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天倫之樂”
第七章 “天倫之樂”
含秋一直聽著裏邊的動靜,這會子也是嚇了一跳,急急往曲苑方向趕,老爺回來這麽大的事先去稟報了小姐才是。
風荷不想父親回來的這麽快,愣了愣,起身看了看自己的釵環首飾:“我這樣打扮可以出去嗎?”
“小姐,不如換了那隻大赤金五彩嵌紫寶蝴蝶簪,再戴上一朵茉莉花吧。老爺回來可是大喜事。”葉嬤嬤瞧著風荷發髻上隻有一支羊脂玉蓮花簪子和一朵小巧的米珠頭花,不由斟酌著說道。
風荷對著鏡子轉了一圈,粉白撒花衫兒,白玉蘭花紋天青色錦裙,隻有腰間一個若隱若現的銀紅滾邊月白荷包是唯一的亮色。隻她原生得嬌俏甜美,打扮得素淨越發顯出皮膚細膩如玉,白裏透紅,真個清雅動人,楚楚風致。
“就這樣吧。”風荷淡笑若梨。
四五個丫鬟簇擁著風荷往前院去,葉嬤嬤一旁跟上。
老太太喜歡石榴花,朝暉堂院門入口就種了兩株晚石榴,火紅的石榴花六月裏依然怒放在枝頭,嬌豔富麗,渾然不像一個老太太的居所。遠遠聞得一陣嬉笑聲,風荷不由頓住腳向裏張望,一個大概身高近八尺、背影魁梧的男子挺身而立,左邊偎著一個年輕女孩兒,右邊是個身量更小的小男孩。不正是風荷的父親董長鬆,董鳳嬌和二弟董華皓嗎,三個人有說有笑的往裏走。
她心中猛地一窒,朦朧記得那時候父親是很喜歡抱她在膝頭教她讀書識字的,隻是後來卻日漸冷淡,時到今日都不願多問她幾句。
那又如何,父親沒了,不是還有母親嗎,她的母親正拖著病體為她做最後的掙紮呢。
就在丫鬟嬤嬤都擔憂的看著風荷的時候,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掛著淺笑,快步走了進去。
回廊下立著的丫鬟俱是喜氣洋洋的跪下磕頭,高聲喊著迎候之詞。杜姨娘扶著老太太迎到了門口,老太太的老臉笑成了一朵菊花,這個兒子以前是不太聽話,現在算是很不錯了。杜姨娘更是羞澀一笑,眉目傳情,柔情似水。
離了一丈遠的角落裏站著董夫人主仆,與那邊的熱鬧一襯,立時顯得形單影隻起來。董夫人垂著頭,壓根不去看外邊,她有幾年沒有見到這個名義上的夫君了呢?
“母親。”董老爺幾步上前,跪倒老太太腳下,哽咽出聲。
“快起來,鬆兒,怎麽又瘦了這麽多,還黑了?”老太太亦是有些動容了,這些年兒子呆在家裏的時間統共加起來也不足半年,每次都來去匆匆。府裏沒個主事的男子,感覺就是不一樣。
董老爺拉著老太太的手起來了,語氣中有喜有愁:“母親,你身子怎麽樣?兒子不孝,母親年紀大了不能頤養天年,反而因著兒子整日操心勞碌。”
“咱們母子倆的,又不是外人。何況我究竟沒有多少事,多虧了眉兒能幹,裏裏外外都是一把好手,你念著她的情就行。”老太太忍不住摸了摸兒子的臉,剛見麵就鼓勵兒子做出寵妾滅妻的事情來。
“語眉辛苦了。回頭想要什麽隻管說。”董老爺話說得好聽,隻是總給人客氣有餘甜蜜不夠的感覺。
杜姨娘抽出帕子拭去眼角的淚滴,低聲哽咽:“老爺別這麽說,能為老爺分憂是妾身的福分。”
這話倒是勾得董老爺幾分動容,對著她點了點頭。他扶著老太太往正座走,眼神一閃,整個人都怔在了當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不遠處那個清冷消瘦的人影,他曾經許諾要照顧她一輩子的愛妻。
董夫人感覺到了他的視線,不由微微抬了頭,半日輕輕蹲著身,勉強行了一個禮:“老爺回來了,妾身有失遠迎。”隻是隻有一瞥,便再不願意看他。
青梅竹馬,少年夫妻,恩愛無比,甚至在她幾年沒有生下子嗣的情況下,他都沒有冷落她一分一毫。如果不是母親抱孫心切,他也不會納了杜氏及其他幾房妾室。杜姨娘一生下兒子,她就抱到了她房中養育,居然診出她身懷有孕,後來她生下女兒,他比兒子還要疼寵幾分。
而她,為何嫉妒如斯,要做出那些事來,置他們董府何顧,置他尊嚴何顧,還有他們多年恩愛?若不如此,他們又何嚐走到這一步?想起來,她的女兒應該也不小了,比鳳嬌還要大上一歲呢。
“你在呢?”他失聲呢喃。
不等董夫人說話,鳳嬌已經站到大老爺身邊,挽了他的胳膊搖著:“爹,祖母等著你呢。”
