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六患難與共
六、患難與共
兩日後回想起來,陳瑜才恍惚有所悟,日耀說的“必盡全力保護主上”,與吩咐辰光的“速戰速決”,其實已經是抱了與敵人同歸於盡的必死之心。
當時,辰光不顧性命,與一名黑衣人互相刺中對方前心,同時斃命。
日耀亦以身為餌,重重撞上一名黑衣人,並不顧及黑衣人刺進他下腹的劍鋒,用力捏斷了對方咽喉。
隨即日耀勉強轉身,臨死前撲上去替楚雲霄擋了一劍,而楚雲霄也趁對方一時無法拔出劍刃,將一名黑衣人一劍穿心。
陳瑜被眼前的變故弄得幾乎呆愣住,直到楚雲霄飛步撲至他身邊,幫他擋下黑衣人的一劍,這才回過神來。見楚雲霄臉色因失血過多而灰白,眼神已經有些渙散,卻仍是不忘護著他,心下又激動又戰栗。
陳瑜心道:怎麽說,我這也是穆BOSS的身體!沒有穆BOSS的劍法也有穆BOSS的內力!我不信我還真隻是個拖後腿的了!
陳瑜一個發狠,不覺已運足了十成功力,劍鋒“嗤嗤”發出輕鳴,向那黑衣人胸口刺去。
那黑衣人本來腹部便有傷,明知長劍襲來卻無法及時挪動,隻聽“噗”的一聲利器刺入血肉的聲音響起,那黑衣人胸口鮮血如飛泉般噴灑而出,瞬間整個身軀“砰”的一聲摔倒在地。
陳瑜清楚地看見那黑衣人倒下前,眼中金光大盛,竟在瞬間冒出一股黑氣來,很快卻消散在空中了。
楚雲霄看著陳瑜,眼中露出一絲淡淡吃驚,不過陳瑜卻已經看不到了。
他舉起染滿赤紅的雙手,身體搖搖欲墜,幾乎要暈倒。
陳瑜內心咆哮:你妹的老天!老子今天才知道老子還會暈血!
陳瑜緩過一口氣來,忍住作嘔感,開始動手用劍挖坑,掩埋眼前的數具屍體。身邊傳來輕響,是楚雲霄也來幫忙了。
仿佛整個人已經被震撼過頭了,做這一切事情之時,陳瑜心中竟是空空蕩蕩的一片虛無。
粗略地掩埋了屍體後,陳瑜依舊有些回不過神來,目光呆怔地站在原地。
手腕忽然被人一拉,陳瑜不由跌撞在楚雲霄身上,隻聽身邊人悶哼一聲,似在強忍痛楚。
“此地不宜久留。”楚雲霄意簡言駭。
陳瑜這個喜歡胡思亂想的腦子也開始思維發散了,想到黑衣人未必沒有同黨,萬一再來幾個……陳瑜心裏一哆嗦,不由得承認楚雲霄的觀點很對,“去哪?”
楚雲霄卻不再說話。陳瑜詫然轉過頭去,見楚雲霄臉色灰白,眉頭緊蹙,額頭也似湧出汗珠。
“你……你怎麽樣了……”陳瑜不覺有些慌亂,心裏祈禱道:楚雲霄你可千萬不能有事啊!老子一個人絕對不行的!
楚雲霄不答,似乎在緩氣,過了一會才道:“去北邊。臨汜村。”
“好。”陳瑜匆匆一應,看了眼馬車,並不意外地發現馬兒已經被剛才的廝殺驚跑了,隻剩下一個空架子。
陳瑜鬱悶地心道:好吧,反正我也不會駕車。
他又看向雙手扶著的楚雲霄:“你這樣能走?我去找些傷藥給你包紮一下。”
楚雲霄不說話,陳瑜就當他是默認了。他小心翼翼地幫楚雲霄背靠著大樹坐下,立刻去馬車裏頭開始翻找。
都是江湖中人,穆BOSS不可能不帶傷藥在身。
陳瑜翻找了半天,把所有他認為可疑的瓶瓶罐罐都一股腦包上了,又帶上車裏剩下的兩盒點心。他摸了摸胸口,五嶽真形圖貼身藏著,一個代表影煞閣閣主的令牌也在身上,其餘的東西都可以不要。
陳瑜又想了下,取了幾片金葉子、還有幾個小巧的玉質戒指環佩帶上,又扯了幾段絲綢,來做包紮用。
陳瑜回到樹下,卻見楚雲霄已經撕下衣襟,開始給自己包紮。
“哎!可以用這個!”
