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苕花取大名

008 苕花取大名

喬成銀那是有苦難言,他何嚐不知道李氏對老幺家輕忽得有些過分,然而男主外、女主內是曆來的傳統,家裏的事情總不好插手過多吧。

喬百勝也不是真要計較幾年前的舊事,這麽一問不過是想要提醒他還是喬家的大家長,怎麽能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呢。聽了喬成銀顧左右而言他的解釋後也沒繼續追問,老成的點了點頭歎道,“早就該給木頭續弦了,多子多福啊。咱們喬家在李家村的根基還太淺了點。”歎息之間帶著些微的遺憾。

苕花敢用她後半生的幸福打賭,喬百勝口中的“多子”真的指的就是多生兒子。在古代,重男輕女本來就是人們根深蒂固的老思想,喬家從喬百勝父親一輩遷居李家村,作為外來人口,喬百勝的父親臨死都隻有喬百勝一個兒子,死之前拉著喬百勝的手囑咐他一定要多生兒子給喬家開枝散葉。

喬百勝自己也曾經經曆過幾個村子爭土地、爭水等辛苦的日子,兒子的重要性在這等事情上體現得淋漓盡致;於是在他心裏,兒子就是喬家立足的本錢。如此一來,喬家的女兒當真是命比紙薄。

在苕花的印象中,苕花娘就因為女兒一個接一個的生,被指責成罪人,一直抬不起頭說不上話,任由親生女兒一個個被賣掉也不敢多說半句,最後生了遠根那種負罪感才稍稍減輕,然而孱弱的身體在願望達成後再也沒法支撐下去,沒拖多久就結束了她悲哀而短暫的一生。

那廂,遠根已經從地上將摔破的雞蛋撿了起來,輕輕放到托盤裏,略顯急促的對喬百勝說道:“祖爺,雞蛋隻是摔破了一個口子,裏麵沒沾上灰塵,您吃雞蛋吧,可好吃了。”

骨碌碌的大眼睛裏滿是渴望,苕花甚至能聽見她吞咽口水的聲音;記憶中,苕花就從來不知道雞蛋是啥味道,遠根也隻是在過年時候曾經吃過一個菊花悄悄塞給他的雞蛋,為此,第二天菊花還被大羅氏找了借口狠狠的打了一頓,因為那雞蛋是她趁著做飯時昧下來準備給喬遠芬吃的。

“姥爺,我也要吃雞蛋。”六歲的吳大虎咬著拇指盯著遠根放到托盤上那個雞蛋,不敢往積威深重的喬百勝身邊湊,就隻得拉著喬成銀的衣角撒嬌。

喬小寶有樣學樣的拉了喬石頭的衣角:“爺,小寶也要吃蛋蛋。”

“遠根,你想不想吃雞蛋?”喬百勝隻當沒聽見另外兩個小孩子的哀求,反倒是很關心遠根的回答。

“想,”遠根倒也不說謊,再說了,他那渴望的樣子也騙不了人,但他卻是知道,家裏的雞蛋根本就沒他的份兒,便接著說道:“祖爺年紀大了吃雞蛋身體好。遠根還小,可以不吃。”

“嗬嗬。”一向嚴厲的喬百勝突然嗬嗬一笑,笑得喬成銀和喬石頭兩人詫異的張大的嘴,遠根是怎麽湊到喬百勝身邊的他倆還不知道,怎麽就見著喬百勝貌似對遠根很滿意的模樣?

“這孩子倒是有孝心。”喬百勝說著便拿了托盤上的雞蛋放到遠根的手裏:“拿著,這是祖爺給你的雞蛋。”

遠根手裏拿著溫熱的雞蛋不禁高興的轉頭對苕花笑道:“六姐,祖爺給我吃雞蛋。”

可說完後他不知道想到了些什麽,將被吳大虎和喬小寶虎視眈眈盯著的雞蛋重新往喬百勝手中一放:“祖爺,雞蛋您吃。”那臉上的滿足笑容耀眼得令人移不開眼。

“好孩子,‘長者賜不敢辭’這句話什麽意思知道嗎?既然是祖爺給你的,你就必須拿著。”喬百勝骨子裏的固執從來不容許別人反駁,遠根的舉動固然讓他欣慰,但更讓他覺著這孩子難得可貴,“今兒要不是你這孩子機靈,說不定你祖爺我的眼睛就保不住了。”

