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閻王令主

文俊等他們越出十丈外,正想尾隨而去,忽然耳中聽見細如蚊叫卻又直震耳鼓的嗓音道:“娃娃,多日不見,你比老屍魔更精進了,了不起喲!”

文俊倏然止步,轉身一看,十丈外林影空隙中,正站著一個高大的黑影,不是黑屍魔是誰來著?

他晃身搶近,一躬到地,謙恭地說道:“老前輩!”

黑屍魔笑道:“呸!你叫我老前輩?咱們說好的,你該怎麽叫法?”

文俊輕鬆地說道:“老朋友,別來無恙,你怎麽到廬山來了?不是說往北走嗎?”

“不錯,不過,我還不打算進墳墓,你往南,我不放心,所以半途折返,打聽出這兒有閻王爺,我這屍魔不高興,所以來瞧瞧。”

“瞧到了什麽?真有閻王不成?”

“半點兒不假,那家夥在這兒快十天了,今晚咱們得好好鬥他,你對付他的鬼卒兒,閻王歸我負責。”

“就這樣辦,這就走!”

“不用走,他們來了,咱們先和他們捉迷藏,你的九幽魅影快入化境了,無往而不利,不可硬拚,把他們的心寒一寒再說。”

文俊笑道:“我記住了,而且,在南昌我別出心裁造了些小玩意,今晚且教他們權作靶子吧!”

“你這小魔比我這老魔還壞,我放心,來了,走啊!”他拉著文俊的手,慢慢踱出林外,在道中並肩站著。

一裏外,黑影來勢如電,後麵半裏遠近也有三個黑影向這兒奔來,輕功稍差,那是在小巷追來的人。

三方麵在官道中相遇,全站住了。

由五老峰來的共有五人,最先兩人有一個是白無常巴龍,右首一個是高大的黑影,幾乎可與高大的黑屍魔相伯仲。黑長袍,黑頭巾,黑臉麵,隻有那一雙鬼目發出陣陣寒光,手中提著一把無常棒,輕飄地迎風晃動。

膽小的人驀地一見他這副尊容,嚇不死也得大病三年。

旁立的妞兒不是別人,正是暗襲桃花仙史的玄衣仙子聶翠華。她一見文俊,粉麵突然泛青,打了個冷戰,頰旁肌肉有點**,美眸中充滿了惶恐、絕望的表情。

這些表情,她的同伴無法看到,文俊也毫無所覺,隻有黑屍魔看到了,但他卻不明其故。

其餘兩人,是百毒書生和氳氤散人。

由星子追來的三個人,一個是被愛恨交集的綠飛鴻卜雁,閻王令的孫千金,另兩個人是從未會過的彪形大漢。

黑屍魔等他們站定,突然發出一陣陰笑,聲音極小,但前後八個人如中電觸般,情不自禁退後兩步,綠飛鴻兩側的兩名彪形大漢,突然取手掩耳趴伏在地。

文俊直如未覺,但他知道,老朋友正在用精深的內功,借聲傳力,震駭這幾個凶徒。

黑屍魔一笑即斂,悠悠然一扔長袖。

“你是誰?”白無常突然鼓勇發問。

沒有人做聲,白無常又跨前一步,同道:“你是誰?”

沒有做聲,白無常無奈,又跨前一步,厲聲問道:“你是誰?”

黑屍魔用不像人的聲音道:“叫那個穿黑的來說話,他竟敢和我穿同一式黑喪服,哼!”

文俊心中暗笑,這老朋友妙得緊,竟不準人家穿同一式的衣衫,太那個啦!

“連黑無常焦爺爺焦虎也自不識,你太無知了。”穿黑的跨前三步,也用不像人的聲音回答著。

黑屍魔嘿嘿大笑,聲音實在不好聽,笑完,說道:“早知道你是鬼孫子啦!你給我滾,叫卜老鬼來!”

黑無常星被借功使力的奇功驚了一跳,但並無懼意,被黑屍魔一說,火可大了,猛地將無常棒往腰帶上一插,冷哼一聲,一袖扔出。

一股刺骨奇寒的陰風,夾著觸鼻惡臭,向黑屍魔卷到。文俊知道厲害,正想避開,卻被黑屍魔的話阻住了。

“鬼孫子,你這班門弄斧,唔!玄陰屍魔,隻有八成火候,差得遠哩。”

怪,徹骨奇寒的陰風一近黑屍魔身前五尺,就立時消失得無聲無臭。

“卜老鬼架子大,還不來,咱們先玩玩,小朋友,一東一西,走啊!”啊字一落,兩人左右一分,鬼魅似的消失在林中不見,官道中傳出數聲驚叫。

就在兩人一分的同時,黑屍魔大袖一扔,一道無比雄勁的寒流,龍卷風似的急旋而出,八個凶人被旋流一轉,立腳不牢,紛紛倒縱而退,氣流將地上砂石卷得呼呼亂飛、嘯嘯出聲。

八個人同聲暴吼,不約而同向西麵文俊逝去處猛撲,他們都有同一心思,不敢追黑衣怪人。

八個人中,隻有百毒書生和氳氤散人有自知之明,要追上人家,恐怕隻有黑白無常才能做到的,何必去白費心力?

撲入不到三五丈,百毒書生一拉老道衣角,低聲道:“咱們別追,八成他們要回來,我們何不先布下各種玩意,守株待兔也許可能手到擒來呢!”

“好,咱們動手!”老道同意,兩人退出林外。

百毒書生打開百寶囊,取出一個小黑玉瓶,說道:“這是黑龍**液,中者必欲火攻心而死,可透重甲。咱們在四周灑上一些,等會兒引那兩個東西進來。隻要一沾鞋底,一時三刻管叫他精枯而死!”

“有解藥嗎?男女是否有別?**後是否可熄欲火?”

