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看信
七十二、看信
端寧的信不是一封,而是一個匣子,裏麵裝著一大疊信紙,又有許多精致的小東西,是送給妹妹玩的。淑寧首先把那疊信拿出來看。
端寧一開始先是問候了父母與妹妹的身體健康,然後對小弟的出生表示了極大的喜悅。從妹妹的信中得知小弟是個極可愛乖巧的孩子,他真希望能盡早看到弟弟,恨不得背上長了兩隻翅膀,就能從京城飛到廣州城來。
他特地去找最好的工匠,為小弟做了一個撥浪鼓作為禮物。因為桐英年前跟著他父親從奉天來到京城,他就請桐英在撥浪鼓上畫了許多圖案作裝飾。桐英聽說是給他家新出生的小弟做的,還特地用了可以吃的顏料,以防孩子會咬撥浪鼓。
淑寧看到這裏,便在匣子裏找到了這隻撥浪鼓,果然做得很精致,而且完全沒有凸起和毛糙的地方,全都打磨得很平整光滑,不會傷害小嬰兒的柔嫩肌膚。上麵的彩色畫,畫的是童子遊戲圖,還有些小馬、小狗、小牛、小老虎之類的,都畫得很可愛。
淑寧放下撥浪鼓,繼續看信。
端寧說,過年的時候,府中擺年夜飯,堂兄弟姐妹們坐在一處,卻隻有自己一人是沒有父母在身邊的,覺得很孤單,晚上回了房間,更想念家人了。不知父母妹妹在廣州這邊過得可好?希望父親不要因為忙於公事就忽略了身體,也希望母親不要太掛念兒子。
他在京城一切都好,不但長高了,還胖了些,學問也有長進,武藝也有很大進步。上個月祖父要考查孫輩的騎射功夫,他十箭射出,有八箭是正中靶心,另兩箭也離得不遠,是成績最好的一個,得了祖父的獎賞。
祖父母都對他很好,與兄弟們相處久了,也親熱許多,平時大伯母很關心他的起居飲食,二嫫也很仔細照看,父母妹妹就不要太擔心他了。
淑寧抬手抹掉眼角的濕意,繼續看下去。
接下來,端寧提到了候選伴讀的事。因為在佟氏族學求學,外叔祖把他和三位表兄弟的名字一起報了上去。他學問武藝都算上佳的,應該很有希望。
候選人都要進宮晉見皇子,他就趁機與四阿哥在公開場合結識了。端寧說他其實是打著這個主意來的,覺得總是暗地裏交往,太不方便,倒不如趁此機會過了明路。他跟著佟家表兄弟在一處,已經跟四阿哥混熟了,私下交談時,對方也讚成這樣做。
佟家小舅舅隆科多,在皇帝身邊當侍衛,在宮裏常看到許多內幕。他對侄兒外甥們說,幾位阿哥們私下也有不和之處,衝突時極可能會殃及伴讀,佟家的孩子自然不怕,但端寧就可能會受欺負。而且各皇子母家隻能出一個伴讀,佟家必定有一個孩子入選的,端寧境況尷尬,倒不如放棄。
有鑒於此,反正最主要的目的已經達到,端寧便在上書房學問考察中,故意答錯了一道題。雖然還未得到確切消息,但應該是不會入選了。
端寧說,看到祖父那麽希望自己入選,覺得有些對他不住。幸而桐英來京後,入了皇家宗學,會在京城留幾年,他十分熱心地請自己父親做保,為端寧爭取進宗學做伴讀的機會。祖父還不知道這件事,大概四月時就會有準信了。
淑寧看到這裏,真恨不得給那位桐英哥立個長生牌位,日夜燒香供奉。跟數字軍團們摻和當然沒好事,但沒了伴讀機會,搞不好會在家中受冷遇。現在跟那些宗室貴人有些聯係,也算是個靠山。
看到端寧轉達的桐英對她的問候,淑寧笑咪咪地在心裏道:“桐英小哥,我也祝你身體健康、長命百歲呀。”
接下來,端寧說起了婉寧。她最近惹了大麻煩了。
上書房的陳良本大人去年冬天回京後,不知怎的,婉寧竟然打聽到他的府第,借口說是去胭脂鋪子,拉了誠寧作陪,就上門去求見。
因婉寧求見時,是打了自家伯爵府名號去的,因此對方府中下人並不敢怠慢。陳夫人親自見了婉寧,婉寧卻說求見的是陳大人,不是夫人,問是什麽事,她又不說,隻說告訴陳大人是寫出《笑傲江湖》的人來求見。
陳大人聽說後,卻說女客理所當然是由內眷接見,哪有外官見女眷的理,讓自家夫人去接待。但婉寧不死心,還要了文房四寶寫了些東西叫人遞給陳良本看。不久裏麵傳出陳大人的話來,說詩寫得不錯,可他從不為閨閣中人揚名,請她回去。婉寧愕然,還是堅持要見他本人,情急之下說了些不好聽的話。
那位陳夫人本是官家千金出身,平日最重規矩禮儀,見婉寧言語輕狂,便擺出臉色來,打發她走人。過後她還特地派人到伯爵府上說,請貴府好生管教自家小姐,年紀雖小,禮教大防還是要注意的。
老太太聽到這些話,大發雷霆,叫了婉寧來問是怎麽回事,婉寧卻說不出來,因此老太太便禁止她再出門。誠寧後來把此行的細節都一一告訴了兄弟們,端寧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幾位堂兄弟還在私下裏嘲笑。
