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潭水洗凝脂
這聲音清脆悅耳,語氣堅定無比,卻讓聽了的人心中一陣難受,當中每一個字似乎都透著令人無奈的義無反顧。徐皓月心頭一陣如小鹿亂撞,這些天他因為把柳靜如的照片弄丟了,已經好幾天沒能看到柳靜如的容貌,夢境之中柳靜如的音容笑貌卻是那麽的模糊和捉摸不定,徐皓月非常想要看看柳靜如的樣子,此刻乍聞英若蘭的聲音,想到那天匆匆一麵,她的容貌和柳靜如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心頭的躁動再也難以遏製,腳下步子輕輕移動,順著那巨石上的青蘿藤蔓爬了上去。
爬到巨石頂上,徐皓月定睛望去,一望之下胸口宛似被巨錘重擊,一顆心幾欲跳出腔子來,巨石背後的水潭旁,兩名穿著湖水綠衣裙的侍女腰間懸掛著長劍立在潭邊,懷中抱著一套雪白的衣裙,這套衣裙好像就是英若蘭那天所穿。而水潭內,青翠碧綠、清可見底的潭水之中,一具雪白誘人的成熟女孩軀體,正浸泡在潭水之中,那曼妙的身姿,膚如凝脂香勝雪,在潭水光線的折射之下,更加顯得秀美不可方物,加上那女孩露出水麵的秀發濕漉漉的安逸飄揚在水麵上,微微憂愁的神色寫在臉上,那如星般的眼眸,如櫻桃般的小嘴,如鵝蛋般嬌俏的臉頰,分明就是活脫脫的柳靜如,配著那完美無瑕、無可挑剔的曼妙身段,讓徐皓月的目光不能再從她身上移開半分。
和柳靜如戀愛三年,兩人親密的舉動都是發乎情、止乎禮,徐皓月不認為占有才是愛的表現,所以直到柳靜如去世,他都沒有看到過柳靜如完整的身軀,但有時候在夢境之間,他也會常常幻想著夢到。此刻那活色生香的誘人軀體真的出現在眼前的時候,徐皓月不由得如癡如醉,這便是靜如那無瑕的身軀麽?他不知道是不是,但那容貌卻不會有錯的。
正當徐皓月沉浸在念想的癡迷之時,潭邊的其中一名侍女開口說道:“小姐,招贅之事並非如此簡單,天下的少年英雄大多都是家世顯赫之輩,隻恐天下少年英雄多半不肯做辱沒祖宗的贅婿,這樣一來,二老爺、三老爺那‘應選世家年少英雄為贅婿’的條件確是萬難做到。”
英若蘭秀頸以下浸泡在水中,麵色茭白,被潭水反射光芒籠罩更顯清秀淡雅,但眉間那股英氣確是揮之不去,“秀依,你跟我一起長大,最知道我的脾氣,二叔、三叔這是刻意刁難,但越是這樣,我就越要做到。阿爹臨終前把山莊和八十一寨的兄弟姐妹托付於我,我不能遇到難處就退縮,否則怎麽對得起阿爹?”
那侍女秀依輕歎一聲說道:“小姐,你這是拿自己一生幸福在賭啊。”
另一名侍女也說道:“是啊,小姐,萬一招到的夫婿是個醜八怪,又或是身有殘疾,那該怎麽辦?”
英若蘭秀眉微蹙,但跟著又被她淺淺的笑意化開,“上天如果要這般對我英若蘭,我也無話可說,隻要能夠保住武王山莊的聲名不墮,在這亂世之中,我英氏一脈能得以幸存,就算要我一輩子不嫁都行,何況隻是招個傀儡的贅婿?凝雅,就算招到的人是個醜陋、殘廢、甚至是心術不正的人,我英若蘭隻要他跟我把這場假夫妻演下去就行,其餘的我都不在乎。”
那侍女凝雅掩口輕呼道:“小姐,你真打算這樣做?那不是要守一輩子活寡?”
