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妙鶯的秘密
因今日在翠玉樓耽誤了下,春日又短,回到家時天色已經黑了下來。秒鶯端個小凳子坐在籬笆門口,小臉凍得通紅,見到張煥回來,高興地迎了上來。
張煥見她小臉通紅,身子有些發抖,心中憐惜:“這麽冷,怎麽不待在屋裏?”
秒鶯搖搖頭:“也沒多冷啊。大哥天都黑了還沒回來,我有些擔心,就出來看了。”
張煥有些感動:“我給你買了新衣服呢,不知道合不合適,進去試試看。”
秒鶯喜笑顏開:“大哥給我買了新衣服?肯定適合的!”挽著張煥的胳膊,進了房間點上油燈。
張煥將錢袋放下,將卷著的褥子打開,裏麵露出倆件長裙來。一件翠綠,一件鵝黃色。秒鶯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倆件衣服,推著張煥出去,小臉紅紅地換上了那件翠綠的。對著小銅鏡端詳了許久,想了想還是換上了那件鵝黃色的,又換上新鞋子,原地轉了一圈很是滿意。
張煥出來後,想起和老爹換屋子的事情,就過去敲門。不料敲了半天也沒反應,隻聽得陣陣鼾聲。推了下門,裏麵卻是栓著的。張煥無奈,喊了幾聲,張世乾似乎迷迷糊糊答應了一聲,繼而又是一陣鼾聲。
“大哥,這件衣服好看嗎?”張煥正在無奈,秒鶯舉著油燈走了過來。
俗話說月下看郎君,燈下看美人。秒鶯雖然年紀小,卻不折不扣是個小美人。燈光輝映下,小臉兒熠熠生輝,豔若桃李。鵝黃長裙又很是合身,小身材顯得曲線十足。
張煥點點頭:“秒鶯,這衣服很好看。”
秒鶯嘻嘻一笑:“那麽我好看嗎?”
張煥一愣:“你也好看啊。”
秒鶯一臉喜色,眼波流轉間自有一股嫵媚。張煥暗自歎口氣,這小丫頭長大了又是一個傾城紅顏。
秒鶯挽著他的胳膊,回到房間後打來了水,就要給張煥洗腳。張煥趕緊拒絕了,自己匆匆洗了。等到秒鶯端著水出去,這才想起來剛才找老爹換屋子又沒成功。好在買了倆床新褥子,反正自己也沒什麽不良企圖,今晚將就下,明天一定要換屋子。
秒鶯洗了腳進來後,見他在思考事情,輕手輕腳的關好門,紅著臉上了床,小貓一樣依偎在他懷裏。
“秒鶯,倆床新褥子呢,一人一床就是啊。”張煥正在考慮戲本的事情,想得入神,直到秒鶯依偎在懷裏才醒過神來。
秒鶯臉色一垮:“大哥,你很討厭我嗎?”
張煥摸摸腦袋:“沒有啊,怎麽了?”
秒鶯眼中帶淚:“你就是討厭我!要不那你怎麽趕我啊?”
張煥苦笑道:“我哪有趕你啊?你雖然小,畢竟是女孩子,昨晚是意外。今天有多的褥子,自然一人一床的好啊。”
秒鶯淚珠瞬間滾了下來:“你也知道我是女孩子,我都和你在一起好幾天了,雖然沒什麽事情,不過我的名節怎麽辦?”
張煥一下子呆了,這才想起來這時候名節對女子何等重要。不過天地良心,自己雖然喜歡秒鶯,卻根本沒有邪念的啊!
“咳咳……這個是我欠考慮了。不過你是我妹妹,應該沒事的吧?”張煥尷尬不已。
秒鶯嚎啕大哭:“怎麽會沒事啊?你又不是我親哥哥。我知道你看不起我,討厭我,我這就走!”說完抹抹眼睛,竟然坐了起來真的準備穿鞋子。
張煥傻眼了:“你去哪裏?”
秒鶯淚流滿麵:“不要你管!大不了死了就是!”
張煥趕緊一把拉住:“是我的錯!你想怎麽樣,說出來我照辦就是。”
秒鶯聽了這話,雖然仍舊在哭,眼中卻閃過一絲狡黠:“這是你說的!要是反悔,我馬上死給你看!”
張煥趕緊點點頭。
秒鶯仍舊在抽泣,半晌紅霞滿麵:“伯父今天和我說了,讓你娶我!你答應嗎?”
