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香車係在誰家樹(3)

“這樣打,不會有事吧?”周銓心裏有些擔憂,恰好此時,周母要去作飯,他便挪到了門口。

隻見那便宜老爹,掄著一根白蠟杆子,正在抽一個黑臉漢子,正是說他得了失魂症的那位。

也沒有人綁著按著,但那黑臉漢子隻敢號叫,卻不敢閃避,更不敢反抗。他衣衫原本就薄,這幾杆子抽下去,一道道血印就印了出來。

這可是真下狠手!

見周銓出來,周父沒有停手,而是用力又抽了三下,這才止住,然後沉著臉對周銓道:“若不是你剛剛醒來,少不得也要抽你,別人唆使幾句,你就能去做蠢事,哪裏半點象老子我!”

周銓原本對那挨打的杜狗兒有些同情,聽得周父這樣說,同情心頓時都沒了。

他剛才在水裏看過自己如今的身體,不過十五六歲的少年,就算放在這古代,也未及冠,不算成年人。那黑臉漢子杜狗兒,唆使這樣的少年去做壞事,理當挨打。

“隻是不知道,杜狗兒唆使‘我’去做了什麽事情……”

周銓心中正想著,卻見那邊,一隊人快步走來,當先的幾個穿著一致,看上去是這個時代官府中人。

“周書手,這邊有些事情……”那些官府中人,為首的一個對周父拱了拱手,態度還比較客氣。

“書手?那是什麽?”周銓心裏有些莫名其妙,難道自己父親的名字叫周書手?

他卻不知,此時大宋在城市之中,實行廂坊製,所謂書手,是廂坊中的一吏職,管一些雜務,在一般街坊中,也算得上是頭麵人物。

“駱虞侯,可是為我兒之事?”周父不慌不忙地道。

“正是,金錢巷那邊的李大娘,在軍巡鋪裏告了一狀,說是令郎**……”

周銓聽得清清楚楚,雖然他自己還不能說此地之語,但努力點聽,還是聽得懂的。

一聽到自己頭上的罪名,周銓頓時慌了。

竟然是**……這個罪名可大了,在任何時候,都有可能砍腦袋!

他此時還摸不大清楚自己的處境,甚至連話都說得不利索,真被扣上了這個罪名,恐怕很難洗脫。

“**?笑話,這麽半大的小子,朗朗乾坤光天化日,能**誰?”周父放好手中的白蠟杆子,冷笑了一聲。

這話聽得周銓心裏舒坦,不愧是親爸,果然維護他!

“確實是胡說八道,但既然告了,小人總得來問上一問。”那人陪著笑臉,對周父甚是恭敬。

“問問也好……你把他帶回去問問吧。”周父說了一句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的話。

原本趴在一邊喘氣的黑臉漢子杜狗兒,這個時候爬起來:“哥哥,這事情是小弟俺惹來的,當由俺替銓小郎去!”

“哼,你這憨貨,記打不記訓,你去有何用。駱虞侯,帶著這小子過去,把李大娘那邊應付了再說。”

這個時候,周銓完全呆住了,剛才還在想著,周父不愧是親爹,哪怕是**的罪名都要替他頂著,沒想到,轉眼事情就變了,這位便宜老爹竟然要大義滅親,把自己送給那個什麽駱虞侯?

難道這並不是自己這具身體的親爹,隔壁有位姓王的叔叔?

屋裏忙著的周母也聽到了,大驚失色,扔下手中的活跑了出來:“你這殺千刀的,說什麽話,怎麽能把我兒帶走!”

“婦道人家,知道什麽,兒子都快被你慣壞了!”周父哼了一聲,將周母推回屋裏。

周母跳將出來,象是護雛的母雞,將周銓護在懷中,瞪著周父吼道:“我看哪個敢動我兒一下!”

周父見此情形,隻得將那個駱虞侯拉到一邊,小聲嘀咕道:“駱賢弟,今日你帶我兒回去,做樣子走個過場,不過將你們軍巡鋪的諸多手段,在他麵前亮亮,讓他曉得些厲害,以後不敢再大膽妄為!”

“小弟明白,周大哥隻管放心,隻是大嫂這裏,卻不好交待。”別看剛才駱虞侯還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現在卻眉眼溜溜,顯然,他與周父交情不錯。

“你且等著。”周父又過去將周母拉進屋子,壓低聲音說道:“這小子給慣壞了,別人唆使幾句,就敢去扒牆看女人沐浴,若不給他點教訓,將來他還不知會闖下多大的禍!我讓駱賢弟將他帶去,嚇唬嚇唬,轉頭便將他領回來。”

周母聽到他這樣說,才稍稍安心,但是仍然有些擔憂:“當真如此,可別嚇壞了我孩兒,他落水之後,心裏一直有些迷糊,連話都說不利落……”

“放心,駱信與我的交情,你又不是不知道!”