陳瑜趕緊遞過絲綢。
楚雲霄接過了卻放在一邊,“可有傷藥?”
陳瑜點頭,拿出懷裏的瓶瓶罐罐,一一擺放在楚雲霄麵前,有些尷尬地道:“不過我不認得哪個是……”
楚雲霄神色並無一絲驚訝或不滿,陳瑜心底不覺小小鬆了口氣,神色也自在了許多。
楚雲霄隻挑出幾個瓶子,讓陳瑜一一打開後細聞,最後選出一個白底藍紋和一個黃底綠紋的瓷瓶。
“這是碧靈丹。”楚雲霄拿起白色瓶子,倒了兩丸龍眼大的碧色藥丸,吞下。
“金創藥。”楚雲霄拿起另外一個瓶子,拆開包紮的布,倒出些細粉,敷在傷口上,又重新裹好。
楚雲霄傷口雖不少,不過都未傷及要害,除了失血虛弱,倒不礙行動。而楚雲霄又擅長處理傷勢,包紮的動作又快又準。最後陳瑜自認毛手毛腳,便隻在一旁按照楚雲霄的吩咐,不時遞上楚雲霄需要的東西。
包紮完了,楚雲霄起身,身體卻微微一晃,陳瑜趕緊站起來扶住他。
“你這樣能走嗎?要不要先吃點東西?”
楚雲霄低聲道:“必須盡早離開。”聲音雖含虛弱,卻也透出一絲堅毅。
“好吧。”陳瑜答應著,看了下楚雲霄的臉色,還是不放心。“要不要我背你?”
“不必。穆莊主還是暫保體力,或可救我二人一命。”楚雲霄不經意地一側身,便脫出陳瑜扶著他的手臂。
陳瑜大約也知道在這個情況下,自己保存體力,便多一份生存機會,也就不多說了,低頭收拾了一下東西,一邊道:“你也別叫我穆莊主了。”
心裏忍不住鬱卒地哀嚎:老子在林家裝了半天的風度啊氣質啊!現在全都破滅了!
楚雲霄未曾言語,見陳瑜收拾好後,便邁步前行。
陳瑜拎著包裹,跟在後頭,臨走時又看了眼四周已被鮮血染紅的草地、以及幾座臨時建起的孤墳,卻是當場一愣,再也無法逃避不想麵對的事實。
這還是陳瑜第一次麵臨殺人的現場。
就算早已知道穆天齊是BOSS,日月星辰四衛也是雙手沾滿鮮血的反派,在小說裏也是注定會身死,陳瑜也無法輕易地看著生命就此流逝。
陳瑜心情沉重鬱悒,暗暗承諾道:日月星辰,對不起了,現在我跟楚雲霄必須先逃命,不過我一定會叫人回來,把你們好好安葬。我也一定會弄明白,那些不按理出牌的黑衣人究竟是什麽來曆,會給你們一個交代。
默默記下後,陳瑜閉了閉眼,揮退所有雜念,邁步跟上楚雲霄。
陳瑜完全不認得路,樹林裏又枝繁葉茂、遮雲蔽日,隻能緊緊跟著楚雲霄。
不過楚雲霄越走,喘息聲便越大,臉上掩不住強忍痛楚之色,血腥味也從身上隱隱傳出來。
陳瑜實在看不下去,走上前去扶著他,並肩而行。
楚雲霄卻低低道:“我在前走,可以開路。”
陳瑜心裏一震,故意粗聲粗氣道:“我皮粗肉厚,不怕這些。”
陳瑜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得他兩腿都有些酸麻,身上衣衫更是被攔路的樹枝劃破不少裂痕,傷口傳來陣陣疼痛;而楚雲霄明明一臉蒼白虛弱,卻仍憑毅力強撐著意識,不曾倒下,看得陳瑜心裏也不禁有些佩服。
楚雲霄身體倏然一晃。陳瑜飛快地伸手扶穩他,抬頭一望前方,不禁喜道:“快到了!應該是你說的那個村子!”
