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驛路靜如來
森冷的長刀橫在麵前,任誰都會被嚇一跳,徐浩月被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目瞪口呆的望著眼前兩個皮甲士兵。這兩個皮甲士兵中,一人年紀稍長,留了短須,隻見他踏上一步,長刀依舊抵住徐浩月的胸口冷喝道:“你是何人?”
徐浩月驚魂未定,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是……我是個遊客,就……就是來旅遊的。”
那短須兵嗤之以鼻哼了一聲:“遊客?什麽遊客?旅遊又是什麽?”旁邊年輕一些的皮甲兵說道:“張大哥,別聽他胡謅,我看他就是中原周朝派來的探子,咱們把他鎖了進獻上去,上官說不定會賞我們些酒食。”
中原周朝?探子?這都什麽跟什麽啊,徐浩月站起身急道:“我不是什麽周朝的探子,我是外地來的遊客,我是不是觸犯了你們這裏什麽民俗禁忌?我給你們道歉,我是守法的公民,你們沒權抓我。”徐浩月疑惑的看了看兩人的裝扮,試探地問道:“你們不會是在拍電影的吧,我知道大理有個天龍八部影視城,你們是群眾演員,在開玩笑的吧。”
那短須張大哥和那年青皮甲兵對望一眼,一起大笑了起來,那張大哥大笑道:“土娃子,這人是不是失心瘋了,怎麽他說的話我都聽不懂。”
那年青皮甲兵土娃子摸了摸鼻子,不懷好意的看著徐浩月,口中說道:“張大哥,你說他身上會不會有值錢的東西,要不咱倆把他砍了,值錢的東西歸咱倆,屍首送上去邀功,省得聽他聒噪。”
那張大哥獰笑道:“此法甚好,死人也不會辯解,咱們說他是探子就是探子,誰也不會懷疑。”
看著兩人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打算謀財害命,徐皓月隱隱覺得事情不對勁,兩人不像是在開玩笑,而且兩人手中明晃晃的長刀更不像是拍戲用的道具,難道自己穿越到了古代?徐皓月苦笑了一下,如果真是上天讓自己穿越了,還真是作弄他不輕,自己如今心如死灰,在古代又能做什麽?靜如離自己而去,自己又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古代,還不真如死了幹淨,反倒可以早些到下麵去陪靜如。
想通此節,徐皓月盤腿坐下,麵上懼色退去,安然說道:“兩位想要殺人謀財不怕被人發現送官法辦麽?”他試著不用現代的詞匯,看看兩人的反應,那張大哥麵目猙獰,喝道:“咱倆就是官府,隻要你一死,誰會追查?你安心上路吧!”
徐皓月見他手中的長刀舉起,在清晨的驕陽下綻放出死亡的寒芒,刀光掃過徐皓月臉龐的時候,他沒有害怕,反而心頭一陣輕鬆,心想解脫的時候終於到了,隻是穿越到了古代才死,和靜如分隔的不隻是地域,還有時空,多少有些遺憾,他盤膝安坐著,麵帶微笑說道:“兩位要殺我那就請便,生亦何歡?死亦何苦?我心安然,落葉歸土。”看了兩人一眼,徐皓月又問道:“臨死前,我有最後一個問題,這是什麽年代?”
那土娃子見徐皓月也不逃走也不反抗,更不呼救,心中大奇,聽了徐皓月的問話,隨口答道:“你問的是年號吧,今年是大唐保大十三年,問完了安心上路吧!”
