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香車係在誰家樹(7)

“你們究竟商量何事?”

當周儻與李蘊達成協議,然後那個淚眼汪汪的小姑娘跟在周母身後,來到周銓身邊時,周銓開始覺得事情有些不對了。

“沒啥,從今日起,師師就是你妹子了,你要好好護著你妹子,若是有人欺負她,就拿起槍棒狠狠揍他!”周母得意洋洋地道。

李蘊李大娘原本是有些神情不善的,不過這時又恢複了雍容,臉上還堆起了笑:“師師,非是為娘心狠,實是周家極有誠意,從今往後,你就好生照顧你的新父母。周書手,周大嫂,我家師師可是知書達理聰明多智,你們要好好待她……”

“什麽你家師師,當我們不知曉嘛,師師原本是染房王寅之女,可憐的孩兒,打小沒有了爹媽,放心,來我們家之後,我就是你親媽!”

周母牽著那師師的小手,萬分憐惜地說道,幾乎就是一瞬間,她就化身慈母,讓那位師師小姑娘忍不住,摟著她失聲哭了起來。

“這是喜事,哭啥,如今你嫁入好人家中,樓裏的姐妹們,還不知有多羨慕你呢!”李大娘在旁邊勸道。

“什、什麽?”周銓呆了呆,這才九歲還是十歲的小姑娘,要嫁入他家,豈不是說,這個小姑娘,就是給他找來的小媳婦?

這怎麽行,他可不是戀童癖,對九歲的小姑娘也下得了手!

想到這裏,周銓立刻表示反對。

“這個家,現在還輪不到你說話。師師是我們養的女兒,長大後你們能合得來,那便合在一起,合不來的話,我自會備好嫁妝,擇個好人家,將她風風光光嫁出去!”

周儻嚴厲的聲音,讓周銓隻能將自己的意見縮回去。

這位便宜老爹可不是什麽易相與的人,若是多說,惹發了他的疑心,自己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又看了一眼那小姑娘,周銓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你……呃,我妹子的閨名叫師師?”

“是。”

“姓王?”

“原是姓王,但被李大娘收養之後,就改姓李了。”

小姑娘沒有理會周銓,回答他的是周母。這個答案,讓周銓渾身一震:“李師師……李師師……不會這麽巧吧?”

在監牢之中,他早就從方拙口中套出,如今自己身處宋朝,前一個皇帝廟號哲宗,當今天子乃是先皇之弟。

所以,他當時已經明白,現在是北宋末年,正是大昏君宋徽宗趙佶在位,看慣了水滸的周銓,如何會不知道此李師師!

不過現在看來,自己的便宜父母,似乎將未來的傾城美女拐來了,宋徽宗與周邦彥這二位,應該不會再為了她爭風吃醋鑽床底了吧?

“奴既離了李媽媽,從此姓王、姓周都可,唯獨不再姓李。”一直拉著周母衣角楚楚可憐的師師,此時開口道。

“姓王好,就姓王!”周儻幹脆地說道,臉上還有些欣慰。

“姓王就姓王,不過,這稱呼可得改了!”周母笑吟吟道。

王師師抹了抹淚,向著周儻、周母盈盈下拜:“爹爹、娘親。”

拜完二老之後,她偷偷看了周銓一眼,又向周銓福了一福:“哥哥。”

這一聲微不可聞,周銓也有些尷尬,手足無措地還了禮,喚了一聲妹妹。

他心中滿是好奇。李大娘分明是將師師當作一棵搖錢樹在培養,不知他父母究竟使了什麽手段,竟然能從李大娘那裏將師師要來。

見他們一家子其樂融融,李大娘先行離開,周銓向路旁小巷子裏招了招手,那黑臉漢子杜狗兒涎著臉,一拐一拐地走了過來,身旁還跟著輛油壁車。

“周大哥,大嫂,銓哥兒,還有師小娘,請上車!”

周母仍然不給他好臉色看,自己上了車,回身來拉師師時,卻發現自家孩兒已經先行一步,幫助師師上車了。

周母嗬嗬一樂,這孩子,果然開竅,知道心疼小媳婦了。

他們正待出發,卻見著衙門外晃著的一個衙役又笑嘻嘻湊上來:“周書手,周小哥兒,且慢行,我有一件事情,還要煩牢周小哥兒。”

周銓當然不認識這人,但是周儻交遊廣闊,卻知道這衙役身份有些不同。

此人姓杜,雙名公才,是開封府衙役中的一個小頭目,論及身份,還不如周儻,但他背後的靠山,卻遠非周儻所能及。

因此他回身行禮:“原來是杜班頭,不知杜班頭有何吩咐?”

