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新林中之馬
內容簡介:
諾查丹馬斯預言的世界末日已經過去十來年,人們開始終日惶恐於2012的瑪雅預言。
也許,人類總是會不斷給自己尋找滅亡的期限。
可是,1999年,魔王真的沒有降臨嗎?
還是,它隻是還沒有睡醒?
序幕
第一章
病房裏安靜的讓人窒息,左側病床的老頭在呼吸機的幫助下緩慢的呼吸著,他的肺部偶爾會發出一種奇怪的喧響,那種聲音無法形容,就像死神的鐮刀在劃過鐵板,讓人有一種拿頭撞牆的衝動。
門口傳來隱隱約約的哭聲,王直無法起身,也沒辦法轉過頭去,但他知道那是母親在哭泣。
後悔嗎?
他又一次的問自己,但他卻無法回答。
至少,那個女孩沒事。
他對自己這樣一次又一次的說,試圖用這樣的辦法來安慰自己,但鬱悶的感覺卻越來越濃,讓他恨不得把身周的東西全部扔出去。
但他卻做不到。
“她是個婊子!”
趙崢是這樣說的,他似乎又看到趙崢在咬牙切齒的罵著那個女孩。可是難道他就不應該被責怪嗎?王直清晰地記得,是趙崢第一個發現小巷裏糾纏在一起的那幾個身影,也是他第一個衝上去。可是當那兩個人拿出刀的時候,也是他停住了腳步,眼睜睜的看著王直一個人衝了上去。
她也許是害怕了,也許是在擔心著什麽,可是這樣的理由卻不能讓王直原諒她的悄然而去。當王直身中數刀倒在血泊之中,她也許是因為害怕而逃離了現場,可是現在已經過去了整整十天。
那個記者是個好人,但他也已經無能為力。電視台上已經播了兩次,希望她能夠良心發現出來作證,可是她卻一直沒有露麵,這讓王直陷入了絕境之中。
沒有受害者的證詞,也沒有抓住行凶者,僅僅依靠趙崢和其他幾個同樣酒醉的朋友,無法證明王直是因為見義勇為而受的重傷。
王直無法忘記那個做筆錄的警察的表情,也許是惋惜,也許是同情,但也可能是嘲弄。
“很抱歉,但是如果沒有新的證人,我們隻能按打架鬥毆處理。”
他是這麽說的,王直的母親在聽到這句話以後,直接軟倒在地下。
王直沒辦法起身,隻能聽著身邊的人在手忙腳亂的把她扶起來,父親在一聲聲的呼喚著母親的名字,然而王直卻分明的感到他心底的彷徨和絕望。
“我們也沒辦法啊,警察這麽說,廠裏也沒辦法就這麽拿出錢來。畢竟,小王這個事情不是一天兩天,一萬兩萬能夠解決得了的。再說了,要真的是打架鬥毆,按照廠裏的規定,那是要開除的。我們廠領導真的是很難辦啊。”
王直又想起廠長陰陽怪氣的聲音。他那天沒有進來,隻是在門口假惺惺的安慰著王直的父母。王直的父母是老實人,沒有聽出他言語裏的幸災樂禍,還在連連的懇求著。雖然沒能親眼看到,可王直不難想象出他的醜惡嘴臉來。
恰恰是在出事的前一個月,王直向集團公司舉報了廠長和書記借著考察的名義帶老婆孩子去外地旅遊的事情。集團公司派人下來調查的時候,也是王直毫不猶豫的出麵指證了他們借著改造行政辦公樓,從中大肆撈取好處的事情。
這些事情廠裏的每個人幾乎都知道,可是沒人會說,也隻有王直這樣不考慮後果的愣頭青會傻乎乎的指望著集團公司下來的人會秉公辦理。王直在書記的辦公桌上看到自己寫的舉報材料的時候,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個紀委的陳書記明明白白的說過會保護舉報人,也信誓旦旦的保證一定要徹查到底的呀。
從那一天起,王直就再也沒有好日子過,這讓他心裏愈發鬱悶。
他不是沒有想過像別人那樣當做沒看見,反正浪費也好,貪汙也好,花掉的都是公家的錢。
可他就是無法忍受。
他的父親是一名中學老師,從小的教育讓他對世事有一種偏執,不能說正義感過剩,可也是眼睛裏容不下沙子,見不得有不公平的事情。上學的時候,他就常常會和同學老師因為某些觀點的不同而發生爭執,如果不能把對方說服,他往往會心裏很多天不舒服。
上了班,接觸了社會,這種偏執更加強烈。他從來沒有想過,現實社會竟然是這樣的不公平。
可是他往往無能為力。
這種現實讓他感到痛苦,感到憤怒,可是他還是無能為力。
於是他隻能常常邀約那些大學、中學時認同自己想法的朋友出來,喝喝酒,罵罵街,發泄一下心中的鬱結。
正是在這種狀態下,他下了舉報領導的決定。
也正是在這種狀態下,他明明看到了那兩個歹徒手裏的刀,但還是衝了上去。
因為他始終相信,邪不勝正,正義和公理終究會戰勝一切。
我錯了嗎?
王直這樣問自己。眼淚似乎要湧出來,於是他緊緊的閉上了眼。
母親的哭泣還在隱隱約約的傳來,這讓他證實了自己的想法。雖然沒人有告訴他,可他從別人的臉色上,知道自己的傷一定很重。
10天過去了,他腰部以下還是沒有任何知覺,隻要稍稍一動,劇烈的疼痛就會從胸口一直蔓延到頭頂,然後耗盡他全身的力氣,隻能在呼吸機的幫助下緩緩地喘著氣。
我癱瘓了?我癱瘓了!
他在心裏大聲的呼喊著,一開始隻是懷疑,但很快便從旁人那裏得到了確認。
他竭力在父母麵前裝出一副堅強的樣子,可是在他內心深處,他已經做了決定。
他才隻有24歲,重點大學畢業,是廠裏的技術骨幹,雖然遭到書記和廠長的排擠,可他曾相信自己一定能戰勝所有困難。
但是現在一切希望都沒有了。
他可以想象自己的未來,一個隻能終生坐在輪椅裏的病人,什麽都要父母幫忙,大小便失禁,永遠活在別人的同情裏。更不要說那高昂的治療費將會把自己的家徹底毀掉。
不,他不要那樣的生活。
他寧願讓自己變成一個回憶,一個茶餘飯後可以唏噓一下,談論一下,可永遠是機靈能幹、正義感超強的王直,而不是一個可憐蟲。
他閉上眼睛,默默地積蓄著力量。父母離開的時候,他裝作睡著,因為他害怕自己會忍不住痛哭出來,失掉最後的勇氣。
隻有在護士換班以後過來關窗的時候,他睜開了眼睛。
“能開著一點窗麽?今天有點悶熱。”
他微笑著說,那個護士猶豫了一會兒,把窗戶留了一條縫。
“能給我打點杜冷丁麽?今天感覺有點特別疼,睡不著覺。”他進一步要求說。過去幾天,他也曾經這樣要求過,大多數時候都得到了滿足。
“可是你一小時前剛剛打過一次啊?”雖然這麽說,那個護士還是很快配了針水過來。她年紀不大,特別好說話,這也是王直選擇她的原因。
“外麵怎麽那麽熱鬧?”王直有一句沒一句的搭著話。在生命的最後關頭,他希望自己能夠多說兩句話。
“哦,今天是獅子座流星雨啊,很多人在外麵等著看呢。”年輕護士小心的把針水推進王直的軀體,然後把他的身體放好。“你好好修養,過幾天就可以出去看了,報紙上說要持續好幾天呢。”她安慰王直說。
“謝謝。”王直由衷的感謝道,如果沒有這一針,他沒有把握完成爬出窗口的曆程。
“今天幾號了?”他最後問道。
這就是我生命終結的日子了。他對自己說。
“7月31日,嗬嗬,據說是世界末日呢。”年輕護士開了個玩笑,把他的床鋪又整理了一下,然後托著東西走了出去。
世界末日?嗬,不知道有多少人會在這一天死去。不過過了今天,世界就與我無關了。
隔壁床的老人又在發出那種讓人狂躁的呼吸聲了,王直不再猶豫,用盡所有的力氣把自己撐了起來。劇痛讓他眼前一黑,他緩了口氣,毫不猶豫的往床邊爬過去。
不知道用了多少時間,王直終於把自己放在了窗台上,病服像是過了水,緊緊的貼在他身上。他感到自己所有的力氣都已經耗盡,而越來越強烈的疼痛也幾乎要讓他昏厥過去。
深藍色的天空中,無數閃亮的星星墜落下來,拖著長長的尾巴劃過天際。
真美。他對自己說。
這時候,他聽到身後傳來了一聲驚呼。於是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往前靠去。
對不起。
這是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這一天是1999年的7月31日,獅子座流星雨第二次進入大氣層。
偉大的預言家諾查丹馬斯預言的世界末日。
這一夜,有無數的情侶依偎在一起,說著天長地久的誓言;也有無數的信徒聚集在一起,祈禱著,等待著審判日的到來。
然而,這一夜過去,什麽都沒有發生。
地球繼續沉默的轉動著,天空中依然偶爾有流星劃過。
情侶變成陌路,信徒摒棄了信仰,依然有人用流星許著願望,生活也在繼續。
社會漸漸變化,科技慢慢進步。
無數個向王直這樣的青年人開始悄悄躲在網絡的角落裏抨擊著世界,抨擊著社會。
但他們憤怒的時候多,挺身而出的時候卻少。
世界越來越複雜,但英雄越來越少,壞事卻越來越多;幸福越來越遠,欲望卻越來越多。
除了一個人,世界仍在固執的沿著它的軌跡往某個方向運行著。
第二章
太陽熱辣辣的照在身上,空氣中彌漫著泥土的氣味,然而更多的,卻是一陣陣的惡臭。
王直慢慢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坐在一個簡陋的花園中間,他試圖移動自己的身體,卻發現自己的手腳還是不聽使喚,唯一能夠慶幸的是後腰的疼痛已經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全身性的麻木和虛弱。他掙紮了一會兒,卻發現自己被什麽東西牢牢地捆在了輪椅上。
果然,我還是癱瘓了。
他長長的噓了一口氣,放棄了想要移動自己的念頭。
這是什麽地方?
他隨即開始打量自己身邊的環境。不遠的地方有一棟兩層高的白色小樓,占地很大,樓的一側密密麻麻的爬滿了紅色的迎春花。小樓周圍是一些簡陋的花園和空地,上麵密密的曬著已經看不出本色的被單和病人服,幾個失去行動能力的老人四散的被擺放在被單中間的空隙,和他一樣被布條捆在輪椅上。從他們幹裂的嘴唇和幹枯的皮膚不難看出,他們已經在太陽下放了很久。更遠的地方,幾個老人在結伴緩緩地行走著。
這讓王直意識到自己是在一座敬老院當中。
他感到困惑,他能夠記起的最後一件事情是從特護病房的窗台撲向漆黑的大地,然後便是漫長的夢境。
在夢境裏,似乎有人呼喊他的名字,似乎有人在他身邊哭泣、爭吵,似乎一樣有著黑夜和白晝,似乎發生了什麽重要的事情,但他卻怎麽也想不起來。
他記得自己入院是在7月,然而身邊的景象卻明明是春天。
發生了什麽?
他毫無緣由的感到一陣恐慌。以他對父母的了解,已經退休在家的父母絕對不會把唯一的兒子寄放在養老院裏,哪怕這個兒子已經變成殘廢。
於是他開始呼喊起來。
可是他的嗓子卻像是許久沒有發出過聲響,任他怎麽努力,也隻能勉強的擠出一些咦咦啊啊的毫無意義的音節。
偶爾有一些看上去像是看護的中年女子從附近路過,但不管王直怎樣掙紮和努力,她們都沒有往這邊看上一眼。
王直最終隻能絕望的等待著,火辣的陽光肆意摧殘著他**在外的軀體,讓他感到刺痛。然而最讓他屈辱的是他分明的感到自己下身的衣物漸漸濕了,然後是越發明顯的惡臭。
他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
如果有地獄的話,這裏或許就是地獄。
終於,不知道過了一個小時還是幾個小時,幾個看上去四五十歲的中年女子慢慢走了過來,她們惡毒的咒罵著那些失禁的老人,把他們推回白色的小樓裏麵。一個肥胖得有些過分的女人咒罵著走到王直身後,王直徒勞的想要說話,但幹渴的喉嚨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
終於,但女人把他推到一張床前,準備把他放上床鋪時,看到了他已經麻木的雙眼。
“啊~~~~~!”女人的聲音如同殺豬一樣傳遍了整棟樓宇,她用顫顫巍巍的手指著王直,然後大聲叫道:“他醒了!!”
院方第一時間來了好幾個人看看他的情況,然後有一個盲流樣貌的人趕去打電話通知家屬。王直終於喝到整整一杯水,然後一個看上去像是老軍醫的老頭子開始研究他的情況。
“手腳能動麽?疼麽?”他不斷的抬起王直的手腳,然後讓它們自由落下,繼而用一個小錘不斷敲打著王直的關節部位,滿臉期望的問著,但王直卻因為脫水和乏力而沉沉睡去。
直到第二天上午他才醒了過來,身邊仍然是空無一人,身體倒是似乎被人清潔過,被單也換了新的,這讓他稍微感到一點欣慰。他等待了將近一個小時,終於有幾個人走到了他的身邊。
“小直,你聽得到麽?”熟悉的聲音,但是卻蒼老了很多。王直連忙眨了眨眼睛,他緩緩地移動著自己的視線,映入眼簾的是他的姨媽和表姐,但她們分明的蒼老了許多。應該是32歲的表姐變成了一個滿臉黃斑的中年女人,而姨媽滿頭的銀發則讓她看上去像一個70歲的老人。
“小直,你怎麽那麽命苦啊。”姨媽撲倒在他的**,拉著他無力的手痛哭著。
“你爸爸媽媽都已經去世了。小直,你整整睡了12年,12年啊~~~”
※※※
依舊是那個曬滿了看不出本色床單和病服的花園,依舊是那些看上去如同木偶一樣的老人,依舊是那似乎要讓人窒息的太陽,王直緩緩地把架子往前移了一步遠,然後用盡全身力氣往前邁步。
他已經走了多少圈?十圈還是二十圈?他已經記不清了,但他仍然咬牙堅持著。似乎隻要再邁出一步,他就能徹底恢複,永遠離開這個人間地獄。
但他內心深處明白的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讓疲勞占據身體的每一個角落,好讓自己不再去想那些痛苦的東西。
姨媽和表姐很快走了,一開始的時候還常常來看看他,但到後麵就越來越少了。姨媽是因為身體不好,而表姐則是因為厭惡。
王直理解她的厭惡,不管是誰,在無條件的照顧一個關係並不親密的植物人表弟六年之後,多多少少肯定是會厭惡的。哪怕最後的這4年她隻是把王直像垃圾一樣丟到這個養老院裏,王直對她也隻有感激。
讓他痛苦的是父母的去世。
姨媽和表姐並沒有多說什麽,但從那個肥胖而八卦的胖護工那裏,他卻得到了許多關於自己的消息。
他從3樓跌落,卻奇跡般的沒有死,而是變成植物人。更為奇跡的是本來已經被醫生判定無法痊愈的脊柱竟然自己愈合了。他在特護病房整整住了2年,耗盡了家裏所有的積蓄,因為廠方最終還是沒有支付醫療費,也沒有保險,父母最終賣掉了唯一的房產,又向所有親戚舉債才付清了他的醫藥費。
他們在05年和06年相繼去世,死因都是肺炎,但據說他們其實都是死於長期的營養不良。
為了兒子醒來的那微小的希望,他們節儉到了極限,把省下的錢買來各種偏方和藥品。因為沒法進食,王直每天注射的營養液都要耗費巨資。王直無法想象,父母微薄的退休工資是怎樣支撐了他長達6年的生命。因為害怕沒人照顧他,父母臨終前幾乎是哀求著親戚們同意決不主動放棄醫治王直,並且堅決的拒絕了入葬,把喪葬費用來維持他的生命。
所以他不恨表姐,他隻恨自己。
如果不是因為他的偏執,因為他天真的相信能夠檢舉成功,從重點大學畢業,身為廠裏技術骨幹的他此時應該已經成家立業,父母應該是快樂幸福的逗弄著孫兒,安享著晚年。
如果不是因為他的盲目和衝動,他不會身中數刀而被送入醫院,更不會選擇自殺,不會成為家庭的負擔。也許他早已經康複,父母也不會在這樣絕望和困窘的境地下去世。
他恨自己。
恨不得一刀殺掉自己,但一想到這條命是父母用怎樣的艱辛才換來的,他決定無論如何也要活下去。
親戚的債還沒有還掉,別人的冷言冷語還沒有還擊。他決定要用更好的生活來回擊那些在絕境中拋棄自己,看扁自己的人。
不但要活著,還要活出人的樣子。
所以他咬牙堅持著每天大量的康複訓練,12年沒有活動過的手腳和器官被他用近乎自虐的方式鍛煉著。
5個月後,他終於離開了那個地獄。
第三章
“兄弟,是我對不起你啊。”趙崢說這句話的時候,舌頭都已經大了。他推心置腹的伸手摟著王直的脖子,口齒不清的嘟囔著,臉上滿是汗、鼻涕和眼淚的混合物。
“12年,12年了啊,可看看我們,屁都不是。”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更像是在感歎自己,而不是在說王直。
對於王直來說,不過是半年沒見到他,可是他卻已經變成了一個挺著個油肚的胖子,頭頂的皮膚發出油油的亮光。因為酒醉,他不再像剛剛遇到王直時那樣不時的斂斂頭發,於是那些本來遮住頭頂的頭發四散的披落下來,讓他的樣子看上去及其可笑。
王直不聲不響的把他的酒杯拿過來,慢慢的倒滿酒,然後穩穩地放回去。趙崢抹了一把臉上的混合物,仰頭喝了進去,然後繼續又哭又鬧的嘮叨著。
王直給自己斟了一杯酒,像趙崢那樣猛地倒進喉嚨,熱辣辣的感覺沿著身體一路往上,最後在鼻腔匯攏,刺激得讓他幾乎也要流出淚來。
他靜靜地聽著趙崢毫無頭緒的酒話,沒有搭腔,也不插話。
他們倆是在前半夜碰到的,那時候王直剛剛掃完自己負責的路段,提著撿來的易拉罐和飲料瓶往家走。而趙崢則是剛剛把一幫客戶送上車子,點頭哈腰的揮著手。他已經喝了不少酒,所以沒有看到王直正低頭從身邊走過,於是兩人撞在了一起。
“X你媽,死要飯的!”趙崢毫不猶豫的罵道。
王直連聲的道著歉,一邊往後退,準備離開。趙崢卻不依不饒的抓住他的衣服,然後看到了他的臉。
“……王直?”他瞪大了眼睛,腳下一個踉蹌,王直連忙扶住了他。
他已經認不出趙崢,直到趙崢又跳又叫的說出以前的事情,他才恍然大悟的叫出了對方的名字。
“你小子這幾年去哪裏了?怎麽混成這樣。”趙崢的臉上自然而然的流露出高人一等的優越感,他熟稔的掏出煙遞給王直。“叔叔阿姨還好吧?”
王直搖了搖手表示自己已經戒了,然後淡淡的把話題轉開。
他有些厭惡的看著麵前的這個男人。這個人曾是他最要好的朋友,最能理解他的想法,也同樣對世界的不平充滿了憤怒。可他剛剛毫無意義的寒暄卻暴露出他至少已經6年沒有看望過王直,而且肯定此前也沒有關心過王直的死活。
可是,在王直的記憶裏,他絕不是這樣的人。他實在無法把這個中年胖子和記憶中的好友溶為一體,於是準備離開。但趙崢卻死死地拉住了他的手,非要請他喝酒。
“咱們倆多少年沒見了?不行不行,今天非喝一杯不可。”他的臉上洋溢著虛假的笑容,抖動著的肥肉卻讓他看上去像一個假人。
兩人於是來到了一個燒烤攤,點了菜,要了酒,然後趙崢便滔滔不絕的聊了起來。
他一開始還在炫耀著自己的成就,車子、房子、老婆兒子,但三杯酒下肚,他便徹底變了。
他絮絮叨叨的說著自己生活的不如意:廠子倒閉,自謀職業,找工作的艱難,跑業務的艱辛,老板的狠毒,同事的奸猾,老婆不理解他,兒子讀不進書,車子房子的貸款壓力有多大,血壓血脂尿酸有多高。說著說著,他抓著王直的手哭了起來。
“你別看我一身黑皮,好像很得瑟,我他媽什麽都沒有!我他媽什麽都沒有!”他歇斯底裏的叫著,罵著娘,仿佛遭受了全世界的虐待。
王直靜靜地聽著他的話,隻是慢慢的斟著酒,給他一杯,然後給自己一杯。等他喝完以後,再給他一杯,然後再給自己一杯。
他心裏像是燒著一把火,憋屈得無法忍受,但他用酒把它們全部壓在肚子裏,什麽話都沒有說。
他可以說什麽呢?
說他整整在**睡了12年,醒來後家破人亡,一無所有麽?
說他滿懷希望離開敬老院,想要開始新的生活,卻處處失敗處處碰壁麽?
