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少年

七十七、少年

祖孫三人回了府,端寧的小廝王貴就迎上來對他說:“四爺,桐小爺來了,正在花廳等你呢……”

端寧聽了忙向祖父告聲罪,到花廳去了。

桐英一見到他,就說道:“可把你盼回來了,快走快走,都在等你呢。”便拉著人往外走。端寧忙扯住他問道:“怎麽回事?你好歹說清楚呀。”桐英說道:“那一位老四今兒總算是結束禁足了。我把素日相與的幾個朋友都叫了來,咱不吃酒,喝茶吃點心去,當是讓他鬆乏一下。”

原來是四阿哥胤上個月因為某種不為人所知的原因,被皇帝罰了禁足一月。今天頭一次出宮,平日與他交好的桐英便叫上佟家兄弟、端寧和其他幾個王公子弟,在一得閣包了雅間,請他來吃茶。四阿哥很領他的情,談話間神色也很輕鬆。端寧見到他這樣,也稍稍放了心,趁別人不注意,他悄悄對四阿哥說:“你沒事就好了,我額娘前幾日來信,還問起你好不好呢。她說嶺南多雨,不知京城怎麽樣,如果也下雨,千萬要記得別淋濕了身子著涼。”四阿哥微微一笑,道:“我醒得的,你告訴姨娘放心。”端寧點點頭。

那邊廂桐英說笑一陣,便神秘兮兮地對四阿哥說:“我給你備了一份禮,正好給你解悶的。”然後便拍拍手掌,一個從人拎了個籠子進來。

眾人都問是什麽,他便打開籠子,捧出來一隻小哈巴狗:“可惜他們送來得晚了些,若是上月就到了,你在宮中也不會那麽悶。”

四阿哥十分驚喜地抱過小狗。摸摸它的毛,道:“真是送給我的?”桐英笑著說:“這是當然。上回你在外頭見了別人家的小狗,不是很喜歡麽?我就想著給你弄一隻。放心。這是幹淨的,從小兒有人教導。不會胡亂咬人。”

四阿哥憐愛地摸著小狗,其他人也好奇地摸了幾摸,不多時,便抱了過去玩,桐英一邊嚷著“別弄壞了我送人地禮”。一邊阻止他們對可憐的小狗惡作劇。

四阿哥笑著看眾人玩笑,端寧也看了一陣,便小聲對他說道:“你很喜歡吧?”他點點頭,端寧又說:“既然喜歡,怎麽不跟我們說?我也有法子給你弄一隻。”四阿哥沉默了一會兒,才道:“不過是玩意兒,何必大張旗鼓的,皇阿瑪會說我地。”端寧也沉默了。

桐英回轉來正好聽到這句話,便說道:“這話說得是。雖然是我送你的禮物。你平日也不要太寵它了,免得被人說你玩物喪誌,對你反而不好。你們這樣地人。本就不應該讓人知道自己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

四阿哥點點頭,心情有些沉重。桐英又笑開了道:“不過也不必想得太多。你才多大?別跟那老頭子似的。閑了就跟小狗玩鬧一番,平時交給下人照管就是。”四阿哥又點點頭。重新展開笑靨,與眾人玩笑起來。

端寧卻被剛才的話題壓抑住心情,隻是坐在一旁看他們玩鬧。桐英坐在他旁邊,說道:“我方才對他說,別想太多,結果你反而想多了。他自有他過日子的方法,你不必為他擔心。”

端寧點點頭:“我知道,其實剛開始隻是因為額娘的意思,我才與他結交,認識長了,卻覺得他也不容易。其實他人不錯,就是孤僻了些,不過沒關係,我會繼續與他做朋友地。”

桐英笑著攬了他的脖子,道:“我最喜歡你這一點,不管對誰,都能以朋友相待,就算對方身份再高,你也不會在意。”他轉頭望望房間四周,問道:“這裏好像是你家裏的產業?聽說最近生意大不如前了?”

端寧重新坐直身體,道:“京裏又開了幾家大茶樓,一點不比這裏差,難怪會如此。說書的人也沒了新鮮貨,隻好拿些舊演義話本來說,誰稀罕來聽?”

桐英若有所思:“聽說原先的說書本子都是你那位才女堂妹寫的?她如今不在京中,你家的生意便不好做了?”

端寧冷笑道:“她不在才好呢,累人累己。我大妹妹如今天天在家裏哭,大哥原本說好在吏部占的缺,如今也給了別人。我實在不想提她。”頓了頓,又說道:“二房的幾樁生意或許會暫時差一些,但如今已經想到法子了,很快便會好轉。那丫頭在不在都一個樣兒!”我是回到伯爵府地分割線

端寧回府吃過飯,就被祖父叫到了書房。

哈爾齊問道:“你今日跟桐英小貝子出門,是跟四阿哥見麵嗎?”端寧恭恭敬敬地答道:“是。”哈爾齊沉吟一陣,說道:“你平日與宗室王親家的子弟來往,祖父一向是讚成的。但你如今不小了,過兩年就該進軍中曆練。為了日後仕途計,平時結交朋友,還是要有地放矢的好,該疏遠地疏遠,該親近地就親近。”

端寧聽得不太明白,便道:“請祖父的示下。”哈爾齊道:“比如你與桐英小貝子來往,往日倒罷了,但近日簡郡王因他大兒子在軍中任職地事,與明珠相爺起了衝突。相爺那邊的人怎肯善罷幹休?簡郡王一家身份高貴,自然不會有事,但難保那些人不會拿與他們家來往密切的人出氣。而偏偏上個月你四叔趕走的一個犯錯的侍衛,就是大阿哥那邊的人。若在平時,這隻是小事,但如今新仇舊恨的,我們家很容易受牽連。你以後還是不要與小貝子太過親近的好。”