英若蘭輕哼一聲,眼光中篤定的神色大盛,“為了阿爹,為了大家,為了武王山莊,我早已心如止水,自從接掌莊主之位那天開始,我自己就不是自己的了。”
英若蘭和兩個侍女的對話,一字不漏的進了徐皓月的耳朵,當聽到英若蘭那句“我自己就不是自己的了”,英若蘭微蹙秀眉,神情凝重而堅定,那感覺真的很像柳靜如去世前,在自己懷中之時的神情。徐皓月心頭更加酸楚難擋,忍不住輕呼道:“靜如,我不會讓別的男人娶你的!”
話才出口,徐皓月已知不妥,果然巨石下三女一起驚呼起來,那捧著衣裙的侍女凝雅立刻縱身躍入水潭,也不管衣裙會被水沾濕,在水中就用衣裙把英若蘭的身子包裹起來。侍女秀依長劍唰的一聲出鞘,嬌聲叱道:“是誰!”寒光一閃,秀依手中長劍居然從她手中飛擲而出,朝著徐皓月所在的巨石之上直飛過去。
徐皓月頭一縮,腦袋上一陣涼颼颼的,卻是自己戴著的襆頭被秀依的長劍刺落,當下徐皓月再也不敢停留,連滾帶爬的從巨石頂上翻了下來。
落到岸邊,饒是岸邊都是軟軟的草叢灌木,徐皓月還是被摔了個七葷八素,也顧不得身上疼痛,徐皓月拖著還沒好利索的雙腳就走。巨石後麵秀依的嬌叱之聲響起:“好色惡賊休走!”秀依已經爬上了巨石之頂,看到巨石下徐皓月慌不擇路的背影,拾起自己的長劍,仗劍追了下去。
本來偷看大姑娘洗澡這就不是什麽光明磊落之事,今天出於無意,看到了英若蘭的嬌軀,加上徐皓月把英若蘭當成柳靜如一般的敬重,所以徐皓月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死也不能讓英若蘭知道是自己在偷看她,當下忍著腿上的傷還沒痊愈,咬牙狂奔起來。
奔出數十步,腿上肌肉撕扯之下劇痛難擋,腿下一軟,徐皓月順著山道滾了下去,堪堪滾落到溪水邊一個水草覆蓋的小水坑內,徐皓月連忙將身子藏入水坑內,隻留出鼻孔朝天呼吸。
片刻之後,秀依提劍追至,隻聽她甚是憤怒的自語道:“明明看到這惡賊順著山道滾下,怎麽不見了蹤影?”跟著秀依看到溪水邊茂盛的水草,冷哼一聲提劍上前一邊砍著水草,一邊怒喝道:“惡賊!我知道你躲在這裏,快滾出來受死!小姐聖潔的身軀你也敢窺視,就算你是天王老子,我英秀依也要在你身上戳出幾個透明窟窿!”
那長劍越砍越近,徐皓月隻覺得冷汗直冒,難道今日真是在劫難逃?
“秀依,人呢?”英若蘭的聲音飄然而至,語氣有些薄怒,但卻沒有絲毫責怪之意。
英秀依一臉不忿,杵著劍單膝跪地道:“小姐,奴婢看護不周,讓小姐千金之軀受汙,奴婢萬死,奴婢發誓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手刃這個惡賊,奴婢再以死謝罪!”