轉頭卻見楚雲霄麵色慘白,急促地喘息著,似乎已無力說話。
陳瑜不由轉喜為驚。楚雲霄喘息片刻,繼續示意前行,陳瑜小心攙扶著楚雲霄,兩人慢慢走了良久,才進入臨汜村口。
此時天色已近黃昏,眼前景物逐漸陰暗,好在陳瑜這個身體有內功底子,眼清目明,立即走向村口唯一一個人影問路。
那人影是位老婦人,麵貌樸實和藹,見到陳楚二人大吃一驚,直欲躲避,陳瑜急忙說出早已打好的腹稿:“婆婆,我兄弟二人路遇劫匪,財物都被搶走,仆從也全部喪命,我兄弟傷勢頗重,實在是走不動了,隻求婆婆能夠指點個地方,讓我們借宿一晚。”
陳瑜這個身體雖是BOSS,外表卻是俊秀都雅,絕對的人畜無害;楚雲霄更是儀容瑰麗,風采絕世,雖麵色雪白卻依舊掩不住俊美姿貌,個人魅力老少通殺。
老婆婆看清楚他們的樣貌後,立即褪去戒心,麵露憐憫之色,歎道:“可憐見的!老身屋裏倒是還有一張多餘的床。你們要是不嫌棄,便住老身家裏吧!”
“多謝婆婆。婆婆大恩大德,我兄弟二人必當銘記在心,沒齒難忘。”陳瑜鬆了口氣,嘴裏立刻千恩萬謝。見老婆婆手裏挎著竹籃,又趕緊上前幫忙接過。
“你這小哥倒是勤快。”老婆婆笑得更和藹了,“老身正要回家,你們跟老身走吧。”
一路走向目的地,陳瑜少不得與老婆婆搭話閑聊,得知她夫家姓孫,村子裏都叫一聲孫婆婆。
老婆婆問起陳楚二人的姓名,陳瑜見楚雲霄不說話,便胡亂編造說他叫“於辰”,楚雲霄叫“蕭雲”。
沒錯,陳瑜倒過來就是於辰,雲霄倒過來就是蕭雲。陳瑜心內暗暗吐糟。請原諒這兩個沒創意的名字吧,自己實在沒力氣多想了。
孫婆婆訝然道:“你們不是兄弟嗎?”
陳瑜“呃”的一聲,毫無異色地繼續編造道:“是啊,我們倆的母親是親姐妹,又都是家中獨子,母親與姨母一向親近,所以我與他也跟親兄弟一樣。”
孫婆婆釋然,嗬嗬笑道:“這就對了。我家的二牛也跟他表弟好得跟一個娘生的似的。”
“二牛大哥都做些什麽生意?”陳瑜繼續東扯西拉。
“他呀,去城裏跟人合夥開鋪子,老身也不懂那些彎彎道道,不過能養家糊口就夠了。”
不一會到了孫婆婆家裏,屋子雖然窄小簡陋,卻收拾得甚是幹淨。
一路閑聊,陳瑜也從孫婆婆口中得知,她丈夫已故,目前一個人獨居在臨汜村,兒子媳婦都在城裏,也曾三番兩次邀請她搬去城裏享福,但孫婆婆不肯,說她在村裏住慣了。
陳瑜看著孫婆婆慈祥樸素的臉,想起他在現代的那些鄉下親戚,什麽舅姥姥二祖姑之類的,心裏便不覺生出一絲親切。
孫婆婆給他們端上飯菜,雖然是野菜湯加白米飯,但陳瑜餓得很了,便吃得很香。陳瑜又把一直帶著的精致糕點拿出來給孫婆婆,孫婆婆推辭了半天才肯接受。
吃完飯,陳瑜主動提出幫孫婆婆劈柴作為回報。陳瑜實在不怎麽擅長劈柴,不過仗著內功深厚,忙得大汗淋漓卻還算遊刃有餘。
不一會,見楚雲霄步伐不穩地從屋中走出來,似乎想要幫忙,陳瑜急忙揮手:“你都這樣臉無血色了還不快去休息?這點小事我一個人還會做不到?”