周父這般說,周母才舍得,但出屋之後,猶自淚眼汪汪看著周銓:“我兒,你此去可要長些心眼……”

“大嫂,可得罪了,銓小郎君,得罪了,請隨我走一遭吧。”那駱虞侯見周母不再阻攔,笑嘻嘻向她拱手。

雖然是笑嘻嘻的,他身邊幾個大漢,卻是過來了幾步。

看在周銓眼中,那就是如果他不跟上,那麽就要動手了。

周銓臉色發白,滿腦子裏都是迷迷糊糊的。

原本以為攤上個好爹好媽,不料想,攤上的卻是個**的罪名!而且,這爹媽似乎都巴不得送他去吃牢飯!

望著那幾個穿著古時製服模樣的人,他們腰下,可都佩著刀。

於是周銓隻能乖乖地跟著他們走,一邊走,一邊回頭,看到自己那個便宜老爹,卻又將淚眼汪汪的周母拉入屋內。

在屋外時,他一副大老爺兒們的模樣,說一不二,但一進屋裏,頓時就陪上了笑臉。

“你這是何意?”周母有些摸不著頭腦。

“那李蘊以往與我並無怨仇,明知是我兒子,卻還敢到軍巡鋪去報,我懷疑,她背後或許有人唆使。”周儻道。

他說此話時,神情陰冷,如潛伏待獵的猛獸。

“便是沒有人唆使,也得要她好看,竟然敢告我家孩兒!”周母霸氣地說道。

周銓並不知道這背後還有貓膩,他此時已經從最初的茫然失措中清醒過來。

看來那便宜的老子是靠不住,隻有靠自己,要想法子脫罪……隻不過,事情的前因後果,他都沒有弄明白,如何脫身?

此時大宋皇都汴梁,乃是地球上最大的城市之一,規模宏大,人們穿街過巷,往往要租用車馬。但周銓沒有這種待遇,走了老半天,他被帶一處街口,看到這座建築上有望樓,還有兵士模樣的人在巡視。

這便是軍巡鋪,極盛之時,開封城中,每坊巷三百餘步便有一所。

“今日街市上抓著的那幾人還在麽?”那駱虞侯到了這裏,眉眼頓時不一樣了。

他其實隻是一個小小的軍巡鋪之長,周儻稱他為虞侯,實在是高抬了他。問明白今日街上抓著的幾個遊手還押著,他下令將這幾人帶出來。

論理來說,廂坊之中的大小事務,當押往由管勾廂公事官處置,但管勾廂公事老爺哪裏能事無巨細都管理,便是四廂使臣,都無暇來管那些小事。因此,一般的爭執、鬥毆,還有小糾紛小違律,都是軍巡鋪調解處置。

不一會兒,幾個捉來的遊手、潑皮給帶了上來,個個都是滾刀肉模樣,顯然都是這兒的常客了。

駱虞侯正待發落這些人,突然間,一個兵卒從遠處跑來:“節級,節級,廂公事所那邊催你過去!”

駱信霍然一驚:“必然是出大事了!”

他看了周銓一眼,雖然有些為難,但還是公事要緊,當下拉著那兵卒交待了幾聲,匆匆離去。

因為事情匆忙,所以他交待得不甚清楚,隻是說讓周銓見識一下軍巡鋪的手段,不過不是對周銓施展,而是對那些遊手潑皮。

這軍巡鋪中,總共五名軍卒,被駱信帶走二人,還剩三人,興高采烈地對著那幾個倒楣鬼炮製起來,直看得周銓目瞪口呆。

“掉柴”、“夾幫”、“腦箍”、“超棍”、“鼠彈箏”……

每種方法,還都有各自的名稱,周銓可以肯定,無論哪一種,都會對人造成極大痛苦。

好在那三名軍士下手還算有分寸,每一種都是淺嚐輒止,饒是如此,一番折騰之後,那被捕來的幾個遊手潑皮,此時也麵無人色,悲嚎連天,賭咒發誓,再也不敢為非作歹了。

這邊嚎叫不止,那邊卻是一大隊人馬浩浩****過來。這幾個巡鋪的兵卒玩得開心,倒沒忘了注意周圍,見來人儀仗,頓時驚了:“是李學士……他怎麽來這兒了?”

他們連忙將那幾個潑皮無賴趕走,有個潑皮還待不走,想要在來的官長麵前告狀,那兵卒冷笑了一聲:“這可是權知開封府李老爺,他老人家的聲名,你沒聽說過?”

那潑皮無賴頓時麵無人色,剛才還喊冤的,現在也不喊了,撒腿就走,顯然,這位李老爺的威懾力,比起方才他們受過的各種處置都要可怕。

儀仗到了這軍巡鋪,幾個兵卒紛紛下拜恭迎,唯有周銓,有些茫然,他剛剛聽清楚了“權知開封府”五字,心裏已經懷疑,自己是到了北宋之時。

他一人直立,有些突兀,因此儀仗中間,一個濃眉鷹眼的官員掃了他一下,然後開口道:“那少年郎是怎麽回事?”

這些兵卒不知道駱信與周儻的私下約定,因此回稟而來的,是周銓被金錢坊李大娘檢舉“**”,那濃眉鷹眼的官員聽了大怒:“**重案,豈是爾等可處置!就是各廂使臣,也隻能決六十杖以下之刑,來人,將這**小兒給我帶走,押入開封府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