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誓言

第一章 九中一哥

讓父母欣慰,給子女榮耀。

在座眾人平時廝混嬉鬧,偶爾飛揚跋扈,還真沒狼心狗肺的白眼狼,對前者或多或少有些感觸,可後者,似乎距他們太遙遠,詫異凝視好哥們兒楊晨。

楊晨沒做解釋,隻是笑,淡淡笑容極好掩飾心緒波動,七歲時,父母下崗,拿出微薄下崗補貼金又東拚西湊借些錢,開了家小館子,萬事開頭難可惡說法的應驗和債主輪番登門刁難使整個家庭陷入困境,從那時他徹底明白什麽叫窮,這令人望而生畏的字眼伴隨他走過小學六年。

那段歲月中的很多事曆曆在目。

小學二年級夏令營,同學老師拿出自帶的豐盛零食喝著易拉罐碳酸飲料,他吃的則是從家帶來的煮雞蛋、榨菜饅頭,帶隊老師和顏悅色把零食分他一半,送上易拉罐飲料時,周圍孩子望向他的眼神大多充滿鄙夷,終究是孩子的他無論再如何豁達堅韌,還是低下高傲頭顱,類似的事例多不勝數。

他的童年記憶沉澱太多苦澀艱辛。

他清楚這種苦澀艱辛衍生的滋味多麽不好消受,所以要給子女榮耀。

“說這些幹嘛,來兄弟們,咱一起幹一個,祝賀楊子考入一中,願咱們做一輩子的兄弟。”感覺氣氛有點悶的郝勇率先舉杯,十幾個少年陸續高舉倒滿啤酒的玻璃杯,站直身子仰著頭,激情四溢喝下這杯酒,為他們的初中時代畫上略顯張揚的句號。

晚飯吃到九點多,這幫帶著酒氣的少年轉移陣地,直奔新豐市區內平民夜店最集中的一條街,湧入一家燈箱招牌陳舊的KTV,中包168元,不但可以唱到淩晨一點,還贈送果盤,相當實惠。

也許酒精作祟,也許初中畢業了真的倍感輕鬆,楊晨這幫人迅速進入狀態,爭搶著麥克風嘶吼自己拿手的歌,氣氛熱烈,包房燈光昏暗,楊晨坐角落裏邊磕瓜子邊聽兄弟們唱,不停閃爍的光亮把這廝頗有金城武味道的俊臉渲染的迷離而深沉,不像個十七歲的大孩子。

“楊子,裝深沉呢?”唱了首周傑倫新歌的李鋒笑嘻嘻挨楊晨坐下,拿起茶幾上的煙盒拔支煙遞向楊晨。

楊晨不假思索擺手,父親的前車之鑒使十七歲的他切身體會煙傷身酒亂性的說法,酒適當沾沾,煙絕不碰。

李鋒無奈發笑,自己點燃煙,環視包房十幾號雄性牲口,遺憾道:“今晚缺幾個漂亮女生,氣氛差了點。”

楊晨點頭微笑,這也算他們這小圈子的遺憾吧,平時光顧著打架、踢球、玩電腦遊戲,對談情說愛不怎麽上心,雖說A片曾刺激他們浮想聯翩,琢磨如何高舉談戀愛的幌子親自找機會實踐A片中的經典動作,諸如老漢推車、觀音坐蓮,不過十六七歲女生們的過度矜持以及老師家長的嚴防死守搞得他們束手束腳,沒啥收獲。

初中時代大概並非戀愛的花季。

標準單身處男的楊晨如此安慰自己。

郝勇、孫宇、王曉飛打斷聊天中的楊晨李鋒,強拉兩人合唱《兄弟》,略顯稚嫩的歌聲將包房內的氣氛推向**,淩晨一點他們意猶未盡離開KTV,不知誰嚷嚷去網吧通宵打CS,眾人齊聲說好,殺向李鋒家開的網吧。

第二天早上八點多,楊晨才騎車回家,朝陽照耀下,他英俊麵龐略顯疲憊,看樣子累了,玩遊戲絕非純粹的享受,中國數以千萬計遊戲玩家,僅寥寥數人屹立巔峰,其中固然有天賦因數的製約,更重要是少有人經受得住每天十六個小時且日複一日的高強度訓練與專研,玩遊戲玩到這程度早已談不上享受,而是痛苦。

每個巔峰人物耀眼光環背後總隱藏令普通人咋舌的艱辛經曆。

兄弟們眼中樣樣精通的楊晨同樣如此,他背地裏付出的比別人多太多,騎車進入自家小飯館所在的街道,舊城區文廟街,棚戶區老舊樓房沿街林立、小商小販小混子紮堆兒,這兒的時間仿佛仍定格上世紀九十年代。

楊晨家的飯館,小街中心位置一棟四層舊樓底層的兩間門臉房,開了小飯館整十年的楊國棟照舊早早起床打掃門前衛生,見兒子騎車回來,他那依稀找得到年輕時英俊風采的滄桑麵龐流露欣慰的笑。

兒子考入擱全省都算重點中學的一中,左鄰右舍的誇讚,個別小心眼親戚明顯屬於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嚷嚷近些年一中教學質量下降的調調,讓這沒太大野心隻想老婆孩子活的輕鬆點的男人無比滿足。

兒子比自己有出息!