說他好不容易在親戚的幫助下終於拿上了低保,每個禮拜掃3次大街,生活都靠撿垃圾才能維持下來麽?
還是說他的身體遠遠沒有複原,拿不動重的東西,一到雨天就疼的發抖,隻能蜷縮在不到10坪的出租房裏默默流淚?
他至今沒有抽過一包煙,沒有喝過一杯酒,沒有看過一次電影。因為他活下來已經是奢求了,不敢再追求更多。
他三個月來積攢下600塊錢,離父母欠下的25萬隻差24萬9千4百塊,真的是毫無壓力。
他沒有朋友,沒有同事,有的隻是絕望和寂寞,所以不存在排擠,不存在代溝,更不需要哄誰捧誰,生活的真是輕鬆愜意。
他想哭,可是哭不出來。
酒倒到肚裏,淚也一起咽了下去,但心底那團火卻怎麽也澆不滅。
酒喝到4點,趙崢已經完全倒在了桌子底下,王直慢慢的品著最後一杯酒,仿佛是在喝著全世界最後一杯酒。
“對不起,您看,我要收攤了。你們是不是……”燒烤攤的老板有些為難的過來說,王直默默地點點頭,伸手去摸趙崢的錢包。如果是12年前,他會爽快的付賬,可是12年後的今天,他真的豪爽不起。
“承惠277塊4,您給270得了。”老板從他手裏接過錢,笑笑的說。
錢夾裏有一張趙崢的全家福,一家人依偎在一起,身後是陽光明媚的大海。趙崢的妻子微微笑著,賢惠溫柔的樣子,他的兒子看上去虎頭虎腦,很像小時候的趙崢。
他歎了一口氣,把錢包合起來,小心的塞到趙崢的外衣裏,然後慢慢的扶著他站起來。
喝醉酒的人重的可怕,隻是走了十來米,王直就感到自己手腳在微微顫抖,於是他隻能把趙崢拖到路邊花壇的草皮上,用衣服蓋好,然後坐到了旁邊,等著天亮。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陣嘈雜的轟鳴聲把他從夢中驚醒,他抬起頭,看到一輛紅色的小轎車呼嘯著從遠處飛來,轉眼就轉過了街角。
然後,一點也沒有停滯的直接撞上了正在橫穿馬路的一輛電動車。
一切發生的是那樣突然,以至於王直沒有在第一時間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事。
電動車上的身影高高的飛了起來,她飛得那樣遠,在空中劃出一條長長的弧線,給人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
紅色跑車終於在一陣尖銳的刹車聲裏停了下來。
世界仿佛在那一刻定格了。
然後王直看到車上的人跌跌撞撞的走了下來,開車的是一個很年輕的男人,他呆呆的看著遠處一動不動的軀體,副駕位上的女人歇斯底裏的哭叫著。
年輕男人終於鼓起勇氣走了過去,王直看到他用手伸到那個人的臉前,似乎是在看她是不是還活著。那個被撞飛的女人掙紮著動了一下,然後男人倉皇的逃了回來。
王直此時已經站了起來,他下意識的往紅色跑車走去。年輕男人跑進車裏,大聲的叫道:“閉嘴!”然後他發動了車子。
他要跑了!
王直忽然明白過來,他竭力往車子跑去。
但現實總是比他想象的更加醜惡,那輛紅色跑車毫不猶豫的加速,再次從那個女人身上碾了過去,然後用不到10秒的時間便消失在了王直的視線裏。
王直一直追了將近30米,但他孱弱的身體實在無法進行這樣大的運動,差點跌倒在地上。汗水從他的額頭肆意的流下,他咬著牙看著跑車遠去的方向,短暫的歇了口氣,掙紮著跑回女人身邊。
她的身體抽搐著,鮮血從她的口鼻和腹部不斷的湧出來,任何人都知道她應該是沒救了。
王直撕扯著自己的頭發,他無法忍受一個活生生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消逝,但他卻束手無策。因為買不起手機,他甚至連打個120的辦法都沒有。
終於,他想起了趙崢,於是竭力跑回花壇。
趙崢的手機非常漂亮,大大的屏幕,黑色的機身,但讓王直發狂的是,他不會用!
他像瘋了一樣搖著趙崢,用力抽打他的臉頰,終於讓他醒了過來。
“有水麽?”趙崢下意識的摸著自己變得更腫,而且有些火辣辣疼的臉頰問道。
迎來的是王直的咆哮。
“快打110、120!有人被車撞了!!”
第四章
如同所有電影一樣,警察和救護車總是姍姍來遲,當他們到達現場時,那女人已經死了。
趙崢清醒過來以後一直要王直離開,在他看來,王直看到車禍,打了110和120,已經可以說是仁至義盡了完全沒有必要再惹麻煩。
他從王直的描述中本能的覺察到了危險,一輛加速性能極好的紅色跑車,車號又是非常牛B的5同號,說明車主非富即貴。在現今的社會,這樣的人別說撞了一個人,就是撞了一群人也不一定有事。更何況,那個被撞的女人再怎麽看也隻是個進城打工的農村女人。這種懸殊的對比下,堅持舉證肇事者很可能帶來巨大的麻煩。
等他徹底清醒過來以後,他甚至開始憤恨王直。
看到這種事情,應該第一時間閃人啊,尤其可恨的是王直竟然趁著他不清醒的時候用他的電話報警。這讓他無形中陷入了這個大麻煩裏。更可恨的是王直竟然還在各家報紙和電視台的記者麵前反複的強調了肇事者二次碾壓受害人的情況。
“王直,你真他媽是個傻B!”他在心裏狠狠的罵道,然後悄然離開了現場,同時慶幸自己沒有留下任何能讓王直再聯絡自己的方式。
這一天各大報紙和電視台都爭相播報了這條新聞。
紅色高檔跑車,肇事逃逸,二次碾壓,富二代和農家女。這些敏感詞匯集在一起本身已經是最火的新聞了,更讓人興奮的是有人親眼目睹了整個事件的過程,這讓整個城市都沸騰了起來。整點新聞、晚間新聞、專欄新聞、深度報道,不同的媒體不厭其煩的滾動播報著事件的最新進展。王直幾乎在所有的媒體上都露了臉,當他拿到最新的報紙,在附近的小賣鋪一遍又一遍的看著事件的報道時,他心裏洋溢的巨大的幸福感。尤其是當新聞報道當天晚上警方在一家修理廠找到肇事車輛,並且在一個通往外省的收費站抓獲試圖離開本省的車主時,他感到了強烈的滿足。這種滿足甚至遠遠地壓倒了他收到新聞爆料款時的惶恐。
正義終於得到了伸張,那個女人應該會瞑目了。他這樣對自己說。
周邊的鄰居對他另眼相看,他們不厭其煩的一遍遍聽著王直的敘述,然後由衷的發出感歎。然後大家便開始痛罵肇事者,痛罵富二代,痛罵為富不仁的商人,痛罵地產商,痛罵不作為的政府,甚至罵到了發改委。
意猶未盡之下,王直成了耀眼的明星。在醒來後的第九個月,王直終於有了街坊鄰居,有了朋友,第一次感到了自己活著的價值。
在這種巨大反差之下,僅僅因為他留下的聯係方式是家門口的小賣鋪的公用電話,他終日守候在店外,急切的等待著法庭、聽證會或者是任何能讓正義繼續伸張的地方的召喚。
終於,警方通知他到交警總隊辨認肇事者。
“你好,請問是王直先生麽?”當他從公交車上下來,徑直走向交警總隊時,一個衣著考究的男子攔住了他。
“我是,你是記者?”
“不,我不是,但還是要打擾您一下。”中年男人微笑著說,他言語裏透露出的自信讓王直不由自主的跟著他上了一輛黑色的奧迪車。
車上還有一個約四十歲的男人,之前的男子關上車門後,徑直做到了副駕位上。
“你好,王直先生。”那個四十多歲的男人有一種威嚴,讓人很有好感,但他後麵的話讓王直瞬間憤怒了起來。
“我是誠輝財務公司的總經理,我叫馬駿。”他傲慢的遞給王直一張名片,然後說道:“大家的時間都非常寶貴,所以我就有話直說了。希望王先生能夠接受我們的善意。”先前的男人遞了一個包過來,包是打開的,王直能夠清楚地看到裏麵是一捆捆鮮紅的百元大鈔。
“你是什麽意思!”王直感到自己的臉在發燒,心底的火焰在煎烤著他的耐心。
“很簡單,我們知道王先生的生活比較……比較節儉,所以希望能夠在力所能及的地方盡一點心。隻要王先生等會兒指證這個人是昨天淩晨的肇事者,並且不要再提任何細節,大家都會很方便,王先生也能馬上得到這十萬元。”馬駿拿出一張照片,自顧自的說。雖然乍看上去很像,但王直可以肯定照片上的人絕對不是他看到的那個年輕男子。
“你是什麽意思?”王直感到自己的尊嚴被人肆意的踐踏在腳下,他幾乎是咆哮道。
“請您放心,不會有任何問題。隻要您說一句‘是他’,然後再說一句‘當時天色有點暗,其實也沒看清楚事情的過程’就行了,沒有任何人會受傷害,這件事情我們會完美的解決。”馬駿輕鬆自在的回答。
“你讓我推翻自己先前的話?”
“不是推翻,隻是修正。你放心,沒有人會追著你之前的話不放。”他的話語裏透露出強大的自信,這讓王直愈發的憤怒。
“我會考慮的。”他壓抑著自己的怒火這樣回答,然後下了車。
“車會一直在這裏。”先前的男人笑笑說。“我們等著你。”
王直一言不發的走進交警總隊,那輛紅色的法拉利跑車就停在院子裏,擋風玻璃上有一個大大的蛛網狀的裂痕。他問了好幾個人才找到鑒證室。馬駿已經站在裏麵,他衝著王直友好的笑了笑。那個肇事的年輕男人臉色蒼白的站在他身邊,他抬起頭望了望王直,然後憂心忡忡的和馬駿說了什麽,馬駿輕鬆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個警察走了過來,如果王直對於警徽稍微多了解一點,就會發現他的級別相當高。
“你就是王直?”
“是的。”
“你好,我是本案的主審警官,我姓李。”他伸出手來和王直短暫的握了一下,繼續說道。“你在這裏說的話都會被記錄在案,並且作為這起交通肇事逃逸案的重要證據,你清楚嗎?”
王直點了點頭。
“那好,我們開始吧。”李警官向另外一個警察點了點頭,於是他從另外一個房間帶過來4個年輕的男子,肇事的男子猶豫了一會兒,站到了隊伍的最右邊。
“各位觀眾,這裏是時事觀察,我是記者李智,我正在交警總隊鑒證室為您做實時報道。”一個記者模樣的人在攝像機前說道。這讓王直有些驚訝,因為2天前的采訪足足有2家電視台和4家報紙。
這時,李警官示意讓他走到前麵。
“王直同誌,你是本案的第一目擊者,請你回答我,當時你是否看到了肇事司機?”
攝像機無聲的在側麵拍攝著,王直挺起了胸,為即將做出的回答感到興奮和自豪。
“是的,當時我因為震驚而向肇事車輛走去,所以我很清楚的看到了肇事司機。”
“那麽,請告訴我他在這裏麽?”
“是的。”
“請你直接指證出來,請你放心,我們將會保證你的安全,保證你不會受到任何人的報複。”
王直深深吸了一口氣,他看到照片上那個男子也深吸了一口氣,準備往前走。
“我看得非常清楚,就是最右邊的那個人!”
王直快意的看著馬駿臉上的表情在那一瞬間凝固了,然後變得氣急敗壞。那個年輕男子猛地抬起頭來,他臉上滿是驚異,一點血色都沒有。
“你確定!?”李警官大聲的問道。王直轉過頭來,卻發現他的臉色和馬駿一樣難看。
“我非常確定,就是最右邊那個人駕駛肇事車輛撞飛了受害人,並且查看了受害人的情況以後第二次駕駛肇事車輛從受害人身上壓過,造成了她的死亡。”已經明白過來的王直一字一句的,無比清晰地回答。
他麵對著攝像機高傲的昂起了頭,在那一瞬間,他感到自己問心無愧的站立在世界之巔。
第五章
鑒證室裏一片靜默。
過了許久,王直終於忍不住問道:“李警官,需要我在什麽地方簽字嗎?”
他之所以這樣問,是因為第一天的筆錄後他簽了足有4個字。
“哦,稍等一會兒。”李警官清醒過來,他讓另外那個警察去打印見證記錄,然後用驚異不定的目光注視著王直。
“在記錄出來之前,你還有什麽補充或者要修改的麽?”他不死心的問道。
“沒有了。”王直平靜的回答。他在馬駿憤恨的目光裏認真的看過了記錄,確定上麵的身份證複印件是那個肇事司機的以後,小心的在每一頁的都簽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後耐心的按上了手印。
“還需要我配合什麽嗎?”他鎮定的問道。
“沒有了。”李警官陰沉著臉回答。
王直昂著頭走出見證室,燦爛的陽光從樓宇中間照射在他臉上,讓他無比愜意。
他看到十幾米外站著一群人,馬駿在和他們說著什麽,他們的情緒非常激動。
“是受害人家屬。”那個名叫李智的記者在不遠處說道。他用一種複雜的目光看著王直,目光裏既有懷疑,也有敬佩,但更多的卻像是同情。
王直看到那群人開始往這邊走了過來,他站直了身體,準備接受他們的感謝。
“X你媽,你有病是吧!”一個老女人唾了他一口,然後另一個健壯的中年男人直接給了他一拳。
王直應拳而倒,無數人開始踢打他,他緊緊的抱著頭,但劇烈的疼痛讓他像鐵板上的蝦一樣跳動著。
在他昏過去前,他唯一想到的是,我是幫他們的啊。
王直醒過來的時候,周圍又是一片讓人絕望的白色。
他猛然坐了起來。
幸運的是,雖然全身火辣辣的疼,他的手腳都還能動。
他扯掉了手腕上的針頭,然後摸索著穿上了鞋。
頭一陣陣的眩暈,他用力的按著太陽穴,然後開始回想。
“你醒了?”一個聲音從門口傳來。
王直抬起頭,是那個叫李智的記者。
“我……我暈了多久。”
“一整天。”李智詭異的笑了笑,回答說。
王直沉默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問道;“出了什麽事?為什麽?”
“他們和誠輝集團本來已經談好了,賠償80萬,他們拿錢以後,不上訴,也不鬧事,什麽都不管的回老家去。可是現在,事情鬧大了,誠輝集團說不能給錢了。”李智冷靜的回答。
哐的一聲巨響,王直重重的一拳打在床頭櫃上。劇痛讓他疼出了眼淚,但他的心卻在流血。
“你……你是來看笑話的嗎?”他的聲音變的不像自己的聲音,但他仍然盡量平靜的轉過頭去看著李智。
“不是。”李智回答,過了一會兒,他問道:“你為什麽不接受他們的條件?”
“我有自己做人的原則。”王直驕傲的回答,但多少有些強撐的意味。
“是麽?”李智簡短的回應道。過了一會兒,他又說道:“老實說,我有點看不懂你。你不像是個幼稚的人,可是卻像個小孩子一樣天真。我……我很佩服你。”
王直沒有再搭話,於是他沉默了一會兒,走出了病房。
“看看電視吧,新聞應該在播了,我想你應該提前做好準備。”他最後丟下這樣一句話。
王直猶豫了一會兒,打開了電視,正好是晚間新聞。
“……本市日前沸沸揚揚的法拉利撞人案,目前又有新的進展,請看報道……”
“……我是酷6頻道記者張平,今天上午,法拉利駕駛員宋廣平在家人陪同下到交警大隊自首……”
“……我對造成的傷害非常後悔,也非常自責,希望能夠通過賠償受害人家屬來贖罪。但當時是有一名醉漢突然橫穿馬路,我在躲閃他的時候才撞上了路邊的電動車。後來那人跑了,我感到非常害怕,因為車不是我的,所以我就開車逃走了……”
“……今天下午,法拉利撞人案唯一目擊者王直到交警總隊接受質詢,警方稱其證詞存在疑點……”
“……有群眾爆料,自稱是目擊者的王直事發時正在五一路口的夜市吃夜宵,事發前5分鍾左右他獨自到達現場附近,而報警時間距離事故發生有近15分鍾。因此他的證詞存在重大疑點……”
“……那天我們喝了一整夜酒,王直已經醉的很厲害了。大概早上5點多的時候他說去解手,過了半個小時他慌慌張張的回來,說是出事故了,讓我打電話報警。”
“……那麽實際報警人是你麽?當時你們不在現場?”
“……電話是我的,也是我撥通,王直講的電話。報警的時候我們在燒烤攤上……”
“……今日早間有知情人爆料說王直曾向車主楊先生勒索10萬元封口費,遭到拒絕……”
“……對於有可能假報案情並拖延報案時間造成受害人死亡的嫌疑人王直,受害人家屬感到非常憤怒。在接受完質詢後,王直與受害人家屬發生劇烈的肢體衝突……”
晃動的鏡頭,王直看到自己倒在地上,四周是一群狂躁的人,他們在肆意的毆打著他,周圍有很多警察,可是卻沒有人哪怕是勸阻一下。
他的心變得很冷很冷,身體在微微的發抖。
“王直!”
他轉過頭,看到的是表姐憤怒的臉。
“表姐,你……”
“王直,你到底想怎麽樣?我們家對你也算是仁至義盡了,我媽將近70歲的人,你是不是要把她急死你才高興?”
“表姐我……”
“你還有什麽好說的?從小到大,你自己想想你惹了多少事情?你為什麽就是不會長長記性?有沒有想過你爸爸媽媽是怎麽死的?他們是被你急死的!是被你氣死的!”
“……”
“從小你就不喜歡我,我讓你小不跟你一般見識。可你怎麽就非要把我們都搞死搞散才高興?你不知道你姐夫和我都是在誠輝集團上班麽?”
“……”
“王直,你怎麽不去死!”
劈頭蓋臉的一頓打,王直默默地承受著,直到表姐精疲力盡的離開。
他茫然的坐在床邊,望著窗外的夜空。
我真的錯了麽?
表姐的話讓他的心如刀絞。
他回想著自己的過去。
36歲的王直,隻有24年的記憶,但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個讓人稱道的人,一個堅持正義,問心無愧的人。
正直難道有錯麽?正義難道有錯麽?
難道非要同流合汙,委曲求全才是對的?
我舉報壞人有什麽錯?
我見義勇為有什麽錯?
我堅持原則,說出真相有什麽錯?
可是為什麽每件事的結果會是如此?
為什麽堅持正義的結果會是讓自己遭那麽多罪?
為什麽堅持原則的結果會是讓父母那樣含辛茹苦的死去?
為什麽那些人輕輕容易就能夠顛倒黑白?
為什麽做壞事的人反而有好日子過,開名車,住大房子?
為什麽?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他如同野獸一樣痛苦的咆哮著,那股長久以來壓抑在他內心深處的憤怒洶湧而出,淹沒了他的理智。
我要報複!
我要報複!我要報複!!
他跌跌撞撞的走過走廊,路過外科診室,在那裏,他悄悄藏起了一把鋒利的手術刀。
他向醫院外走去。
有人詫異的看著他,而他隻是茫然的往前走著。
心裏有一種奇怪的情緒在蔓延著,讓他隻想爆發。不管結局如何,他隻想爆發。
否則他一定會死的。
他茫然的走過一條小巷,一個醉漢顫顫巍巍的走過來,他撞了王直一下。
“X你媽,沒長眼睛啊?”他大聲的罵道,然後繼續往前走。
王直毫不猶豫的舉起了刀。
揮動。
鮮血如同泉水一樣從他的脖頸噴射出來。
他倒了下去。
王直貼近他的耳朵,任由鮮血噴到自己身上,臉上。
“我X你媽,你才沒長眼睛。”
他大聲的,一字一頓的大聲叫道。
“我——X——你——媽!”
第一卷 天台連環殺人案
第六章
醉漢從喉嚨的破洞裏發出“嗬嗬”的嘶吼,他的身體劇烈的抽搐著。他伸手抓住王直,但是很快因為無力而被掙脫。他的目光裏流露出絕望而哀求的神色,但他看到的卻是一頭野獸。
有著人形的野獸。
王直也在看著他。
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起,他的眼睛裏的世界變得一片血紅,但是他卻絲毫沒有感到驚慌、害怕,彷佛那是理所當然。
他隻是呆呆的看著倒在血泊中的男子。
確切的說,他是在呆呆的看著男子脖頸上那條可怕的傷口。
鮮血仍在不斷地湧出,但已經不再噴射,這說明男子體內的血液已經流失了大半。脖頸上的肉翻了出來,看上去有些讓人惡心,氣管和其他雜亂的血管清晰可見。
王直忍不住舔了一下嘴唇。
劇烈的疼痛灼燒著他的身體,他感到自己的喉嚨幹渴得像火在燒。
於是他終於忍不住靠了過去。
慢慢的,試探性的,他再度靠近了男人的臉。
但這一次不是說話。
他輕輕地,溫柔的用舌頭舔過湧動的血流。
那種深入靈魂的快樂讓他忍不住呻吟了起來。
他隨即粗暴的撲了上去。
他貪婪的吮吸著,撕咬著,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就像是剛剛出生的嬰兒,本能的吮吸著母親的**。但這種吮吸的是殘忍的,暴虐的,帶來的不是生的希望,而是死亡。
他終於抬起頭來。
還不夠,還遠遠不夠啊!!
