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秦王的病

秦軍主力在芷陽休整了一宿後,沿著馳道日行八十裏,在離開鹹陽的五日到達藍田。

此時嶢關被破,先鋒戰敗的消息還未傳來。上將軍李信將軍營紮在離藍田縣城十裏的位置,並未入城。

贏子嬰自那日暈厥過後,看過禦醫留下的竹簡。心中曬然:“沒想到區區一名醫者就能看出我的心病。”

“欲速而不達。”

旁人看後也許會疑惑,這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隻有子嬰明白,他的確是心急了。其他或許不明白他為何心急,但其中原由自有他自己清楚。

表麵人都知道,秦王殺趙高,收攏了關中兵權,還整治了關中世族。此時關中已無內憂,所麵對的敵人也隻有劉邦、和還遠在河北的項羽。但隻有贏子嬰這個穿越眾才會明白,劉邦項羽是何許人也!或許在秦都、在關中,雖然有大部分人知道如今秦國危急,大廈將傾。但大多數還是抱有能拒守關中,偏安一隅的想法。

隻有贏子嬰知道曆史,知道曆史會怎麽樣發展!所以他心中比誰都著急!

雖然他心中也明白現在的曆史已經不是以前所知道的曆史,這個曆史已經在他穿越的那天就已經發生了變化。但是無論怎麽樣的變化,都逃脫不了世界規則的束縛。他收攏了關中的人馬,還讓城裏的世家大族帶著私兵上了戰場,但這所有集中起來的兵力不過三萬人。

而且這三萬人是什麽東西?一部分前幾天還參加過叛亂;一部分是沒經過訓練的各家烏合之眾;一部分是戰力不怎麽強的各地駐軍。

這些部隊根本就沒打過幾場仗,而且各懷鬼胎,人心不齊。哪怕是領兵的統帥是李信,贏子嬰也對這支部隊不報有太大的信心。劉邦部隊不了解,但想來也有四五萬人,但他們是從碭郡打到這來的,一路上打了多少仗?而且他們都是抱著覆滅秦國的目的而來的,士氣高昂!秦軍拿什麽去和人家比?

更何況還有一個項羽!項羽手中現在可是掌握著全天下最精銳的幾十萬部隊,他們隻要把章邯投降的二十萬秦軍處理掉,立即就會西進關中!

這些懸殊的力量對比如何不讓贏子嬰心急如焚?

他一個穿越者,一不懂軍事,二不懂兵法。隻能將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這種茫然的虛弱感又有誰能理解?所以自出征以來,他事無巨細的向李信學習,看他如何安營拔寨,看他如何號令全軍,看他如何處理軍中的各項事宜。

他的腦筋比在對付趙高的時候還繃得緊,休息的時間比在鹹陽還少!所以稍微一點風吹,受了點風寒,人一下病倒了。人一病倒心中更是患得患失,焦慮不安,病情也越來越重。

而在秦朝,他真正能信任的人不過三五人,而且全是他的下屬臣子,在這些人麵前,贏子嬰隻能以自信、無懼的樣子去讓他們安心。又有誰能安他這個秦王的心?在這個世界上,他連一個能吐吐苦水的人都沒有。

人們都說是君王是孤寂的,這種孤寂又怎能讓一個穿越過來的普通人一下就適應了呢?所以現在贏子嬰比他半年來躺在**當公子的時候還要苦惱!因為他發現,他當上秦王後,有些東西連韓談父子都不能掏心置腹了!

幸好,這位隨軍而來的禦醫是一位名醫。可能是贏子嬰的心事表現得太過明顯,所以讓這位醫者捕捉到了。因此他並未給贏子嬰開什麽藥方,而是留下了一句話——

欲速而不達。

是為忠告,也是勸誡。總之看了這句話後,贏子嬰的心突然平靜了下來。他一下子明白過來:想這麽多又有什麽用呢?莫非是得了戰前恐懼症?

他詢問了這位禦醫的名字,將他叫到身邊,不再去談軍事國事。讓陪自己下圍棋,談一些奇聞趣事。他再也不一日鑽幾次李信的營帳了,將案桌上堆滿的竹簡兵法全部讓韓則拿出去燒掉。臨時抱佛腳,起的作用微乎其微。

就像李信說的那樣,軍隊的事情,秦王毋須擔心,老將軍自然會處理得很好。

有些東西不懂,就不說話,隻需要看就是。身為一國之君,最重要的能力是點頭或者搖頭。隻要將這東西掌握,那這個君王就是一個合格的君王。

再此之後李信召集各將討論軍情的時候,贏子嬰再也不像以前那樣事無巨細的詢問。他現在隻是默默的坐在案邊,聽眾將議論吵鬧,臉上不發表任何看法。然後等李信下定了決心,有了定論之後。再向秦王稟告之時,贏子嬰就大手一揮,說將軍放心去做就是,些許小事不必向孤詢問。