“解藥當然有,須半個時辰內急救方可,不分男女,沾上了雖**亦無法挽救。”

百毒書生在一塊三丈大小的空地上,倒了一圈黑龍**液,又摸出一個小瓶,道:“道兄,你何不在兩側五丈內放上氳氤迷香管,故意放出煙霧,迫他們向這兒走呢?黑龍**液比較精采些哩,我再加上鬼虺腐心散,他們不死才怪。”

“就這麽辦!”老道也動手了。

片刻,沾有黑龍**液的地方,兩側八九丈內,各升起一縷淡淡青霧,像一條遊動的小蛇,凝而不散,在方圓兩丈內遊動飄浮。

百毒書生在樹林對麵安裝鬼虺腐心散,剛將那小小的透明絲線係在一株大樹上,突覺寒風壓體,剛叫出一聲“哎……”便“吧嗒”一聲飛起三丈摔在地上,他急急爬起,狂叫一聲拔腿便跑了。

氳氤散人遠在十丈外,聞聲知警,抬頭一看,不由他倒抽一口涼氣,路當中,正聳立著黑屍魔高大的影子,望著他在笑。

他猛地一揚手,“嘭”一聲響,濃煙急劇四散,他就借濃煙隱住身形,隱入林中不見。

黑屍魔嘿嘿狂笑道:“牛鼻子,你不是人,是會放隱身臭煙的墨魚,滾!”大袖猛揮,罡風怒發,濃煙和三五株碗口大的巨樹,天崩地裂似的向林木深處撞去,聲勢駭人聽聞。

牛鼻子退得快,也被罡風餘勁撞得暈頭轉向,狐狸似的向林中一鑽,忘命飛逃。

黑屍魔向北一看,喃喃地說道:“來了,老屍魔得看看姓卜的是什麽玩意。”

他幽靈似的,輕飄飄向北滑去,快極。

半裏外三個黑影,以奇快絕倫的輕功向這兒急趕,兩下裏半途相撞,全停下了。

三個人一男一女一僧,中間那人年約八十開外,身材修偉,一身黑衣,白發白須,頂尖頷削額突,朝天鼻暴牙外露,眼皮老往下搭,一雙眼睛陰晴不定,他就是宇內聞名、殺人如麻的黑道之霸閻王令主卜世昌。

他腰懸一把似劍非劍的寶刀閻王令,尖闊根窄,兩麵張刃,以力學的眼光來看,正是可以增加離心力的好兵刃。

卜世昌位列宇內雙凶,自有超人能耐,不但手中的閻王令異常霸道,而可傷人於丈外的摧枯掌,也是武林一絕。

還有一種可與宇宙神龍分庭抗禮的奇絕暗器,名叫霹雷毒針,針不大,中藏硝石,裹以無數牛毛細針,可用內家真力控製其爆炸,爆炸時牛毛針四散飛射,入肉即化,中者渾身痛苦誰當,終至皮肉脫盡而死。

這比宇宙神龍的龍須毒針似要更勝一籌,江湖聞之膽喪,但由於此物配製不易,這宇內凶人極少使用。

女的看去宛若青春少婦,其實已是四十出頭,真美,穿的是繡有五彩花邊粉紅底子綠碎花的勁裝,渾身像一團火,該凸處凸,該細窄處細窄,真要命。

乍看去,有八成兒像綠飛鴻卜雁,隻是那水汪汪而光芒流轉的美眸,比卜雁更明亮,更媚更水些。

她,就是卜閻王的兒媳婦兒,活閻羅卜成梁之妻,卜雁之母,玉麵羅剎金窈娘是也。

和尚是個雄壯的出家人,也有八十多年紀,獅海口,狀甚威猛,挾著一條沉重的龍頭方便鏟,不但鏟大,而且柄上龍頭內藏異物,可以噴出火來,所以他叫火龍尊者達禪。

在十大報應神中,真正論本領,他該數第一,但他深藏不露,而且心腸也不夠歹毒,名列報應神,未免冤了他。

黑屍魔久未涉足江湖,極少與人拚搏,也沒有任何知友在江湖走動,僅在傳藝文俊後,狹自折回江西。

他是一個夜遊鬼,白天極不易看到他,但他竟能在廬山盯住了卜世昌,足有七八天之久,曾經探出一些頭緒,暗中還與卜世昌朝過相,知道他坐鎮廬山五老峰,搜尋大鬧氳氤山莊的少年。最近,閻王令已經得到手下飛騎傳來的訊息,恨海狂人確實在江西現身,那一再騷擾,並與昊天堡作對的少年,證實是確實與恨海狂人大有關係的恨海狂龍。

今早,恨海狂龍遺下了雷音洞府秘圖逃掉了,昊天堡和閻王穀崆峒派同時反目,正在火並之間,不知怎的,躺在路中的秘圖,竟然失蹤了,把所有的人都嚇得心驚膽跳,各自不歡而散。

閻王令對這罕見的奇聞當然不予置信,仍留在這兒打聽下文,黑屍魔等得不耐煩,正想自去的,恰好碰到文俊撞上來,要不是他出來相阻,文俊撞到五老峰,自投羅網,恐怕就不會再回來了。

黑屍魔看清三人,已是了然於胸,他故意冷哼一聲道:“又是一個穿黑的,今晚不是七月半呀!鬼魅全出來啦?”

說到這兒,語言轉變輕鬆:“喂!你是鬼王,我是屍魔,咱們攀個親,如何?”

閻王令老奸巨猾,為人陰沉險惡,他沒有做聲,隻冷然注視著這個奇特的怪人。火龍尊者是個深藏不露的人,他昂然屹立,木無表情。

玉麵羅剎可有點忍不住,假使是個年輕英俊的小夥子說了這輕薄的話,她高興還來不及呢,但出諸奇醜奇怪的黑屍魔之口,可並不動聽了。

她玉麵一沉,隨之又眉開眼笑,摟著臀兒扭著腰兒,俏步生蓮的向前一湊說道:“攀親?成啊!你是認祖呢?還是認娘?說啦!”

“嗬嗬……”

黑屍魔詭笑著,像是吃飽了的狼:“我是認孫來的,剛才幾個小孫孫不願意,被我趕得爬走啦!你們想必願意了。”玉麵羅剎媚笑如花,緩緩湊前一尺。

“慢著!”

