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親情脈脈

原來是金浩和幾個人擋在了張煥身前,除了一名陌生的黑衣少年和幾個小廝,其他幾個都是縣學的學子。

張煥冷然道:“你想做什麽?”

金浩笑道:“你那糖人兒半文錢的吧?窮鬼就是窮鬼啊!要不要我請你吃一頓啊?”

張煥冷笑道:“這個就不必了吧。我雖然窮,可是卻不會賴賬。”

金浩臉色一垮:“你說誰賴賬?”

張煥道:“剛才在學堂,是誰和我打賭來著?怎麽,輸了不認啊?”

金浩臉色一黑:“那是我上你的當了,怎麽能算數?”

要知道此時的一貫是很值錢的。大唐建國後國勢日盛,物價日益降低,此時一鬥米也大概才不到十文錢。金浩在學堂脫口說了十貫錢,當時就後悔了。十貫錢,可是他一年的零花錢,嘴上雖然不屑,心底實在是想賴過去。

這時那名黑衣少年似乎來了興趣:“金浩,這打賭是怎麽回事啊?你怎麽輸的?”

金浩麵色尷尬:“來公子,別聽這廝胡說八道!”

哪想到這位來公子似乎不相信金浩的話,笑著詢問其餘幾人。張煥冷眼旁觀,見金浩雖然眼中惱怒,對上那來公子臉上卻陪著笑,心知此人身份絕對高於金浩。而這來公子雖然相貌普通,不過氣質卻不凡,一身錦衣更是價值不菲。

來公子知道事情原委之後,卻並未說話,隻是低聲念叨了幾遍‘寸金難買寸光陰’。

張煥看看天色道:“金浩,你我畢竟是同窗,那個賭注就當個玩笑,今天到此為止吧。”

張煥深知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這話。而這金浩就是一個明顯的小人,偏偏他父親又是本縣縣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索性給個台階。

哪想到金浩確實草包,竟然怒道:“什麽到此為止!今兒不教訓你,你不知馬王爺三隻眼!”說完一揮手,倆個小廝就準備上來。

來公子似乎回過神來了:“金浩,你做什麽?”

金浩訕笑道:“來公子,這小子太囂張,不教訓下不行啊。”

來公子皺皺眉頭:“些許小事,何必大動幹戈。你就是張煥張公子?”

張煥淡淡道:“不敢當公子,正是在下。閣下有何指教?”

來公子微微一笑:“在下來階,今日得聞‘寸金難買寸光陰’,方知以往浪費許多大好時光啊!過幾日的文會,還要向張公子多多討教啊。”

張煥也微微一笑:“來公子過譽了,討教不敢。要是沒事,在下就先告辭了。”

來公子道:“且慢。金浩,你既然輸了,就拿十貫錢來吧。”

金浩心中惱怒,怎麽說你也是和我一起的,怎麽反而幫那窮鬼說話?想要不答應吧,又惹不起來公子,答應吧麵子上過不去,一時有些躊躇。

來公子見他不說話,很不耐煩:“人無信不立。金浩,你不會真的想賴賬吧?”

金浩不敢頂撞來公子,眼中一片怨毒瞪著張煥,手上遲遲疑疑的摸向腰間的錢袋。

張煥本來想就此作罷,看見金浩眼中的怨毒,心裏也十分惱怒,給了你台階不下,反而來怪我?當下笑著插言:“來公子仗義相助,我感激不盡。聽聞金縣尉清正廉明,兩袖清風,我是很敬仰的,這賭注就此作廢就是。”

這話明麵上是稱讚金縣尉,暗地卻是譏諷金浩連十貫錢賭注都拿不出來,眾人如何聽不出來?來公子微微一怔,饒有興趣的多看了幾眼張煥。

金浩想要辯駁,卻無從辯起。難道說自己家父親並不廉潔?又或者繼續賴皮讓賭注作廢,這樣豈不是說自己真的窮的拿不出十貫錢?偏偏又有這個來公子在場,耍賴都不敢。隻得拿出錢袋,和另外幾人湊了十貫錢,氣哼哼地讓小廝交給張煥。

張煥接過錢塞到袖中,笑著對來公子拱拱手,也不理其他人,灑然而去。來公子目送他遠去,這才回過頭來。

金浩雖然心中怨恨,卻沒忘記自己今日的目的,陪笑道:“來公子,現在就去曹府嗎?”

來公子點點頭:“這就過去吧。來旺,去把馬車趕過來。”

等到手下把馬車趕過來,來公子拱手道:“多謝幾位今天迎接我。曹府我知道路,就不勞諸位了,各位改日再見。”

金浩等人本來想借著機會和來公子套套近乎,要是能進的曹府,那就更是喜出望外的事情,哪想到來公子竟然絲毫沒這個意思。等到來公子遠去之後,其他幾人意興闌珊,都相繼告辭。

金浩的小廝見主子一臉惱恨,湊上來陪笑道:“少爺,要不要找人把這個張煥好好教訓一頓?”

金浩瞪眼道:“你個蠢貨!今日的事情被來公子知道了,如何能馬上報複?而且聽來公子的口氣,似乎對這個窮小子很欣賞。見了鬼了,這窮小子不但人變聰明了,運氣也變好了不成?”

“少爺,那該怎麽辦?”

“你去找下李捕頭,讓他把張煥的底細給我調查個一清二楚。這幾天別動他,等來公子走了再說!”