他在心底大聲的呼喊著。
我還要更多!
他抬起頭,看著遠處的巷口。
一個小小的燒烤攤,沒有客人,沒有人路過。老板靠著三輪車的車把打著瞌睡。
完美、絕佳的獵物。
他躲在黑暗之中,無聲無息,但又是無比迅捷的往那裏走去。
血色退去,世界重新變得真實。
王直愜意的打了個嗝,但他隨即看到自己懷抱中近在咫尺的那張臉。
那張呆滯的,滿是鮮血、恐懼和絕望的年輕女子的臉。
他驚皇失措的把它遠遠拋開,然後發現自己已經滿身是血,半幹的黏黏的粘在他的臉上、手上。
他驚叫了起來,跌跌撞撞的往巷子外跑去。
黑暗中,似乎有一張臉在對他微笑。
尖銳的刹車聲,他感到自己飛了起來,然後輕輕的落在地上。
巷子裏,那張臉上的笑容變得嘲弄。
一個倉皇的男人的聲音在耳邊不停的叫著:“是他突然衝出來的,是他啊!不關我的事,不關我的事。”
他的眼又變得血紅,隻不過,他知道這一次是額頭上傷口裏流出的血。
世界一點點變得模糊,然後一點點變灰,最後是一片黑暗。
在一切消失前,他看到幾個人推著擔架向他跑過來。
“來得真慢。”他笑了起來。
“你是誰?”
【我是王直。】
“不,你不是。”
【那你覺得我是什麽?】黑暗中,“他”笑了起來。
“我不知道。”
【不,你知道。你一直都知道,隻是你一直不肯接受,不願承認。】
“我不知道。”
【真的麽?】黑暗中,一抹暗紅亮起,隨即是久違的煙草香氣,“他”似乎又在微笑。【在那個漫長的夢裏,難道不是你和我一起經曆了所有的一切?】
【從一開始,你就和我一起。】
紅色和藍色的燈光交錯閃動著,既像是救護車頂上的燈,又像是搶救室門上的燈。
過了很久,王直終於歎了一口氣。
“……是的。從一開始,我就知道……”
黑色的夜空,漫天的流星劃過,那最後的一次回眸,小護士驚叫著的表情,然後是清涼的夜風,越來越近的地麵。
24年的時光如同漫畫一樣在眼前滑過,在那一刻,他才發現自己不願離開。
可是,一切都來不及了。
他閉上眼睛,等待著最後一刻的到來。
但一切忽然靜止。
黑暗中,隻有一個黃色的火球在晃動著。
【凡人,你願奉獻自己的靈魂,換取一次新的生命麽?】
“你是誰?”
【一個可以救你的人。】
“奉獻我的……靈魂?”
【是的,你的靈魂。】
死寂中,隻有那一團黃色的火球在晃動,再沒有任何聲響,任何物體。
“我能得到什麽?”
【你想要的一切。】
“你要拿走什麽?”
【什麽也不拿走,我隻要你的靈魂。我將與你融為一體,直到那一天到來。】
“那一天?”
【是的,那一天。】
“你是魔鬼吧?”他很驚詫的發現自己在這個時候竟然狂笑了起來,笑得連眼淚都流了出來。“你要和我簽一個契約麽?”
【如果你願意,可以這麽理解。】
“哈哈哈……”他覺得自己笑得快要喘不過氣來。“為什麽?為什麽是我?”
【在我降臨的這一刻,在我的觸及之所,瀕死之人中你恨意最強,你最不甘心。】
是麽?
他的眼前晃過那一張張臉,那些他在病**想起的人和事。
“我能得到什麽?”
【你想要的一切。】
“好吧,我願意!”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大聲的嘶吼著。“我願意!我願意奉獻我的靈魂!我的一切!!我要隨心所欲!我要為所欲為!我要把那些偽君子全部踐踏在我腳下!我要讓那些背叛者死無葬身之地!我要讓那些辜負我的人生不如死!”
【如你所願。】
黃色的火球忽然撲了上來,瞬間融入他的身體。
一切忽然又動了起來。
厚重的地麵刹那間撲麵而來。
“為什麽?”他問道。“為什麽讓我整整昏睡了12年!”
【你的軀體損壞程度超出預期,因為能量不足,隻能慢慢修複。】
“為什麽要殺人……吸血……”
【補給能量。那種摧毀一切的感覺很美妙不是嗎?另外,我很好奇,你明明知道一切答案,為什麽偏要用這種方式回想呢?這種問答方式不但缺乏效率,更浪費能量。】
他沉默了,過了很久,他才又繼續問道:“我的父母……他們真的沒辦法活過來了麽?”
【抱歉,按照你的說法,我們現在是魔鬼。魔鬼隻會破壞。】
黑暗中,他睜開了眼睛。
冷櫃裏很窄,陰冷、寂寞的感覺包圍著他。
胸口很疼,還有些發癢,他用手摸了摸,發現自己的胸口被人粗暴的切開,肋骨中間也已經被鋸開。
但他並不慌張。因為他可以感到身體正在慢慢的恢複,也許隻要幾個小時他就能完全複原。
他有的是時間,他可以慢慢等待。
一牆之隔的地方,值班醫生還在電腦上玩著遊戲,他可以等到他睡著再離開。
他慢慢縮起腳,把掛在右腳大拇指上的卡片拿到眼前。
“姓名:王直。
性別:男。
年齡:36。
死因:交通事故,顱骨骨折,腦內出血;全身多處髒器破裂。
死亡時間:2012年11月23日01:44(現場判定腦死亡)
責任人:急救中心副主任醫師範學淵”
他開心的笑了起來。
就像有人編寫了劇本,順利得出乎意料。
人類王直,謝幕。
魔鬼王直,登場。
第七章
【為什麽是這裏?】
“不知道,我就想來這裏。”王直這樣回答。他一路把從醫院監控室拿來的硬盤一點點拆開,隨手扔在城市的各條小巷裏,走到養老院門口時,剛好是最後一塊。
門口的狼狗隻來得及嚎叫了一聲,便成了一攤死肉。
“為什麽動物的血沒有用?都是哺乳動物,應該沒差別吧?”他習慣性的問道,雖然他知道答案會馬上出現在他的腦海裏。
奇怪的是,“他”每次也都回答。
【因為它們沒有靈魂。】
“靈魂是什麽?”他沿著那條他曾拄著拐杖走過無數圈的小路走向小樓。
【很難形容,或許可以說是電腦裏的操作係統。】
差強人意的回答,照這樣說,那他們現在豈不是電腦病毒一般的存在。
但很多問題“他”本身並沒有答案。12年前,“他”也是第一次擁有自我意識,但許多知識浸透在“他”的本能之中,在他們融合後的12年中,他們一起學會了很多東西。
他們分享著彼此的一切,某種意義上說,其實並沒有“他”,有的隻是王直在潛意識裏塑造的一個不明確的形象,一種把本我和惡意區別開的自我保護。
或者說是自我欺騙。
門照例是沒鎖,他輕輕的走了進去。
熟悉的各種體臭、屎尿臭、垃圾臭混合在一起,湧入他已經變得過於敏銳的鼻腔中,給了他重重一擊。
“地獄也不過如此。”他自言自語。
【你又沒去過。】“他”迅速回應道。
他自嘲的笑了笑,走向了第一張床。
那是個因中風而半身不遂的老人。老人的子女早已經放棄了他,至少在王直眼裏是這樣。在長達5個月的康複期裏,王直從沒看到過他們。
【你確定要這樣做麽?】“他”提醒道。【他們的軀體裏幾乎沒什麽能量了,對於你的身體來說,或許隻能增強十分之一。就算你吸光這裏所有人的血,也比不上去街邊隨便找一個人。】
“我很確定。”他回答說。
在剛剛醒來的那段時間,他曾經在院子裏和老人麵對麵的待過一整個下午。烈日的暴曬下,他可以清楚地感覺到老人眼裏的絕望,那是一種真正的放棄,心如死灰。
所以當他覺醒,他首先想到的不是去報仇,而是回到這裏。
“我是在做善事。”
【隨便啦。但別忘了,你是一個魔鬼。】
他小心的咬開一個小小的缺口,略顯苦澀的鮮血湧入他的喉嚨,他強忍著心裏的不適,緩緩地,堅定地吮吸著。
老人幹枯的身體讓他想到骷髏。他本來可以隨手就擰斷他的脖子,但他最終選擇了這種方式。
對他來說,這是對生命的一種尊重。
生命的力量隨著血液湧入他的身體,或許是修複,或許是增強,或許是儲存,但絕對不會有一點點浪費。
老人的生命用這種方式在他的體內延續了下去。
這絕對是對生命的一種尊重,他默默地對自己說。
老人毫無痛苦的死去了,在他臉上,王直看到一種解脫後的快樂。
他準備離開,但他又看到另一個老人。
他已經醒了,或許他一直醒著。
王直記得他有慢性病,已經被病痛折磨了很多年。但他很樂觀,王直拄著拐杖走的時候,他會一直在旁邊看著,王直摔倒的時候,他會大聲的為他加油。但王直沒有和他聊過,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王直愕然的看著他,心情極度複雜。
【殺了他。】
他不想那樣做。
老人睜大了眼睛,愣愣的看著他。
他終於走了過去。
“會疼嗎?”老人忽然低聲問道。
王直愣住了。
“應該不疼吧。”老人繼續說道。“你看老王,他走的多安詳。”
他的語氣裏帶著明顯的羨慕。
“你能……幫幫我麽?”他抬起頭看著王直。
王直心裏一陣混亂。
“其實我早想死了,可是我一直下不了手。”老人繼續說。“一開始是為老伴,後來是為孫子。我總想著,能看著他慢慢長大,甚至結婚再生曾孫。”
他的臉上帶著幸福的憧憬。“我是不是太貪心了?”
“可是我實在是熬不住了。有時候我總在想,為什麽比我身體好的都早走了,我還一直活著。”他用手輕輕撫平自己的頭發,對著王直堅定地點了點頭。“請你幫幫我吧。”
王直默默地點了點頭。
他緩緩的俯下身,猶如在進行一個神聖的儀式。
※※※
太陽緩緩地爬出地平線,從王直所在的角落,可以清晰地看到一縷縷的陽光從遠處大廈間的縫隙裏慢慢跳出來,把城市一點點照亮。
他把手伸出去。
朝陽照在他手上,隻是微微的有些暖意,雖然氣溫對他已經不是問題,但他不得不承認,這樣的感覺很舒服。
“果然沒事。”他自嘲的笑了笑。
【我早告訴過你。】“他”依舊是不緊不慢的回答。【我們不是吸血鬼,我們是魔鬼。】
“不,我們不是魔鬼。”王直堅定地回答。
【你昨天晚上殺了7個人。】“他”嘲弄的說道。【好吧,就算前5個是我殺的好了,可是你畢竟親手殺了2個人。你難道真的認為自己是在做好事?你奪取了他們的生命,把他們的生命能量化為自己的力量。就算是這樣,你還是認為自己是在做好事?】
“我本來就是在幫他們。”王直堅定地回答。他張開雙手,站在天台邊上。早晨的風是那樣溫柔,空氣在他身旁緩緩流過,讓他感覺自己像是在飛翔。“我本來就是在做好事。”他對自己這樣說。
他感到自己想通了一些東西,於是發自內心的感到快樂。
“世界上本來就沒有絕對善或惡的力量,有的隻是使用力量的善人或者是惡人。”
“不管你把自己叫做什麽,是天使還是魔鬼;不管這種力量的來源有多邪惡,隻要我把它用在正義的地方,它就是正義的!我就是正義的!”
【可你還是會殺人。不是麽?】
“當然!”他閉上眼睛,感受著自己已經完全不同的身體。5倍於前的力量,5倍於前的敏捷、耐力和堅韌,5倍於前的視力聽覺嗅覺味覺和觸覺,還有對於生命的另一種決然不同的感悟。
“這個城市壞人很多,這個國家壞人很多,這個世界壞人很多。我要殺光他們,我要用自己的方式匡扶正義。我以前的確是錯了,我錯在空有維護正義的信念,卻沒有維護正義的力量。而現在,一切不同了。”
“我有了強大的力量,並且這種力量還會越來越強大。”
“我將會成為正義的象征,我將會成為超級英雄,我將會被記入史冊。我將會成為……”
他張開眼睛,太陽已經完全躍出地麵,開始像一個巨大的火球一樣散發出威嚴的熱力。
“……我將會成為世界之王。”
第八章
“確認死了?”馬駿有些錯愕的又問了一次。
“沒錯,馬哥。我親眼看著送進停屍房的,腦袋都開瓢了,確實死的不能再死了。”
無來由的,馬駿感到一陣煩躁。
當你布置好一切,主角卻忽然告訴你,我死了,我不陪你玩了。
這種鬱悶讓他想要吐血。
“算了,就這樣吧。算他運氣好。”他對電話裏說。
“馬哥,那還要抓他家的人麽?”
“算了算了,別白費力氣了。讓那兩口子今天中午以前收拾東西滾蛋就行了。”他不耐煩的掛掉電話,拿起筆開始在紙上寫寫畫畫。
一切又要重新布置。
好在已經沒有蒼蠅了,那就簡單得多了。
他的心情終於好了一點。
但此刻的王直卻發現自己陷入了一堆麻煩當中。而他此刻最大的麻煩就是,他的肚子餓了,而他沒有錢。
所謂一文錢難倒英雄漢,古人誠不我欺。
沒錯,他已經有了超乎常人的力量,但可惜的是,這種能力卻不能直接創造任何有價值的東西。
他的力量隻能毀滅別的東西。
照這樣看來,唯有搶劫犯、打手甚至是殺手才是他最能體現自身優勢的職業。
可是他已經決心要成為宇宙中唯一一個以正直為畢生追求的魔鬼,所以他不能把目標放在那些無辜老百姓的身上。
於是他想到了黑吃黑。
劫富濟貧,本來就是自古以來俠士們最愛做的事情。
而此刻的問題是,王直發現自己找不到任何目標。
現在是中午12點,朗朗乾坤、眾目睽睽之下,犯罪份子在哪裏呢?
眾所周知,一個城市最混亂、小偷騙子最多的地方就是車站和車站周圍的城中村。此前在無數期的報紙上,王直也一直獲取著這樣的知識:外來務工人員被騙,老人被騙,單身婦女遭到搶劫,疏忽大意的男人或女人被偷去了錢包,這些群眾習以為常的犯罪行為,應該是頻繁發生的才對啊。
可是讓王直無法接受的是,整整一個上午,他在火車站前的廣場上、周圍城中村的小巷裏徘徊著,卻根本沒有看到哪怕是一個小偷、騙子,更別說是搶劫犯這種技術工。值得懷疑的目標很多,有些人和他一樣無所事事,在廣場上閑逛,看上去都像是壞人。但王直不能僅僅因為他們長的賊眉鼠腦就判他們死刑。唯一可以確認的“壞人”,是幾個抱著嬰兒,四處販賣黃碟的中年婦女,王直實在沒有向她們下手的意願。
怎麽會呢?他對此感到困惑不已。
有短短的一瞬間,他萌發了直接殺入誠輝集團的念頭。那裏有他唯一可以確定的一個殺人凶手,也有他唯一可以確認的幾個凶手的幫凶。可是他很快理智的告訴自己,憑他此刻的能力,打翻幾個小毛賊,殺死一兩個落單的行人不難,可真的麵對有組織的犯罪份子,他依舊還是一盤菜。
可恨啊。
為什麽要找一個壞人就這麽難?
更可恨的是,身體增強5倍的同時,他身體的消耗也增加了一倍,而他的欲望似乎增強了10倍。別的不說,他此刻的饑餓就讓他有一種生吃一個人的衝動。路邊小攤上劣質食品的香氣無法阻擋的湧入他的鼻腔,讓他越發難以遏製自己的渴望。
【何必非要給自己套上這些無謂的條條框框?】“他”很開心的在旁邊看著笑話。【魔鬼還需要約束自己的行為麽?這個城市有那樣多人跡罕至的小巷,有那樣多沒有人在家的空屋,有那樣多沒有任何防備的人。無論是金錢還是血,都是隨處可及。就算你想要當一個正義的“英雄”,也應該先把自己強化到一定的地步。你現在還很弱小,很危險。】
“閉嘴!”他對自己說。
他知道“他”說的沒錯。別的不說,昨晚死去的那7個人就是最大的危險。
他所在的城市很大,大到一個人混入人群,就像是一滴水混入了大海。
小學、中學、大學裏數以百計的同學、朋友,很可能畢了業後一輩子都不會再碰一次麵。
可是這個城市卻又很小。無數的攝像頭像是一張無形的大網,無孔不入的把城市裏幾乎每一個角落都監控了起來。
昨天“他”控製身體的時候,誰知道有沒有被攝入監控錄像之中?就算是後來他有意識的避開了能夠看到的每一個攝像頭,他又怎麽能保證不會被某個躲在暗處的攝像頭拍下?
他不可能永遠在天台露宿,也不可能永遠四處流浪,更不可能到一個荒無人煙的地方躲起來。那樣的生活不是他想要的,也不應該是一個英雄該忍受的。
但在這樣一個政府對人民控製到登峰造極的國家,住宿要登記證件,租房要登記證件,甚至連上網都要登記證件。一旦他進入警察的視野,他就成了獵場裏的兔子,無數的獵犬將會蜂擁而至,把他的英雄夢扼殺在嬰兒期。
他此刻最明智的做法,是尋找一個沒人能想到的角落,一次又一次狩獵,直到自己的力量足夠強大,強大到沒有人能危害到自己。而這樣做的前提,是他不能再有這樣那樣的堅持,不能再這樣挑挑撿撿。
畢竟,就算成了魔鬼,他一天也隻有24小時。
用“他”的話說,如果不是把時間都花費在養老院,他本來可以在昨晚就把自己強化到十倍,甚至是百倍。
可是他不願那樣。
如果昨晚沒有去敬老院,沒有那近乎神聖的一次殺戮,他或許會選擇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魔鬼。
可他現在已經有了不同的追求。
而這種追求,是他36年人生中根深蒂固凝聚在他靈魂最深處的,最真切的意念。
哪怕是“他”已經和他融合,這種意念也沒有被消滅。相反的是,經過昨晚,它在他的心底有了一塊堅固的位置。
相信正義的力量,很可笑,但卻是他的驕傲。
也是死去的雙親留給他的,唯一的遺產。
【好吧,既然你是如此堅持。】王直似乎可以看到“他”聳了聳肩。【可我要提醒你,再不下手,你將會因為體內能量過低而失去意識。我將會強行接管身體的控製權。】
該死!
壞人在哪裏?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一個猶如天籟般的聲音。
“王直?”
他猛然轉身,果然是他認識的人。
他的喜悅和激動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他甚至不願花費心思去思考為什麽麵前這個人的臉上會有愕然、驚訝、喜悅和憤怒等等完全矛盾的情緒。
他不假思索的對那個人說:“我想見見你們馬總,我錯了,給我個機會好不好?”
那個人正是那天在交警總隊門口攔下他的人。
王直已經出交通事故死掉的消息今天一早已經傳入了他的耳中,因此他看到王直背影時是愕然的。而此刻王直的氣質也確實發生了極大的改變,差點讓他認不出來。於是他試探的叫了第一聲。
“王直?”
