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風流人物

一行數騎行到一處酒樓前停下,秦霄舉目一看——“千客萬來”眾人翻身下馬,身後的同來的兩個黑袍人,便接過紫袍人和秦霄手中的馬疆,自去安頓馬兒。紫袍人將手一揮:“兄台,請!”

“請!”

秦霄心中讚歎:不愧是都城長安,連酒樓都這麽氣派有架式,算得上是大周朝的五星級賓館了吧?

二人步入酒樓,早有人前來迎接,恭身立於一旁,低首道:“公子爺來了,快請樓上雅座。”

“唔……”

紫袍人隨聲應道,抖落身上的披風,對那人道,“趙老板生意可好?我的朋友可都來了?”

趙老板點頭哈腰:“蒙公子福蔭,小店生意還算過得去。公子爺的朋友已然到了兩位,正在樓上候著。”

秦霄心中暗暗想到:這位“公子爺”看來家世不錯嘛,連五星級賓館的老總也對他這麽低聲下氣,估計是某個大官家的二世祖吧?

公子爺脫去紫袍信手遞給趙老板,但見他果然風姿倜儻依表非俗,年紀與秦霄不相上下,卻處處透出一股貴氣。

“兄台,我們且上樓去,會一會我的兩位朋友。”

公子爺對秦霄笑道,“他們可都是有趣的人物。”

“兄台先請!”

一旁侍立的趙老板不禁心頭驚惶:這又是哪位王公貴胄,居然與臨淄王稱兄道弟,看他外表,又不像是公候子弟……

秦霄緊隨公子身後朝二樓走去,但見酒樓內布置精致華貴,錦繡屏風精雕木壁,腳下細紋絨毯鋪就。身邊的樓梯扶手一塵不染光亮照人,壁上幾幅字畫也是栩栩如生大氣不凡,儼然出自名家手筆。座間酒客各自風流,或吟詩作對,或行令比酒,時時發出一陣暢笑。

太平盛世民豐物阜,就免了不見到這副歌舞升平的靡靡景象。

二樓基本都是一座座分開的雅間,公子帶著秦霄走到一間“流雲撫月閣”前停下,信手推開畫門,一股暖氣噴麵而來,卻是一個布置精致之極的暖閣。

秦霄舉目朝雅閣內一望,除了歎服於雅閣的華麗,同時不禁心中一驚——隻見一人正匍臥在地上,上身脫得光溜溜的,身邊放著一桶墨水和若大的幾張白紙,正以頭發沾墨,在白紙上疾書!

秦霄在唐代也生活了差不多有十年了,對這時期享譽曆史的名人騷客也有了一些見識,此時不禁矢口說道:“莫非,此人便是草書張旭?”

公子回首一笑,讚道:“好眼力,好見識!”

秦霄心中暗暗道:“張旭三杯草聖傳,脫帽露頂王公前,揮毫落紙如雲煙,若幹年後杜甫的詩裏,說的就是他脫光了身子用頭發寫字吧?想不到,我還有幸親眼目睹,與李白詩歌、裴旻劍舞並稱為‘三絕’的張旭草書……”

二人步入雅閣,張旭尤在埋頭疾書渾然忘我。早已在此等候的另一人卻對公子朗聲笑道:“阿瞞,你總算是來了!你看這個瘋人,幾杯下肚,竟這般得意忘形了!”

公子也應聲大笑:“大哥總是要比小弟先到一步,先行把這瘋人灌醉了,好獨自訛他墨寶,用心不良,用心不良呀!”

秦霄看了看那人,也是儀表非俗衣飾華貴,年紀約摸二十多歲,眉宇間豪氣綻放。

公子將秦霄引到那人身邊,對少年說道:“這位兄台,這是我兄長重俊。大哥,這是我剛在路上巧遇了豪傑之士!”

“在下秦霄。”

秦霄抱拳一笑。重俊仔細打量了秦霄一眼,不禁點頭道:“好,好!果然是個風流人物!阿瞞,你總是能遇到這樣的奇人異士,大哥我真是羨慕之極呀!”

阿瞞?秦霄心中暗道:“這明顯是個綽號吧,還‘吉利’呢!或者幹脆叫曹操算了(這兩個都是曹操小名)以前偶爾有人聽說過,朝中有個年輕的王候,自已給自己取了這麽個綽號的,是誰呢?莫非是……”

公子(阿瞞)輕笑道:“原來秦兄名諱如此大氣,正如這人物一般令人心折呀!來來,阿瞞先敬秦兄一杯,相請不如偶遇,我們也算是頗有緣分!”

三人依席坐下,各自舉杯滿飲一杯,卻見那張旭仍然趴在地上搖頭晃腦,身上卻已是汗如雨下。那頭發沾上墨水之後,竟如同行龍流雲一般,在白紙上寫下的一個個大字蒼酋張揚,真個“變動猶鬼神,不可端倪”!

秦霄雖然算不上什麽文人騷客,但也被深深的吸引了,目不轉睛的盯著張旭和他寫的字,卻是一首詩——“本為貴公子,平生實愛才。感時思報國,拔劍起蒿萊。西馳丁零塞,北上單於台。登山見千裏,懷古心悠哉。誰言未忘禍,磨滅成塵埃。”

“好字!好詩!”