董老爺悵然回神,抱歉的望了母親一眼,重新攙扶著老太太在羅漢床上坐好,老太太不放他手,硬是按著他坐在一邊。
“鬆兒,怎麽突然回來,可是軍中有什麽事?”老太太怕他勾起舊日心緒,急急扯著話題轉移他的視線。
董老爺當是母親關心自己,笑著回道:“前兒收到皇上的旨意回來的,這次打算都不走了,往後好好孝順母親,想來皇上多半會允。”
“哦?果真?這可真是大好事啊,咱們一家子人多久沒有團聚了,你孤身一人在那裏,我是日夜懸心呢,這樣最好最好。”老太太喜得滿麵紅光,不停拍著兒子的手。
“老太太別光顧著高興,好歹容老爺喝盅茶,去去暑氣潤潤嗓子再說。”杜姨娘適時插話,接過丫鬟小茶盤上的豆綠底繪粉彩成窯茶碗遞到董老爺眼前,嬌笑著道:“老爺,這是你愛喝的明前龍井,老太太一直給你留著。”
董老爺笑著接過,吃了兩口放下:“母親,你自己吃就好了,做什麽留給我。上次還往我軍中送了不少呢。”
“嗬嗬,我平日不多吃龍井,反正你愛吃就最好。上次那個是眉兒命人送去的,才摘下的新鮮,想著你喜歡。”老太太年紀大了,覺著龍井味淡,愛吃鐵觀音等茶。
“哦,語眉費心了。”董老爺看著杜姨娘的目光越發溫柔了些。
董風荷站在門口,心中冷笑,好一幅母慈子孝,夫妾和睦呢,她在門口站了這麽久,小丫鬟都死了不成,分明是不敢打攪老太太的興致。她笑著對董夫人點了點頭,方才放重了腳步往裏走。
“你怎麽進來了?”旁人未及開口,董鳳嬌記著舊恨,不管父親在眼前就突口而出。
董老爺始朝門口看去,先是一驚,繼而一黯,即使多年未見,他依然一眼就能認出這是她的女兒,他寵愛了五年的女孩。她的確長得很好看,與她年輕時很像,隻是比她更高貴更驚豔。
看著她素淨的衣飾,想起幾年來的冷落,漫上一股淡淡的懊惱和歉意,不管怎麽說,他終究食言了,讓她們母女倆受了很多委屈。轉頭去看風一吹就能倒的董夫人,隱約憐惜,便想讓她們坐。
老太太對自己這個兒子最了解不過,他的眉頭一皺,就知他心中想法,大急之下,高聲問著杜姨娘:“你的傷還沒好全,不必伺候,下去坐著吧。”
“什麽傷?”董老爺一愣,回頭細細打量杜姨娘,他進來之後還沒正眼看過她呢,很快發現她抹了厚厚的粉,卻依然沒有遮住兩頰不正常的紅暈。
“沒什麽?”杜姨娘慌張抬頭看了風荷一眼,忙回著。
“什麽叫沒什麽?掌嘴二十呢,我竟不知道,咱們這個家何時輪到一個閨閣裏的小姐插手了?要不是宮裏特製的舒痕膏子,這回還不知留下多重的疤痕呢。”老太太撇了撇嘴,眼神淩厲的掃過風荷和董夫人的身子。
董老爺又不是傻子,還能聽不出來看不明白,當即寒了臉,沉聲問著董風荷:“你為何打杜姨娘?”
院子裏伺候的下人都悄聲屏息,知道老太太是要借著老爺的手教訓夫人和大小姐了,誰敢出風頭。隻有董夫人和風荷帶來的人滿臉焦急的看著她。
“風荷給老爺請安。姨娘不守規矩,不敬夫人,難道就由著她去嗎?老爺,咱們董家何時有這樣的規矩了?傳出去沒的是我們董家的臉麵。”她微微屈膝,目光平淡如常,絲毫沒有一絲害怕或者慌亂,反而有幾分理直氣壯。
這個女孩兒真的很有幾分自己年輕時的風骨,冷靜能幹,可惜、、唉。杜姨娘的為人,十幾年相處,董老爺不可能不清楚,若說她得罪董夫人,那是完全有可能的。隻是自己即是為了過去,也為了老太太,時時容忍著她,不知她是不是又變本加厲了。是以,董老爺看著杜姨娘的目光便有些猶疑,沒有很快回話。
“老爺。即便妾身有錯,也與風荷無關。她還那麽年輕,怎麽能將一生就此葬送呢,求老爺三思,別把她許給杭家四少爺吧。”眼下不是糾纏前事的時候,最緊要的是風荷的終身,董夫人盡量把那個男人當做尋常人一般對待,隻是袖子下緊握的拳頭卻出賣了她的心。
董老爺忽然聽到自己夫人與他說話,霎時懵了,隻顧看著董夫人沒有聽清她到底說了什麽:“杭家四少爺?”
老太太死死地瞪著董夫人,風荷嫁到杭家有什麽不好,富貴榮華一輩子都享用不盡,關鍵是能讓杭家對董家存著感激的心,日後鬆兒華辰在官場上還能得杭家提攜呢。
“老太太,老爺,聖旨、聖旨來了。”前門的小廝飛一般跑進來,氣喘籲籲,結結巴巴。
------題外話------
收藏,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