“是,小的這就去找李捕頭!”

張煥出了城沒走多遠,聽見有人打招呼,一看原來也是縣學學子,同在張家村的張焰。這張焰是族長的侄子,平時和張煥交情平平,不過也沒什麽矛盾。今兒見到張煥的表現,態度倒是親熱了不少,倆人說說笑笑不一時就回到了村子。張焰主動邀請明天早上一起去學堂,張煥自然答應了。

還沒到家,就看到炊煙嫋嫋。張煥將那十貫錢放下,走進廚房,原來是秒鶯在忙著,小臉上滿是黑灰。見到張煥回來,秒鶯有些驚喜的打了聲招呼。張煥笑著上前,取出帕子將小丫頭臉上的黑灰擦掉,又變戲法般的將幾支糖人兒遞到秒鶯手中。

“少爺,你也吃。”秒鶯笑著將糖人兒分了一半出來。

張煥摸摸她的小腦袋:“我不喜歡吃糖。還有,以後別喊我少爺,叫我大哥就行。”

秒鶯歪著小腦袋想了一會,點了點頭笑道:“大哥!”

隻是秒鶯臉上雖然在笑,眼中卻有一絲哀傷。張煥自然想得到,秒鶯是想起家人了,卻不知道如何勸解,隻好輕輕拍拍她的小臉以示安慰。秒鶯輕輕抿著糖人兒,心神似乎有些恍惚。

張煥心裏歎口氣,也不點破,笑道:“你還會做飯?做的什麽啊?”

秒鶯微微一笑:“鍋裏是野菜粥。大哥,這些野菜可是我親手摘回來的哦。”

張煥點點頭:“真有出息,這個我可是不會。”

秒鶯拉著張煥走到角落,指著一堆野菜,什麽灰灰菜,野蘑菇,刺兒菜之類的堆了一大堆。張煥對這些是真的不懂,倒是很虛心的請教。對於張煥的問題,秒鶯倒是十分高興的解說。

“你們在做什麽?還不吃飯?”原來是張世乾從地頭回來了。

秒鶯十分乖巧,擺好小桌子,讓倆人坐下,盛了一碗野菜粥先遞給張世乾,又從案板上端來一個陶碗。這陶碗用一個陶盤蓋著的,顯然是為了保溫,秒鶯將碗放在張煥身前,這才給自己盛了一碗粥。

張煥揭開盤子,一看是倆個灰麵饅頭,有些發呆:“這是為什麽?”

張世乾咧嘴一笑:“你傷剛好,家裏還有些麵,都是給你準備的。”

張煥鼻子一酸。看了一眼張世乾的笑臉,那臉上有一塊青紫,是早間為了護著自己留下的。

這個家底他是知道的,為了上學把倆畝田給了族長,家中生計更是艱難。雖然還剩一畝多水田,可是交了皇糧,剩下的稻子卻舍不得吃,逢年過節才吃得上一頓大米飯。至於家裏養的雞鴨,更是要賣了買生活用品的。

張煥記得自己醒來之後一直在自己房間進食,也都吃的麵食,倒是沒注意張世乾和秒鶯吃的什麽,想必這陣子他倆人都吃的野菜粥才對。張煥本來對張世乾有些抗拒,一直沒喊過爹。

張煥按奈住激動,將倆個饅頭分別給了張世乾和秒鶯:“爹,我的傷早就好了,就想喝點稀粥,這倆個饅頭你和秒鶯分著吃了吧。”說完端起張世乾麵前的稀粥,西裏呼嚕喝了個幹淨。

張世乾有些慌亂:“哎呀,你是讀書人,身子骨弱,哪能吃這個!”不由分說,將饅頭又塞給了張煥,還瞪了一眼秒鶯。秒鶯嘻嘻一笑,也將饅頭塞給了張煥。

張煥哭笑不得,又推讓了幾次,張世乾死活不要,自己起身盛了一碗稀粥端在屋外麵去了。張煥看了秒鶯一眼,秒鶯抿嘴一笑,端著碗喝了起來。張煥想了想,拿起一個饅頭走了出去,硬放在張世乾碗裏。饅頭一會兒就融化了,張世乾嘴上埋怨,眼角卻有一絲微紅,隻捧著碗喝粥。

張煥走回屋裏,將另一個饅頭分成倆半,遞了一半給秒鶯。

“大哥……”

“不吃就別喊我大哥!”

秒鶯眼圈一紅,低著頭,將半個饅頭吃掉。

張煥拍拍她的小腦袋:“這才乖。”

秒鶯勉強一笑,擦擦嘴角。

張煥眼珠子一轉,笑道:“對了,霧氣快下來了,你去把外麵晾曬的褥子收了再吃飯吧。”

秒鶯答應一聲跑了出去。張煥咧嘴一笑,將剩下的半個饅頭飛快地埋在秒鶯碗底,又去盛了一碗粥飛快的喝完,走出了廚房。

秒鶯將褥子放下後,正好張煥拿了把柴刀向外走,秒鶯奇道:“大哥,你拿刀做什麽?”

張煥笑道:“你去吃飯吧,吃完出來看,就知道我要做什麽了。”

秒鶯點點頭,進了廚房。端起碗喝了一口,就發現了碗裏的饅頭,已經融化成麵糊糊了。秒鶯心頭一暖,鼻頭一酸,淚珠兒不由自主地滾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