“我家有個遠房親戚長輩,最喜好聽評話故事,我正想著討好他,方才在府衙之中,聽得令郎說起包公軼事,特別是那三口鍘刀之事,覺得正好說與他聽。方才聽得有些疏漏,所以還請令郎再說一遍。”

這倒不算什麽大事,周銓當下又說了他後世《包公案》中的一個故事,他說得雖然簡單,但也聽得對方如癡如醉。

周銓並不知道,在那油壁車中,師師小嘴微張,滿臉驚愕。

自從四歲起,師師就被收養,至今已是六年。

她生性聰慧,又敏而好學,現在雖然年幼,但已經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所以才能猜出李孝壽的謎語。

“他不是一個毛躁小子麽,怎麽能說得如此好的評話?”

心中驚奇,對周銓的印象,免不了有所改觀。

周銓說得口幹舌燥,那個杜公才滿意地放他們離開,待周家一家子走後,杜公才臉上的笑容微斂。

“這周家的小哥兒,倒是個妙人。”他喃喃自語,然後看看左右,徑直拉了匹馬,向著外城而去。

這幾乎是穿過大半個開封城,好半天功夫,他才到了外城城北廂景龍江北岸。

此地原是官家即位之前的端王府,如今正在大興土木,故此塵土彌漫。杜公才到了這裏,三彎兩拐,進了一座棚子。

他在周儻麵前泰然自若,可到了這兒,神情就極為恭敬了,大老遠就下了馬。

這邊有幾個白麵無須之人守著,看到他並未阻攔,因此,他直接走入了棚子之前。

“小人杜公才,求見楊提舉。”

不一會兒,棚子裏傳來一個尖尖的聲音:“呦,杜公才怎麽來了,莫非南衙那邊有什麽事情?”

說話的是一個臉很瘦但身軀還算健壯的人,同樣麵白無須,一雙眼睛甚為靈動,時不時地閃過狡黠的光芒。

當今天子寵幸的宦官,正奉命提舉龍德宮修建的楊戩。

“今日倒是有件有趣的事情,小人覺得或許楊提舉愛聽,便來稟報了。”這杜公才諂笑著道。

“說。”楊戩淡淡地吐出一個字。

杜公才完全沒有受到輕視的羞辱感,他躬著腰,將今日開封府衙中的事情一一說了一遍。

“好,好,今天這事情有趣,你做得好,不過那呂壽的蹤跡,還沒有找到嗎?”

楊戩最關心的還是呂壽之事。

這個呂壽,在奉宸庫任庫吏,而奉宸庫所藏,盡是金玉等貴重之物。楊戩希望找到他,可不僅僅是為了這些貴重之物,因此,他的話語聲中,不免就有些急切。

“李大尹今日在衙門裏立威,杖責數十人,但依舊沒有消息。”杜公才道。

“當真是廢物……我不是說你,而是李孝壽這個蠢貨!”楊戩憤憤地罵了一聲。

他向旁邊的小太監示意,那小太意拿出了個香囊,就要賞與杜公才,杜公才卻沒有接。

“為提舉辦事,當不得賞!”杜公才眼中閃動著野心的光芒。

“哈哈,你這人聰明,會辦事……如今我提舉龍德宮,過些時日,替你走通關節,在六部補一個吏員吧。”楊戩微一琢磨,頓時明白了這杜公才的心意。

杜公才大喜,也顧不得顏麵,咕咚一聲就拜倒在地:“多謝楊公,多謝楊公!”

楊戩得意地笑了笑,揮手將他屏退,起身轉了轉,眉眼動了起來。

“雖然沒有呂壽的消息,不過……今日南衙的事情,倒也可以用上一用。李孝壽這廝是老公相的人,老公相啊……”

此時世上,被稱為“老公相”者,唯有一人,便是蔡京。

一想到蔡京,楊戩臉上的得意笑容頓時斂起,隻覺得背脊有些發寒。

這老家夥精擅權謀,實在是一等一的危險人物!

哪怕楊戩這般在當今官家麵前說得上話的大璫,對其都甚為忌憚。**謀詭計,他不怕,但**謀詭計又沒有底線的人,著實可怕。

這老家夥雖然被斥遠居於杭州,但楊戩很清楚,官家對其寵信未絕,時常遣使問候。

“雖然不可細言,但那市井小兒的包拯故事,倒是可以說與官家聽聽,聊解官家閑悶!”放棄了借此事直接攻擊蔡京的打算,楊戩有了新的想法。

當今大宋官家天子趙佶,是個妙人,楊戩他們這些近臣,為了討他歡喜,當真是無所不用至極。

趙佶既能風雅,亦好市井,甚至有潛出大內,在市井中流連之舉。他除了喜歡歌舞樂音,也喜歡聽評話軼事,楊戩琢磨著,雖然不能用南衙之事直接攻擊蔡京,卻可以將事情本末說與官家聽,表麵上是說包拯軼事,實際上卻是給李孝壽上點眼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