婉寧卻似乎有些不甘心,埋怨時就說了幾句“陳大人的詩詞都是抄的”之類的話,有的下人嘴不牢,把話傳了出去。雖然多數人不信,但嫉恨陳良本身為漢人卻位居高官的人不少,便借機貶低他。陳良本並不作解釋,皇上聽說後問起,他就說:“小孩子家被寵慣了,在我家碰了壁,就讓她出出氣吧。隻要皇上知道微臣是怎樣的人就夠了。”
結果第二天,在宮中任職的四叔容保就受了上司警告,要他回家叫兄長好好管住自家女兒。容保回家一說,老太太生平第一次打了婉寧,還把她關在房中,連房門都不許出,然後又把她身邊的下人全都攆走了,無論婉寧怎麽哭鬧,都不肯留下一個。
但是流言卻因為卷進了一位貴族小姐,有愈演愈烈的趨勢。那些閑人不知道婉寧還是個孩子,便給流言沾上了桃色,可是不知怎的,竟然被人挖出當初芳寧的事來。由於當事人中的範家父子已搬離京城,沒人清楚真相,隻能瞎猜,話越傳越難聽了。
伯爵府本已在內務院打點過,希望芳寧能通過選秀的,結果那位公公派人來問是怎麽回事,說流言傳到這個地步,是不可能選中的了。老太太被氣了個半死。
為了防止孫女們繼續受流言連累,過了年,老太太便把婉寧送往保定的莊子,又把媛寧送到吉林她外祖父家裏,隻希望過個一年半載的,等流言消失再接回來。芳寧還要應選,隻好留下,與陳姨娘母女倆終日以淚洗麵。
端寧把事情詳細說完後,感歎道,婉寧在家中一直受寵,在外頭也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沒想到居然會助長了她的壞脾氣,以致於闖下這樣的大禍。祖母向來當她如珠如寶,尤其看重她的美貌與聰明,指望她日後有大出息。結果婉寧這一鬧,就像是打了祖母一個大耳光,讓她在親族間丟盡臉麵,隻怕日後對婉寧的寵愛會大不如前。婉寧如今在家中的崇高地位,大半是由祖母寵愛得來,以後還不知會怎樣呢。
更雪上加霜的是,事情發生前說要接婉寧進宮說話的太後,一直沒有派人來,甚至連往日最愛粘著婉寧的五阿哥,也因為得了風寒,沒有來找她。平時愛與她一起玩鬧的貴族子弟和千金小姐們,收到她的求助信,都推三推四地。因此婉寧再不甘願,也隻能乖乖離開京城了。
端寧十分慶幸自家妹子是個穩重懂事的人,期待婉寧在保定修身養性的日子裏,會變得懂事一些,日後不會再給家族招來禍患。
淑寧看到這裏,實在覺得很無語。婉寧大姐,你怎麽就能這麽白目呢?你以為同是穿的,別人就一定會高高興興與你相認嗎?何況清穿女與種馬男,本就是兩個不同的範疇,怎麽可能存在於同一個故事裏?
更何況,你求見不成就算了,為什麽還要去說那些話?陳良本為官多年,怎麽可能會把你一個小女孩放在眼裏?你自以為能對他產生威脅的東西,實際上根本沒法拿出手。你既不能告訴別人陳良本是穿的,也不能找到毛爺爺來為你證明他抄襲。最重要的一點是,你和陳良本,年紀地位資曆威望都差得太遠,任何人都會相信他而懷疑你。
最可憐的是芳寧,這輩子恐怕就因此而葬送了。
淑寧歎息一聲,又再往下看信。
端寧又勸妹妹多多保重自己,常給他寫信,若遇到什麽有趣的事,都別忘了他。他從未試過離開家人這麽久,深深地感到從前的日子是多麽幸福。他如今騎術已經很好了,隻要再長大一些,他就騎著紅棗兒到廣東去,把父母和弟弟妹妹一起接回京城來。
最後附上幾張桐英畫的《端寧日常行止圖》,叫妹妹看了不要笑話。
淑寧仔細拿起那幾張圖看,隻見上頭畫著一個半大少年,戴著瓜皮小帽,活脫脫就是端寧的模樣。他有時在看書,有時在騎馬,有時在射箭,有時低著頭被一個有些像二嫫的中年婦人教訓,有時與一個差不多年齡的少年在摔跤,那少年旁邊還寫著“桐英”兩字。淑寧看著看著,忍不住笑出來。
以為信已經結束了,卻不想在末尾又添了兩句。端寧很得意地寫道,自從離開奉天,再沒與妹妹比過書法,如今他這手簪花小楷,乃平生最得意之技,連學裏先生都曾誇獎,不知可把妹妹比下去了?
淑寧忍俊不禁,看看他的字,的確寫得很漂亮,搞不好真會把自己比下去。看來在下次寫信回京前,要再加把勁好好練字了,怎麽可以被老哥取笑呢?
端寧這封信,洋洋灑灑寫了二十多張紙,用的都是極淺顯的白話,讀起來就像是他在麵前說話一樣。淑寧看完後,心裏暖暖的,便拿起筆,將自己這些日子以來經曆的點點滴滴都寫下來,免得日後寫信時會有遺漏。
寫著寫著,她又想道:“可惜現在沒有方便快捷的郵政係統,不然也不致於要幾個月才能通一次信了。要不要跟老爸通通氣,讓他跟陳良本提個建議,建立初步的郵政服務呢?就算不能通到廣東來,在中原繁華地區局部實行,也比沒有的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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