣,荊州的局勢便明朗了。”

“如何明朗?”

“這五大宗族,便可以代表所有荊州宗族的態度,他們五家若支持嚴君上位,那便為友,他們五家若是不肯,那便是宗賊,是為敵……當除之!”

劉磐聞言,轉頭就走:“某去牽馬!”

劉琦被劉磐的動作嚇了一跳,他急忙追上劉磐攔住他:“堂兄,汝要作甚?”

“事不宜遲,你我立刻打聽那五大家族府邸所在。”

劉琦被劉磐那一本正經的樣子給逗笑了,反問道:“然後呢?”

“然後?然後自然是送拜帖垂詢!”

“垂詢何事?”

“垂詢……垂詢……”

劉磐語塞了。

是啊,這種事當如何相詢呢?

垂詢吾大伯劉表要入駐襄陽就任刺史,汝等五族服還是不服?支不支持?

得到的答案一定是肯定的!

但事實呢?誰也不知道。

劉磐的臉憋的發紫……最終還是求教式的看向劉琦。

劉琦伸手拍了拍劉磐的肩膀,道:“弟知堂兄心係嚴君上任,但五族所思,絕非登門拜訪可以探得。”

“該當如何?”劉磐抑鬱道。

“去宜城縣衙。”劉琦露出了微笑,一條計策在他的腦海中醞釀而生:“會有人幫你我將五族的態度試探出來的。”

……

宜城縣衙離他們所處的酒肆並不太遠,坐落在宜城縣正中,占地不多,僅過一畝,一縣首府建成這樣的規模,著實稱不上氣派。

劉琦向縣衙的公人出示了自己刺史掾史的任牘和符傳——所謂的符傳乃是官員用以通關跨州的符信,相同於路引文書和通關文牒。

縣衙的公人在確認了劉琦的身份後,立刻向宜城縣令稟明,得知新任州刺史的佐官掾史蒞臨,宜城縣令李錚不敢怠慢,親自出來相迎。

“宜縣縣令李崢見過掾史,不知掾史親臨,怠慢之處,還請劉掾史見諒。”

劉琦告知了對方自己是掾史,卻沒有告知對方自己是劉表之子。

畢竟大局未定,眼下冒然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怕是會有性命之危。

“縣尊客氣了,在下不過區區一百石掾史,何敢勞一縣之長親自相迎?”劉琦很是客氣地回道。

李錚和藹笑道:“劉掾史這話說的,閣下乃刺史佐官,錚不過替刺史牧守一縣,內外之懸,豈能以官職而論?”

說到這,李錚向著劉琦身後看了看,卻隻瞅到劉磐一人。

“掾史遠來荊州,怎隻領一人?”

劉琦微笑道:“不瞞李縣尊,吾乃劉府君族中之人,劉府君欲來赴任,命在下先來做個前哨,故輕裝簡行。某在此知會縣尊,劉府君不日即至宜城。”

劉琦身後的劉磐一聽這話,不由愣住了。

不日即至?

叔父他老人家不是最少得三個月之後才能到荊州嗎?

何時成了‘不日即至’?

“哦?”縣令李錚露出了詫異的神色,眼神一時間變的有些飄忽,但很快就又回歸常態。

不過他表情的些許變化,還是落在了劉琦眼中。

“劉府君快到荊州了?還要來宜城暫居?”

劉琦點頭道:“正是,所以在下才先行一步,請李縣尊在宜城準備行轅居室,供劉府君暫居,府君會在此暫居並處置荊州公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