另一個侍女凝雅跟著到來,也是跪在地上說道:“小姐,奴婢與秀依姐同罪,也發誓一定要殺了這惡賊,再以死謝罪。”
英若蘭已經穿上了衣裙,她發覺自己在水潭中洗浴卻被人窺視,起初也是怒火萬丈,穿上濕漉漉的衣裙一路追了下來,恨不得殺了窺視自己的惡賊,但此刻見秀依和凝雅如此說來,氣不禁消散了一半,深吸一口氣,緩緩閉上一雙動人的雙眸,淡然地說道:“此事怪不得你們,我自己突發奇想,想要下水的,那惡賊能找到最好,找不到也就罷了,隻是看了幾眼,我身上也少不了什麽。”
秀依和凝雅對望一眼,更加自責,英秀依站起身說道:“小姐,剛才奴婢擲出長劍刺落了這惡賊的襆頭,這附近乃是桃花村地界,戴這襆頭的人甚少,咱們到桃花村詢問應當可以找到。”
英若蘭接過徐皓月的襆頭看了看,淡淡一笑說道:“也好,仲強堂兄前幾天說他把桃花村廟兒崗上的猛虎殺了,我看過猛虎屍體,那猛虎屍體腹部中刀,刀法生澀晦滯,但猛虎心肺都被攪爛,出手者狠字當先,絕不會是仲強堂兄的手筆,我們就拐到桃花村去看看,到底是什麽人殺死了這頭猛虎,順便問問這襆頭是誰的。”
徐皓月一隻耳朵露出水麵聽了英若蘭這話,心頭暗暗叫苦,這桃花村可就自己一人帶了這襆頭,自己在桃花村又大出風頭,英若蘭她們隻要到桃花村隨便拉個人問問,自己就得現出原形。
秀依和凝雅二婢一起嬌聲答應,英若蘭輕輕將秀發盤起,緩緩說道:“詢問之時不必提及剛才之事,隻需問問這襆頭是何人所有便可,若真找出惡賊,不可驚動村民,我自己處置便可。”她語氣雖然平緩,但那股子殺意讓徐皓月脊背涼颼颼的。
英若蘭三女朝著桃花村走去,徐皓月在水坑中等了半天,才爬了出來,扯掉身上的汙泥水草,徐皓月怔怔發呆,不知道該不該回桃花村去。自己這時若是立刻走了,英若蘭就算知道是自己窺視她,也拿自己沒辦法,再者桃花村的村民誰也不會把自己的容貌形容得惟妙惟肖吧,自己走了就算日後再見英若蘭,她應該不會認出自己,隻要自己改名換姓就可。
想到這裏,徐皓月抬腿就想往村外走去,但隻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崔翰還在桃花村,自己走了他怎麽辦?況且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自己今日是無心之過,向英若蘭說明了,要殺要剮她動手便可,徐皓月可不想日後心中有愧,就算再見她,也難以在她麵前抬起頭來。想到這一節,徐皓月又開始躊躇起來,不知道是該遠走高飛,還是該回去坦然麵對。
“徐大哥!你在哪裏?”銀姑銀鈴般的聲音傳了過來,徐皓月順口應道:“我在這!”這句話出口,徐皓月苦笑一下,看來自己還是回去好了,大不了坦然受死。
回去的路上,徐皓月心中想著自己剛才的糗事,轉眼見銀姑吃著野果不時偷眼看看自己,嘴角掛著淡淡的笑意,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野果,忍不住問道:“銀姑,假如,我是說假如啊,有個陌生男人看了你、你的清白之軀,你會怎麽做?”
銀姑微微一怔,跟著手中的野果跌落,臉上變得煞白,“徐大哥,你別拿這種事來說笑,大姑娘被人看了身子,那還不得羞死?要麽那人娶了我,要麽我一頭撞死!”
徐皓月拍著自己的腦袋苦笑著低聲喃喃自語:“果然是這樣,古代女子的名節是這般重要,更何況她性子如此剛烈,天知道她會怎麽樣呢。”
“徐大哥,你說什麽?”銀姑甚是費解的問道,徐皓月訕訕一笑說道:“沒什麽,當我胡說八道。”銀姑輕舒了口氣說道:“我就知道你是在說笑的,這種事不能拿來說笑的,不過……不過你和我說笑,我喜歡的……”最後這句話銀姑的聲音細若蚊蠅,徐皓月又在神遊太虛,隻是嗯了幾聲,沒有聽進去,隻覺得腳下腳步沉重至極。銀姑見他答應了幾聲,心中暗暗欣喜,心頭好似被灌了蜜糖般的甜蜜,腳下步子輕盈,好似走在雲端上一般輕飄飄的。
兩人走到村口之時,日頭已經偏西,遠遠的就見到童鐵頭站在村口小道上,看到兩人回來,童鐵頭急忙迎了上去,麵色轉憂為喜,劈頭第一句話就是:“徐先生,你可回來了,莊上的英少莊主在我家等你老半天了,她要單獨見見你!”
徐皓月心頭一涼,暗想該來的還是要來,既然躲不過倒不如挺身麵對,想到能和英若蘭單獨見麵,他心頭又隱隱升起一絲柔情、一絲希望,但更多的還是對柳靜如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