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天下有雪 第二十二章 不如歸去(上)
明長鏡撚須微笑著點了點頭,對夏還清左鐮庸說道:“嗬嗬,不錯,不錯,想不到在我們這區區郡治,居然也會出現那麽高難度的柘枝之舞,實是難得。”
夏還清也不由點頭附和道:“正是,這柘枝舞老朽活了這一大把年紀,共都隻見過兩次,一次還是在皇宮大殿之中,想不到今日居然又能一睹其姿,今日來此,縱是隻此一舞,也算是不虛此行了。”
左鐮庸點了點頭。而台下早已是掌聲大作,吳情的呼聲震耳欲聾,她麵露微笑,俯身施了一禮,退了下去。
隨後四人因有吳情的柘枝在前,均沒有什麽表現,直到長歌無憂懷抱著古琴出場,那剛才震耳欲聾的呼聲才複重新出現。
呈現在大家麵前的舞台現在不同於剛才吳情的金碧輝煌,變得迷蒙隱約起來,舞台之上全是真樹真花,枝幹橫斜,花葉疏密有致,淡雅天然,真如一幅名家水墨山水一般,一股不知何處而來的煙霧,讓舞台之上那些真樹真花顯得縹緲孤絕,若隱若現,在一處懸崖之上,長歌無憂素衣飄拂,對著身前架著的古琴,盤膝橫坐,平靜如水。
隻聽一聲“錚錚”數聲,長歌無憂雙手撫上琴弦,在這一刹那,台下的眾人都有一種錯覺,那琴,那人,那霧,那花,那樹,那危崖,都仿佛突然之間水乳交融,完全融匯在了一起,分不清哪是人,哪是樹,那是花,那是琴聲。
這琴聲柔和清澈,極是優雅,過得片刻,聲音慢慢低下去,若斷若續,有如遊絲在夜風中飄**,卻又連綿不絕,更增回腸**氣之意。
可就在這一片平靜之中,忽然“鏘鏘”數聲,似有殺伐之意,片刻又轉柔和,聲音繁複變幻,每個聲音卻又昂揚頓銼,悅耳動聽。台下眾人隻聽得血脈賁張,忍不住都想站起身來仰天長嘯一聲,以發泄胸中悶氣。
就在這時,琴音轉淡,最後化作一縷似有若無的清音,最後複歸於無,似乎沉入到那種神秘的天地之中,不知所在。
台下一片寂靜,針落可聞,就連長歌無憂什麽時候離開都沒有一個人發現,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一個蒼老的聲音激動地道:“這是《廣陵散》,真的是《廣陵散》!天呐,想不到我夏還清活了一輩子,居然能夠聽到失傳已三百多年的《廣陵散》這無間絕唱,此生不虛啊!”
眾人聞言立即驚醒,但那種縹緲澎湃的琴音,卻還是在他們耳邊嫋嫋不散,轉頭向公證席上看去,說話的正是三大公證人之一的梨園之宗夏還清。
左鐮庸老淚縱橫,仰天長歎:“嵇康臨刑,麵對著廣場之上為他請願的三千太學生,彈奏了一曲《廣陵散》之後從容赴死,說道廣陵散至今絕矣,不想如今還能得聆天奏,若是錯過此行,老頭兒隻怕將要悔恨終生啊!”
明長鏡也不由得歎息一聲,對自已今天來此,覺得簡直就是自己這一生最為正確的一次選擇,先是《柘枝舞》,再是《廣陵散》,下麵還有些什麽?
不過相信不管是什麽,今天是絕對不可能出現超越長歌無憂琴聲的人了,看來今年郎夢郡的花魁,就是紫華樓的長歌無憂了。
就在這時,一個侍女走上前台,對著眾人施了一禮,語聲柔軟地說道:“我家小姐宣布,她退出本屆花魁大賽,並離開郎夢郡,行途匆匆,來不及向各位稟告,敬請大家見諒。我家小姐還說了,她今日之所以前來,彈奏這一曲《廣陵散》,皆因她沒有向她的知音朋友分別,特奏一曲,以作補償。並說道:若是有緣,他朝自能再在他處再見,前途珍重,萬事如意!”
侍女說完,恭身一禮,退了下去,台下這下子可就熱鬧了:“什麽?長歌姑娘走了,哪個天殺的放走的,靠,我要鏟了他!”
一個仰天作悲痛狀,痛不欲生的嚎叫道:“天呐,我的女神啊,你什麽時候走的,怎麽也不跟我張大個說聲,我好跟你一起走啊!”
另一個人一腳把他踹到一邊去,不屑道:“去,你小子算哪根蔥!”接著伸手作捧心狀:“啊,我的女神,啊,你的美是那麽的與眾不同,啊,我要找到你,啊,一定向你表達我對你那綿綿不絕,滾滾如長江之水,浩浩****的偉大愛情。啊,我要歌頌我跟你的愛情,女神呐,等著我——”
四周眾人嘔聲不絕。蔣琬心中卻隻覺一動,有些失落的道:“無憂姐姐走了!難道她奏《廣陵散》,會是因為我麽?”
憐詩詩卻有些詫異,心中暗自奇怪的道:“怎麽會呢?紫華樓的老鴇怎麽可能會放她離開,要知道今夜過後,她可就是當之無愧的郎夢花中魁後,身價千金啊!”
在遠遠的一個無人的角落,長歌無憂一身白衣,身後聆煙抱著她的古琴,低聲道:“小姐,馬車已經等候了半個時辰,我們該走了!”
長歌無憂遠遠地望向蔣琬站立那個方向,嘴角邊露出一抹詭異的笑意,自言自語道:“琬兒,雖然一部分原因是姐姐因為天魔舞而被門主破格提升為副門主,奉命赴京,但若非為了你,姐姐還是不會讓出這個花魁之位的。你可懂得麽?”
她一揮衣袖,翻身坐進車內,輕喝道:“走——”
黑暗中馬車“轆轆”遠去,但車內的長歌無憂麵前卻又浮現出蔣琬那一副小大人的模樣,她輕聲道:“琬兒,我總感覺,我一定還會再見到你的,到那時,你一定認不出我的真麵目。”
“到那時,你一定會大吃一驚的!”
車聲轔轔,終於完全沒入黑暗之中,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