黑屍魔搖手止住她上前:“你這孫妞兒美極,讓我想想看,該到哪兒去找個英俊的小孫給你配對兒。”

“不用找了,老娘……”

她玉手倏揚,一手三暗器針珠回風刀電射而出,接著寒芒耀目,劍似龍吟,無數銀光急漲,已經迎麵射到。

她暗器隨聲而出,且聲先至,在同一瞬間拔劍出招,身劍合一狂野的猛撲,相距不過八尺,按說斷無不中之理,怪!那高大的黑影突然消失。

她身後卻響起了閻王令的冷哼,接著“砰”一聲石破天驚的大震,像在洞府中響了一聲焦雷,風沙飛舞,勁烈的氣流尖厲地狂嘯,她也被餘勁波及,身形直衝出兩丈外方止住去勢。

她急忙轉頭一看,芳心狂跳,黑屍魔閻王令和火龍尊者,相距兩丈各據一方,三角形的中間地麵,砂石被削掉兩寸。

三個人衣袂飄飄,須發戟立,火龍尊者無須無發,但他橫鏟而立,雙臂微顫。顯然剛才三人已拚了一招,功力似乎不分上下,勢均力敵。

閻王令心中一凜,他看出這黑衣怪人的功力並不在自己之下,怎麽江湖一直就未聽說這號人物呢?他一驚之下,臉上便湧起了殺機。

他冷冷地說道:“閣下的功力委實不弱,且有詭異的護體真氣,今天算是第一次適逢對手,朋友,請留下名號!”

“令主確是高明,我黑屍魔亦有同感。”

閻王令聞言心中一震:“你就是兩條龍的溟海黑龍餘昌?你還沒有死?”

“不但沒有死,告訴你,眾仙五怪兩龍都沒有死,赤焰天殘又何曾死了?據我所知,八十餘年前的一僧三道無雙老,也許仍在人間,你自號什麽閻王令主,名列宇內雙凶,假使再無所不為的話,將會自食其果。”

閻王令主心中狂跳,悚然而驚,但轉念一想,豪情勃發,他喃喃自語,隻有他自己才聽到:“師父,你想對了,他沒死,功力也未失去,徒兒今天將全力一擊,成敗在此一舉。”

他雙掌緩緩上提,並向火龍尊者和玉麵羅剎說道:“你們快退,這裏有我。”

火龍尊者和玉麵羅剎張口想說話,但一觸令主眼神,硬將到嘴邊的話咽回喉內,默默地向北緩緩退去。

黑屍魔笑道:“你要和我老不死的並骨?嘻嘻!妙極了,溟海黑龍一向少管閑事,今晚例外了。”

他功行雙臂,黑色大袍緩緩飄舉,無風自搖。

兩人凝神行功,腳步沉重,緩緩走近。

響起閻王令主的一聲清叱,他大袖齊揮,兩股陰柔的勁道,突向前一湧,同時雙掌也脫袖而出,向前一推,兩股毫無勁道的潛勁,自掌心向前一吐。

黑屍魔也是個老奸,他不接袖風,雙袖向上一扔,侵骨寒風隨袖而起,雙掌也虛空向前一按。

雙方都是柔勁,袖風立時無形四散,而掌勁亦同時接實,“絲”一聲輕鳴,兩人的手虛空相對,收不回去了。

片刻,足下漸漸陷入泥中,衣袂震得呼呼有聲。

黑屍魔毫無表情地說道:“摧枯掌,難怪你敢稱王霸道。”

他吸入一口長氣,手肘微震,潛力突以萬鈞之威,自掌內源源而出。

閻王令隻感覺到對方真力驟增,直迫心脈,心中一悚,額上見汗,這種拚內力的比鬥,毫無取巧的機會,差一分就定敗亡。

他暗叫道:“師父,弟子隻好泄漏行藏了,摧枯掌不行啊!”

他驀地閉目凝氣,大吼一聲,雙掌倏張。

一聲轟然大震,四周勁氣銳鳴,急劇的氣流突向他身上齊聚,突又以更勁的反震力道,四下猛拚。

響聲一落,他身形像是縮小了許多,弓著背向後疾退,直至三丈外方行恢複。

黑屍魔也退了三丈,須發直豎,黑袍上裂了無數小縫,額上大汗如雨,他雙手不住**,用鬼叫似的喉音道:“六合須彌功,你是六合潛龍北宮化老怪的門人!要不是我早有警惕,已經骨肉化灰了,小輩,北宮化躲在哪兒?說!”

他聲色俱厲,徐徐舉步欺近。

閻王令驟用六合須彌功,竟未能一舉斃敵,悚得倒抽一口涼氣,暗叫完了。

“說!北宮化在哪兒?不然休怪我心狠手辣,你師父大概告訴過你,溟海黑龍的冥火搜髓大羅金仙也禁受不起,北宮化一生,以絕脈陰手不知造了多少孽,大概也傳給你了,冥火搜髓大聖金仙比絕脈陰手更毒,你準備忍受吧!”

閻王令主退了兩步,一手按在閻王令把上,怒聲道:“本令主也以心狠手辣出名,你當真以為我怕你嗎?”

“你不用怕,隻消說出北宮化藏在何處就行,讓咱們兩條龍算一條龍債,你別以為還有什麽鬼畫符,在九幽冥火之下,一切都不中用,不信你試試!”

黑屍魔說著,一麵抬起雙掌,破袍向外突張,霎時,他渾身閃著無數的磷光,五尺內青光茫茫,腥臭之氣迷漫四周,這是黑屍魔用無數腐屍,以丹田煉聚的九幽冥火。

閻王令主駭然變色,急退五步,一個本性殘忍狡猾的人,在生死關頭,常會做出不惜一切犧牲,但求保全生命的無恥行為。

閻王令主就是這種人,他訥訥地說:“家師就在大巴山隱修,有種你去找他。”

“大巴山綿長千裏,在哪兒可以找得到?”

“沿江西上,入兩百裏,插天奇峰名叫煙霧嶺,家師隱居煙霧嶺之陰,隻怕你找不到,找到了也誰逃六合須彌功的。”

“哈哈!不用你擔心,要是找不到,潛山閻王穀我再找你就是!”他語音一落,黑影一閃不見。

閻王令主驚得渾身冒汗,踏著沉重的步子,一步步走向五老峰,誰也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些什麽事。

※※※

文俊由西麵入林,不徐不疾引身後六人狂追。走不到百十丈,他心中一凜,滿以為隻消七成功力,這些人就追不上啦!豈知黑白無常捷如狂飆,已如影隨形迫近身後五六丈遠,不消片刻即可追上。

他發出一聲清嘯,功力提至九成,九幽淩虛魅影絕世神功快如奔電,三五起落便又拉遠了三五丈。

這一帶丘陵起伏,林深枝茂,他一時興起,驀地大喝道:“惡鬼們,上啊!咱們且較量輕功吧!天亮再動手還不遲。”聲落突向側方一座密林縱去,身法奇快絕倫,隱入林中霎時不見。