心事放寬後,贏子嬰整個人都顯得精神了好多。他還在行軍的途中與韓則對練劍法。周圍有時候還圍著一堆的士卒觀看,韓則顧及秦王顏麵想要放水,贏子嬰卻不領情,讓韓則毋須顧慮,放手一搏。

韓則即便是得了命令,也不敢真正和秦王無所顧忌的對打。要不然他這種殺人之劍一劍就能分勝負定生死,他壓製住實力,和秦王打得極為精彩,最後隻以微小的優勢取勝。贏子嬰在輸掉之後卻哈哈一笑,顯得非常痛快!輸了就輸了,他輸了反而還借此向周圍的士兵高聲誇獎韓則,要大家都要勤練武藝,不要偷懶。

如果是以前,贏子嬰根本不會在這麽多人麵前與韓則比武。那時候腦子裏都是些秦王的威儀,自己輸了肯定對士兵造成不好的影響等等。現在他根本不去想那些顧慮,贏了輸了又怎麽樣?我比武就是為了活動身子,去除身上風寒。一場比武下來,贏子嬰也是大汗淋漓。心中更是痛快,他一爽之下,仿佛什麽都忘記了。那一直以來因為身份而產生的顧忌早被他跑到腦後,他忘記了秦王的身份,一屁股坐在秦兵身邊,向他們問話打笑,極為開放。

周圍的秦兵開先還因為秦王的身份而拘謹,但之後看見贏子嬰真的是灑脫不顧及言論。也一個個恢複了正常,至少能在贏子嬰麵前正常的交談。贏子嬰知道他們還是懼怕自己,這種深入骨髓的敬畏不是輕易能改變的。於是他也不打擾這些士兵了,拍了拍旁邊的士卒然後就走了。

這一幕恰好被路過的老將軍李信看見,李信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等秦王走後,他拉過韓則將他好生的一頓訓斥,說秦王怎能隨意的與這些士兵交談,一點沒有秦王威儀的樣子,你身為秦王的親近之人怎麽不好好勸尉秦王,要他多注意點影響。

韓則無言以對,隻能低著頭喏喏稱是。

也難怪老將軍生氣,這些士兵都是些什麽人?都是那晚參加鹹陽之亂的罪軍!而秦王跟他們說什麽話?說二世皇帝的不對,還將趙高大罵一頓……這,老將軍確實無語了。

他回到帳中,腦中依然在思慮:秦王怎能這麽不顧威儀呢?看來還是太年輕了啊!

他回想起自己當年麵見始皇帝的時候,那是多麽威嚴,簡直就讓人不敢直視啊!自己就匍匐在地上跟自己訓斥韓則一樣喏喏稱是!那才叫威儀!那才叫氣勢啊!

“秦王太年輕了,以後回到鹹陽一定要讓那些博士們好好為秦王講講怎麽注意威儀!”

大帳中,贏子嬰偷偷從下麵摸出了一枚黑棋,然後趁禦醫公孫止不注意,偷偷在棋盤換了一顆白棋。然後麵有得色的將另外一枚白棋當著公孫止之麵放下,口中洋洋得意的說道:“你輸了!”

公孫止棄子歎道:“秦王棋藝果然進步很大,如今我已經不是秦王的對手了!”

“哈哈哈!孤乃秦王!勝你自然不在話下,韓則,看賞!”

……

等秦王休息後,韓則送禦醫出門,在背後悄悄告曰:“秦王將棋偷換了的。”

公孫止賊眉鼠眼的看了看周圍,確認無人後也附耳在韓則旁道:“我早已知之,棋盤所有棋子所在位置,我一一記得。”

“啊!”韓則一聲驚呼,亦壓低聲音問道:“莫非先生有過目不忘之能?”

公孫止扯著自己下巴上的山羊胡,麵有得色的點頭稱是。

韓則一臉恭敬的下拜:“先生果乃高人也!”

“那是!”公孫望將韓則扶起後,悄悄對他說道:“我的本事你也了解,你看僅僅屈當一名禦醫是不是太屈才了?你什麽時候向秦王美言幾句,讓我也能當個什麽官也行啊!”

韓則一臉驚訝的說:“先生本事自然有的,為何不親自向秦王自薦?”

公孫止擰眉瞪了韓則一言,沒好氣的說道:“你說跟我說是有區別的,我向秦王自薦豈不是有自賣自誇之嫌?”

“那好,我一定將先生之能偷偷向秦王透露。啊!秦王在呼我,先告辭!”

“啊,慢著!我還沒說完,這人怎麽走得那麽快?我可不止隻有那點旁末之能啊!我懂的東西多了去!你告訴秦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