“‘長者賜不敢辭’?這是什麽意思?”遠根重新握著雞蛋,緊緊捏在掌心,生怕這溫熱的雞蛋是個夢境。

“這話的意思就是長輩給你的東西不管好歹你都不能推辭。”喬百勝頗有耐心的解釋道,在喬家,能讓他這麽溫和對待的目前隻有晚上陪他宿在上房,白日裏去鄰村私塾念書的喬遠貴和喬遠福,如今又多了個喬遠根。喬成銀的臉色變了變,下意識看向正房堂屋門口,擔心李氏聽著會撲出來說些不好聽的話。誰知這次他倒是多心了,人家老李氏就倚在堂屋門口,雖然臉色不怎麽好看,卻是忍住了沒出聲。

“那遠根就多謝祖爺了。”喬遠根也沒繼續推辭,對著吳大虎和喬小寶示威似的晃了晃手中的雞蛋,“這是祖爺給我的雞蛋。”終究是小孩子,總是被別人拿雞蛋眼饞他,他也忍不住想要饞饞別人。

“臭美,不就一個雞蛋嗎?我姥姥每天都煮給我吃。”吳大虎回了喬遠根一個鬼臉,“喬遠根是沒娘的爛草根。”這話他聽他姥姥說過好幾次,早已記在了心裏。

“爛草根,我也不稀罕雞蛋,我奶和祖奶奶也煮給我吃,還能蒸著吃。”喬小寶向來以吳大虎為榜樣,吳大虎說什麽他就附和什麽。

喬百勝和喬成銀的臉色同時變了,李氏可是一向都說家裏的雞蛋隻緊著喬百勝一個人吃,別的人除了下苦力做活兒或是生日能吃上一個,別的時候可是連雞毛都見不著一匹的。

李氏被外孫和重孫子聯手給揭開了假象也是麵上一紅,忙走了出來一把拉了吳大虎入懷,笑得極是牽強:“公公不知道,咱們家二妮生怕大虎來了咱家吃苦,送大虎來咱家時還稍帶了好幾十個雞蛋,就怕大虎吃苦……”

“行了,趕緊帶著幾個小的進去擺桌子吃飯了,少在這裏瞎咧咧。”喬成銀是個地道的莊稼漢,李氏娘家卻是李家村的百年大戶,雖然如今她娘家幾乎沒落到不如喬家如今的日子,但好歹老李氏曾經也是纏過小腳的千金小姐,對李氏,喬成銀向來都是縱容嗬**居多,隻要不是太過分,在極度歧視女性的喬百勝麵前,喬成銀還是對她諸多回護的。

李氏知道喬成銀這是幫她打圓場,一手牽了個孩子瞪著喬石頭道:“老大還愣在這幹什麽,還不趕緊進屋吃飯去。”

喬石頭和喬遠洋相繼讓開後,喬遠根見到了手牽手的苕花和茶花,突然想起了什麽,回頭拉著喬百勝的衣袖問道:“祖爺,你還沒給我姐姐和妹妹取名字呢。”

“女孩兒家家的……”喬百勝突然想起他好像給家中的重孫女取過名兒,記得那次還是喬榔頭那會來事的孫子打了一壺好酒回來求的,他一高興,不就隨隨便便起了三個名字嗎?既然都已經起了三個,多兩個也無所謂。

這樣想著,便拿了眼睛打量苕花和茶花兩姐妹,越看眉頭皺得越緊:“你倆叫啥名兒?要是順口就不用改了吧。”

“我姐姐叫苕菜花,妹妹叫山茶花,他們都叫姐姐‘苕花’,叫妹妹‘茶花’。”畢竟是喬家的孫子,喬遠根從小要比茶花的待遇好很多,茶花因為缺乏營養,說話沒什麽條理,做事也慢半拍;遠根這小子看著不咋樣,說話倒是挺溜,小心眼應該不差。

“苕花?茶花?”喬百勝正待說便這樣不改了,邊上的苕花卻是按捺不住開口道:“雲英,我想叫喬雲英;妹妹叫喬雲曼。”山茶花別名曼陀羅樹、玉茗花,無論怎麽說總比茶花要好聽得多吧。

“喬雲英、喬雲曼,真好聽;祖爺,就給姐姐和妹妹改這個名字好不好?”喬遠根今兒真的很高興,家裏人人都害怕的祖爺對他好,和他輕言細語的說話,還給他雞蛋吃,高興之下,以往的沉默內向也好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