楚雲霄倚門輕喘了片刻,又轉身進屋了。
陳瑜不由有點鬱悶地看著楚雲霄離去的背影,內心吐糟:你這小子也未免太沉默寡言了吧!說句話能死啊!怎麽說老子也跟你算是患難之交了吧!
劈完柴,陳瑜進屋,見孫婆婆已經歇下了,便輕手輕腳地走進另一個臥室——也是他跟楚雲霄暫住的屋子——楚雲霄倒是還沒睡,坐在榻上,倚牆閉目,似乎在運功調息。
陳瑜暗想著那些運功中被敵人打擾了不慎走火入魔的小說套路,便遲疑地站住了,楚雲霄卻驀然睜開眼睛,雙目一瞬間仿佛閃耀著璀璨星光。隨即星芒沉寂,隱入濃如幽墨的瞳仁中,然而那兩顆眼珠卻似美玉晶石,清澄剔透,湛湛明輝。
陳瑜不禁有些看得呆了。
楚雲霄也未有何動作,仿佛沉靜的雕像。陳瑜片刻才回過神,“呃”的一聲,不由道:“你要睡嗎?”
楚雲霄默然從榻上站起。
陳瑜立即道:“你是傷員,你睡裏麵。”他還是很有良心的。
楚雲霄沒有反對。
陳瑜實在累了,也不在意床榻的大小,跟別人一起睡會不會不舒服,見楚雲霄也躺了上去,便跟著躺下。還好床還算大,能讓兩個大男人側臥而不會跌下床去。
陳瑜迷迷糊糊睡著了,卻睡得不是很安穩。
夢裏的他似乎陷入一片漫無邊際的鮮紅中。陳瑜在這漫天滿地的血色裏,倏然覺得呼吸困難,舉動艱辛。
似乎,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陳瑜仿佛能聽到自己正在急促的喘息著。
隻是空中的氧氣稀薄,他再怎麽加大呼吸,也似乎還是不夠。
仿佛溺水之人一般,陳瑜無力地掙紮著,想要逃出生天,可是卻漸漸失去了力氣。
快要,不行……不行了……啊!
“啊!”
陳瑜一個激靈,倏然從夢中驚醒,呼的一聲坐直了身體。
他伸手擦了擦微微汗濕的額頭,又撫了撫正在慢慢平複的心髒位置。
剛才,好像做了個噩夢?也難怪自己喘得跟狗似的。
不對啊……自己的心已經跳得沒那麽快了。
陳瑜一愣,忽然察覺到了什麽,側頭一看。
隻見楚雲霄緊閉雙眼,麵色慘淡,額頭不住地湧出汗珠,急促地喘息著,神情仿佛陷入巨大痛苦中。
同時,陳瑜聞到了濃烈的血腥味,還有一絲奇異的怪味,說不出是什麽,不由心驚。
“喂!楚雲霄你醒醒!”陳瑜低聲叫了幾次,卻又不敢用力推醒楚雲霄,以免傷勢加重。
楚雲霄毫無反應。
3月23日再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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