黑白兩無常落後二十餘丈,氣得七竅生煙,白無常破口大罵道:“狗崽子養的,有種你就別跑好了。”首先縱入樹林中,他藝高膽大,不懼“遇林莫入”的江湖大忌。

林中伸手不見五指,哪有半個人影?他們正在瞎撞,遠處已傳來文俊哈哈狂笑道:“惡鬼來啊!哈哈!看不見是嗎?回去吧!在暗洞裏花上十年功夫,保證可以練成夜眼。”

在這幾句話的時間裏,兩惡鬼已循聲撲擊,可是他們一到,文俊早不知躲到哪兒去了。

這對,黑白無常正在一處灌木叢附近,汗流浹背地亂闖,文俊悄悄掩近,喝一聲“打”!一顆白色棋子急攻黑無常,聲出人動,疾掠出十丈外去了。

兩惡鬼正在恨恨地咬牙,又聽左側一連喝“打”!黑白棋子像一陣驟雨,漫天而至。兩人定下心神,左右分立,不住嘿嘿冷笑,當黑白棋子一近兩人身畔時,像被磁鐵所吸,紛紛落地。

文俊心中一凜,知道他們功力深厚,暗器傷不了他們,但他不死心。他要試試他們的身手,早上他的龍韜十二劍近不了白無常,心裏委實不服氣。

他先溜到十數丈外的空地,仗劍屹立,大喝道:“來吧!要打架到這邊來!”

白影一閃,罡風怒號兜頭襲到,憤怒如狂的白無常先發製人,玄陰屍毒驟發。

文俊隻感到腥風撲鼻和一股勁道迎麵而來,天殘劍馬上幻起一道劍幕,攪動激烈的氣流,發出絲絲的嘯聲。

白無常恨不得一下子將文俊擊斃,可是他奔波半個吋辰,真力已大打折扣。

兩人都快,轉瞬間各已攻三招了,每一招都是生死的決定,白無常雖有僵屍毒護身,不怕兵刃襲擊,但天殘劍的厲害,白無常也不得不怕。

文俊被剛勁絕倫的玄陰屍毒迫得運劍困難,漸漸手腳有點遲滯起來,但見黑無常手提無常棒在一旁木立,以目綠慘慘的厲光,直瞪著他,他心中暗忖:“這兩個惡鬼端的功力深厚,要勝他們我還得痛下苦功,還是走吧!”

他想走,可是走不了啦!白無常已以十成真力,每一招向文俊的致命處招呼,隻見他雙袖揮出陰沉如山的罡風,身形如鬼魅幻影,招招搶攻,將文俊迫得還手無力。

文俊在白無常一陣急攻之下,釗勢被那令人窒息的罡風所帶,隻能將天殘劍發出陣陣劍嘯,幻化一道綿密的劍幕,勉能自保。文俊心想:“看來我是要落敗了,可是,我不能讓天殘劍的英名辱沒在我的手中,令龍韜十二劍蒙羞,恨海狂人玷辱,拚了!”

白無常恰好一招“狂風掃葉”猛擊下盤,左袖的“烏雲掩日”還未施出,文俊一聲清嘯,天殘劍向下一圈一引,身形左旋一招“七星聯珠”倏然點出。

白無常吃了一驚,他沒想到文俊敢冒萬險欺身前撲,更沒想到他能震開自己的護身僵屍毒,他心中一震,一聲厲叫,左袖的“烏雲掩日”狠招突變,突然向下猛拍。

“叭”一聲爆響,文俊突覺右臂一震,人也被餘勁震得橫飄八尺,而他那一殺招“七星聯珠”也在白無常腰上留下一個半分深的劍痕。

白無常不覺駭然,他這一袖全力一擊,別說是人,就是千斤巨石也得碎裂,而這小子不但右臂完好,更在他的腰巾上觸了一下,這真是難以置信的事。他麵上泛上殺機,發出一聲清嘯,玄陰屍毒運至十成,雙袖齊揮。

文俊知道,以黑白無常的武林名望來說,絕不會閃開避招還擊的,所以他招出一半,突然以蛇纏滑身法一扭一閃,中途折向,反手一劍揮出。

“噗”“嗤”兩聲,大袖擊中文俊左肩;文俊的天殘劍也將他的長衫後襬劃掉一截。

文俊連翻兩個空心筋鬥,飛落兩丈外,剛一落地,突覺右肩井穴壓上了一座山,幾乎被那萬鈞巨力壓倒,耳中傳來那並非人類的聲音:“小子,你死定了,丟下天殘劍。”

文俊渾身潛力澎湃,也不知哪來的神力,竟使他支持著不倒,定睛一看,暗叫:“完了!”

兩丈外,白無常手上握著那半截衣襬,用那陰狠厲毒的眼睛,死盯著文俊。

身前五尺地,正是黑無常,他那無常棒尖正壓在文俊的右肩上,著力點正是肩井穴。

文俊感到頭發倒豎起來了,渾身發冷。

“丟下劍!”黑無常厲叫著,手向下一沉,加了三成勁;文俊則咬緊牙關,仍未丟劍。

“颼”一聲,一顆銀光耀目的閃光,由樹林中破空飛到,直奔黑無常的左耳後藏血穴,勁道十足,認穴奇準。

黑無常雖然渾身僵屍毒功刀槍不入,但藏血穴乃是致命要穴,他豈能置之不理?銀光來勢奇疾,捷如電閃,他冷哼一聲,一袖向銀光揮去。

黑無常揮袖卷拿飛來的銀光,白無常也一聲鬼吼,向暗器射出處飛撲。就這瞬間,兩人心神略分。

文俊抓到機會,大吼一聲,體內潛力山洪似的暴發,天殘劍乍出,竟將無常棒震開半寸,身劍合一向前一衝。

“嗤”一聲勁嘯,銀光並未卷住,飛向林木深處,接著是劍嘯連聲,人影急閃,地上掉了半尺長一截棒頭,是黑無常的棒尖。

文俊雖然削斷無常棒,但他真力耗損過甚,不能再搏鬥下去了,於是他以“怒鷹穿林”身法隱入林中,並叫道:“惡鬼們!咱們再來較量輕功,為維護你們的武林名望,你們非來不可。”