這兩個字即將把他永遠送入地獄,但當他真的認出王直時,他忍不住又重複了一次。
“是我,大哥,求求你,你帶我去找馬先生,好不好?”王直幾乎是哀求了,他此刻隻想把他騙到某個無人的地方。
男人忍不住心裏的喜悅。昨天夜裏王直忽然從醫院失蹤,馬駿把那個玩忽職守去泡護士的小弟幾乎罵了個半死,誠輝集團六成直屬的小弟幾乎整個夜晚都在徒勞的尋找這個似乎已經永遠躲起來的人。直到傳來王直已經死於交通事故的消息。
而現在,王直卻活生生的站在了他麵前。
他隨即憤怒起來。一方麵是為那個編造謊話的小弟,另一方麵卻是因為王直攪了他原本定好的賭局,昨晚是第一次,而現在是第二次。
先給他點顏色看看。他眯起了眼睛,腦海裏滿是王直被他修理得滿地求饒的景象,作為誠輝集團旗下的誠輝財務公司最得力的打手之一,他很有信心在5分鍾內解決問題。
先拿他充充饑。王直的表情幾乎和他一模一樣,心裏是即將得到滿足的愉悅。隻要給我三分鍾,不,隻要給我兩分鍾就好。
“我的車在那邊巷子裏。走吧,我們邊走邊談。”男人假意大度的拍了拍王直的肩膀。給他點教訓,然後帶他去找老大。
“是,是。多謝你了大哥。”王直點頭哈腰,滿臉虛假的謙卑。
兩個同樣急不可耐的人快步走進了那條小巷。
片刻之後,王直心滿意足的揚起了頭,而那個至今不知道名字的男人則像一個被抽掉底座的蠟像,倒在他的腳邊。
兩人搏鬥的過程比王直想象中還要短,當兩人不約而同的選定一個沒有人也沒有攝像頭的小巷後,男人首先揮起了拳頭。
王直毫無防備的被正麵擊中,然後是踢往左肋的鞭腿。如果是一般人,在那一拳以後必定會疼得彎下身子,那一腿將直接把他踢昏。
但王直已經不是人了。
他隻是因吃驚而短暫的呆立了一秒鍾,然後便隨手抓住了男人踢過來的腳背。他本能的用力一揮,便聽到“哢”的一聲,然後男人被狠狠地甩到了牆上。
男人的小腿骨已經從中間斷開,尖銳的骨渣刺出腿麵,鮮血瞬間浸透了他的褲腳。他還來不及發出慘叫,王直已經抓住了他的脖頸。
他狠狠地咬了下去。
整個世界在刹那間消失了,對於王直來說,餘下的隻有他和那個男人,隻有那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快感。
比**更刺激,比醉酒更眩暈,也許吸毒的感覺就是如此?在那一刹那,王直覺得自己衝破了雲端,再沒有什麽能夠阻擋他,再沒什麽能夠讓他停下腳步。
他很快恢複了意識。
還是那條小巷,也許隻過去了十幾秒,但男人體內的生命能量幾乎已經被全部吸光。王直感到自己的體內充滿了快意,每一個毛孔都在散發著能量。
這種感覺和在養老院吸取那兩個老人絕不能相提並論。
【感覺如何?】
“很棒。”王直回答道。
【想要更多麽?時間還來得及,我們可以好好的再幹幾票。】王直能夠清晰地感到“他”的興奮。
“不,不行。”王直忍住心頭的不適,伸手去搜那男人身上的包。出乎意料,那男人身上帶著10摞嶄新的人民幣。於是王直很自然的放棄了搜索錢包的打算。他把男人的屍體塞進下水道,脫下染滿鮮血的外衣,快步走出了巷子。
【為什麽不繼續?】“他”問道。【我們可以在一天之內吸掉一百個人,不用幾天你就能成為超人。】
“然後我們就會以更快的速度落入法網。”王直嘲弄的回答。“吸取一個人的生命能量能夠讓我獲得獵物七成到八成的力量,你認為我要吸多少人才能無視子彈?更別說那些大口徑的狙擊槍,炮彈和導彈?”
“他”沒有再回答。
在藏匿屍體的時候,王直已經迅速的做出了決斷。
既然不可能在短時間成為無視任何武器的超人,那他的選擇就隻有一個,那就是隱匿起來,小心翼翼的強化自己,直到真正無敵的那一天到來。
這座城市很大,每天都會有無數的人懷揣著夢想湧入,也會有無數人撫著傷口離開。對於一個流動人口近千萬的城市來說,每天失蹤一兩個人,甚至是四五個人都不會是什麽了不起的大事。
隻要不被有心人看出其中的關聯,王直幾乎不會有什麽危險。
應該是這樣。
但首先要隱匿起來,等待昨晚的風潮過去。
然後,就可以開始下一步行動。
王直看著遠遠的城東。
高達35層的誠輝大廈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第九章
王直想要新的生活,新的身份。
對他來說,如同噩夢一般的日子已經過去,如今他有了超越常人的能力,也有了明確的生活目標,應該和過去說再見了。
他也需要新的工作,新的朋友,甚至是家庭。
這沒什麽不可能的,強大如超人,也選擇把自己掩藏在普通人的身份後;睿智如基督山伯爵,也需要愛人和朋友的安慰。就算能保證身體的強橫無敵,也沒辦法讓自己的精神堅韌到無敵。
但這並不簡單。
他原有的身份已經失效。試想一下,當某天警察臨檢,發現他的身份證屬於一個已經確認死亡的人,那會帶來多少麻煩?
他原有的家庭、朋友、同事也全都成為過去。
他與這個12年後的世界格格不入。
一切都要從頭開始。
於是王直開始行動。
他換了新發型,買了新衣服,辦了新的身份證。
當然,辦新身份證的過程有些曲折,無論是尋找專業人員還是相互間取信,到最終確認新的名字、住址,都費了他不少功夫。
但一切終於還是辦妥了。
為了表示對造假者的敬意和感謝,也為了避免有人發現他的新身份存在疑點,他讓他們永遠也不用擔心警察上門,永遠也沒有了煩惱。
然後他租了新房子,買了新家具新電腦,開始笨拙的適應新生活。
他的新工作叫做宅男,他的新興趣是研究各式各樣的案例、關注各種違法行為及其背後的犯罪人員,他有了很多新朋友,雖然隻是在論壇上吵吵鬧鬧的交情,卻讓他感到自己又回到了12年前。
原來像他這種人,現在被叫做“憤青”。原來還有人比他更激進,更狂熱。
他幾乎是在第一時間就認同了他們的所有看法,而他與他們不同的是,他們就像十二年前的他,雖有理想,卻沒有實現理想的能力。而他現在不但有理想,還有讓理想一步步成為現實的強大力量。
12年後的世界,很好很強大。
12年後的王直,很強很暴力。
時間過去了4個月。
很快,但是又很慢。距離他醒來已經過去了一年。
又是春天了。
遠處房簷上正在**的野貓發出極其難聽的嘶叫。
這讓“他”躁動不安。
【你究竟要等到什麽時候?還是你已經放棄了?】
“不,你明明知道我沒有放棄,我隻是在準備。”王直微笑著回答。
“11—23”特大搶劫殺人案早已宣告破獲,王直饒有興致的看著新聞裏那些破案英雄受獎的鏡頭,猜測著他們那時心裏有沒有一點點的忐忑不安。
養老院的老人則沒有任何新聞。或許,他們被當成是自然死亡或者是院方為了避免責任而做了什麽。
結果就是,在明麵上,王直沒有任何嫌疑和危險了。
當然,警察也有可能在暗處繼續調查著,但王直很懷疑在現在的社會風氣下,已經宣告結案的案件是不是還會有人關注。
他這四個月深居簡出,除了買一點生活必須品,買一點食物,他幾乎不出門。
對外他自稱是網絡作家,這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懷疑,負責這一片的片警甚至還拿小孩的作文來讓他指導。
非常完美的身份。
然而,在他內心深處,那種渴望越來越難以遏製。
每一次和人類接觸,他都要用極大的意誌力來控製自己殺戮的欲望。他不敢去看那些人的脖頸,因為他知道自己隨時有可能失去理智撲上去。
是時候了麽?
他一次又一次的問自己。
他的硬盤上滿滿的都是各種各樣的新聞圖片,虐待父母的人、黑心的包工頭、瀆職的官員、黑作坊的老板、非法集資騙取錢財的騙子、欠債不還的老賴、色情發廊的雞頭、拆遷公司的打手……當然,還有誠輝集團一幹領導人的照片。
他能找的都在這裏了,那些已經判刑的,被捕的不在此列,因為王直知道自己還沒本事去監獄裏殺人。
這當中很大一部分人他都找不到地址,但其中有些新聞本身就已經點明了他們的下落。
選誰呢?
他感到自己的心怦怦的跳動著,手指在鼠標上滑動著。
然後停了下來。
照片上是一個滿臉蠻橫的中年男子,大約40來歲。麵對記者的鏡頭,他揮起了拳頭,口中似乎在罵著什麽。鏡頭的遠處,他的老母親在啼哭著。
那張滿是皺紋的臉讓王直下了決心。
將年老的母親趕出家門,讓她獨自居住在老屋中,不盡贍養的責任,甚至多次打罵老母親。
記者多次調解無效,甚至引發了更大的矛盾,後續報道中,他已經徹底不與母親往來了。記者正在尋求法律方麵的援助。
“死刑————立即執行。”
王直輕聲的宣判道。
老王村不算繁華,本來村裏還有田地,但隨著城市的不斷擴大,這裏已經被城市包圍,村裏的地全部成了房屋。
小區、倉庫、大型市場和村民的自建房密密麻麻,再也看不出原來的模樣。這些失去了土地的農民們,沒有辦法適應自己的新身份,很多人靠著村裏的分紅款和自家房子的出租,早早的過上了混吃等死的日子。因為有錢有閑,他們中的絕大部分都把一天中的大部分時間花在打麻將上。
李富江也不例外,而且他玩得很大。
家裏的老太婆竟然把事情鬧到電視上去,這讓他感到很沒麵子,所以最近一段時間他都是打車到鄰村去玩。贏錢的時候自然可以再打車回來,但是今天偏偏手氣不好。
於是他一個人搖搖擺擺的走回家。
很多人說城中村治安不好,可李富江不這麽看。他在這個地方生活了四十幾年了,還沒有誰敢動他一根寒毛。再往前20年,村裏這些小年輕的所謂社團算個屁!那時候他一個人就敢拿著把西瓜刀滿村追著村支書砍。
唉,人老了,瀟灑不起來了。
他歎了一口氣,頂著月光繼續往前趕。
“李富江?”有個人在路邊輕輕的叫道。
“誰啊?”他很豪氣的回答。
“這邊。”牆角的黑影裏,有個人在招手,因為光線不好,看不見臉,但能看出是個瘦瘦的年輕男人。
“我是社會雜談欄目的記者,關於你虐待母親的事情,能采訪你一下嗎?”那個人的聲音聽上去很欠揍,李富江心裏的火騰的一下湧了上來,這讓李富江忘記了現在已經是半夜12點多,也沒有深入的想想記者為什麽會這麽晚還來采訪自己。
“采訪你媽!”他罵罵咧咧的走了過去。
這個不開眼的,非要給他點顏色瞧瞧。
那個人好像是害怕了,往黑影裏退了進去。
李富江毫不猶豫的追了過去,然後他再也沒有出現過。
第十章
甘美的**浸透了王直的喉嚨,他一動不動的保持著那個動作,直到把最後一滴血液吸進口中,這才發出由衷的感歎。
【這一次還是選擇增強麽?】“他”例行公事的問道。
“當然。”王直回答說。
【如果不儲存一定的能量,你目前的速度和力量僅能保持22分鍾。這你應該清楚吧?】
“22分鍾足夠了,現在唯一的目標是強化,直到無視子彈。”王直再次回答,於是“他”不再說話。
他小心的把屍體塞到太陽能板的後麵,然後躍向隔壁的樓房。幾個騰躍之後,他已經遠遠地離開了藏屍地點。
“如果警方再次立案,我或許會被叫做‘天台殺人狂’,或者是‘太陽能板藏屍魔’之類的吧?”他一邊自嘲的想著,一邊從一條陋巷轉入大街,不動聲色的混入人群。
這是這個月以來他第九次狩獵,也是他重新開始狩獵以來第三十五個獵物。
他感覺很好。
無論是速度、力量還是聽覺、視覺和嗅覺,他都有了極大的改變。他沒有辦法測定自己的能力,但在一次又一次的狩獵過程中,他明顯的感覺到了這種變化。最多的一次,他同時麵對4個惱羞成怒手持匕首的小偷,但他僅僅花了不到10秒就解決了他們。在冷兵器條件下,王直相信已經沒有人能傷到自己了。
而另外一個方麵,隨著一次次審判,一次次死刑的執行,他越來越堅信自己是對的。
這個世界已經淪喪了。
他看到那些賊頭是怎樣逼迫不到14歲的小孩去偷盜,那些黑作坊是拿些什麽去做吃的,那些毒販是怎麽把人引上絕路,洗浴中心的雞頭肆無忌憚的在街上攬客,警察、工商理所當然的收取黑錢提供保護……
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了信仰,人們唯一相信的是錢。有了錢,什麽都可以;為了錢,什麽都敢做。
沒有來生,沒有因果報應,那還有什麽好怕?反正有了錢,就有好日子過,沒有錢,就什麽都沒有。
有了錢,就算違法也隻是關幾年的事情,隻要不是立即執行的死刑,混上幾年,保外就醫也好,立功表現也好,無期變有期,有期變活期。
隻不過是錢多錢少的問題。
更何況,就算是犯一點法,警察也不一定會來抓你。小案子沒升職的動力,也沒有辦案經費,所以警察都忙著去去辦大案要案,要麽就是抓賭博、抓妓女去,搞創收去了。
那還有什麽顧慮,有什麽好怕?
王直認為問題的症結就在於此。既然法律已經成為隻懲治窮人和老實人的專政工具,那社會變得如此混亂,道德如此淪喪也是理所當然的。
所以他感到自己的責任越發重大。
如果不是因為能力不足以無視世間的力量,他甚至常常會有把屍體放在街頭,用鮮血在牆上寫上他們的罪狀和“惡有惡報”四個字的念頭。如果是那樣的話,隨著時間的推移,那些不信邪的人總會聽到一些風聲,總會有所顧忌吧?
他也想過是不是在某個網站把自己的執法結果登上去。一開始的時候大家或許都隻會一笑了之,但隨著事件一次次被證明,必然會掀起一股風浪,最終讓善惡有報的觀念重新回到大家心中。
但這些都隻能是想想,無論是那一條,一旦執行,必然會引起警方的高度重視,被發現的危險將會無限製的增大。
拯救世界的路,果然還是隻能一步一步來。
他上了一輛雙層巴士,坐在二層,吹著風,歎息著,看著這座他生與斯長於斯的城市,這座已經漸漸妖魔化的大都市。
下一個目標是一個曾經的貪汙犯,他住在城市另一頭的高尚住宅區。
在90年代末期國有企業改革的混亂中,身為經貿委高官的他通過種種手段,把價值不低於十個億的本市最大的紡織廠以兩千萬的價格賣給了香港的客商。王直仔細的研究過他的故事,事發時,他承認收受賄賂100萬港元和30萬美元,於是被判處有期徒刑35年,沒收全部非法所得。但僅僅過了五年,人們就驚奇的發現他因病保外就醫,開價值一百多萬的豪華轎車,住在價值三百萬元的高檔小區裏,甚至還辦了一家投資顧問公司。
巧的是,那家紡織廠最終倒閉,地皮被多次買賣後進行了房地產開發,最終建成了他所居住的那個小區。
於是人們隻能感歎、羨慕,並在心裏埋下一顆“要是有機會我也那樣”的種子。
王直決心製止這種惡性循環。
正當他百無聊賴的欣賞著流過的街景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從他的眼角一晃而過。
下一個瞬間,王直已經站在了街邊。
夜幕下,沒有人注意到他是怎麽會突然出現的,而他的全部注意力也都集中到了街對麵那個人的身上。
“汪局,您慢走,慢走。”他滿臉獻媚的弓著腰,小心翼翼的把一個中年大胖子扶上車。“您小心頭!”他殷勤地用手護住胖子的腦袋,然後點頭哈腰的笑著。
“汪局,拜托您了……多謝!多謝您賞臉!……下次,下次還是我做東……您太客氣了,您可是求也求不來的貴客……好說好說,您把發票拿來,我這裏好處理!”王直冷冷的看著那個一臉油汗的中年男人,點燃了一支煙。
而那個人則繼續徒勞地掛著笑臉,幾乎是哀求的搭著話。“汪局,您看我這個事……哈哈,不急不急,您看您什麽時候方便……好好,您慢走……您有空一定給我打電話!”
奧迪車加油把他甩開,他緊跟著小跑了幾步,依然是殷切的揮著手,目送著車子走遠。
王直過於靈敏的耳朵分明的聽到奧迪車裏的人不屑一顧的在說著:“這個傻X……”
對麵的人定了定神,開始搖搖晃晃的沿著路往北走。王直不動聲色的在街這邊跟著他。
電話響了,男人邊接電話邊往前走。王直快步穿過街道,遠遠地跟在他後麵。
“媽,您別擔心,沒喝多少……嗯,挺順利的……我透透氣,一會兒就回來……哎,兒子,乖。爸爸一會兒就回來……好好,爸爸會記得買……”男人掛掉電話,站在街邊點了支煙。王直拉近了兩人的距離,在不到十米的距離下,他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男人頭頂反射出來的油光。
趙崢。
他默默地念著男人的名字,不知道為什麽,心裏的恨意卻比剛剛在巴士上看到他那會兒消卻了許多。
他看到趙崢微微有些佝僂的身軀,似乎是因為過於習慣卑微的態度而習慣性的弓著一點。他看到他接電話時臉上洋溢著的幸福笑容,於是也想起了他錢包裏那張一家三口的照片。
他似乎是透了風,忽然蹲在路邊吐了起來。王直皺了皺眉頭,超過了他,然後在不遠的地方停了下來,點燃一支煙等著他。
他吐得撕心裂肺,等他終於好不容易吐了個幹淨,顫顫悠悠的站起來,走沒兩步,忽然又滑了一跤,跌坐在馬路牙子上。
然後他忽然哭了起來。
“X你媽汪胖子,X你媽死鳥人,我X你全家……”他絮絮叨叨的邊哭邊罵,似乎根本忘記了要站起來。
路過的行人用鄙夷的眼神看著他,遠遠地繞過。王直的心裏卻漸漸地不是滋味起來。
剛剛看到他的那一瞬間,他唯一想到的是字眼是“殺了他”,而他也是那麽計劃的。跟著他,然後找一個適當的機會,把他虜上天台。如同此前的那些獵物一樣,痛罵他,審判他,然後殺死他。
在過馬路的時候,他還在這麽想著。可現在,他已經完全沒有了那種想法。
那不過是個小人物,一個平凡到不起眼、人前爭臉人後哭的小市民,一個為了家庭努力打拚的不成功的小銷售,一個頹廢的36歲的禿頂男人,他還是胖子。
真的該殺了他麽?
為了什麽呢?因為他麵對電視台的記者說了謊,把自己陷入了被陷害的境地麽?還是因為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叛自己,甚至把自己拖入了絕境?又或許是因為他作為一個“好朋友”,在自己昏迷的12年間從來沒有關心過照顧過?
這樣想想,似乎每一個理由都足以判他死刑,可是王直就是沒有殺他的欲望。
他有些同情的看著那個靠在行道樹上發著酒瘋的家夥,腦海裏閃過的卻是12年前的那個趙崢,那個最能認同自己想法的趙崢,那個最愛喝酒但酒量和酒品都是最差的趙崢,那個最衝動但是又最孬種的趙崢。
他抽完了手哩的煙,隨手扔到地上,用腳碾了碾,然後毫不猶豫的往北走去。
永別了。
他對自己輕輕地說。
第十一章
王直幾乎是用最狂暴的方式殺死了那個逍遙法外的貪汙犯,然後他的心裏終於獲得了平靜。
對於那個死者來說,幸運的或許是他的妻子和女兒正好外出旅遊,而王直過於殘暴的動作讓他並沒有遭受過多的痛苦。也許是因為背負著太多的秘密,他死時臉上竟有著一種解脫的滿足。
這讓王直鬱悶起來。
他坐在死屍的對麵,看著那張讓他有些不爽的臉,這時才意識到自己如果多一點耐心,說不定可以從他口中得到更多的罪犯的名字。
把一個十億的廠作價兩千萬,不是一個人或者幾個人能夠做到的。更何況,在他的那個層麵,一定不會僅僅知道這一件事的內幕,一定還有更多不為人知的罪惡。是什麽人給了他賄賂,又是什麽人和他一起做了那件事,是什麽人讓他能夠僅僅過了五年就出獄,又是什麽人給了他現在的金錢和地位。這一切後麵,一定還有更大的魚在躲著。
想到這一點,王直感到懊惱不已。
雖然他的社會閱曆有限,但他也明白殺100個小混混的影響力和作用也不會比殺一個貪汙犯來得更大。
這種認知讓他有些發狂,於是他抓起屍體,狠狠地砸在天台上。
這時,忽然有一個念頭劃過他的腦海。
他飛速的從窗戶回到了死者的家,用他的電腦打了一封遺書,篇中故意用一種癲狂的語法寫滿了對貪汙犯罪的懊悔,良心受到的譴責,同時隱晦的表明了其他同謀者的存在,說明他們也將遭受報應。
然後,裝入死者的上衣口袋。
他把屍體拖到天台邊,立直放好,小心的確認了樓下無人經過。
放手。
屍體像石塊一樣重重的落下,在空中優雅的轉了幾個圈,最終變成了水泥地上的一灘肉泥。
26層的完美高度,應該可以消去所有印跡了吧?
王直心滿意足的坐在遠處的高樓上,看著救護車、警車亂紛紛的湧入小區,四處調查、筆錄,然後終於把屍體裝入大大的黑色塑膠袋拉走。他看到記者在四處的采訪,人們在周邊看著熱鬧,竊竊私語。他沒有去刻意的聽那些人的聲音,但他知道那份遺書將會帶來巨大的波瀾。
就算這封遺書不會,那下一封呢?下下封呢?
如果這個城市中接二連三出現犯罪者因為自己犯下的罪孽自殺,人們會怎麽想?