張煥點點頭:“我答應。”張煥隨口答應了,馬上反應過來,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噎死。“什麽?娶你?你才多大點啊?怎麽就有這個念頭的!我爹也是的,怎麽盡添亂。”
秒鶯低著頭,眼角餘光卻一直看著他,聽他答應了,一臉喜色。不料張煥轉眼間就有反悔的意思,頓時又小臉一黑。
“我一點都不小了!我娘十二歲就嫁給我爹的。”冷了會場,秒鶯小聲說道。
張煥徹底傻了。十二歲是個什麽概念?
“再說了這也是伯父的意思,這也算是父母之命了。”秒鶯見他不說話,捏著衣角又來了一句。
張煥下意識來了句:“父母之命?那也沒媒妁之言啊。”
秒鶯眼珠子一轉:“這個好辦。天地為媒!”
張煥這才發現自己又失言了,怎麽在這小丫頭麵前總是犯錯誤呢!
“秒鶯啊,你看你還小,這件事也不著急吧!過個幾年再說行不行?”張煥決定來個緩兵之計。
秒鶯含淚看了他一眼,二話不說,一頭就撞向牆壁。
張煥大駭,趕緊跳起來一把抱住。秒鶯這一撞用了很大力氣,張煥雖然抱住了她,卻也被這股力道一帶,肩膀撞在了牆上,倆人隨即一起倒在了**。不料倒在**後,秒鶯還在掙紮著爬起來,張煥怕她再來一次,隻得緊緊地抱著她不讓動彈。
秒鶯掙紮間,身體和張煥緊緊抱在一起,倆隻青蘋果更是貼在張煥胸前。張煥隻覺得一股淡淡的馨香直入鼻端,心中一激**,趕緊收斂心神。好容易秒鶯不再掙紮,張煥鬆了口氣。倆人都沒什麽力氣了,就這樣靜靜地抱在一起。
良久,秒鶯抽泣著道:“大哥,自從爹娘去世之後,我幾乎每天都在擔驚受怕,從來沒睡過好覺。隻有這幾天,特別是昨晚在你懷裏,我好有安全感!當時你把那個半個饅頭也留給我,你不知道我有多感動!那個饅頭,是我這輩子吃過的最好吃的東西。你別趕我走行不行?我這輩子都要在你身邊!”
張煥心中也是酸楚,更多的是感動。不由的點點頭:“我不趕你走!我都答應你,不過你真的還小,什麽時候成婚,必須我說了算!”
秒鶯破涕為笑:“你答應就好,不管多久我都等著你!”說完欠過身子,在張煥臉上輕輕地吻了一下,又縮回到張煥懷裏,靜靜地抱著他。
張煥心中升起一種莫名的感情,輕輕地拍著秒鶯的後背,也不再說話。倆人就這樣摟抱在一起,雖然肌膚相親,心底卻純潔無暇。淡淡的月光通過窗戶照在**,秒鶯的小臉看上去無比的恬靜。
秒鶯緩緩地研著墨,秀麗的小臉上滿是笑意,大多數時間眼光都停留在張煥臉上。一旦和張煥目光相接,又趕緊低下頭。自從昨晚之後,秒鶯害羞了不少。張煥笑著捏捏她的小臉,奮筆疾書。
和杜枝娘談過之後,張煥了解到仙女廟的廟會要持續七天。按照杜枝娘的意思,最後一天是花魁比賽,所以安排妙玉提前幾天登台。後天就是三月三了,時間所剩無幾,舞台劇又有很多細節要處理,因此張煥想努力下,爭取早點完成戲本。
天色逐漸暗了下來,秒鶯點起油燈放在桌上,坐到**將一塊新布裁開,開始做針線活。這塊新布是今天張煥買紙的時候,臨時起意買回來的,準備自己隨便裁剪幾下做幾條**。秒鶯知道後,卻接過了這個活兒,而且看那針線技術還很不錯。
白娘子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不過張煥文學底子很深厚,盡力的壓縮到了三場戲份。第一場主要寫白娘子和許仙恩愛,卻招來了法海;第二場重頭戲就是水漫金山,最終白娘子被壓在雷鋒塔下;最後一場就是許士林中狀元,雷峰塔倒西湖水幹,白娘子破塔而出,一家團圓。
好容易勉強講故事寫完,估計已經亥時末了。張煥伸個懶腰,覺得口幹舌燥,端起水杯就喝。
“相公,忙完了啊?”秒鶯見他停了筆,笑著走了過來。
“噗……”張煥一口水噴了好遠。“秒鶯啊,先別喊相公,喊大哥好不好啊?早上和你說過了啊!”