大唐保大十三年?這是誰的年號,唐朝的皇帝有用過這個年號的麽?唐朝不是號稱太平盛世的麽?怎麽官家的兵士如此凶惡,到好像土匪強盜一般。想到這徐皓月暗罵自己糊塗,自己都是要死的人了,是什麽皇帝的年號,唐朝治安好不好關自己什麽事呢?當下嘲弄的一笑說道:“問完了,請動手吧。”說完緩緩閉上眼睛,口中念起靜如臨死前念過的十誡詩來:“第一最好不相見,如此便可不相戀。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但曾相見便相知,相見何如不見時。安得與君相訣絕,免教生死作相思。”
那張大哥聽了徐浩月念的詩句,麵有狐疑之色,舉起的長刀久久沒有砍下,土娃子麵上一抽,耐不住性子,大喝一聲舉起長刀照著徐皓月的脖子狠狠的砍了下去。
徐皓月聽得風聲,心中安詳,隻等著身首分離的一刻到來,卻聽一聲清脆悅耳的金屬撞擊之聲響起,想象中的死亡沒有降臨,徐皓月睜開眼望去,卻見是那張大哥伸出自己的長刀架住土娃子的長刀,兩刀相撞之後,刀身兀自震顫不已,看得出土娃子這一刀力道真的不小,真是想一刀斬下自己的頭顱來。
土娃子甚是疑惑,側頭奇道:“張大哥,你攔我作甚?”
那張大哥嘿了一聲沉聲說道:“土娃子,這廝怕是殺不得。”
“為何殺不得?”土娃子大奇,張大哥長刀指著徐皓月的頭說道:“你看他頭發短淺,像不像和尚?”徐皓月十多天前倒是理過一次頭發,弄了個光頭的發型,希望剃發明誌,一定要完成靜如的遺願,如今十多天過去頭發長出來了一些,但還是很短。
土娃子聽了,長刀慢慢垂下說道:“張大哥他若是和尚,怎麽不穿僧袍?”
張大哥長刀回轉,還刀入鞘:“聽聞中原周朝那邊勒令佛門中人還俗,僧侶多有南逃,此人或許便是從那邊逃過來的,聽他還能念幾句詩文,我雖然聽不明白,但覺得大有佛理,而且你看他盤膝坦然受死,哪像常人那樣害怕?隻有佛門出家人看破生死的才有這份膽氣。”
“說得倒像,可他怎麽不說他是和尚呢?”土娃子也收起刀來接著說道:“如果真是出家人,咱倆都是信佛的,還真是不能殺了。”
徐皓月瞪大了眼睛,想不到自己臨死前念了幾句靜如喜愛的詩句,反倒讓兩人誤會了,兩人不殺自己,難道要自己在這古代繼續受苦麽?當下他急忙說道:“兩位誤會了,我不是什麽和尚,我一心求死,還請兩位快些動手!”
土娃子和那張大哥對望一眼,都覺得此人不可思議,螻蟻尚且偷生,他為何一心要求死?張大哥沉聲說道:“土娃子,此人一定是出家人,佛門有戒律,不得隨意自殘身體,他是想借我倆之手了結自己性命,不然的話求死還不容易?為何偏偏要我倆殺他?”
土娃子點點頭附和道:“張大哥說得對,我差點殺了個出家人,死後一定會墮入阿鼻地獄的。這人處處透著古怪,我們還是快走吧。”
見兩人要走,徐皓月急忙站起身說道:“兩位不能走,要走還請殺了我再走。”
張大哥皺眉說道:“真是個瘋和尚,土娃子走吧,咱們接著巡守,還有十幾裏路要走。”說完兩人扔下哭笑不得的徐皓月揚長而去。
想死卻沒死成,徐浩月不禁悲從中來,要說自殺他又不願意,這樣是違背了他對靜如的承諾,因為他答應過靜如,要帶她走遍中國的名山大川。沒有死成,徐浩月呆站了一會兒,沒有劫後餘生的慶幸,他轉身打算繼續尋找自己的錢包。昨晚他起來的時候,除了錢包和香囊之外,身上沒帶其他東西,就連手機也被他仍在帳篷裏,此刻用身無長物來形容他,一點也不為過。
“後生,你是北邊逃過來的和尚?”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了過來,徐浩月循聲望去,隻見剛才那個老農從桑樹林中探頭探腦的走了出來,想來他剛才一直在樹林中藏身,看到了剛才的一幕。