王直感到自己打開了一扇通往全新道路的大門,他能夠清楚地感到自己血液在湧向頭部,這種身體的自然反應讓他臉上發熱,頭暈目眩。
【你要用這種方式實現自己的理想?】“他”問道。
“雖然有點偏差,但畢竟是開始了,很不錯的開端,不是麽?”王直興奮地回答。
【也許吧。這倒是省了藏屍體的功夫,但是又多了寫遺書的事情。】“他”似乎在自言自語。【你真的以為這種“自殺”不會引起警察的注意麽?】
“也許會,也許不會。”王直終於冷靜了下來。“但我管不了那麽多了,我早就忍耐不住了。”
那種無聲無息的狩獵有時難免讓他感到自己是一個凶手,一個被“他”牽著鼻子走的殺人凶器。
但這種經過審判,精心布置的方式讓他感到正義感、使命感又回到了他的身體,就像是那個晚上他幫助那兩個老人時的感覺。
就像是在進行一種神聖的儀式。
他心情愉快的要命,於是決定走回家去。
一路上並沒有什麽人和事打斷他,於是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內心世界裏。他已經規劃好下一次、下下次行動的方式。他總結著剛才有些什麽地方沒做好,可能留下了痕跡和疑點。他揣摩著警察將會如何對待這個案子,如果立案調查他應該怎麽應對。
直到有個醉漢撞了他,他才清醒過來。
【幹掉他麽?】“他”蠢蠢欲動。
“他又不是壞人,一個醉漢而已。”王直不想終止自己的好心情。
【誰知道呢?】“他”不依不饒的繼續說著。【也許他會去開車,然後撞死幾個無辜的人;也許他回家以後會毒打老婆孩子;也許他在下一個路口會撞上另外一個人,兩人發生口角,然後一個拿出刀來把另外一個捅死。你我都知道,長年酗酒的人發生這些再自然不過了。】
王直愣了一下,但他很快醒悟了過來。“就算你說的是真的,我也不能因為一個人可能的犯罪而判處他死刑。”
【如果真的發生,那些死者將會永遠審判你。】
“他”成功地毀了王直的情緒,他回過頭地看著那個醉漢走遠,最終還是立在了原地。
“我不能因為一個人還沒有犯下的罪而審判他。”他對自己說。
“他”沒有再答話。
王直看看表,已經是午夜三點多。
他還沒有半點睡意。
事實上,現在睡覺已經不是他身體的基本需求,他每天僅僅需要睡2個小時。他不狩獵的時候反而會強迫自己12點就上床睡覺,這讓他感覺自己還是一個人,而不是怪物。
但他今晚不想睡,他隻想好好的喝一杯。
漫無目的的逛了很久,他終於找到了一個地方。
小小的,精致的門麵,彩色的霓虹燈閃耀著“waiting吧”幾個字。
他走了進去,樓梯一路向下,是一間地下室改造的小酒吧。
已經沒有客人,兩個女人正在打掃衛生。
“不好意思,已經打烊了。”其中一個抬起頭來說。
“我隻坐一小會兒,喝一杯酒就走。”王直抱歉的回答。
兩個女人對視了一會兒。
“好吧。”先前的女人走到了吧台裏麵。
“您要喝什麽呢?”她用一塊白色的手巾擦幹淨手,把一個空杯子放到王直的麵前。王直發現她長得很有味道,聲音有點沙啞,但是很動聽。
“一杯……一杯威士忌吧。”王直本來想說啤酒,但又覺得讓別人專門開業陪著他,應該要點貴一些的酒才對。
女人給他倒了大半杯,然後在吧台裏自顧的忙碌起來。
這種自然而然的感覺讓王直有些不知所措,他一邊品著酒,一邊四處打量著這個小酒吧。
桌子不多,隻有4張,每張大概能坐4到5人,然後就是長長的吧台,一溜過去有8、9個凳子。裝修的不算複雜,但是各種各樣的裝飾物讓整個酒吧顯得很生動,在溫暖的燈光下給人很舒服的感覺。
“要聽音樂嗎?”忽然有人問。王直回過頭,那個女人一手拿著一張CD,臉上是詢問的表情。
“好……好啊。”王直忽然覺得有些緊張。
“那就中文的這張好了?”女人笑笑的說。
“沒那麽簡單,就能找到……”低沉的嗓音在小小的空間回**著,引人入迷。王直慢慢的品著酒,忽然回想起12年前的日子,那時的他,風華正茂,對世界充滿了不滿和憤怒,但卻又充滿了憧憬和理想,那時的他,堅信自己可以讓身邊的人和事變得更好。
但現在,他隻是一個孤獨的殺手。一個人行走在自我否定和遙遠的不可知的未來中間,嗜血,殘暴,冷酷。
重生以來的一切,仿佛隻是一個夢,一個無法醒過來的夢。
“……謝謝你讓我愛上你,生命再多委屈……”歌聲在回**著,一片白色的東西在眼前晃動。
王直猛地直起身來,先前那個女人手裏拿著一張紙巾。
他發現自己不知不覺淚流滿麵,連忙用手袖胡亂的把眼淚擦掉。
她默默地把紙巾放在吧台上,隨手把他喝空的酒杯加到大半杯,然後開始用一塊白布擦拭櫃子裏的酒杯。
王直回過頭,發現另外一個女孩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走了。
“不好意思……”他呐呐的說。
“沒關係,如果你喜歡的話,多來坐坐就好。”
王直默默地點點頭。
兩人靜靜地聽著音樂。女人把杯子擦好,又收拾好櫃子,開始整理CD機旁邊的碟片。
“老板請到你一定很高興。”王直忍不住說。
“是麽?”女人笑笑地回答。“可惜我沒辦法給自己加工錢。”
“抱歉,我沒想到你就是老板。”王直有些尷尬地回答。
“我覺得你是在恭維我,謝謝啦。”老板娘開心的說,這讓王直感到自然了些,他把杯裏的酒一飲而盡。
“還要麽?”老板娘有些猶豫的問道。“可是你已經喝了5杯了,我雖然貪財,可是不敢害命啊!”
“嗬嗬。”王直終於笑了起來,他看了看表,連忙站了起來。“不好意思,已經那麽晚了。”
“別客氣。”
王直付了帳,走出酒吧。
天已經有些微微亮了,不遠的地方,清潔工正在清掃街道。
他站在門口抽了一支煙,老板娘走出來看到他,微微一愣,然後笑著點點頭,轉身把門鎖好。
“你往哪邊走?”王直問道。
老板娘笑了起來,眼角細細的魚尾紋皺了起來,但卻給她憑添了幾分魅力。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們今天應該是第一次見麵吧?”她微笑著說。
“不是……”王直這才發現自己的話大有問題,他連忙解釋:“我隻是覺得耽擱了你那麽長時間,應該送你一下……”
“那就謝謝啦!”老板娘笑著打斷了他。“我住的不遠,不過半夜一個人走還是挺嚇人的。”
“那……走吧。”王直木訥的點了點頭。
兩個人以一種奇怪的隊形往北走去。老板娘優雅的身姿在前,王直悶悶的跟在後麵。如果有人經過,一定會對這兩個人的關係感到好奇。
“到了。”老板娘忽然停了下來。“我就不請你進去了,謝謝咯。”
王直看看旁邊,是一個有7、8幢房子的小區。
“那我走了。”他低聲說。
“有空常來坐坐哦!”老板娘笑吟吟地站在小區門口,揮手看他走遠。
清晨的風迎麵吹來,微微的有些涼意,讓人感覺非常舒服。
第十二章
王直成了“waiting吧”的常客,那裏離家不遠,生意不是特別好,氛圍很輕鬆很簡單。後來王直發現那裏還有無線網絡,於是越發常常帶著筆記本電腦去上網。
他有時下午一開門就去,有時候半夜才去,但每次都是一定會坐到打烊才走。老板娘一開始的時候覺得有些奇怪,但後來王直解釋說自己是網絡作家,她也就見怪不怪了。有時候他會買點小食品帶去當他們的晚餐,有時候老板娘會用微波爐做薄餅請他吃。沒有客人的時候,兩人也許會聊聊天,但大多數時候隻是各自做著各自的事。王直有時候會聽著音樂發著呆,偷偷地看老板娘很小女人的忙來忙去。
他不是沒想過其他,但他覺得自己身體裏時刻有一個怪物在蠢蠢欲動,他不想害人。而且雖然生理年齡上他要大些,但心理上他還隻有25歲,和老板娘在一起聊天時,他總會有一種和姐姐說話的感覺。
這種感覺很玄妙,也很舒服,讓他覺得安心。
他一直不知道她的名字,直到有天工商來店裏例行檢查,他才偷偷地看到營業執照上法人的名字。
蘇美幸,很港台味的名字,很讓人開心的名字。
日子就這樣偷偷地溜走。
王直緩緩地,卻是無比堅定的執行著自己的計劃。跳樓自殺變得不是新聞,反倒是站在樓上不跳成了新聞。漸漸地,終於有一種傳說開始在網絡上流傳,甚至在美幸的酒吧也聽到了這種傳說。
“你知道嗎?本市正在鬧鬼,但是這個鬼一般不禍害人,它隻是讓那些做過虧心事的人終日不安,然後寫下遺書跳樓了事。”
王直在酒吧聽到這個傳聞時,差點把一口啤酒吐到美幸的臉上。
“你怎麽了?”她有些奇怪麵前的這個男人怎麽會忽然變得古怪。
“你聽到隔壁桌的話了麽?”
“嗯啊?”
“你覺得可怕嗎?”
“不啊,我倒覺得這個鬼要是真的存在的話,倒真是個不錯的鬼呢!”
那一天王直特別開心,當他照例把美幸送到小區門口的時候,他忍不住輕輕地抱了她一下。
“做個好夢!”他開心的說。
“討厭,吃老娘豆腐啊!”她作勢要踢他,於是他連忙跑遠了。
“明天你還來嗎?”她的聲音和平時沒什麽不同,但王直沒有注意到她的臉上多了一點紅暈。
“大概應該會吧。”他回答說,遠遠地揮了揮手。
他臨時決定把這一天的目標改為一個毒販。
自從在一個小混混的身上搜到一包白粉和一包k粉以後,王直的狩獵範圍便又得到了很大的擴展。他敏銳的嗅覺和聽覺能夠幫助他在喧鬧的迪高廳裏找到吸毒的年輕人,也能幫助他辨識出那些出貨的散販,然後是上一級的批發商,最後是高級的毒梟。這條線他已經耐心的跟了一個月,本來還想看看上麵還有沒有更高層的毒販,但最終他還是決定收網。
或許還有更大的魚,但他已經等不及了。快樂的心情讓他的欲望變得更加強烈,他不得不找地方宣泄出來。
最近夠級別的目標似乎也隻有這個毒販了。
他從後巷上了天台。
最近他已經不會刻意的去記錄殺了多少人,他隻記得特殊的那些獵物,身體增強的感覺也漸漸變得不明顯。用“他”的話說,這是因為他的身體已經到了一個瓶頸,隻能靠量來累積,但照目前他一天一個甚至幾天一個的進度,無視子彈還是一個很遙遠的目標。
他在無數個聲音裏努力地辨識著那個毒販的聲音,在無數種氣味裏尋找著屬於毒販的那種異味,那種白粉、冰毒粉和k粉特有的氣味。
他把衣服脫下,換上緊身的全身式雨衣,戴好頭套,然後戴上橡膠手套。
他輕輕地從女牆上探出身體,然後拉著落雨管往下爬。他已經學會借用建築物上的附著物,窗台、欄杆、空調、裝飾物、甚至是那些小小的磚塊或水泥塊的突起都足以幫助他到達目的地。
他飛速的在牆壁上移動,然後從窗戶翻了進去。
因為拉著窗簾,房間裏很暗,但這對於王直來說並不是問題。他可以清晰地看到不遠處的大**相互依偎的男女。
他們抱得很緊,空氣中彌漫著**靡之氣。
王直皺了皺眉頭。
想要不驚動其中任何一個而帶走另外一個無疑是件不可能的事,隻好一起幹掉了。
會有這種決斷是因為王直曾經犯過一次錯誤,正當他小心的把丈夫拖走時,妻子醒了,然後發出了慘烈的尖叫。為了自保,那天他不得不殺死了整個屋子裏的人。
從此以後他決定隻要是同樣的情況,就把兩個人一並幹掉。
從某種角度來說,不管發生這種關係的男女是什麽關係,既然已經到這一步,說明他們在金錢或者其他方麵有了相當程度的共享,那麽,罪孽和罪孽帶來的審判也應該共享才對。這樣想來,王直便對自己的決定不再猶豫。
地上鋪著厚厚的地毯,踩上去軟軟的,沒有半點聲音。
他往床前走去。
就在這時,房間裏忽然響起了巨大的警鈴聲。
王直愣了一會兒,才明白自己一定是不小心觸動了某個警報器。他醒悟過來,飛身往**撲去,但這短短的一個空擋已經讓那個毒販清醒,並且迅速的做出了反應。
他毫不猶豫地把身邊的女人推向王直,然後滾下了床。
王直隨手把女人推倒,就在那一瞬間,黑暗的房間中迸發了一道火光。
“呯!呯呯!呯呯!”
槍聲在房間裏回**著,距離過於接近,王直僅僅來得及把身子往右偏開,第一發子彈擊中了女人,穿透她的身體以後進入了王直的左肋,而另外一發子彈則直接打中了他的左肩,其他的子彈在房間中胡亂的飛舞,最後嵌入了牆壁。
巨大的衝擊力讓王直向後倒下,毒販並沒有上前查看,他迅速的打開了房門,聞聲而來的幾個打手拿著武器衝了進來。
“大哥,怎麽啦?”他們把毒販團團圍住。
“有人想殺我。”毒販一邊穿褲子一邊猙獰的回答。“那家夥應該中了幾槍。媽的,肯定驚動警察了。”
一個手拿砍刀的打手躍躍欲試的走上前,女人倒在**的血泊中痛苦的呻吟著,王直則一動不動的倒在地上,身上冒著血。
“大哥,怎麽辦?”他回過頭來問道。
“把那家夥給我剁成餡!然後他媽的快走人。”毒販已經穿戴整齊,他因為後怕而有些神經質,手裏的槍無意識的四處晃動著,這讓所有小弟都感到有點毛骨悚然。
“大哥,要不你先走。”一個混混樣子的家夥說道。“我們料理一下那家夥就跟上。”
“好。”毒販轉過身,就在這時,他聽到了兄弟們的驚呼。
他猛地轉過身,一道黑色的影子在房間裏劃過,直衝他而來。他下意識的再次扣動了扳機,但這一次黑影移動的很快,他在混亂中擊中了兩個小弟,然後便感到自己的手上一陣劇痛。
他的手腕已經被徹底擰斷。
沒等他驚叫起來,那個黑影已經撲入他的懷中,狠狠地咬住了他的脖子。
單調的警報聲中,打手們愣住了,哪怕是混雜著女人有氣無力的呻吟和被打中的小弟的哀嚎,他們也能清楚地聽到吮吸的聲音。
那個家夥在吸血!
毒販已經發不出聲音,他的手腳在抽搐著,打手們本能的想要逃走,可那個怪物正好堵在了門口。
“大哥?”一個打手無力的叫了一聲。
黑影回過頭來,打手們都清楚無比的看到了他猙獰的臉。
鮮血從他的口中流出來,滴落到地上。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退了幾步。
黑影站了起來,他輕輕地一擰,毒販的頭顱便“嗑”的一聲斷了下來,就像一個失去控製的皮球,慢慢滾落到一邊。
“救命啊!”“媽啊!”“饒命啊!”房間裏瞬間充滿了各式各樣絕望的聲音。
王直慢慢的往前走去,打手們退到了牆邊,退無可退,終於嚎叫著衝了上來。
避開,打倒,一口咬死,吸幹,然後走向下一個。王直本能的完成著一次又一次屠殺,直到房間裏再沒有能動的人。
那個女人還在哼哼,也許她根本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麽。王直走了過去,雙手搭上她的脖頸,溫柔的解決了她的痛苦。
身上的傷早已經用毒販的生命能量完全修複,但整個殺戮中,卻一直是“他”在完全掌控著身體。
王直能夠感覺到“他”的憤怒,他一直在呼喊著,但“他”卻一直沒有回應。
“他”隻是肆意的發泄著,享受著,痛快淋漓的破壞者一切,並強行把這些感覺灌輸到王直心裏。
“對不起。”王直再一次的說道。
【你應該可以做的更好,而不是像這樣陷入可笑的境地。如果你的婦人之仁和那些狗屁正義再次把我陷入危險,我會直接抹殺你的意識。】
“對不起,今後我一定會注意。”
警報聲還在響著,王直走過去,飛起一腳踏碎了那個藏在櫃子上的報警器。
窗外響起了警車的聲音。
第十三章
整棟大樓都被封鎖了起來,幾個不知趣的記者被遠遠地隔離在警戒線以外。十幾輛警車的警燈在不停的閃動著,讓辦案刑警的心情變得更糟。
馬睿臉色慘白的從罪案現場走出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行把胃部的不適感壓製下去。
“怎麽樣?”他的搭檔李元虎遞了一根煙過來,馬睿深深地吸了幾口,這才緩過神來。
“你沒進去看看?”他有些詫異的問道。
“我隻看了一眼。”李元虎臉色蒼白的回答。“你也知道我對這些東西不太適應……是他麽?”