黑無常羞憤交加,被人削掉兵刃,已是輸啦!但他豈肯甘心,鬼叫連聲,急起直追。

文俊可沒走,他反而折向反逐白無常,他知道救他的人功力不深,由暗器飛行時的聲音就知道,這人絕不是他們的對手,他豈能不管?他不是忘恩負義之徒,所以他不走。

白無常身法雖迅捷,但林中伸手不見五指,他找不到任何人影,他正在用耳傾聽,文俊已經到了。而文俊天生神目,黑夜中還能辨分毫,他一聲不吭,抖手彈出三枚不發嘯聲的白棋子。

棋子出手,他向右側急掠,在那十丈外附近,黑無常正向遠處的一個黑影撲去,心中一急,怒吼一聲,挺劍直刺黑無常。黑無常如要傷那黑影,他也得挨上天殘劍的襲擊;兩敗俱傷的虧本生意,這惡鬼絕對不做,他一聲喝斥,左袖仍向黑影虛空扔出。

黑影“嗯”了一聲,躺下了,文俊急忙身形一扭,繞過白無常身側,去如閃電,一把挾起黑影,哈哈一聲長笑,展開九幽魅影輕功,一閃不見。

黑白無常看文俊一閃不見,驚得鬼麵變色,倒抽了一口冷氣,白無常喃喃自語道:“這是什麽輕功?咱們玄陰屍毒他毫無所懼,僵屍毒功也坑不了他,力可開山的無常棒,也製不住他的穴道,恨海狂龍不出三年,江湖勢必讓他獨尊。”

“的確,他實在不可忽視,不過,恨海狂龍將步恨海狂人的後塵,與天下武林為敵。”

“是的,他已和雙雄一霸正式衝突了,武當崆峒亦同時和他扯上了,咱們走著瞧!”

“咱們該走了,明天,我們親赴星子一趟,看那個匹夫有何驚人能耐,敢公然輕侮宇內雙雄門下。”

白無常道:“匹夫?哼!你錯了,武林三老不會是匹夫,人家是有備而來的。”

“難道說,真是東海神龍?”黑無常訝然問。

“正是,武林三老之首,東海神龍柯鳴遠。”

黑無常高興地叫道:“好啊!省得我們找,這真是千載難逢的機緣。”

“你說的機緣,可是指九現雲龍和東海神龍之事?”

“是的,三義三老的首要人物同時現蹤,正好一網打盡,咱們迎上去,還怕出師不利嗎?哈哈,走!”

兩人向五老峰如飛而去,隱隱又聽白無常道:“老弟,盛名之下無虛士,咱們稟知令主,讓他定奪……”

※※※

文俊挾起黑影,以奇快的身法掠走,他隻感到身材嬌小,且散發出陣陣幽香,不用看,準是女的無疑。他腳下加快,心中暗忖:“怪不得那銀光嘯聲有異,定是她發中的銀簪來製敵,也虧她冒險救我,不然我就沒命了,她是誰?我得看看。”

他正想止步,可是事情已經不可能,前麵黑影疾走,三個人影狂奔而至。

這一帶全是矮林,東一堆西一叢,人在其中奔走,視界甚小,等到看清人影,相距已近。

文俊有可以夜視的神目,已看清來人正是綠飛鴻和兩名大漢,她們腳程慢,找不到人,在這兒亂搜,鬼使神差撞上啦!

他從容將脅下那軟綿綿的嬌軀往肩上一扔,背在背上,發出龍吟似的清嘯,挺劍飛撲而上。

綠飛鴻和兩位大漢匆忙趕路,突見黑影一晃,隨著嘯聲同時撲到,快極!她還沒弄清是人是鬼,長劍已經漫天而至,嚇得她魂飛魄散,趕忙一挫柳腰,攻出一招“玉門拒虎”身影幾乎貼在地麵。

長劍影穿透銀色劍幕,帶走她鬢角旁兩朵綠珠花,又覺背脊被恰到好處的力道一壓,她不由自主趴下了。

這同時,死寂的夜空裏,傳來兩聲慘號,動人心魄。

她挺起身扭頭一看,驚得毛發直豎。

荒林寂寂,劍影蹤跡不見,而她那兩名大漢,正雙手按在胸前,緩緩地蜷曲著,慢慢地前傾,又“噗噗”兩聲悶響,倒在他們的劍上,手足一伸,八成兒是斷了氣。

她抹去額上的冷汗,緩緩站起,向腳下兩朵碎珠花瞥了一眼,震驚地說道:“是他,是他!他為什麽不殺我?為什麽?”

她呼出一口長氣,幽幽一歎,踏著沉重的步伐,淒然一笑徑自覓路返回五老峰。

文俊收劍入鞘,飛越數座樹林,在一處短草叢中止步,輕輕放下背上人,定睛一看,突然脫口驚呼道:“是你,你怎麽反而……”

“是我,玄衣仙子聶翠華,我……我該死。”她的聲音異常微弱,星眸半啟,渾身癱瘓。

文俊訝然問道:“你……你這是什麽意思?”

“這是我罪有應得,但是我死也心甜。”

“為什麽?”

“因為你沒傷在惡鬼手中。”

“姑娘,你不是十大報應神之一嗎?怎麽反而……”

“是的,十大報應神誰都該死,但身不由己,奈何?你說我為何吃裏扒外呢?原因有二:一是我早想脫離那非人性的閻王穀,二是……是……唉!”她語氣漸弱,似要暈厥。

文俊趕快扶起她的上身,急問:“你受傷了?傷在哪兒?哪兒?”

玄衣仙子軟弱地依在他的鐵腕上,費力地吸了一口長氣,鐵灰色的臉蛋似乎泛上一點紅潮,她並未張目,僅吃力地抽搐一下嘴角,那美好的弓形小嘴青中泛黑,然後她撇開話題,軟弱地說道:“悠悠蒼穹,情天抱恨,好兄弟,不要迫我說了第二件心願,那妖婦桃花仙史已經死了,她對你懷有……懷有……異謀,我殺了她,屍體已派人送回昊天堡去了。”

“你殺了桃花仙史?”