楊國棟的心聲,也是他對兒子未來的期望。

“你媽給你留早點了,趁熱乎趕緊進去吃。”楊國棟笑嗬嗬囑咐,說完繼續幹活,楊晨放好自行車想幫忙,楊國棟擺手拒絕,堅決的動作,不容置疑的神情,彎下來的脊梁,沉默的父愛頃刻流露,如山嶽般厚重。

楊晨心底沒來由發酸。

了解父親脾氣的他默默走入自家小飯館,做事雷厲風行的母親正利索地擦抹一張張餐桌,這麽多年母親既當老板娘又做服務員,父親也早已經習慣同時扮演老板和大廚兩個角色,麵點師傅王姨還沒來,後邊廚房隻有隨父親學做菜手藝的學徒許偉進進出出忙碌。

“晨晨,早點放你寫字台上了,快上樓吃去。”母親邊忙邊嘮叨,楊晨點頭應答應,飯館裏的活兒他插不上手,父母也堅決不讓他插手,給不了兒子榮耀的兩口子用另一種方式嗬護兒子。

楊晨懂父母的苦心,不多囉嗦,走到緊挨廚房通向二樓的樓梯前,恰好瞅見在廚房忙碌的許偉,楊晨報以真誠的笑,絲毫沒有看不起這個身世更為卑微淒慘的少年。

許偉,十七歲,八年前母親死於胃癌,前年父親許建軍死於煤礦事故,父母雙亡,成了孤兒,因為許建軍和楊晨父親楊國棟是打過對越自衛反擊戰的戰友,所以父母雙亡的許偉被楊家人收留,楊國棟本來計劃繼續供這孩子讀書,偏執的許偉卻堅持在楊家小飯館當學徒。

不愛學習,學點能養活自己的手藝何嚐不是條出路。

楊晨順狹窄樓梯上樓,樓上麵積大約是樓下的一半,三十來平米,中間打了隔斷,隔成兩個臥室,楊晨父母住靠樓梯口的隔斷間,楊晨住有窗子的隔斷間,十幾平的隔斷間擺放兩張單人床,中間擺放寫字台。

屋子整潔幹淨。

許偉和楊晨住一塊兒,但那孩子除晚上睡覺,白天幾乎不會進來,怕影響楊晨休息學習,十七歲的許偉總顯露寄人籬下的拘謹。

楊晨草草吃掉豆漿油條,鑽入被窩補覺,不知過多久,迷迷糊糊聽樓下有個大嗓門官腔十足嚷嚷:“四個人,隻辦過一個健康證,這咋行?!你這情況嚴重違反國家規定,我們有權讓你關門!”

接著楊晨聽到父母低聲下氣的話音,他揉揉雙眼,翻身穿衣穿鞋,下樓去瞧來了什麽人,原來是舊城區衛生防疫站的人,三男兩女穿著製服牛逼哄哄審視各處,時而皺眉,時而撇嘴。

楊晨母親劉華忙著給五人沏茶倒水,楊國棟則賠笑臉問貌似領頭的胖子“以前不是說我們這樣的小館子辦一個健康證就行嗎?”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你懂不懂政策的變化?四個人必須都得有健康證,我給你一個星期時間,逾期不辦肯定讓你關門。”領頭的胖子背著手睨了眼楊國棟,毫不掩飾高高在上的倨傲。

楊國棟依舊賠笑臉,微微彎腰,不住點頭,三十多年前南疆戰場上敢於拋頭顱灑熱血的血性男人此刻盡顯卑微,當年的血性早被艱辛生活磨的一幹二淨,當年的榮耀還值得幾人尊重?

樓梯邊的楊晨,目光掠過胖子可憎的臉,定格父親刻意佝僂的身影,當年在槍林彈雨中彰顯共和國軍人傲骨的脊梁,此刻彎出來的這點弧度深深刺痛楊晨的心,雙拳緩慢攥緊,發誓:爸,終有一天,兒子讓您挺直脊梁麵對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