說起這話張煥就鬱悶。早上出門時,秒鶯早早打來水服侍他洗漱,臨走之時嬌滴滴的喊了聲‘相公’,差點沒把張煥雷死。偏偏又被張世乾聽到了,咧著老臉笑了許久,還有意無意看看秒鶯。張煥想要解釋,又怕越抹越黑,隻好板著臉教訓了秒鶯幾句,趕緊落荒而逃。
秒鶯嫣然道:“是,大哥!我去打水。”
張煥點點頭伸個懶腰,這倆天幾乎都沒睡好覺,今天又寫了半天,確實很累。將桌上的東西收拾了,靠在床頭就開始迷糊起來。秒鶯打了水進來,關上門後見他一臉疲倦,很是心疼,替他脫了鞋子將腳洗了,自己也就著水洗了,吹了燈上床依偎在他懷裏。
“大哥,你很累嗎?”秒鶯輕輕地替張煥揉了揉太陽穴。
“恩,有一點。對了,你前幾天都是出去洗腳,今天怎麽不出去了?”
秒鶯笑道:“女子的腳不能隨便讓人看到啊!不過現在你是我相公,自然可以。對了,你要我做的奇怪褲子做好了,你要不要換上?”
張煥打個哈欠:“是這樣啊。短褲做好了?明天再換吧。”
秒鶯有些躊躇:“大哥,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說!”
張煥聲音迷離:“實在困得不行了,明天說好嗎?”
秒鶯點點頭,將褥子蓋好,緊緊摟著張煥。那雙明亮的大眼睛卻一直睜著,似乎在考慮什麽事情,許久之後才緩緩閉上。
“叔珩,你這倆天似乎很沒精神,是不是病了?”
這倆天學堂很平靜,趙老夫子的考核也完結了,張煥整日都在思考戲本的事情。曹岩見他似乎心不在焉,倒是有些擔心。
張煥笑了笑:“我沒事。多謝曹兄關懷。”
曹岩咧咧嘴:“沒事就好!我看這倆天你和張焰每天都一起來往,張焰也是你們村子的吧?”
“恩,算起來也是我的堂哥,不過關係一般。”
正說著話,張焰走了過來笑道:“張煥,下午還是一起走,我有事和你說。”
張煥點了點頭,也不在意。
下午放了學,出城之後張焰忽然道:“你和燦哥是怎麽回事?”
張煥一愣:“怎麽了?”
“昨日我去二叔家,聽到他在大罵張六兒,張六兒竟然給你嚇跑了?聽張燦那語氣,似乎對你有些怨恨啊!不過你我同窗,又是同宗,我就勸了一番張燦,應該不會再來找你麻煩了。”張焰有些輕描淡寫的,不過話裏話外卻聽得出示好之意。
“哦?多謝堂兄了!我和張燦的事情,是這樣的……”當下張煥三言兩語,將前後情況說了一番。
張焰微微一笑:“原來是這樣!確實是燦哥不對。你放心,晚點我過去再和他說說。都是自家兄弟,想來燦哥也是明白事理的。”
這話就是明確的示好之意了。張煥雖然不怕張燦再來找事,不過少些麻煩總是好的。趕緊對張焰道了謝,心裏卻在奇怪,這張焰為什麽忽然和自己親近了不少?想了半天想不出所以然,也就懶得想,和張焰說說笑笑回了家。
今日走之前,張煥給張世乾留了十貫錢,張世乾當時嚇了一跳。張煥隻是說做了首詩被人買下了,讓他今日買些米和肉回來。張世乾倒是很高興,兒子讀了這麽多念書,總算是有收獲了。回到家後,秒鶯已經做好了飯,三人坐下有說有笑的吃飯。
且說張焰回到家之後,就被老爹張世祿叫住了:“焰兒,這幾日你和那張煥似乎走得很近,昨天我聽你二叔那邊的奴仆說,你還勸了張燦,讓他別找張煥的麻煩。這是怎麽回事?”
張焰將張世祿拉到一邊低聲道:“好教爹爹知道,這張煥自從昏迷一場之後,變了個人似的。前幾日在學堂大出風頭,趙老夫子好一頓誇獎呢!”
“過幾日曹大夫的文會,張煥是會坐在第一排的。孩兒估計,這張煥怕是要出頭了!除此之外,孩兒剛剛知道,學堂裏的曹岩是曹大夫的親孫子,張煥和曹岩關係特別好。就算張煥不能發達,能借著他搭上曹大夫這條線,那也是值得的!反正張燦那事兒也不是大事,不如做個人情給那張煥。”
張世祿撚須微笑:“我兒果然聰慧!那張燦就是個草包!若是我兒能搭上曹大夫,將來中舉也是十有八九的事。這張氏族長,也不是不能換人做的!”