“是的,她殺了無極道人,你的師伯,這是三堡主說的,這不是她致死之由,主要是她對你用心歹毒,我不得殺她,因為……因……因為……”

文俊心中一振,他還以為師伯是死在三堡主與小周郎之手的,原來真凶卻是那**賤貨。他伸手去揭她的眼皮,那原是深潭也似的美眸,已變成了灰色,他急問:“姑娘,快說,你傷在何處?看你的眼眶顯然是中毒。”

“是的,中毒,是黑無常的玄陰屍毒,除了黑白無常,無人能解,我快死了,心室已在發麻,丹田似在抽搐,馬上得死。我……我求你,在死前,你……你能輕喚我的名字三聲嗎?那樣我會平靜地死去。”

“聶姑娘,你死不了。”他將她放下,伸手去解脅下藍色的革囊。

“我不怨你,也不怪你的吝嗇。”

她眼角滾下兩顆淚珠,又說:“你總不會忍心不告訴我你的名字吧?讓我帶著你的音容美貌含笑走上人鬼殘途,陰風慘慘的黃泉大道……”

她的話語未落,突然渾身一震,文俊已運掌如風,在她額上胸上背脊上印了四掌,一顆微泛青色的丹丸,滾進了她的咽喉。

片刻,她隻覺自己站立在雲端裏,那麽輕浮,眼前,是重重迭迭的障目濃霧,身軀時升時沉,不知身在何地。身軀是那麽輕浮,但又感到體內有什麽東西,正在擠開肌膚,要向外溢出,升起了陣陣痛苦的感覺。

她正在恍惚迷亂痛苦之間,突然四周雲霧漸散,有一道亮晶晶的光芒,透過雲霧,直射到她的身上。

她正在恍惚迷亂痛苦之間,忽然四周雲霧漸散,有一道亮晶晶的光芒,透過雲霧,直射到她的身上。

光亮所知處,陰寒和痛苦立時消失,隻覺渾身一震,突然驚醒。

夜空裏,群星閃爍,那有什麽雲霧、亮光?

自己平躺在地上,身旁正盤坐閃目行功的人,正是她初嚐愛情苦味,領悟人生七情,不惜掌震桃花仙史,更冒險搶救他脫險的恨海狂龍。

他,閉目垂簾,麵相莊嚴,一雙虎掌發出陣陣暖流,在她胸腹之上輕輕運轉,掌距體半寸,並未著肌,但那暖流卻直通內腑,所經處氣血加速,痛苦盡失。

她一生中,從未與男子這麽接近過,隻感到粉頰發燒,芳心狂跳,正待坐起,卻聽文俊低沉地說:“聶姑娘,不可妄動,玄陰屍毒正在溢出體外,請忍耐片刻。假使能凝聚真氣,最好能助我行功疏引。”

她沒做聲,試吸了一口氣,靜靜行功,將真氣徐徐凝聚丹田,在外力的引導下,並不費勁,她知道自己得救了。

半盞茶時,文俊運掌漸緩,他凝然一笑道:“在下已領姑娘援手之惠,永銘心中,大丈夫恩怨分明,今後無論姑娘是否與在下作對,在下絕不與姑娘為敵,而且,在力所及之下,誓助姑娘完成三件心願,青山永在,姑娘珍重!我,姓梅名文俊,請代為守秘,後會有期。”

“期”字一落,人已飛射丈外,瞬即不見。

玄衣仙子渾身無力,她的心碎了,眼角滾下無數晶瑩眼淚珠。她躺著一動不動,用隻有她自己可聞的心聲說:“是的,珍重,你在我的心中留下夢痕,卻讓我獨自在夢中追憶,俊!你多忍心啊!”

她靜靜地躺著,閉目冥想,不願起來驚醒腦海中的幻影,和他那似在目前的音容。

一縷微風掠過她身旁,她張開秀目,驚得陡然站起。

在十丈外,有一個衣袂飄飄的身影,用令人難信的輕功,飛越樹梢,瞬即剩下小小的淡影,終至消失。

以去勢判斷,這一瞬間,這人竟飛越了百十丈之遙。

空氣中留下了一絲若有若無的芝蘭芳香。

她心中一凜,趕忙展開輕功,向遠處的五老峰急馳而去,粉臉上悚然變色。她心中暗忖:“假使這個人要取我的性命,不過是反掌之易,普天之下,幾曾看見過這樣的輕身超卓的功夫啊!”

※※※

文俊以奇快的身法向東北急趕,他要和黑屍魔會合,他怎想到黑屍魔為了六合北宮化之事,趕往大巴山去了呢?

在他左側五裏的林木深處,也有一個淡淡身影,正以駭人聽聞的飛行絕跡曠世絕學,向東掠去,像由同一軸星向兩個方向向散飛的流星,兩人永遠無法碰頭。

將近與黑屍魔分手之處,遠遠地可以看到兩縷冉冉升起的輕霧,他先隱下身形,再貼地向那兒掠去。

兩縷輕霧之間,有一個一身火紅的嬌小身影,曲線迷人的身體,裹在那火紅色的勁裝之下,令人油然興起犯罪的念頭。她,美麗出俗,媚眸流盼,小巧的瑤鼻下,是一張令人想入非非的弓形小嘴。

奇峰突起胸部左襟,繡過一隻栩栩如生的紅色小燕,襯那一身火色紅裝更紅,更亮,背上斜插一把長劍,紅色魚皮鞘,大紅色的劍柄,直垂下她那賽玉欺霜的粉頰旁。

距她十餘丈官道之旁,站著一個高大身影,三角臉,朝天鼻,一雙深陷的大眼中,射出陣陣綠芒。

這個人正是初遇閻王凶人的第一個,曾經用“黑砂毒掌”打了文俊一掌的綠眼鬼王毆天報。

這家夥一手按在他腰中外門兵刃拘魂令上,眼中綠芒追隨著紅衣姑娘。

紅衣女郎吸入一口氣,曼氣輕語:“這是玄清老道的氤氳迷香,幸而我有解藥。看樣子,他定然遇見高手,不然怎肯把珍逾性命的迷香管也扔在這兒呢?我替他拾起,找他換一管藥再說,不怕他不給。”

她扭著水蛇腰,向冒煙處走去。

兩處冒煙的地方,中間正是百毒書主布下黑龍瑤液的陷阱,紅衣姑娘蓮步輕搖,正好在中間通過。

她還未到達煙冒之處,輕煙卻突然不再冒起,她怔了一下,輕聲說道:“哦!真不巧,恰好噴完,這東西太少,不易找,算了吧!”

