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熱酒暖人心
徐方旭兩人別了楊瓊姑娘,自是趕路。因著有了之前彌勒教之事,兩人也是有些警惕,便沒有原路返回,而是走了建昌府,取道蜀中。
孫向景自從離了羊苴咩城,自是消沉了幾日。但他始終是少年心性,沒幾天也就開朗了起來,與往日也無兩樣,隻是眼裏多有了一些東西。
徐方旭見他開朗也是高興,隻是感覺孫向景像是有了什麽變化,又說不上來,想他始終割舍不下那楊瓊姑娘,一朝離別卻是長大了不少,隻得多與他說些話。
兩人跋山涉水,日夜兼程,走了十幾日,終於趕到了蜀中地界。
這一日,兩人到了都江堰旁一處小鎮,打算休息一日。
徐方旭原本找了一家普通的客棧,孫向景卻執意要住最好那家,兩人爭執了片刻。徐方旭心想孫向景原不是享樂之人,雖是小孩心性,外出之時始終遷就;又想他今日心事重重,也不想多逆了他的心意,也就答允,兩人住進了鎮子裏最好的酒樓。
傍晚時分,孫向景喚了徐方旭下樓吃飯。徐方旭覺得莫名,下樓一看,孫向景竟是包下了一個雅間,買了一桌豐盛酒席,等他入席。
徐方旭一時覺得奇怪,也有些不喜,開口教孫向景不該如此鋪張。
孫向景卻是不鬧,幾步走道徐方旭身邊,一把將他按在椅子上,抬手便端了滿滿一盞黃酒過來,恭恭敬敬遞給徐方旭,口中說道:“向景恭賀師兄生辰!”
徐方旭聞言一愣,又暗自算了日子,才想起今日果然是自己生辰。原本他往年並不過這生辰,也自不很上心。一門之中,不單是他,師兄師姐們也一般不過生辰,也不聽各人說起。隻因長生老人門下眾人,多是他早年間收養的孤兒,眾人連自己父母都不認識,自然也不知道生辰。孫向景因著歲數小些,又最得眾人疼愛,所過生辰也是長生老人收養他的日子。徐方旭也是如此。
看著這一桌酒菜,徐方旭也是十分感動,他原以為孫向景這兩日有了些驕縱鋪張,卻不想他是在暗暗為自己籌備生辰。徐方旭當下接過了孫向景手中酒盞,謝了他的美意,滿臉帶笑地將一盞黃酒喝完。
孫向景見徐方旭喝了酒,也就笑嘻嘻地坐回位子上,說道:“向景不爭氣,多勞動師兄奔波。今日師兄壽辰,略備了些小菜薄酒,表一點微薄心意。”
徐方旭聽了笑出聲來,說道:“你怎麽說起這種話來,我一時倒還有些不習慣。你我兄弟兩人,雖無血脈親情,我卻一直當你是親生的弟弟。你這樣說,豈不是見外了?”
孫向景笑著端起了酒杯,說道:“師兄好厲害的嘴,我花了自己的銀子,還落了個不是。也罷,我自罰三杯,向師兄謝罪就是。”說著,孫向景便急急飲下滿滿三盞黃酒。徐方旭想要阻止,卻比不上他手快,隻得眼睜睜看著他將酒灌下。
孫向景三盞黃酒下肚,臉上頓時騰起了些許紅暈。他也是極好的酒量,也不在意,直喚徐方旭飲酒吃菜。
徐方旭原本想勸著他些,一時見了他飲酒時眼角隱有淚光,想他這幾日也是難熬,便也一時心疼,也端起酒杯來,要與他一醉方休。
兩人推杯換盞,一個心有鬱結,執意求醉;一個有心關懷,舍命陪君子。不多時,酒樓中所存的酒水便一甕接著一甕地送進了兩人的雅間。饒是黃酒柔和,勁頭不大,也架不住兩人以斤為單位不要命地往嘴裏倒。
酒樓老板早就樂得不知東西南北,孫向景要他加酒的時候他略有了些遲疑,孫向景便探手入懷,金的銀的掏了一大把拍在櫃上,單這一把就足夠買下酒樓裏所有的酒水。
兩人從申時喝到了亥時,桌上的飯菜熱了幾遍,身邊的酒壇散落一地。喝到最後,孫向景一口灌下盞中酒水,便一頭栽倒在桌子上,湯湯水水沾了一身;徐方旭也搖搖晃晃,筷子再也找不到要吃的菜品,這才抱著孫向景上樓休息去了。
孫向景躺在**,一時酒氣上湧,不住呼喊吵鬧。徐方旭費了好大一番功夫,又著掌櫃煮了濃茶送來,好不容易哄他喝了幾口。
眼見著一片狼藉,徐方旭苦笑半晌,勉強搖晃著起身,準備洗漱。又聽見那邊孫向景在**直呼楊瓊,越喊越大,直至聲嘶力竭,淚流滿麵。
徐方旭一陣揪心,這才知道白蠻老板娘所言不虛。上前握住孫向景的手,徐方旭輕聲安撫,說著楊瓊還在大理國,一時找不見她。
孫向景稍微安分了些許,眼中淚水卻是不住流下,打濕了枕頭。他一邊流淚,一邊含糊說道:“楊瓊……師兄……楊瓊……”
徐方旭隻得好言勸慰,又替他擦了眼淚,說既然緣分不到,也不必苦苦追索,不如放手。
孫向景聞言更是哭喊,直叫道:“什麽……放什……手,我……我與她……早就是……早就是夫妻了……如何……如何放手……”
徐方旭緊緊握住孫向景的手,聽他這般說,沉默許久,才輕聲說道:“我知道的。我知道的。”說著,從懷裏取出了那塊迷香,塞進了孫向景手裏。
孫向景拿了那塊迷香,湊到眼前,醉眼惺忪地看了半天,才放聲大笑,又是嘶喊,直到:“師兄既然知道,為何不攔著我!”