徐浩月苦笑著搖搖頭說道:“我不是出家人,老人家你誤會了。”說完繼續扒開草叢尋找錢包。那老農哦了一聲,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須上前說道:“小和尚,你別怕,俺們唐朝這地界不強逼出家人還俗的,俺也聽說了,北邊大周皇帝下令讓出家人還俗,這些年有不少出家人逃過來呢。”那老農還是繼續誤會,徐浩月苦笑一陣,也不願多費口舌解釋。
徐浩月聽了大周、唐朝這些國名,才猛然想起自己現在所處的時空會不會是曆史上軍閥割據混戰的五代十國?他直起身急切地問道:“老人家,南邊是不是還有個吳越國?後周皇帝是不是姓郭?南唐皇帝是不是李煜?”他對這段曆史雖然記不大清楚,但後周開國皇帝郭威,南唐皇帝李煜他還是知道的。
那老農搖搖頭說道:“什麽後周、南唐俺不知道,俺隻知道中原周朝皇帝好像是姓柴的,俺們大唐皇帝是姓李但卻不是什麽李煜,大皇帝的名諱咱們螻蟻小民不敢直呼。吳越國是有,常和俺們大唐開戰的。”
徐浩月心中一片茫然,後周、南唐是後世曆史學家為了區分朝代編上去的,古代人都是說大唐、大周,不會說什麽後周、南唐的,而後周皇帝柴榮是周太祖郭威的養子,繼位後複姓柴,徐浩月對五代史不甚了解,所以誤以為郭威建立後周,之後的皇帝都是郭姓。而南唐皇帝在他所知之中,隻記得一個文采風流的南唐後主李煜。而老農升鬥小民一個,對皇帝是誰也不大清楚,也說不出個子醜寅卯來,更何況五代十國是中國曆史上最為黑暗和混亂的年代,國家、朝廷經常更換,就算百姓也常常被弄得糊塗,今天皇帝還姓劉,明天就成姓郭的了。剛才那兩名官兵所說的保大十三年乃是南唐中主李璟的年號,老農生活困苦朝不保夕,也沒功夫打聽皇帝是誰。
沒弄清楚自己身處的時代,徐浩月也懶得去深究,繼續找自己的錢包,老農看他麵色焦急似乎尋找什麽重要的東西,開口說道:“小和尚,你找什麽東西麽?看你急得滿頭大汗,俺幫你也找找。”徐浩月謝了一聲,告訴老農是個黑色的皮包,兩人便在桑樹林內找了起來,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到,時近午時,兩人都累得滿頭大汗、口幹舌燥的,老農便提議先回自己的茅舍去喝點水用點飯食再找。
徐浩月也不推辭,人是鐵飯是鋼,吃飽了也好接著找,當下便跟著老農回到茅舍。在茅舍外徐浩月從老農家外麵的大木桶中舀了一大瓢水喝了下去,老農進屋拿了兩個黑乎乎的饃饃來,也不知道是什麽雜糧做的,看樣子還混了些野菜什麽的,一個還沒拳頭大。接過黑饃饃,徐浩月皺眉問道:“老人家,你就吃這個麽?”
老農歎口氣說道:“這年月能有這個吃就算不錯的了,去歲年成不好,田地失收,餓死了不少人,俺家老伴就是去年餓死的。”
“官府不賑災的麽?”徐浩月咬了一口黑饃饃,又澀又硬,難吃得緊。
老農嘿了一聲怒道:“官府?他們少收稅就謝天謝地了,前些年,年年打戰,糧食都被官府征繳做了軍糧,剛才想害你的官兵是官府官田裏的巡守兵丁,俺們這裏種的都是官田,凡是地裏長出來的糧食都要上繳,官府怕俺們偷藏官田裏的糧食,都派了縣鄉上的兵丁巡守,看得忒緊。”
正說話間,茅舍外的小路上一陣馬蹄聲響起,徐浩月抬眼望去,一望之下,胸口宛如被大錘重重的打了一下,一顆心幾欲跳出腔子來,茅舍外的小路上一男一女騎著兩匹駿馬飛馳而來,那騎著駿馬的女郎,英姿颯爽,麵容身形看起來,竟然便是自己日思夜想的柳靜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