她一轉身,麵向綠眼鬼王,正待走出官道,突然,她機伶伶一個寒顫,駭然驚呼:“完了!我……我……辛叔叔的黑龍……啊!”

最後一聲“啊!”,淒厲而顫抖,令人聞之酸鼻。

綠眼鬼王駭然變色,縱身飛搶。

就在這瞬間,文俊已聞聲趕到。

他目力超人,已看清正是打他一掌,荒村屠村殺人剝皮的綠眼鬼王,那雙綠芒閃爍的鬼眼,最易辨識。

文俊沒聽清紅衣女說些什麽,僅聽到她那顫抖絕望的哀呼,即聞聲撲到,隻道是綠眼鬼王要對紅衣女無禮,一聲怒叱,迎麵一掌拍出。

兩人身在半空,急如星火。

綠眼鬼王聞聲知警,不容思索,也一掌拍出,“啪”一聲暴響,雙掌接實,人影飛射,腥風激**。

文俊的功力,比初下山時精進了不知多少倍。

綠眼鬼王豈吃得消,直震出三丈外去了,“砰”一聲跌了個四腳朝天,腕骨跌裂,立時暈厥,躺在路中像條死狗。

文俊在半空中一扭虎軀,向搖搖若倒的紅衣女掠去,一把將她扶住,正欲動問,豈知他手一觸她的手腕,那高聳的王乳上紅如丹珠的紅色燕子進入眼簾,他心中一震,便待放手,但已經遲了。

在江湖中,提起了閻王穀卜氏姐妹,真是個無人不知,大名鼎鼎,姐姐叫紅燕子卜燕,妹妹就是綠飛鴻卜雁。

這一紅一綠雨露普施的姐妹花,風流豔事滿武林,隻有白癡才茫然無知,隻有死人方會忘了她們的豔名。

文俊一看到她胸前的紅燕子,便知道自己錯了。

他正待放手,紅燕子已一扭腰肢,右腕臂像一條蛇,纏上了他的頸項,芳香而灼熱的雙唇,嘖一聲吻在他的下頷上,那一團烈火似的胴體,毫無顧忌的擠入他的懷內。

文俊無名火起,大吼道:“不要臉,滾!”

隻輕輕一扔,紅燕子轉三個身子,飛出丈外倒地不起。

接著,她口中吐出那撩人心魄的呻吟聲,雙手齊揮,將自己的一身紅裝撕得粉碎,寶劍也掉在一旁,那令人心動的神搖的豐滿胴體,整個暴露眼下。

文俊赫然震怒,手按在天殘劍把上,想一劍把**賊貨劈了就走。

突然,紅燕子那令人心動神搖的呻吟,變成了急促的喘息,和痛苦的嘶號,她大聲嘶叫:“殺了我!我,我受不了!殺了我,殺……”

她雙手按在腹下,蜷曲如蝦,渾身大汗如雨,十個指尖深**入**之中。

文俊大吃一驚,“啊”了一聲道:“她瘋了不成?多可怕呀!難道她的瘋與我有關係的嗎?”

他是個麵冷心慈的奇男子,也就是所謂英雄肝膽,兒女心腸的大丈夫,也可以說有點婦人之仁,他不能見死不救,何況他與她之間,並無仇怨可言,盡管她臭名滿天,但與他又有什麽關係呢?

他這一動了婦人之仁,替自己招來了無窮的煩惱,而且不久之後,他又和豔名滿天下的三音妙尼同出江湖。

這一來,幾乎身敗名裂,情海風波,幾乎不可收拾。

這正南五裏遠近,有一雙嬌小人影,以快如閃電的奇絕輕功,沿官道向這兒飛躍。更遠處也有一個淡淡人影。

文俊正在委決不下,救她呢抑或撒手不管她?

“殺……了我!啊!我……我……”

紅燕子嘶聲力竭地叫,其聲漸微,雙腳無力的左右一分,雙手乃插進私處,血染滿了一雙玉手,渾身不住抽搐,弓形的小嘴扭曲著,血緩緩流出嘴角。

文俊一咬牙,突然一縱而前,俯身出指,以極快的手法點了她的暈穴和手足軟穴。

就在他俯身運指的瞬間,官道上鬼魅似的到了一雙嬌小的身影,把這一瞬像是醜惡的一幕,深深印入眼簾。

兩人影發出一雙絕望的低呼,以更快速的身法向後速退,瞬息失蹤。

也就在這同一瞬間,曾經在玄衣仙子眼前顯身過的淡淡人影,以令人難覺的神速身法,在黑影的身側掠過,陷入林中不見了。

兩嬌小黑影似有所覺,但也許是不願多管,也許是另有其他原因,急急退走。

文俊點了紅燕子的穴道,匆匆忙忙在她眼耳口鼻中檢查,自言自語地說:“怪事!不像發花瘋,花瘋肌肉不會收縮,這可就難了。”

他撥開她的雙手,隻覺心中一酸,下陰血肉模糊,微鼓的小腹漸漸腫起,灼熱之氣飄揚,血仍在流,慘不忍睹。

微風一吹,隱聞腥臭,似發於腐壞的鱗介水族屍身,但如留心細辨,卻又一無所覺。

文俊脫口叫道:“黑龍**液,產生南方沼澤之地,可穿重甲,乃**欲之精,人畜沾之,體生誘春之火,毀生殖機能,毀**欲之髓。此物極毒,唯北陰山所產寒冰朱蓮實可解,天息山陰所產朱磷石,可禁毒液於丹田,但今後不可練氣血,子嗣無望,陰陽皆絕。該毒液無色無臭,沾著毒發可嗅出。”

他伸手去解藍革囊,一麵說道:“解毒真經有過這一段,我記得,寒冰朱蓮實就有一瓶,姑娘你得救了。”

他打開一個玉瓶,倒出一個朱紅的蓮實,捏開她的牙關,將蓮實用內功捏碎,塞入她的口中用手掌握住她的咽喉,運神功向下一引。

他收好革囊,拾過一塊紅色衣褲,替她掩住下陰,然後替她解開穴道,緩緩站起,喃喃自語道:“姑娘,誰對你施展這種傷天害理的**毒之網,你自己去找吧。咱們是生死對頭,也許下次見麵,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恕難助你去找了。”

紅燕子穴道一解,漸漸轉醒,張目凝望文俊,似在辨識眼前這個高大人影。

文俊走到十丈外官道中,暈死路側的綠眼鬼王身邊,劍眉一軒,冷哼一聲說道:“你這惡鬼也有今天!我親眼看見你活剝人皮,慘殺全村男女老少,雞犬不留,要讓你活命,天理何在?但我不殺無抵抗力之人,就讓你活現世也罷!”