徐方旭又是無言,隻由他哭喊。
喊了半天,孫向景似是清醒了些許,十分費力地直起身來,將那塊迷香跌跌撞撞地收回錦囊之中,又自躺倒,含混說道:“師兄有喜歡的人麽?”
徐方旭愣了一愣,低聲說道:“有的。可惜她不在了。”
孫向景又是流淚,也不知是聽懂了徐方旭的意思還是又傷感楊瓊姑娘。
這一夜,兩人不知說了些什麽,仿佛要將一生的話都在這裏說了。直到孫向景徹底醉倒,沉沉睡去,徐方旭才緩緩起身,將著那碗濃茶喝了兩口,這才隨意洗漱,含混著睡了。
第二天中午,兩人才艱難起來,用了些清粥小菜。孫向景一直喊著難受,也就不得不再住一日,明日再走。
昨晚一場大醉,兩人都不太記得說了些什麽,隻隱約覺著橫亙在兩人間的某種東西被打破了,更覺得親近,也愈發自然。
下午時,孫向景覺得好了許多,又要出去走走。
都江堰自東漢便見諸史書,是蜀中乃至全國都罕見的水利奇觀。附近更有三天法師正一真人張陵傳道的青城山,作為道家聖地,千年延綿不絕。
兩人走在街上,突聽得後方傳來一陣喧鬧。回頭看去,隻見一名道士打扮的青年人發足狂奔,手上還抓了半隻烤雞,奔跑中不忘品嚐,不時啃上一口。青年人身後是幾個夥計打扮的男子,舉著棍棒菜刀,邊追邊喊。一群人你追我趕,不知道驚擾了道旁多少商販,也不知道打翻了人家多少攤子。
隻聽那幾名夥子叫罵,便知道是那道士吃霸王餐跑路。孫向景看著好玩,想那道士不守清規戒律也就罷了,還公然白吃白喝,也是奇人。孫向景最是手癢,隻摸了一枚銅錢在手,看準那道士擊出,想著自己也算懲惡揚善,是行俠仗義了。
那道士跑得飛快,忽聽得破空聲響,竟淩空一個扭身,將那杯銅錢避了過去;隨後伸手一抓,堪堪握住那枚銅錢,塞進懷裏。
孫向景練功雖是懶怠些,一手暗器功夫卻是得了十足的真傳,莫說是乘人不備偷襲,就是當麵打出也少有人能避過,更不要說被人接住。他一時覺得惱怒,又抓了幾枚銅錢在手,一齊拋出。
不想那道士真是有些手段,便如先前一般,一樣手段抓了那幾枚銅錢收起,嘿嘿一笑,看了孫向景一眼,遠遠跑了。
孫向景哪裏受過這種屈辱,自是低喝一聲,縱身趕上。徐方旭原本不願與這等麻煩事糾纏,剛想拉住孫向景,卻一時心中有些漣漪,也自收手,禦起輕功追著兩人去了。
市集中屋舍遍地,商販攤位無數,幾人也不得不多作躲閃,十成的輕功施展不出五成,相互遠遠吊著,又追不上,也跟不丟。幾名夥計追了幾條街,也知道再難追上,隻得放棄,口中罵罵咧咧,各種髒話如流水價一般吐出,媽賣批、爛眼之語響徹市集。
怕是有半炷香的功夫,三人就出了城鎮。沒有了街道人群阻撓,這三人真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速度頓時暴漲。
徐方旭兩人輕功源出一門,以平地狂奔見長,抬腳落地就是幾十丈的距離;那道士卻是手段非凡,整個人宛如山中猿猱一般,閃躲騰挪,上樹下樹,極為靈活。三人各有神通,追趕間都對對方感到心驚。
直跑出了十幾裏,那道士見甩不脫兩人,便停下身來,大聲喊道:“我與你兩人無怨無仇,你們追我做甚!”
孫向景見他停下,也就站定在他身前幾丈,指著他說道:“好不要臉!你出家人不守清規,還白吃白喝,我今天非要拿了你送去官府!”
道士聽得好笑,又覺頭疼,直說道:“好個狗拿耗子的小鬼,吃得不多,管得卻是不少。道爺我吃喝些許,那是他們的功德,哪裏還能付錢給他?”
孫向景聽他強詞奪理,直叫荒謬,揚手便是幾點寒光打出。那道人還以為又是銅錢,正要伸手去接,卻見襲來的原是幾根五寸長的鋼針。那鋼針針尖藍光隱隱,顯然是淬了劇毒,當下大喊一聲,抽出腰間寶劍,叮叮當當幾下將鋼針擋開,破口大罵道:“好歌歹毒的崽子!黃口小兒,竟用得這般毒物!”
徐方旭在一旁也是看的心驚,原本孫向景的暗器功夫他是知道的,左右不過是些木塊石子,著急了也丟些金銀銅錢,卻從來不知道他有這等淬毒暗器,一時多看了他兩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