秦霄由衷折服,驚聲歎道。

張旭寫完最後一字,猛然站起身來,頭上墨跡尤未幹涸,滴滴答答的流了一身,卻放聲大笑起來:“妙哉妙哉,痛快痛快!”

然後轉過身來拿起桌上的一壺酒,扯開壺蓋就往嘴裏倒去。

阿瞞不禁哂笑:“這個癡人!”

二人跟著大笑。

張旭卻旁若無人手舞足蹈的頌念起來——“感時思報國,拔劍起蒿萊。西馳丁零塞,北上單於台,痛快,痛快啊!可惜陳拾遺今日不能前來,不能親自欣賞他的絕妙好詩,配上我的絕妙好字!”

秦霄一思索,說道:“張旭大人所說的,莫不是陳子昂前輩?”

“正是此人。”

重俊應道,笑看著秦霄,“秦兄果然好見識。陳拾遺與我等皆是忘年之交,常常在一起聚會,可惜他兩年前為父守孝回了老家四川,今日不能與我們相會了。”

秦霄不禁暗暗唏噓——長安這地方,果然名人成堆呀!隨便走走,碰到的都是曆史上鼎鼎有名的角兒!

這時張旭仿佛才回過神來,也不去穿衣服,任由墨水流了滿身的走到席邊坐下,說道:“陳拾遺天下騷客,何人不知,何人不曉?一句‘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滄然而涕下’就足以聞名後世!——咦,這位兄弟,有些麵生……”

阿瞞和重俊都笑了起來,阿瞞對張旭道:“你沉迷於筆墨之間,我們說話卻未曾聽進半句。這位兄弟可是非凡人物,少年俠士,高姓秦,單諱一個霄字——張大哥,你還是去清洗清洗吧,你看你這渾身墨水,把這雅閣都弄糊塗了。”

張旭聞言放聲大笑:“今日性高,故弄得如此不堪。幾位稍後,張某去去便來。”

說罷拿起放在一邊的衣物套在身上,走出了雅閣。

秦霄忍俊不禁,笑道:“真是奇人異士,乖張不羈!”

這時重俊突然變得一臉嚴肅,對阿瞞道:“阿瞞,至今日算起,一月之內你在這裏的花銷用度,全由大哥包辦了;你上次跟我要的那匹雪闐馬,我也送你;那個最會扭肚皮跳舞的藍眼睛外邦歌妓也一並送你……”

阿瞞嗔笑的看著重俊,悠然說道:“大哥何必繞圈子,你無非就是想要張旭的這筆墨寶,我今日承讓便是,並不和你爭。”

重俊一驚,道:“你會這麽好心?以前,你為了張旭這瘋人的一張字畫,能跟我爭得打起架來,今日為何……”

阿瞞一笑,舉起酒杯,對秦霄道:“今日最大的收獲,便是識得秦兄這樣的高人,相比於張大瘋子的墨寶,更要珍貴許多。一日不尋二寶,我知足常樂,嗬嗬!秦兄,請!”

秦霄舉杯道:“在下無名陌草,怎堪公子如此看重,請!”

心裏卻暗暗想到:這個阿瞞倒真是會說話,字正腔圓的小馬屁拍得人心裏舒坦死了,看來應該是在官場混跡的人物。這阿瞞和重俊,都是與一些風流名士為伍,莫非,他們就是李隆基和李重俊?李隆基,日後的唐明皇呀!年輕的時候,就自稱阿瞞的!

想到此處,秦霄不禁微微的驚詫起來。

二人一仰脖喝幹杯中好酒,重俊在旁看得發了愣——這個秦霄,究竟什麽來頭,竟然讓臨淄王如此器重?

山珍海味陸續呈上桌麵,三人一邊淺酌,一邊信口聊起天來。

重俊道:“再過兩日,本朝開曆代先河的武舉就要舉行了,到時候就真有一場熱鬧可看了!這可是前所未有的盛況啊,天下武者,不論出身,皆集於皇城!”

阿瞞點頭稱是,說道:“要說當今陛下,還真是聖明神武,屢屢開創新河,我看這次天下武舉,就能為我大周天下平添許多將才!”

秦霄含笑不語,自顧慢慢飲著酒,細細品嚐。來到唐代以後,他對這個時代的釀酒技術大為讚賞滿意。這些自然清醇的好酒,沒有經過現代化工業加工,卻比以前生活時代裏的什麽XO更爽口怡人阿瞞突然像想到了什麽,驚‘咦’了一聲,對秦霄道:“秦兄身手如此了得,莫不是正為這次武舉而來?”

秦霄笑:“不瞞二位,秦某正為此而來。”

阿瞞大喜,雙手一擊拳,大聲樂道:“以秦兄身手,必定名列三甲!來來來,大哥,我們來提前慶祝秦兄三甲登科,今後成為大周朝的一代名將!”

重俊舉起酒杯,眼神疑惑的瞟了瞟一臉興高采烈的阿瞞,心中想到——真的會有這麽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