右足連點,製了綠眼鬼王腹背五大穴,中極、氣門商曲、**、賢門、鶴口,這些風穴,點中者立斃。

但文俊主下手極有分寸,綠眼鬼王成了廢人,但死不了。

他回望遠望紅燕子,她的眼波也正在向他凝視,他整整腰中劍和囊,向星子揚長而去。

林中暗影裏,傳出一聲如釋重負的歎息,一道淡輕煙一閃,霎時不見了。

※※※

半月後,湖上傳出了一個駭人聽聞的消息。

這個消息就是恨海狂人的傳人恨海狂龍,在廬山五老峰下,幾乎奸殺了卜大小姐紅燕子,至今她私處潰爛,大病半月尚未痊愈。

而這幕慘劇的目擊人,是閻王穀甚有名望的綠眼鬼王歐天報,他適好在場,身受絕穴斷腕酷刑雲雲。

而那初闖江湖,聲威遠播的悔海狂龍,從星子鬧到江陵,驚天動地打了好幾場硬杖,就是在半途發生的大事,就是在謠言傳出的前兩天。

恨海狂龍像彗星似的,突然蹤跡不見,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

又是一個煩惱的夜,星子南門外,充滿了帶著滿心歡樂,前來夜市中找身心之樂的人群,非常熱鬧。

而在城廂西巷高升老店,靠東廂那座寬大地套房中,客廳中黃昏的燈光下,正呆坐著神身凜然,似有種種心事的一群老小。他們,正是在城根賣藝,接到二等閻王令,被黑白無常稱為武林三老之首的東海神龍柯鳴遠一家子。

近四十年來,雙凶一霸因窮凶極惡,正人君子談之色變,威名如日中天,但茫茫人海,莽莽江湖,到底還存些兒不絕如縷的武林道義。

除了六大門派故步自封之外,稱孤道寡令人側目之外,代表武林道義的有三個老前輩,稱為“武林三老”也叫“仁義三俠”。

不過大家都尊敬他們,所以替他們的排行上,都加了個爺字。仁義三俠大都歸隱,仁義大爺九現雲龍徐占海,就是文俊的義弟妹廷芳、廷芝的爺爺,他廣結善緣,但從不過問江湖恩怨是非。

二爺三爺是天棋子周天豪,荊山老人沈潛山。

周天豪潛隱閻王穀左近,曾授“滿天星羅”手法給文俊。

荊山老人是文俊的去世恩師,死於宇宙神龍霸道暗器“龍須毒針”之下。

武林三老,卻是武林中好管閑事而且脾氣古怪的高手名宿,不一定都是好人。

第一位是東海神龍柯鳴遠,家住東海龍華山,不時在江湖獨來獨往,仗義誅奸的事他絕不畏縮。

一根蛟筋鞭詭異辛辣,神乎其神,但近一二十年來,未離東海半步,不知因何突然蒞臨星子,作起賣藝的江湖混混,令人費解。

第二位叫北海玄女,其實算年齡,她已八十出頭了。她住在北海陷空島,其實北海在哪兒,隻有鬼怪妖仙才知道,不是今天的貝加爾湖,也不是廣東的合蒲縣突出海中的大鎮北海,更不是歐洲西北那個北海了。

也許渤海有人叫作北海,就算是吧,可是陷空島呢?誰也沒有見過,這都是那老太婆信口開河胡說那麽一個地名唬人的吧!

第三位叫玄陰姥姥,據說是住在西傾山,亦正亦邪,亦狠亦慈,含笑殺人,也可以狂歌揮劍。

東海神龍正襟危坐,右手是他的老兄弟柯誌遠,左右分立著一雙小兄弟,是東海神龍的小孫子,柯亮和柯小梅。

左著一排短椅旁,坐著小兄弟倆的生父和叔叔,柯幹和柯坤。

還有兩個彪形大漢,他們是東海神龍的徒兒,施世銘和施世昌,他們也是兄弟倆。

燈火搖晃,室中空氣十分沉悶而帶著窒息的氣氛。突然,東海神龍透出一口長氣,瞪眼看著懸著一幅中堂下的香案上,那升起的嫋嫋香煙,靜靜垂下的“二等閻王令”,沉重地開口道:“今天是第三天了,不見閻王穀派人前來詢問,看來大事不妙,越是平靜,危機越大,令主可能我的行藏,存心要我栽在這兒了。”

“爹,難道你們真不講理嗎?我們已經按江湖禮數將令請回,要不講理,要江湖規矩還有何用呢?”柯坤憤憤地說。

“孩子!”老人家淡淡一笑,道:“你曾聽過江湖規矩為何物?誰訂下的?難道非遵守不可嗎?欲達目的,不擇手段,這就是今日武林的至要名言。”說完,冷冷一笑。

“爹,一切都怪我,我……我不該操之過急。”柯幹蒙著臉說。

“孩子,一切都是冥冥中的主宰,事不關心,關心則亂,你身受切膚之苦……”

老人家淒然輕撫兩孫兒背心,語音顫抖,說道:“十年,十年!好漫長啊!生者飲恨,死者含羞,我實……”一滴老淚,悄悄地掛下他的腮旁。

小孫柯亮惶然地問道:“爺爺,亮兒那時幾歲了?十年,什麽事情發生在十年前呢?”

“你兩歲,這些事你不用問。”

柯誌遠道:“哥,九現雲龍在九江,昨天竟與昊天堡的人大起衝突。”用手一指那閻王令旗又說道:“他們出去了。”

“難怪!勝負如何?”

“九現雲龍身負重傷,走了。他雙拳難敵四手。”

這時西院裏傳出一聲驚叫,其聲極小,在座眾人皆未聽聞。

東海神龍黯然地說道:“看來,今晚是我們的生死關頭。”

柯誌遠冷笑說道:“柯家不是貓兒狗兒,哼!夠他們受的。”

東海神龍附身聲道:“兄弟,水箭都準備好了?”

柯誌遠點點頭。

“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