“應該是,但鑒證組還在做比對。”
李元虎點點頭,兩人沉默地坐在路邊,等待著專業人員的檢驗結果。
他們所說的“他”,幾乎可以說是本市,乃至全國最可怕的罪犯。從2013年春季開始,“他”一直不間斷的作案,到現在已經確認的受害人就有92個。頻率之高,手段之殘忍,手法之變態,堪稱絕無僅有。
事實上,就算是已知連環殺手最多的美國,也沒有哪一個殺手有這麽凶殘。
馬睿和李元虎是從今年7月開始跟進這個案子的,那時候他們正在查一個拐騙兒童進行偷竊作案的團夥。正當他們準備進行抓捕時,4名主犯在同一個晚上從一幢大廈的天台跳了下來。
用李元虎的話說,“就像下餃子一樣”。
隨後他們發現了許多疑點。
大廈的監控錄像沒有拍到4名受害者是怎麽進入大廈的,更沒有拍到他們是怎麽上天台的。事實上,“天台連環殺人案”的一個相同特點就是無論電梯還是樓梯的監控都從來沒有拍下過凶手和受害人進入。
另一個疑點是遺書。4名受害者都是無業遊民,最高學曆的那個隻是高中畢業,但他們四人身上發現的遺書都是電腦打印稿。無論是從詞語還是從排版上看,寫遺書的人都有較高的文化程度,而且是一個比較追求完美的人。他煞費苦心的用略顯粗魯的語句寫下4名受害人的罪狀和懺悔之意,這恰恰給了警方更多的線索。
更不要說天台上的腳印和受害人身上尋找出來的大量遺留物。
但可惜的是,就算有了這麽多證據,他們還是沒有任何嫌疑犯,於是李元虎主筆,馬睿補充,兩人寫了一份報告交到上麵。
這份報告很快被市刑偵大隊專案組的領導看到,於是他們倆被一起抽調到了“天台連環殺人案”專案組,並且還臨時提了一級警銜。
然後便是沒日沒夜的調查、走訪、問詢、分析,沒有節假日也沒有休息天。領導早早的發了話,包括他自己在內,專案組15個人,要是破不了案,死也要死在工作台上。
別人是什麽情況馬睿不知道,但他覺得自己就快死了。
每天回家睡覺之前,領導都要大家一起把所有受害人的照片看一遍。那些血淋淋的照片旁邊,往往還有一張他們生前的照片做對比,這讓馬睿感到巨大的壓力。或許領導要的就是這樣一種效果,但他感到自己的那根弦已經崩得太緊,隨時都有可能斷掉。
李元虎用手拍了拍他,他抬起頭,專案組的組長周衛紅正帶著組裏的幾個鑒證專家從大樓裏走出來。他們倆迎了上去。
“就是‘他’。李元虎,通知其他人,全部到辦公室集合,聽取新的簡報。”周衛紅臉色沉重的上了車。李元虎歎了口氣,把電話掏了出來。現在不過是淩晨四點多,但這個惡人他也隻能當了。
“天台連環殺人案”專案組的辦公室一開始的時候設在市刑偵大隊的4樓大會議室,隨著案件的不斷複雜化,陸陸續續補充到15個人,資料也越來越多,最後不得不搬到了頂層,把3個室內網球場全部占滿。而從它搬到頂樓的那一天起,燈就再也沒有滅過。
“通過腳印、血跡取樣等對比,我們已經認定,‘1025特大惡性殺人案’的疑犯與‘天台連環殺人案’的疑犯是同一個……”鑒證組的寧義軍在做著簡報,投影屏上一張張照片在變幻著。專案組的成員圍坐在投影儀的周圍,氣氛很壓抑,沒有人說話,隻有偶爾發出的咳嗽和打火機點煙的聲音。
周衛紅的臉色很差,蠟黃的臉頰上有著一抹不健康的暗紅色,這讓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個製作過於拙劣的蠟像。馬睿總是感覺這個接近60歲的老頭會忽然一下子就垮掉,但他卻頑強的頂著壓力,一直從立案堅持到了今天。
“……現場發現的血跡和痕跡表明,嫌疑人從14樓窗外進入了罪案現場,試圖殺死被害人劉建坤和被害人張露,在觸動了警鈴後,遭到了劉建坤的反擊。隨後進入罪案現場的還有劉建坤販毒集團的其他6名嫌疑人,他們隨即全部被殺。從現場遺留的證據來看,疑犯可能首先遭受了槍擊——我們已經部署警員到案發現場附近的醫院和診所——但他仍然徒手殺死了房間內的全部8名受害人。值得一提的是……”寧義軍在這裏下意識的頓了一下。“……疑犯有可能是徒手擰斷了劉建坤的脖頸,這讓我們對於他的力量和破壞力有了新的想法……”
“先到這裏吧。”周衛紅忽然打斷了他的話。“我想聽聽大家對這起案件的看法,或者是有沒有新的思路。”
偌大的空間裏一陣沉默。
馬睿也低著頭。還能有什麽看法?老實說,對於疑犯越來越超乎常人的能力,他們都已經麻木了。
一陣不知從哪裏吹來的風把四周受害人和罪案現場的照片吹得嘩嘩作響,馬睿的目光從一旁的白板上掠過。那上麵分成兩列的羅列著疑犯的特征,用紅色圈起來的是已經確定的,其他的則是尚未確定的。
不用再看,馬睿也能把目前已經勾勒出的疑犯資料背誦出來:中國籍男子,黑發,腳碼42(疑似,不應小於40碼),O型血,體重65至70公斤,身高在172至176之間,28至40歲。受過高等教育,個性偏執,有精神分裂症的潛在可能,以正義自居。作案目標多為報紙、電視和網絡披露過的有一定犯罪事實或公德缺失的人員,間雜社會無業人員、外來務工人員、流竄犯案人員和少量政府公務員,應為偶然起意的謀殺。作案手法極其殘忍,近期通常為將受害人擄掠到天台上,將其咬死後,在上衣口袋內塞入偽遺書,將受害人屍體推落天台偽造成自殺;前期則多為將受害人屍體隱藏在太陽能板後或天台雜物中。心理學專家分析該犯在童年或少年時期可能遭受過虐待或者是社會公信力的損害,造成其對於社會的不滿和對政府、司法係統的不信任甚至是仇視,從而選擇自行執法。該犯應該是孤兒或者父母早亡,沒有任何親戚朋友往來,造成其性格孤僻,離群索居……
終於有人打破了沉默,馬睿不用抬頭也知道那是副組長謝國才。他的聲音有些低沉,讓人聽起來很費勁。
“從此案我們可以進一步確定疑犯慣用的手法:趁受害人熟睡,從打開的窗口進入房間,對受害人實施侵害。至於本案的作案地點,我覺得應該是一個特例。按照疑犯的習慣,應該是準備將受害人綁架到天台後殺害,但因為觸動了警鈴致使受害人醒來,不得已在房間中進行作案。而從本案中我們也可以看到,此前推斷疑犯為退伍軍人或搏擊高手的推論是正確的,應當從這個方麵繼續進行深入調查。”
另外一位刑警也作出了他的推斷:“我認為對疑犯還有一個方麵值得注意,他的作案手法越來越凶殘,由此不難看出他的精神病症狀應該是在逐漸加重。但在我們的日常排查中,並沒有此類病人的報告,這說明他在日常生活中仍然能夠有效地控製自己的情緒。所以我認為他應該是在大劑量的服用相關藥物,可以從這個方麵著手進行調查。”
“劉建坤是公安部的重點通緝對象,但此前並沒有在電視或者報紙上登載過他的消息。疑犯是怎麽得到他的資料,並且把他列為目標的?他又是怎麽找到劉建坤的?在這個過程中他必然進行了大量的調查,我認為可以從這個方麵入手,請緝毒組的同誌配合,看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的信息。”
辦公室裏的氣氛終於活躍了起來,大家紛紛說出自己的看法,但馬睿心裏卻對此不以為然。乍看上去又有了許多可能的線索,為偵破工作帶來了新的方向,但這一切不過是在重複這一天以前發生過的事情。馬睿可以預見,所有調查的結果必然都是死胡同。
線索太多,等於沒有線索。他們總是一次次把精力放在這些無謂的東西上麵,把自己搞得精疲力盡,然後被動的等待下一次案情。
這種情況讓馬睿厭惡。
現實的一切和電影電視裏有太多的不同。如果中國警方普及了DNA鑒定,並且建立了龐大的數據庫,從現場取得的無數殘留物早就指明了凶手的身份。但可惜的是,在中國做DNA鑒定不但麻煩,而且價格昂貴,他們沒有能力也沒有資源去大規模的獲取DNA樣本。如果他們有電影裏那種可以把監控錄像反複放大,清晰化的設備,他們早就從眾多的監控錄像裏獲得了凶手的麵貌。但他們沒有,也不知道哪裏有,所以隻能無奈的麵對著39段拍下凶手身影的監控錄像,徒勞的把那些模糊的圖像剪輯下來,打印出來,卻沒有半點用處。
中國警方破案的法寶是大規模的走訪排查、查閱監控錄像、羅列嫌疑人、尋找目擊者、心理攻勢,百分之九十九的犯罪分子就這樣倒在了公安幹警的腳下。而對於這個案子,這些手段完全無效。
警方第一次向心理專家尋求答案,但所謂的專家也從來沒有過這種經驗,靠他們的推論幾乎沒有辦法縮小調查人群。
還有什麽是我們遺漏的?馬睿苦苦的思考著。
周衛紅簡單的總結了案子,按照新的推論布置了任務。因為昨晚值班,馬睿和李元虎被安排在辦公室做支援。
大家離開以後,李元虎把幾個椅子拚起來睡覺,馬睿則再一次走到了貼滿各種證據和照片的那麵牆前。
他的目光來回的掃視著。
凶手留下了如此之多的證據,要麽是他真的瘋了,對一切都無所謂;要麽是他確定警方從這些證據裏什麽也得不到。
他的目光停留在了那副放大了的本市地圖上,上麵密密麻麻的標注了每一次凶案的位置和時間,同樣是雜亂而沒有規律。
他下意識的用手指在地圖上摩挲著。
他忽然好奇了起來。這一切是從什麽地方開始的?第一個受害人是誰?
他在地圖上找到了案件編號,隨即在牆麵上找到了相關的資料。
他的瞳孔猛然收縮了起來。
第十四章
在偵破小說裏,連環殺手總是會在犯案時留下屬於自己的標誌,或許是某種特定的儀式,或許是某種物品,目的在於向世人展露自己的存在,或者是表明自己的理念,而小說中的偵探們也往往是憑借著破解這些特定的標誌而找到了破案的線索。
“天台連環殺人案”的凶手也是如此,他一開始總是把受害人藏在天台的雜物下麵,後來則是把受害人推下天台。這種轉變意味著什麽,專案組裏一直沒有定論。中國的媒體不像國外,連環殺手的新聞一直沒有在任何場合下播出過。凶手無法知道自己的案件進展如何,也沒法擴大自己的影響。哪怕是受害人家屬也不知道他們的親人是一個龐大的連環殺人案中的一環。因此專案組最終的結論是凶手意圖讓更多的人知道自己的存在,意圖在於把自己的理念通過那些偽造的遺書展示在世人麵前。
他的理念是要實現“惡有惡報”,讓人們對於“惡”感到敬畏。
很可笑。
用最邪惡的手法來製止邪惡,無論怎麽想都是一個笑話,警方也絕對不會容許他的這種錯誤理念傳播出來。所有跳樓案中的遺書都被作為證據收繳,就算是偶然有某個媒體報導了案子,人們也不會知道其中的關聯,更不會知道遺書的存在。
周衛紅甚至有一種破罐子破摔的想法:既然凶手極度的想要表現自己,那就讓他的願望無法實現,最終迫使他站出來,或者是露出馬腳。這種做法無疑會帶來更多受害者,但他已經顧不了那麽多了。
在明確了受害人大多是犯罪份子或者是缺德的人以後,專案組的人未嚐沒有一種變態的快意:這些人死掉也好。
作為執法者,這種快意無疑是危險的,但又是無法避免的。因為他們長年在與犯罪分子鬥爭,看到的問題比一般人更多,更深刻,就算再麻木的人,也會對越來越多的社會問題感到無力和無奈。
以馬睿來說,他曾花幾個月的時間調查拐騙兒童進行偷竊的問題,這些孩子因為過早的接觸社會的陰暗麵,最終往往會淪為犯罪份子。而更殘忍的是那些把小孩“製作”成畸形人行乞的團夥。
馬睿曾經不止一次的想過,這些人都應該判死刑,但法律卻無法讓他如願。雖然法律規定拐賣兒童最重可以判無期甚至是死刑,但在實際執行過程中卻很少能夠判到這麽重。馬睿在辦案過程在辦案過程中接觸過許多個被人販子毀掉的家庭,許多家庭都麵臨著離婚、分居,有的家庭有不止一個人精神失常,甚至有的家庭中某些成員已經自殺。那些人販子毀掉的不僅僅是一個或幾個孩子的人生,毀滅的也不僅僅是一個或幾個家庭,但法律卻沒辦法讓他們受到應有的懲罰。
這真是一種悲哀。
“天台連環殺手”的出發點也許就是這樣。
有時候馬睿會在心裏想,他的目的是好的,但他卻走錯了方向,更用錯了手段。以暴製暴,不管在什麽借口之下,都是錯誤的。
在他犯下更大的錯誤以前,一定要抓到他。
已經確認的第一起“天台殺人案”發生在今年的3月4日,受害人是近郊老王村的村民李富江,屍體被藏在他家附近的一幢廢棄居民樓頂天台的花台裏。據專案組事後分析,他被殺的原因是“不孝”,這也是心理專家分析凶手父母早亡的原因之一。作為第一起案件,專案組曾進行過非常詳盡的調查,但卻沒有找到任何可能的嫌疑人。
但馬睿卻在看過資料後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這真的是“他”第一次作案嗎?
“他”在6月份開始改變作案的手法,這說明“他”的作案手法並不是一成不變的。事實上,在持續地調查中,鑒證組已經確認“他”在不斷的完善著自己。
那麽,會不會他此前已經開始作案,隻不過沒有那麽張狂,也沒有那麽頻繁?
連環殺手的一次作案往往發生在他的身邊,倉促且破綻較多,如果馬睿的推論正確,案情也許會有重大進展。
曙光也許就在眼前了,但新的問題是:如果這不是第一次,那“他”第一次作案是在哪裏?
馬睿在服務端前坐下,進入了信息庫。
麵對如山如海的信息,他感到有些棘手,該從什麽地方入手?從什麽時間入手?
※※※
美幸覺得有些心神不寧,她又一次望向樓梯,來了兩個熟客,但不是她等的那個人。
我是怎麽了?她輕輕地敲了一下自己的額頭,努力地擠出一個笑容。
一年來,她總是努力地擠出笑容,麵對客人是如此,麵對家人也是如此,久而久之,心情似乎就變得快樂起來。
但隻有她一個人的時候,她卻知道自己還是邁不過去。
她一直以為那道傷疤永遠也不會好了,但最近幾個月,她卻發現自己又能真的笑了。
是因為他麽?
她不知道答案。
年紀跨過三十,做夢的次數也變得少了。酒吧裏有許多客人喜歡向她獻殷勤,占些口頭上的小便宜,她從沒當做一回事。開店那麽久,她早就學會分辨什麽是真什麽是假。於是她也會小小的配合著他們,滿足著他們的虛榮心,讓他們感到快樂之餘,多多的光顧自己的生意。
她喜歡和客人聊天。
也許是因為酒吧的氣氛,也許是因為酒精的麻醉,他們會不知不覺把自己埋藏在心底的煩惱和願望統統說出來。
而她,則在別人的痛苦和掙紮中溫養著自己破裂的心,慢慢恢複著元氣。
直到他的出現。
一開始,她以為他也是那些人中的一員,但他卻向她展示了自己不同的一麵。
他很神秘。他來得非常沒有規律,有時候早,有時候晚,但幾乎每天都會來。一來就一定會在吧台左邊那張小桌子上上網到打烊。美幸偷偷地看過,他總是在看新聞,看網頁,在搜索著什麽。他說他是網絡作家,她有點不相信,因為他的消費像是不需要考慮收入的那種人。
他很細心。偶然提起自己的胃痛,他便會買來胃藥,悄悄的放在桌子上;他也會買來小食品,在她忙得忘記吃飯的時候放在吧台後麵。每天晚上他都會送她回家,他說是順路,但她好多次看到他匆匆的往相反的方向離去。
他們聊天的次數不多,聊的也不算深入,她甚至還不知道他的名字,但和他在一起聊天總是讓她感到很放鬆,很快樂。
她最喜歡懶懶的下午,沒有客人,她在酒吧裏忙來忙去,而他的目光總會不經意的跟隨著她。
這讓她感到幸福,讓她可以暫時忘卻心頭的痛苦,做回自己,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女人。
她知道他是一個有故事的人,他們第一次見麵,他喝著酒哭得滿臉眼淚,這讓她發自內心的同情他,有種想安撫他的願望。
而她何嚐不是一個有故事的人,渴望著某天某個人的安慰。
這種感覺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她已經記不清楚,但那天晚上他的輕輕一擁,卻讓她的心**漾了起來。
可恨的是,那天以後,他卻一直沒有出現過。
那輕輕一擁代表的是什麽?是愛慕,或僅僅是好朋友間親密的示意?
每天晚上默默的陪伴又代表了什麽?是情愫,或僅僅是朋友之間的關懷?
已經足足三天了,美幸看向樓梯,心裏又患得患失起來。
熟悉的腳步聲終於響起,她看著他,他的臉在燈光下散發著一種異樣的魅力,而美幸以前從來沒有發現過,他其實長得很有男人味。
他照例在樓梯口對她笑了笑。
於是她也笑了起來。
幾天來的忿恨,幾天來的猜疑,一切一切都在這一笑間煙消雲散。
一切又回到了正軌。
王直走向吧台旁的那張桌子,如同往常,那張桌子清掃得幹幹淨淨,電源板從牆邊引過來,放在桌子上。
王直把筆記本電腦放下,美幸如同往常一樣把一杯生啤放到他手邊。
“這幾天去哪裏了?”她仿佛是不經意的問道。
“老家有事,回去忙了幾天。”他不慌不忙的說出早已準備好的答案。
“哦。”她點點頭。
王直連上網絡,準備進入常去的論壇,她卻忽然問了一句:“過幾天,你能陪我去一個地方麽?”
“好啊。”
就像她猜測的一樣,他沒有半點猶豫,也沒有問緣由,隻是理所應當的就這麽答應了下來。
她的心裏暖暖的,像往常一樣走回吧台,開始例行的工作。
但她心裏知道,有些東西已經變得不一樣了。
第十五章
王直並沒有注意到美幸的異樣,事實上,他正麵臨著更重要的事情。
從那一夜開始,“他”有了脫離了他掌控的跡象。
不像以前,以前“他”更多的是作為一個旁觀者,用一種超然的態度指導著王直的行動。
“他”或許是冷酷而殘暴的,但“他”似乎永遠隻停留在王直的意識裏。
但那一夜讓王直意識到,“他”隨時有可能奪去這具身體的控製權。
“他”之所以還願意退回到意識中,讓王直來應對世界,或許僅僅是出於更好的偽裝和融入世界的考慮,並不是因為某種法則的約束。
這種想法讓王直不寒而栗,但共用同一個意識的“他”並未對此做出任何評價。
或許是一種默認,或許是一種警告。
但對於王直來說,這不啻於宣判了死刑,緩期執行而已。
他開始認真思考關於自己、未來和12年前那個交易的問題。
【我隻要你的靈魂。我將與你融為一體,直到那一天到來。】這是“他”的承諾。
“我願意奉獻我的靈魂!我的一切!!我要隨心所欲!我要為所欲為!我要把那些偽君子全部踐踏在我腳下!我要讓那些背叛者死無葬身之地!我要讓那些辜負我的人生不如死!”這是他的誓言。
直到這一刻,王直才真正意識到,這誓言並不是隨便說說而已。
“你究竟想要什麽?”在這三天裏,他不止一次的問道。“我究竟要付出什麽?”
但“他”的回答卻總是千篇一律:【我隻要你的靈魂,直到那一天到來。如果你要一個具體的答案,我隻要你變強,強大到可以無視這個世界的一切危險。】
“那一天?那一天究竟是哪一天?那一天會發生什麽?”
【到那一天你自會知道。】
王直不斷追問,但“他”卻仍然隻給出了這個答案。
擺脫“他”是不可能的,因為王直的任何一個念頭都會直接與“他”共享。這樣看來,連自殺都是一種奢望,“他”肯定會在任何自殺行為實施前接管身體的控製權。
那麽,也許隻能順從“他”。至少就目前看來,“他”並沒有強烈的取代王直的意思,甚至是最為緊迫的強化身體的進度“他”也沒有強做要求。某種程度上,“他”倒是恰如其分的履行了交易中的約定。
這樣考慮時,“他”沒有答話,但王直卻感到心底湧起一種愉悅的感覺。
這也是“他”施加的影響麽?
從那一夜起,王直開始真正認真的考慮關於自己未來如何行動的問題。
安全還是效率,兩難的選擇,更不要提他自己心裏的堅持。
正義,審判以及其他。
他感到很棘手。
按照他以往的做法,從網絡、電視和報紙中選定一個目標,確定目標的位置和罪責,策劃行動,實施,一個周期至少也需要半個月。就算是同時追蹤幾個目標,最多也就能做到3、4天審判一個人。
但現在他知道這遠遠不夠。
小偷、混混、毒販、雞頭,找到這些人更多的是靠運氣,也許一次能夠遇到一大群,但也可能很久都找不到一個。更何況,殺這些人很容易會留下紕漏。
目擊者或者是其他。
作為曾經的工程技術人員,王直堅信沒有計劃的行動必定失敗,這讓他本能的抗拒那種街頭釣魚式的殺戮。
最有效率的做法是建立一個和他有著同樣理念的團體,但這又談何容易。
對於生活和現狀不滿的人很多,但如何才能選出其中最狂熱的人?怎樣才能讓他們認同這種殺戮的審判方式?
就算是團體建立了,可隨著成員的增加,暴露的危險必將成倍上升,分歧和背叛也必將產生。怎樣把這樣一個畸形的組織維係下去,其難度不亞於與警察的周旋。
最終,問題又回到原點,他要足夠強大。強大到無視危險,強大到足以保護和震攝組織的成員,強大到讓人膜拜和崇敬。
談何容易。
這些問題困擾了他三天,直到“他”打斷他,告誡他能量已臨近警戒線。
他於是推開家門,跌跌撞撞走向黑暗。
審判,淨化,又或者說是替天行道,無論怎麽美化,也無法改變殺戮的本質。
當欲望得到滿足,當理智重新降臨,他終於第一次吐了出來。
他吐得撕心裂肺,吐得肝腸寸斷,吐得精疲力盡。
他的心彷徨、絕望而狂暴,他憤怒的咒罵著體內的魔鬼,但“他”卻一直沒有回應他。
他在那個天台上滯留了許久許久,最終,他把那具屍體踢下天台,回家換了衣服,下意識的出了門。
他推開了waiting吧的大門,走下樓梯。
然後他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讓人心安的笑顏。
忽然間,那些一直困擾他,讓他煩亂的問題瞬間統統煙消雲散。
就算世界毀滅,隻要看到她,似乎一切便會美好起來。
他忍不住微笑了起來。
一切又回到原點,真好。
※※※
“走吧。”美幸第一次在傍晚便關上了waiting吧的大門,她很自然的挽著王直的手臂,然後便發覺了他身體的僵硬。
她偷偷的笑了起來。
“我們……去哪裏?”王直吞吞吐吐的問道,他感到自己腦袋裏很暈,思維極其混亂。
這是要去什麽地方?難道是去她的家?去見她的家長?
可是,他們之間還什麽都沒有說過。沒有表白,隻有曖昧。
作為一個魔鬼,他真的可以嗎?
他就這樣胡思亂想著,暈乎乎的被美幸拖著上了一輛的士,渾沒聽清她說的地點是哪裏。
兩人一路上什麽都沒有說。
美幸緊緊的抓著王直的手臂,似乎是怕他突然跑掉。而王直則是僵直的坐著,像是被拉上刑場的囚犯。
車終於停了。
王直的腳踏上了堅實的土地。
這個地方他異常熟悉,他的身體忍不住開始顫抖起來。
而偏偏是在這個時候,美幸放開了他的手臂。
她往前走了幾步,輕輕撫摸著牆壁,說起話來。
“我喜歡你,我知道你也喜歡我。可是,在我們到那一步,在你說出那些話之前,我想告訴你一些事……”
她的聲音不知為什麽變得有些怪異,而王直則本能的感覺到寒冷。
“我結過婚,但我沒有離婚……我曾經很幸福,我曾經住在這附近……我的丈夫很愛我,很寵我……哪怕是到了深夜,隻要我說一句話,他也會毫不猶豫的到樓下去為我買宵夜……最後一次,他遇上了劫匪……別人告訴我,他就倒在這個地方……而那一晚,我看著電視在沙發上睡著了,絲毫沒有意識到,他已經為了買宵夜給我吃而死在了路邊……”
她的聲音一如往日,有點沙啞,有點哀傷,但卻很動聽。
她的聲音中流露著太多的傷心,後悔和懷念,王直知道自己本該走上前去,緊緊地把她摟在懷中,安慰她,憐惜她。
但他卻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
“不是在那裏,而是在另外一邊。”他在心裏默默的說。“在巷子的另外一邊。”
他想起那張年輕的臉,那張洋溢著幸福笑容的臉。
原來,他是她的丈夫。
他咬斷他頸動脈時,他還緊緊握著那個不鏽鋼飯盒。他無力的敲打著他的身體,於是他暴躁的擰斷了他的手臂。
“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麽會那麽晚還下樓去……我不敢告訴別人,更不敢告訴他的父母……”美幸的聲音已經快要哭出來。她一直等待著,等待著王直的安慰,那怕僅僅是一個不知所措的擁抱,一句不痛不癢的安慰。
但他卻不知為什麽一直沒有任何表示。
“……我就是這樣一個任性的女人,被人寵壞的女人,害死了自己丈夫的女人……你,你還願意愛我,保護我麽?”她終於轉過身來,她的臉上滿是眼淚,但王直卻不在她身邊。
遠處的巷口,她隱隱約約看到了他匆匆而去的身影。
她忽然覺得失去了所有的力量,跌坐在地上,淚水如同小溪一般湧了出來。
他為什麽會走?