張焰嘿嘿一笑:“爹爹英明!要是有機會,爹爹不妨給二叔提一下這事,避免張燦再犯混。人情要做就做足!”
張世祿點點頭,父子二人相視大笑。
來到大唐後,張煥還是第一次吃大米飯和紅燒肉。雖然調料很少,味道也一般,不過張煥實打實吃了倆碗米飯。吃完飯後,張煥繼續去將劇本潤色,準備明日就再去翠玉樓,準備排戲。因大部分劇情已經編好,張煥沒花多少時間就整理好了戲本。秒鶯收拾了碗筷,端了杯水進來放在桌上,靜靜地看著他。
張煥收拾好紙張,忽然想起昨晚秒鶯有事情要說,就笑道:“秒鶯啊,昨晚你要和我說什麽事情來著?”
秒鶯走上前來,摟了他的腰,似乎情緒很波動。張煥也不催促,隻是輕輕撫摸她的秀發。
過了一會,秒鶯低聲道:“大哥,我騙了你!”
張煥微笑道:“你能騙我什麽啊?傻丫頭。”
秒鶯有些抽泣:“我說真的!我不叫秒鶯,我的真名是苗影!我也不是遭了水災逃難的!我的爹娘,是被人害死的!”
張煥悚然一驚:“什麽!你的爹娘是被害死的?到底怎麽回事?”
苗影眼圈兒一紅:“大哥肯定知道漕運吧?大運河開通之後,朝廷設了漕運司,官麵上的事情是歸漕運司掌管的。不過漕運真正的實權,是掌握在漕幫手中的。漕幫總部在揚州府,手下數千條船,每年所運糧草數百萬石。可以說,若是漕幫不配合,三個月都不一定能把糧食運到長安去!先父其實是漕幫幫主!”
“如今的漕運使叫做侯思齊,乃是個大奸賊!此人和洛口倉官吏互相勾結,欺上瞞下大肆作假帳,將洛口倉轉運到關中的糧秣大肆克扣,卻經由永濟渠運往涿郡,暗中出售給高麗人和倭人。”
“我小叔叔前朝征高麗的時候死在了遼東,因此我爹對高麗人是恨之入骨。我爹知道侯思齊胡作非為後十分惱怒,不過因為漕運司和我漕幫息息相關,因此也沒報官,就直接去質問侯思齊。哪想到這侯思齊嘴上說得好聽,卻隻是做個樣子騙我爹。等我爹回到揚州之後,卻勾結了我三叔苗逵,準備害死我爹娘!”
“去年十二月二十八日,也是我娘的生日。苗逵帶了人闖進我家,見人就殺!我爹娘當場被害,我被我爹手下的四大金剛死命護著逃了出來,上船準備去長安找我外公。不料苗逵緊追不舍,混亂中我不慎落水,好容易撿了一條命。想來那苗逵必定四處尋找我,也不敢去城裏,四處流浪到了這裏,遇見了大哥。”
苗影邊哭邊說,等說完之後已經嚎啕大哭,幾欲背過氣去。張煥趕緊輕撫她的脊背,替她順氣,心中卻震驚得無以複加。
一來是驚訝於苗影的真實身份,漕幫的分量有多大,熟知曆史的自己十分清楚,沒想到這小丫頭竟然來頭如此之大。二來驚訝於竟然敢有人私下賣糧草給高麗!高麗百年來一直是中原朝廷之患,大唐立國以來仍舊不時騷擾東北邊境,這侯思齊怎麽這麽大膽子?而且殺人滿門,事後竟然沒有鬧出風聲,顯然有人出麵壓製了。若是沒有後台,區區一個漕運使絕對做不到!
苗影好容易止住哭泣,見他不說話,抬頭怯生生地說道:“大哥,我騙了你,你不會趕我走吧?”
張煥趕緊柔聲安慰:“胡說什麽!我怎麽會趕你走!”
苗影有些不放心:“那昨晚的話可還算數?”
張煥微笑道:“自然算數!不但算數,你這個仇我也會遲早給你報了!不過這件事牽扯甚廣,不可操之過急。依我看來,那侯思齊一定會有後台。眼下隻能忍耐,等待時機!”
苗影點點頭:“我相信相公的話!”
張煥知道她的意思,也不再要求她改變稱呼,好言好語的勸慰了許久。苗影也哭得累了,不久就在張煥懷裏沉沉睡去。張煥將她抱到**放下,自己絞盡腦汁的設想這件事該如何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