端寧聽了這些話,心中很難受。桐英的大哥雅爾江阿與明珠相爺、大阿哥那邊的糾紛,他早就聽說過了。雅爾江阿在健銳營曆練數年,無論出身、軍功、資曆、人品、威望,都十分出眾。早就定下今秋接任健銳營翼長。不料明珠橫插一杠,大力推舉大阿哥出任這一職位,視雅爾江阿為擋路石。而簡郡王心疼兒子,不願讓步。這就是所謂“衝突”的真相。

對於端寧而言。他與桐英自幼交好,為了這些“大人”們爭權奪勢地事,就要疏遠對方,實在不能接受。但他不敢當麵與祖父頂嘴,便裝作一副受教的模樣。低頭不語。

哈爾齊又說道:“再者,你既與四阿哥相識,而四阿哥又與太子交好,你就應該借機請他為你引見太子。若能得到太子青眼,日後他繼了位,你自然是前程無限。退一萬步說,你阿瑪前些年不小心得罪了索相,也可以趁機陪個罪。”

端寧心中更難受了:“但孫兒與四阿哥相交,一向是真誠以待。這樣做…”

“糊塗!”哈爾齊斥道,“難道你托他幫個小小的忙,就不真誠了?何況你是什麽身份。他是什麽身份?別說這種孩子氣地話!”

他見端寧低頭不語,心中不悅:“怎麽不說話?你不同意?哼。怕是借口吧?別當我不知道。你兄弟幾個都不愛結交太子或大阿哥,就是婉寧那丫頭惹的禍!也不知她是中了什麽邪?!其他阿哥她都樂於結交。偏偏就是不願討好最年長最有權勢地兩位!她自己這樣就算了,還整天對兄弟們灌迷魂湯,惹得你們一個個都不願與太子和大阿哥交往!”

他頓了頓,又道:“你可知別人為順寧說了門好親事,結果那小子一聽說人家姑娘的兄長是詹事府的人,二話不說就回絕了,幾乎讓說媒的人下不來台,我和他阿瑪陪了多少不是,才算是了結!”說到後頭,他越來越生氣,連連拍打著桌麵。

端寧小聲勸道:“請祖父別生氣,二哥也是為家裏著想。”見哈爾齊雙眼一瞪,忙道:“祖父容稟。孫兒年紀雖小,但在外頭也聽過些風聲。如今朝中的情形,祖父自然比孫兒清楚。與太子和大阿哥來往,討好了一方,就可能得罪另一方。雖說太子是日後地儲君,我們家自然是站在他這邊的,可大阿哥也是皇長子,相爺權勢又大,若是他們執意為難,我們家又該怎麽辦?因此,倒不如就像祖父方才所說的,還是離得遠些的好,兩邊都不親近,就都不得罪了。”

哈爾齊聽了有些震驚,沒想到這個孫子竟會想到這麽多。他沉默著,過了半晌,才道:“看來你真是長大了。”端寧又再低頭不語。哈爾齊歎了口氣,道:“你回屋去吧,這番話,不要對別人說。”

端寧小聲應了聲“是”,行過禮,便退出了書房。

回到槐院,他才鬆了口氣。在整個伯爵府中,隻有這裏能讓他放鬆下來。他回到自己的房間,拿起本書看,看著看著,想起方才與祖父的談話,就發起了呆。

不知過了多久,二嫫進屋來了,見他呆坐,便叫了他一聲:“端哥兒想什麽呢?燈油都快燒完了,你不覺得屋裏發暗麽?”說罷便又拿了一盞燈來。

端寧微微笑道:“正想東西呢,不曾留意到。”二嫫拿走他手中的書:“再用功也要注意別弄壞了眼睛才是,書香墨香兩個死哪兒去了?也不多拿幾盞燈來,那書上的字那麽小,一盞燈怎麽夠亮呢?算了,你多休息一會兒吧。”

端寧道:“好,我不看書。”然後便從桌旁的書架上拿出廣州來地家信,道:“我再看看信,然後寫回信吧。那個送信來的人,聽說是後日起程回去。”

二嫫點頭道:“也好。前兩日托人打聽的事已經有了回話,那位小劉奶奶地夫家,姓郭的,兒子叫小寶,跟著他祖父母過活,日子過得還好,聽說今年有五歲了,長得挺壯實地,就是有些淘氣,老人家寵得跟什麽似地。寫信給太太的時候,記得寫上,讓那位奶奶別擔

端寧應了一聲,二嫫又絮絮叨叨地交待些照顧小主子賢寧地話,他也不嫌煩,聽一句,便用筆記一句。

忽然間,外頭傳來一道尖銳的女人嘶叫聲,緊接著是一陣哭叫,端寧一驚,停下了筆。二嫫忙趕到門外問道:“怎麽回事?誰在叫喚?”有個小丫頭從院門外飛奔回來,答道:“嬤嬤,是桃院那邊傳來的,聽著像是翠英姨奶奶的聲音。桃院那邊正在關門呢。”

二嫫想了想,便把聚集在院中的下人都打發回去做自己的事,轉過身進了屋,對端寧道:“定是那個翠英又在發瘋,自從年初她小產以後,便時不時鬧上這麽一出,真煩死人了。沒事兒,你不必理會。”然後又繼續交待還沒說完的話。

端寧知道這是二房的陰私,不好多問,便專心記起二嫫的話。末了,二嫫歎了口氣道:“你跟姑娘都是我奶大的,偏小主子自出生後,我就沒見過他,真想看看他是什麽模樣。”端寧柔聲安慰她道:“二嫫放心,就算弟弟不是吃你的奶長大的,也一樣會尊重敬愛你的。”

他又跟二嫫說了些閑話,待她走了,才重新在桌前坐下,分別給父母和妹妹寫起回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