美幸永遠也不會知道答案,她隻知道,這個男人在她本來就已經千瘡百孔的心上又狠狠割了一刀。
她無聲的抽泣著。
一切又回到了原點,原來是那麽痛的一件事情。
就在這時,她聽到了一個陌生的聲音。
“小姐,發生了什麽事?”
她轉過頭,朦朧的淚眼中,那是一個英氣勃勃的陌生男子。他蹲了下來,遞過來一張紙巾,臉上滿是關切的神情。
她不管不顧的撲入了他的懷中,聲嘶力竭的哭了出來。
他不知所措的猶豫了一會兒,終於攬住了她。
“別難過了,不管是什麽事,總會有辦法的。”
不痛不癢的安慰,卻像是路邊的明燈,給美幸陰霾的心裏注入了微乎其微的光芒。
第十六章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拳頭狠狠撞擊在混凝土立柱上,本該皮開肉綻,但此時卻如同暴風肆虐,將房間卷得支離破碎。
“他”沒有回答。
直到整棟房子變成廢墟,他才氣喘籲籲的停了下來。
“那不是我,是你,那天晚上是你殺了他們!”王直的眼睛變得血紅,他感到自己的心裏有什麽東西在不斷的膨脹,在鬱結,在醞釀,在等待著爆發的那一刻。
“他”還是沒有回答。但有時,沉默卻比聲嘶力竭更有力,更殘酷。
他終於流出淚來。
一切終於回到原點,那集結了12年憤怒的一刀,真的和他毫無關係嗎?
那個晚上,他本來就想要殺人。
他們隻是在不恰當的時間,出現在了不恰當的地點。
可是,事實真的是那樣嗎?
他抬起頭,讓眼淚順著眼角流下。
月亮正圓,巨大、神秘而又孤獨的矗立在天頂。
就像那一晚。
“我想殺人。”他忽然說道。
【好啊。】“他”終於回應道。
“今晚我想去那裏。”
【好啊。】“他”不緊不慢的回答。
他的身影瞬間消失在原地,搖搖欲墜的房子在刹那之後轟然倒地,煙塵四散。
看守工地的保安不明究理,隻是長大了嘴,任灰土就這麽湧入他們的嘴裏。
“這建到一半的樓,好好的怎麽就塌了呢……”
※※※
後巷,王直把貨車停到了門口。
“喂!你沒長眼啊,這裏不能停車!”兩個保安蠻橫地走了過來。作為輝煌私人會所的一員,他們自有底氣,這裏不算是本市最大的娛樂會所,但卻是最夠勁的。夜總會、賭場、地下拳賽、鬥狗鬥雞等等應有盡有,各式各樣各種國籍的美女壯男甚至是人妖,隻要是你想得到的花樣,這裏都有。而且在這裏玩,隻要你出夠錢,沒有任何人會幹涉你的任何舉動。
因為這裏是輝煌,是本市最大的黑幫誠輝集團最大的聚寶盆,最大的銷金窟,也是最重要的集會地點。
理所當然的,這裏的保安都是誠輝集團最核心的小弟。
王直沒有答話,他隻是沉默地把帽簷又往下拉了拉,然後雙手向前猛擊,毫不遲疑的挖出了他們的心髒。
能量隨著鮮血湧入他的身體,讓他激動得戰栗了起來。
“好爽,就是這種感覺……”
遠處的保安警覺了起來,兩個兄弟就這麽不聲不響的倒在地上,而那個人就這麽走了過來。
“你是什麽人……”虛影晃動,他的聲音突兀的終結,然後化作沉悶的倒地聲。
隻是短短一瞬,7名在後門的保安便全部倒下,王直把他們全部化作能量,然後把車上的大桶一一搬入樓中。
他關上門,從裏麵用鐵鏈把門擰死。
輝煌會所出口多達8個,但常用的就隻有正門和兩道側門,王直並不奢望把大樓裏的人全部幹掉,但能堵死一個出口,想必可以殺掉的人便會多很多。
他打開一個塑料桶,把汽油淋到家具、窗簾等容易點燃的物品上,然後提著另一個大桶繼續往前走。這裏是工作區,沒有客人,偶爾會有工作人員經過,但他們瞬間便被收割去生命,成為王直身體中能量的一部分。
從一樓走到二樓,總共碰到了不到20個人。這並不奇怪,因為王直經過的地段多半是員工休息區和倉儲區,現在正是生意紅火的時候,這些地方自然沒什麽人。他把整整10桶汽油全部潑完,然後拿出了打火機。
火焰猛然躍起,沿著王直的足跡迅速往一樓蔓延,隻是過了短短幾分鍾,王直便感到撲麵而來的熱浪。
“縱火原來是這麽回事,還真讓人有點意外。”他對自己說,然後躍出窗外,往頂樓爬去。
沒過多久,便聽到了下麵隱隱約約傳來了警鈴和“著火了”的叫聲。有人打開窗子往外張望,王直迅速轉移到沒有窗戶的那一麵,沿著巨大的廣告牌往上攀爬。
牆壁的另外一側是淩亂的腳步聲,王直不時停下來側耳傾聽,然後又如同壁虎一樣攀爬到另外一邊。
關於輝煌會所的傳聞有很多,但大多數都是道聽途說,更沒有人會在網絡上揭露誠輝的集會地點在幾樓,有多少人手。王直隻能按照常理來推論,他們的辦公室應該會在頂樓,至於具體在哪一間,有多少人,有沒有槍,那就完全沒辦法猜了。但他確信隻要能製造足夠大的混亂,一定能把他們的布置攪亂,從而找到機會。
就在這時,他終於聽到了尋找已久的聲音。
“大哥!不好了不好了!”
輝煌私人會所的總經理兼社團大哥坦克有點不高興的看著慌慌張張跑進來的小弟,難得老大來一次卻出了事,這讓他感到被人狠狠地抽了耳光。而手下小弟的慌亂表現也像是在打他的臉,讓他自己都覺得沒有帶人的本事了。
“什麽不好了!老大在這裏,別亂說話。”他沉著臉喝道。
“大哥……有人縱火,一樓二樓全燒起來了。”
“你媽X,是什麽人敢在我們誠輝地盤上搞事。”坦克猛地站了起來,熱血瞬間充滿了他的腦海,讓他狂躁起來。
“坦克,別衝動。”坐在中間的中年男人不緊不慢的說。“火勢怎麽樣?控製住了麽?”
“老大……火勢很猛,已經燒到第三層了。上百個兄弟都在撲火,水閥也用上了,但是敵人潑的汽油很多,一下子控製不了。”那個小弟滿頭大汗的回答。“老大,大哥,你看你們是不是暫時避一下,現在火勢還沒有蔓延到整棟樓,西麵還能走。”
“不急。”被稱為老大的中年男人反而坐了下來。“我們誠輝在這裏的東西太多,一下子搬不走,燒了就麻煩了。打電話給消防的吳大隊長,讓他馬上來人,調動人手全力撲火,把貴賓先送走就行了。記得找人把監控錄像拿上來,我倒要看看是什麽人幹的。”
5樓外圍的人員被抽走了不少,坦克焦急的走來走去,另一個王直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
“老五,我說你這是在幹什麽啊?有點大將風度行不?”說話的正是去年把王直逼上絕路的馬駿。
“老三,不是你罩的場子,你當然不急!”坦克恨恨的說。“老大,要不你們先走,我盯著就行了,就算是拚了命,也絕對不讓火燒到5樓來。”
“你動動腦子。當年建這座樓的時候用的都是最好的材料,貨真價實的防火材料,沒那麽容易燒上來,你手下那麽多人也不是吃白飯的。”馬駿有些不耐煩的說道。“你與其在這裏走來走去,倒不如想想是誰這麽大膽子做出這事來。”
“誰他媽不要命了敢惹到我坦克頭上!讓我查出來是誰,我宰了他全家!”坦克大聲叫道。
就在這時,右側的落地窗發出一陣巨響,一個黑影混雜著無數玻璃碎片衝入房間,站在房間中央的坦克措手不及,被劃得滿臉是血。
黑影毫不停頓,如利劍一般撲向離得最近的坦克。坦克左手抵擋,右手伸去腰後拔刀,但那黑影的力量和速度遠遠超出他的預期,一聲輕響之後,他的左臂直接折斷,反轉過來插入了他自己的胸膛,在他發出慘叫之前,黑影已經把他的胸骨徹底擊碎,讓他的軀體重重的撞到牆上。
房間裏變得死寂,因為調走了大部分人去撲火,所以房間裏人不多,馬駿甚至還保持著半躺的姿勢。而被稱為老大的誠輝集團老總楊彪還坐在大班桌後保持著喝茶的姿勢。
王直轉過頭,終於有人醒悟了過來,但等他們掏出槍時,王直已經勒住了楊彪的脖頸,坦克剛才沒來得及拔出的軍刀抵在他的下頜。
“你是什麽人?”馬駿站了起來,他伸手示意保鏢們不要輕舉妄動,然後說道。“不要衝動,什麽都好商量。”
王直把手裏的刀微微往下移了一點,楊彪感到壓力稍稍減輕,便說道:“兄弟,你有什麽要求盡管……”
王直猛地把刀往上一挺,軍刀便毫無阻力的沿著顱骨間的縫隙插入大腦,從天靈蓋透出頭頂,楊彪連一句話都沒能說完便當場死亡。王直隨即把刀抽出用力向前擲去,軍刀噗的一聲插進馬駿的右眼,把他釘死在牆上。
醒悟過來的保鏢們終於對著王直連連開槍,但在狹窄的空間裏卻根本無法捕捉到他的身影,僅僅是幾秒的時間,房間裏便重新沉寂了下來。
門外的保鏢們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房間裏的聲音就完全消失了,這讓他們感到恐懼,但他們又不能不做出反應。緊靠房門的兩個保鏢相互看了一眼,鼓起勇氣衝了進去。但後麵的人僅僅是聽到一聲被從中掐斷的慘叫,房間裏便再次陷入了沉寂之中。
房門虛掩,漸漸有血從門縫下流出來。
所有人隻是死死的握著槍,瞄準著那道門,卻沒有人敢做出進一步的動作。
“大哥!消防隊來了!”先前被派下去的小弟大聲喊著從樓梯間轉過來,看到這樣詭異的景象,嚇得叫了起來。“你們在搞什麽鬼?”
但卻沒有人回答他。
於是他掏出槍,穿過人群,小心翼翼的推開了門。
如同被怪獸拖走,門外眾人眼睜睜的看著他忽然怪異的向右側扭倒,然後迅速的消失在門後。終於有人開了第一槍,於是走廊裏一陣混亂,大家都下意識的死死扣著扳機,直到槍裏的子彈射空。硝煙彌漫,有的人想起換彈夾,有的人卻還在機械的不斷扣動扳機。
樓下人聲鼎沸,消防車的聲音,人們的驚呼和火焰吞噬物體的聲音隱隱約約的飄上來,煙火嗆得人喘不過氣。
但卻沒有人出聲,也沒有人敢上前一步。
第十七章
就像是吃足了**一般,報紙、電視連篇累牘地報導著關於誠輝集團總裁楊彪及其主要下屬,誠輝財務公司總經理馬駿、誠輝娛樂有限公司總經理劉傑死於火災的新聞,有的媒體不厭其煩的一遍遍重述著楊彪的傳奇一生,但也有些膽大的媒體開始預測不久後的治安問題和產權糾紛。
這個有著本市十佳企業、守合同重信譽企業、消費者最信賴的企業、十佳依法納稅企業等等一係列頭銜的公司,是一個有著近40家下遊企業、15個分公司、9000多職工的本地巨無霸。
很多人都知道它有著龐大的黑社會背景,但一般人很難想象它10年前還不存在。
事實上,直到2002年,如今本市的人大代表、著名的企業家、慈善家楊彪先生都還在苦苦的守著幾個夜總會的收入,不時靠高利貸和敲詐勒索發點小財,手下也隻有不到30個直屬小弟。
直到他步入拆遷這個充滿傳奇的行當,他的人生才如同坐了火箭一樣開始爬升。
一般人搞不定的地盤,他輕輕鬆鬆就能搞定,別人150萬才能賠一棟樓,他隻需要20萬加一點點不合法的小手段。他的第一桶金是本市2004年的房地產**,那一年他整整賺了1個億,手下有了將近三百個能打能衝、心狠手辣、沒什麽幹不出來的小弟。最輝煌的時候,他帶著殯儀館的車和消防車去拆遷,一拆就是一大片。
然後他也開始搞房地產,搞物業公司,搞建築公司,搞建材公司,搞保安公司,搞財務公司,搞物流公司,搞娛樂城。凡是能夠通過不正當競爭而打垮對手的行當他幾乎都插了一手,當然,其中和某些實權人物的財色交易也起了很關鍵的作用。
於是,他發了,成了本市永遠的傳奇人物之一,也成了無數道上兄弟津津樂道的傳奇,終生奮鬥的偶像。
而他本人不過45歲而已。
他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四個結義兄弟。
他的兩個兒子都不成器,女兒卻早早的就送到外國去讀書,四個兄弟則個個都是道上的狠角色,都在他的集團任職。
誰也想不到,這樣一個人物就這麽突如其來的死了。
有一定能量的人物自然都知道所謂火災不過是政府拋出的煙霧彈,作為本市最著名的娛樂中心之一,輝煌會所一直是各方各麵的重點關注對象。事發時,消防大隊僅僅用了10分鍾便組織了3輛消防車趕赴火場,此後又從其他陸陸續續調派了4輛消防車。火災造成的損壞實際上僅僅集中在一樓和二樓的東側,所有客人都平安脫離了火場。
但作為主人的楊彪和其兩個結義兄弟卻死在了遠離起火點的5樓,這無論如何也沒法和火災扯上關係,尤其是同時被殺的還有他們的保鏢和手下共21人。
沒有目擊者,也沒有幸存者。
第一個進入5樓的消防員精神受到嚴重損害,此後進入現場的警員也都需要不同程度的心理輔導。
加上火場中最終發現的22具遺體,這個案件的受害人最終達到了驚人的46人,經過一番痛苦的考量和權衡,真實情況最終被上報到了中央。
這個案子被列為本市第二大惡性案件,僅次於天台連環殺人案,但它帶來的社會影響卻遠遠大於天台連環殺人案。
省公安廳從武警部隊臨時調集了2個中隊,用於控製誠輝及其相關產業,避免進一步的惡性黑社會案件和治安案件。
市政府則忙於穩定誠輝集團的職工隊伍,平息社會輿論。
有人發覺了本年度兩起最惡性案件的共通性,同樣大小的疑犯腳印、同樣凶殘的作案手法、同樣變態可怕的凶手、疑犯用同樣不可思議的方法到來和消失。
但卻沒有人在正式的報告提出來。
省廳和市局領導隻是在“天台連環殺人案”專案組內部進行了通報,並再次下達了限期破案的命令。
是什麽事情刺激了凶手,讓他如此瘋狂,不計後果。
沒有人猜得到答案。
壓力早已經達到最大,所以也無所謂了。專案組的幹警們繼續徒勞的奔波於城市的各個角落,在與不同部門的扯皮中消耗著本就所剩無幾的精力。
而馬睿繼續偷偷地在資料庫裏篩選著案例,鑒於公安係統內部的一些不正之風,他這一次把已經宣告破案的殺人案也列入了篩選範圍,終於有了新的線索。為了保證論斷的正確性,他甚至想辦法抽時間到有可能的凶案現場進行勘察,到公安學院請教專家。
他寫了一份材料,並慎重的改了又改,但他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把它拿給周衛紅看看。
直到又一次沒有結果的碰頭會,周衛紅心情沉重的宣布國家安全局的特派員將於三天後到達本市,他才鼓起勇氣站了起來。
“周隊,我有一點新的想法……”
知道他最近在琢磨什麽的李元虎緊張的拉了拉他,但他仍然堅定的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我認為,這個案子的名稱應該改一改,不是‘天台連環殺人案’,而是‘吸血鬼連環殺人案’。”
房間裏“轟”的一聲亂了起來,周衛紅的眼睛眯了起來,熟悉他的人都清楚這是他怒火中燒的表現。
“馬睿同誌,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麽?”他冷冷的問道。
事實上,此前並不是沒有人這麽想過,但第一個敢於在會上提出這個看法的刑警目前正在本市最偏僻的一個鄉做戶籍警,這就讓其他人再也沒有往這方麵扯的想法了。
更何況,任何人都知道,這個世界是沒有鬼神的。
任何看似與鬼神相關的案件,最終都會查明隻不過是疑犯的故布疑陣。
“和這裏的各位同誌一樣,我是堅定的無神論者。”馬睿迎著周衛紅的目光,繼續說道。“我提出這個論點,並不是要把案子推到子虛烏有的方向上去,而是因為我找到了有力的線索,證明此前我們一直忽略了極其重要的線索。”
隨著觀點的闡述,馬睿漸漸有了信心,聲音也堅定了起來。
“此前我們一直對諸多受害人脖頸上的傷口困惑不已,驗屍報告已經證實那些痕跡都是人齒造成的,於是我們推斷凶手有嚴重的虐屍癖,可是我們卻忽略了一個重要的因素。”
他把兩張照片放上了投影台。
“這是我在資料庫中排查既往案件時發現的一個重要線索。左邊是去年9月12日林山路持械鬥毆案的受害人照片,右邊是今年4月21日第22名受害者的照片。我把兩名受害人放在一起對比的原因是兩人的年齡、身形、體重都差不多,致命傷都是頸動脈破裂。請大家注意,這兩張照片最大的區別是什麽?”
沒有人搭話,李元虎隻好大著膽子應了一句:“看上去右邊那張照片的血跡範圍很小。”
馬睿感激的對他點了點頭,然後換了兩張照片。“我們再來看這兩張照片,左邊是今年6月2日隆慶大廈跳樓自殺案的死者照片,而右邊是7月11日第52名受害人的照片,請大家看看,有什麽區別?”
終於有人看出了問題所在:“右邊這張摔得慘不忍睹,但是沒什麽血跡嘛。”
“的確是這樣。”馬睿飛快的更換著照片。“還有這些受害人的照片,同樣是血跡異常。寧義軍同誌,請問在驗屍的時候,鑒證組有沒有發現血量方麵的異常?”
“你這麽一說,的確存在受害人的屍體幾乎都沒有屍斑的問題。但是我們一直認為是因為死者大多數死於急性失血,所以屍斑不明顯。但現在想起來,的確存在這方麵的異常情況。”
“謝謝!正是根據這些異常情況,我大膽的推論:疑凶作案的最大特征並不是天台作案、天台藏屍或者是天台拋屍,雖然後期‘他’的確都是這樣做的,但這也許僅僅是因為‘他’沒有更好的處理屍體的方法。疑凶作案的最大特征是咬死受害人,並且取走大量血液。根據這一特征,我重新篩選了本市近5年來的惡性殺人案件,排除了其中的絕大部分,最終找到了這一起案件。”
他把“11—23”特大搶劫殺人案的案卷放上了投影台,慢慢翻動,讓在座的人能夠看清那些現場照片。
“各位同誌,有沒有覺得這些照片似曾相識?”他激動的問道。
“無論是作案手法還是現場殘留的痕跡,都與‘天台連環殺人案’有著驚人的相似,不同的地方在於,這些現場更淩亂,更……”他努力尋找著合適的詞語。“……狂野而不經布置。這讓我們有理由相信,這很有可能是‘他’的第一次作案。”
“各位。”他如釋重負的合上了手中的案卷。“‘他’的老底已經露出來了。”
第十八章
會議室裏忽然變得沉默,直到周衛紅緩緩地,但又用力的鼓起掌來,大家才紛紛鼓掌。李元虎走上前去用力的拍了拍馬睿的肩膀,於是瞬間無數善意的巴掌拍了過來,讓馬睿怪叫了起來。
有經驗的刑警都知道未經布置的犯罪現場意味著什麽,這讓他們都有些喜出望外了。
“很好,小馬這次表現的很好。”周衛紅冷峻的臉上難得也露出一點笑容。“還有什麽補充麽?”
“是,周隊,還有另外一個情況。”馬睿終於有了逃脫的機會,等大家坐回座位,他又開始繼續說道。“關於疑凶的這種特質,我到省圖書館和公安學校查閱了很多資料,也請教了研究國外案例的教授,基本可以確定他患有的是什麽疾病。”
“是什麽?”
“clinicallycanthropy,也就是所謂的‘變狼狂’。”
馬睿繼續解釋道:“‘變狼狂’是一種精神疾病,患者相信自己會變成狼,或被狼靈所附身。當然,患者幻想的對象並不僅僅是狼,也可能是虎、豹、蜥蜴等動物,甚至是傳說中的某種魔怪。一般來說,醫學上將這種病症劃分到重症精神分裂症當中。近代的例子非常罕見,網絡上盛傳在波爾多曾有一個案例,但經過我反複查證,並不能得到證實。國外那些將自己整容為動物的人士,更多的是一種另類的表現自己的方式,而不是病症。事實上,到目前為止,這種病症也僅僅是出現在十六世紀到十七世紀的記載中,並沒有真實的案例可循。因為狼人傳說的盛行,當時有許多人都堅信自己能夠變成狼人,據說從1520年到十七世紀中葉,歐洲的變狼妄想患者就發現了約有數萬病例,人數最多的是法國,以及東歐的塞爾維亞、波希米亞和匈牙利。當時的羅馬宗教裁判所認為猶太人、新教徒、巫婆、狼人都是異教徒。在教會的官方裁決指引下,人們對狼人這種怪物的恐懼發展到歇斯底裏的地步:成千上萬人被屈打成招承認自己的罪行,這些‘罪人’認罪後通常會被判處火刑。在十六世紀,僅在法國就大約有三萬人被認定為狼人或吸血鬼而被活活燒死。”
“結合本案疑凶的特征,我認為‘他’患有的就是這種疾病,如果要具體一點,‘他’患有的病症可以稱為‘吸血鬼妄想症’。這就解釋了為什麽‘他’為什麽總在夜晚作案,為什麽總要咬死受害人,並且取走大量血液。因為在‘他’的心裏,已經認定自己是一隻吸血鬼。”
“這可以幫助我們進一步縮小對疑犯的搜索範圍。‘他’應該屬於那種深居簡出的人物,很少與其他人交流,畏懼陽光,或者是根本不在陽光下出現。”
“很好,非常好。”周衛紅點了點頭,能夠得到這樣的評價,算是專案組成立以來第一次,這讓馬睿心裏非常興奮。
“但是這些都是馬睿一個人的推論,還需要事實來證明。小謝,你帶上小馬,再選5個人成立一個組專門跟進‘11—23特大搶劫殺人案’,一定要把原始案卷徹底清理一遍。小寧,你們鑒證組做支持。如果有必要,隨時可以調用整個專案組的人手。其他人,還是繼續調查原有的線索。”他幹癟的臉上又恢複了以往那種刻板,於是大家都嚴肅了起來。
他用力的錘了錘桌子,大聲說道:“我們還有不到72小時的時間,各位同誌,抓緊每一分鍾!”
但是事情卻出乎意料的困難。
馬睿調用的檔案是市局案卷係統中的掃描版,並不完全,案卷備考表上注明原件保存於濱江區分局。當他們趕到濱江分局時,調用檔案的要求卻遭到了拒絕。
“‘11—23特大搶劫殺人案’屬濱江分局獨立破獲的特大案件,原始案卷必須要分局長簽字同意才能調閱。”
這是檔案室給出的說法。
但當他們找到分局長時,對方卻表示並沒有這樣的規定。於是他們再次回到檔案室,這一次終於成功的進入了案卷庫,迎接他們的卻是空****的檔案櫃。
“檔案不在麽?”管理員漫不經心的翻著記錄本,然後恍然大悟的說。“對了,前幾天借給分局刑偵大隊了,還沒有還回來。”
他身後牆上所貼的檔案管理製度明明白白的寫著原始案卷禁止離開庫房,而馬睿分明看到記錄本上的筆跡是新寫上去的。
“你們這是故意……”他怒氣衝衝的話被謝國才製止了,幾個人退出了檔案室。
“副隊,他們明明是故意刁難我們,然後把資料轉移了,這裏麵一定有問題!”
“我當然知道,檔案櫃裏的灰痕很新,檔案不會走遠,你們幾個盯著,我去找李局長。”
片刻之後,謝國才一臉陰沉的走了回來。“李局當著我的麵打了幾個電話,然後把刑偵大隊的隊長找了過來,結果說是原始案卷在辦案過程中遺失了。”
“你媽X”李元虎忍不住罵了句髒話。“要說裏麵沒鬼,我死也不信。”
謝國才打了幾個電話,終於搞清了其中的貓膩。
濱江分局的李局長正是靠著在限期內破獲“11—23特大搶劫殺人案”受到省廳表彰,然後從分局刑偵大隊提升上來的,而現在的隊長是他以前的副手。
如果馬睿的推論正確,那當時他們必然存在做假案的問題,這種汙點他們不可能接受。相比而言,遺失案卷的問題簡直就是微乎其微。
如果他們一口咬定這種借口,專案組拿他們幾乎是沒有任何辦法。
“我去把那個檔案員控製起來,等周隊來。”馬睿不假思索的說道。
“這裏是分局,你難道把他抓起來?你有什麽證據?盯著就行了,他們應該還來不及轉移或者銷毀證據,老爺子已經在路上了。”
周衛紅在分局長辦公室磨了很久的嘴皮子,最後終於發了火,電話一直打到省公安廳,但那個李局長卻一直堅持說案卷是在辦案過程中遺失了。周衛紅摔門而出的間隙,馬睿聽到他在叫著:“自己破不了案,想讓我背黑鍋,沒那麽容易!”
怒火讓馬睿忍不住想衝進去一槍打死他,但他最終還是沒有勇氣去做這種無腦的事情。
一行人走出分局大門,周衛紅馬上開始布置任務。
分局肯定查不出什麽了,但當時的辦案刑警不一定都還在濱江分局,當時的法醫和現場鑒證人員也不一定就是分局的人,說不定在其他地方還有資料。
謝國才人頭熟,主跑各個部門;寧義軍找找法醫院和鑒證係統的熟人;而馬睿和李元虎則被安排去走訪受害人家屬。
馬睿翻開僅有的資料,上麵羅列著不多的人名。
地址離他們最近的一個叫做蘇美幸。
第十九章
懶懶的躺在waiting吧對麵的大廈天台,從深夜一直到清晨,王直看著太陽慢慢爬上天頂,然後又墜入群山。
夜色急不可耐的吞噬了一切,冰冷的露水打濕了他的衣襟,但他卻像是個死人一樣靠在水泥牆上,一支接一支的抽著煙,直到身邊落滿煙蒂。
已經過了兩天,但那一夜的帶給他的,除了瘋狂之後的空虛,什麽都沒有。
在樓下的小賣鋪買煙的時候他才知道那夜殺死的是什麽人,但他卻絲毫也高興不起來。就像是**過後的倦怠期,對什麽都已經提不起興致。
他沒有刻意關注不遠處的waiting吧,但他知道那個熟悉的身影一定正在裏麵忙碌著。也許是如同以往一般的優雅自如,也許是傷心過後的憔悴,但不管怎樣,麵對任何人的時候,她一定都是那樣溫柔的笑著。
想著她,他的嘴角不禁泛起一縷微笑。
但隨之而來的心酸卻讓他有一種克製不住的殺戮欲望。
“他”一定動了什麽手腳,王直感覺自己越來越易怒,越來越渴望鮮血和碎肉。
這種感覺讓他有些絕望。
那一夜,他無法麵對美幸,他懦弱的逃走,他自私的把她一個人留在那個充滿可怕回憶的地方。
可是他沒有其他辦法。
就算有著殺死這個世界上任何人的能力,他也無法用坦然的心態麵對美幸的笑臉。
很久以前,他也曾揣測過那張臉後麵隱藏著怎樣一個哀傷的故事,他也曾幻想著充當童話故事裏的王子,給公主帶去永遠幸福快樂的生活。
現在他知道了,夢想也破裂了。
於是他自暴自棄的殺入了誠輝的老窩,但“他”卻冷靜的幫助他完成了一切,“他”甚至沒有忘記在監控室再放一把火燒掉所有證據。
殺死坦克,殺死楊彪,殺死馬駿,撕碎目光所及的所有人類,殘忍的殺戮讓他從靈魂深處感到爽快,讓他暫時忘卻那個無依無靠的女人。但等到一切平息,他隻感到後悔和痛苦。
他悄悄回到那條巷子,一切故事的原點,而美幸已經不在那裏。
於是他來到了現在所在的地方。
這是為什麽,他自己也說不清,也許他隻是本能的尋找著一個能讓自己平息下來的地方,讓他感覺自己還是個人的地方。
他默默的看著夜空,腦海中翻騰的都是那些看似平淡的過往,在這一刻,給他的感覺竟是那麽舍不得。
慢慢的,天色居然又亮了起來。
馬睿邁入了waiting吧的大門,樓梯一路向下,是一間地下室改造的小酒吧。
對於酒吧來說,這個時間或許有點早。酒吧裏沒什麽客人,隻有兩個女人,一個在打掃衛生,而另外一個則百無聊賴的趴在吧台上。
狹小的空間裏,遊**著一首哀傷的歌曲。
“歡迎光臨。”看到有客人進來,那個趴著的女人立起身來。她的聲音有點沙啞,但是很動聽,給馬睿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請問,蘇美幸小姐在嗎?”馬睿走近吧台,他這時才看清她的臉,而她同樣也露出了愕然的表情。
“是你?”兩個人不約而同的說道。
片刻的尷尬之後,她微笑了起來。“那晚多謝你了,你想喝什麽?今天我請客。”
在燈光下,她的臉精致而美麗,給人一種女強人的感覺,很難和那天晚上哭到傷心絕望的女人重合起來。
有一瞬間,馬睿腦海裏一片空白,但他很快恢複了過來。他拿出證件,放在吧台上推到女人的麵前。
“我是警察,現在正在上班呢。”他有些尷尬的回答,然後再次問道:“蘇美幸小姐是在這裏上班麽?”
“我就是啊。”美幸笑笑的回答,她的眉頭高高的挑起,讓馬睿的心頭掠過一絲悸動。“可是我不記得曾經犯過什麽案子,要你這位大警官親自過來呀。”
原來如此,難怪她會出現那裏,說起來,也快要一年了。
這個結論讓他覺得有些難以開口,但他終於還是說道:“抱歉,雖然很冒昧,但我有特殊的理由必須向你了解一下去年11月23日發生的事情。”
美幸臉上的笑容凝固了,這讓馬睿忍不住想給自己一個耳光。
“對……對不起。如果你覺得不方便,我可以馬上離開。”他急急忙忙的說道。
“沒關係。”美幸擺了擺手,笑容多少有些勉強。“我記得案子早就結了啊。”
她走進吧台,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後看著馬睿。他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點了點頭。
深褐色的酒液湧入玻璃杯,然後很快消失在唇間。馬睿呆呆的看著美幸連喝了三杯,才想起來伸手去阻止她。
“沒關係,真的沒關係。”美幸伸手擋開了他。“關於那件事,我了解的也不多,如果有需要,我不介意告訴你。”
“謝謝。”馬睿把麵前的杯子喝光,美幸隨手又幫他加滿,然後聊了起來。
難得這個下午也沒什麽生意,馬睿靜靜地聽著美幸訴說著那個夜晚發生的事情,訴說著那夜之前發生的事情,訴說著那夜之後發生的事情。
哀傷的樂曲一遍遍的縈繞著他們,也許是因為他是個很好的聽眾,也許是因為心中的苦楚無處發泄,也許是因為笑臉背後脆弱的真實摸樣早就被他看光光,美幸第一次向人毫無保留的傾訴著關於丈夫的一切。一開始還僅僅是關於那一夜,以及那一夜之後與案情相關的事情,但漸漸地,變成了她在絮絮叨叨的說著幸福快樂的過去,痛苦掙紮的昨天。丈夫和王直的麵容交錯著出現在她眼前,她一會兒微笑,一會兒哭泣,而他則適時的安慰著她,給她遞上一張紙巾。
這個下午就這樣不知不覺的過去。
直到馬睿的電話響起,美幸才醒悟過來。
“對不起,我怎麽會……”她抱歉的說道。
“沒關係,不,其實我要謝謝你,你給了我很大的幫助。”馬睿有些尷尬的收起了空無一字的口錄本,站了起來。
“打擾了你一個下午真是抱歉,這些酒多少錢?”
“說了是我請啊。謝謝你聽我嘮叨,也謝謝你那一晚讓我依靠。”美幸笑笑的說,手指擦去眼角殘留的眼淚。
“那……那我就走了,謝謝!”馬睿一邊掏出電話一邊快步走了出去。
來電的是李元虎,他在電話那頭大聲的叫著:“怎麽才接電話?我還以為你正在被人狂扁。”
“少廢話!”馬睿沒好氣的回答。“有什麽收獲麽?”
“沒啊,浪費了一個下午!你呢?”
“我麽?”馬睿回頭看了看waiting吧的大門。“應該說,收獲不小吧?”
第二十章 特派員
曾經有人提出過一個定理:如果一件事情有可能向不好的方向發展,那麽按照這件事情的重要性,越重要的事情就越有可能變得更糟糕。
此刻馬睿便深深地體會到了這條定理的正確。
從濱江分局調閱檔案失敗以後,專案組和濱江分局的關係一下子變得非常糟糕。
周衛紅當時曾揚言說要把事情追查到底,但歸根結底也隻是氣話罷了。他隻是處級,雖然因為資曆夠,省廳也有很多人賣他麵子,但畢竟是沒幾年就要退休的人,沒有人會為了他而得罪一個正在上升期的幹部。更何況,他們最主要的問題還是“天台連環殺人案”,不可能把精力放到內部鬥爭。
而濱江分局的局長李慶斌卻不這麽認為,能夠以39歲的年齡當上分局長,他除了作假案,自然還有自己的關係和手段。
對於專案組和周衛紅來說,“11—23特大搶劫殺人案”是一個破解案件的重要線索,是一個值得關注的突破口。但對於他來說,卻是關係到政治前途和政治生命的十字路口。
他不能不全力以赴。
於是僅僅過了一天,便有市局領導來找周衛紅談話。
談話內容不得而知,但事後便不再有人再提起關於“11—23特大搶劫殺人案”的事情。各級領導再度施壓,專案組不得不把精力集中到新的案情中,試圖阻止凶手再次作案。
周衛紅的氣色變得極差,整整一天都在不停地咳嗽。
有人傳言說周衛紅很快將作為破案不利的替罪羊,在國安局特派員到來以後下台。
馬睿感到非常氣憤,但作為一個普通刑警的他無能為力,隻能被動的接受上級的命令和安排。
專案組變得死氣沉沉,自然也提不上什麽進展。
就在這樣的忐忑不安的氣氛中,他們終於接到了召開歡迎會的通知。
仿佛是黑社會談判,專案組的成員不約而同的坐到了周衛紅那一側,任由長條形會議桌的另一側就那麽空著。
市局各個部門的頭頭腦腦進來看到這種情況都感到很不高興,政治處主任過來說了幾句,卻沒有人理睬他,於是他也陰沉著臉坐到了對麵。
會議室的氣氛很不融洽,但周衛紅卻像是沒有看到這種景象,隻是偶爾的咳嗽、喝茶,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
10點半,副市長兼市公安局長張建軍終於率先走進了會議室,秘書處的主任熱情的招呼著3個穿便裝的陌生人跟著他走了進來。
看到眼前的局麵,張建軍愣了一會兒,隨後壓抑了心頭的不快,微笑著說道:“各位同誌,這幾位就是國安局下來指導工作的特派員,黃同誌、張同誌和劉同誌,大家熱烈歡迎!”
一陣虛情假意的掌聲中,3位特派員和陪他們進來的領導陸續落座,長條形會議桌兩側人數基本持平,不和諧的感覺終於減弱了一些。
雖然覺得有些不爽,但是專案組的成員出於禮貌也象征性的鼓了鼓掌。
接下來自然是老套的一一介紹、賓主盡歡、相互吹捧的那類無聊把戲,馬睿縮在最後一排,仔細打量著對麵那三個人。
他們的年齡看上去都不大,最老的那個張同誌麵相有些苦,但看上去也不過40多,而坐中間的那個一直笑眯眯的黃同誌不會超過30歲,另外一個戴著眼鏡,一看就是技術人員的劉同誌大概是40不到。
此前馬睿並沒有和國安局打過交道,但據組裏懂行的人說,其實國安局很少介入地方事務,主要還是負責外交和諜報,對內更多的是監控和一般性調查。
對於國安局為什麽會介入偵查,大家都沒有定論,但感覺卻基本一致。
一方麵,大家都認為國安局的人應該是很厲害的,如同007那樣的特工,也許會掌握一般人無法觸及的資源,從而迅速破案。另一方麵,也覺得自己的努力遭到了質疑,被畫上了無能的標簽。
這種矛盾的心理活動讓專案組的大部分人天然地對特派員有著抵觸情緒。
不知不覺,會議開完,不出所料會議沒有任何實質性的結論或者安排,隻是畫了一個好大的餅,然後各個部門的頭頭腦腦都堅決的表示將會最大限度的配合工作。
周衛紅不聲不響的帶著特派員往樓上走,張建軍和他們寒暄了一會兒,轉身離開。秘書處的主任本想全程陪同,被黃同誌婉拒了。於是走進頂樓網球場的還是專案組的15個人,再加上3個沒摸清底細的特派員。
劉同誌開始小聲向寧義軍詢問刑偵設備的配置情況,張同誌挨個找人鄭重其事的握手,而黃同誌則散了一圈煙,然後以一種最懶散的姿勢躺在椅子上,不著邊際的聊起天來。
氣氛有些詭異。
周衛紅忽然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大聲說道:“同誌們,開會了。”
等大家都在會議桌旁做好,黃同誌才不情不願的坐直了身子。周衛紅瞥了他一眼,大聲說道:“請國安局的領導作指示!”
眾目睽睽之下,黃同誌似乎有點尷尬,小聲道:“其實我們是國安部的,不是國安局……”
張同誌清了清嗓子,道:“指示這個詞有點嚴重了,組織上派我們三個過來,主要還是為了協助江海局盡快把案子平息下去。說起刑偵,諸位才是專家,破案還是要依靠在座各位同誌的努力。我們三個主要還是協助,並且提供一些地方係統無法調用的資源,給各位打好下手……”
姿態放得很低,結合他老實巴交的相貌,倒是讓大家心裏都舒服了很多。當然,不會有人相信他們真的是來當跑腿的,別的不說,就看張局長的態度,也知道他們的級別比周衛紅隻高不低。
別人給足了麵子,表明了態度,周衛紅也就不再給臉色看了。關係當然要在工作中慢慢改善,但這個開頭還是不錯的。
於是周衛紅開始向三位特派員介紹案情,好在資料都在這裏,倒也不用跑來跑去。
馬睿饒有興致的打量著他們三個,很明顯,他們此前已經對案件有了很深刻的了解,但不管專案組的人介紹什麽情況,他們都是很認真的在聽,絲毫沒有敷衍或者是不屑的態度。
這種專業精神讓馬睿很欣賞,就在這時,黃同誌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窺視,對著他笑了笑。
“……小劉,劉閩來自技偵科技局,對於一些新的分析取樣技術比較了解;黃遠來自綜合情報分析局,擅長的是情報的綜合分析研判,對影像資料的處理和判讀也很熟練;我叫張一林,來自內保局,各個方麵的門路比較熟一點,協調方麵的事情可以交給我,另外現場行動我也可以勝任。相關的器材下午就能到位,希望能和大家一起,盡快把凶手繩之以法!”
張一林明顯是三個人的頭,於是會後周衛紅和他認真的開始討論下一步的安排。劉閩很快就融入了鑒證組之中,和寧義軍他們開始激烈的討論著什麽。而黃遠則是東看看西看看,一副不務正業的樣子。
馬睿忙完了手頭的事,一個人摸到天台上去抽煙透氣。沒一會兒,便看到黃遠也跑了出來。
“天氣不錯,嗯?”他自來熟的說道。
“還好。”馬睿簡單的回答道。
“你是本地人麽?”
“不是。”
“結婚了?”
“沒。”
毫無營養的對話在天台上延續著,馬睿還拿不準這三個特派員究竟打得什麽注意,所以態度多多少少有些敷衍,但黃遠看上去毫不在意,依舊聊的興高采烈。
馬睿很快抽完了手上的煙,於是向黃遠做了個要進門的手勢,但黃遠的話卻讓他停下了腳步。
“我知道‘11—23特大搶劫殺人案’的原始案卷在什麽地方,有興趣麽?”
第二十一章
“我一定是吃錯藥了……”看著匍匐在他前麵不遠處正用望遠鏡四處窺視的黃遠,馬睿再一次的重重敲了一下自己的腦袋。
黃遠一身美式迷彩,背著野戰包,全身特種兵的裝備讓人看上去就覺得很累贅。
如果是資深軍迷,見到他一定會大叫專業,說不定還會上來合影。但問題是,他們現在的位置是一幢16層的居民樓的樓頂,而三分鍾以前物管已經派保安上來看過一次了。
如果不是馬睿及時出示了證件,說不定他們就被當成小偷或者神經病處理了。
自己為什麽會答應和他一起來的?
回想起來,會答應這個要求似乎是因為下午的時候果然有一隊軍車把張一林所說的“器材”拉到了市公安局,一個連的兵直接把東西送上頂樓,不到一個小時就全部拚裝完畢。在眾人的目瞪口呆中,一溜煙的走了。
與其說是“器材”,不如說是一個實驗室,另外還附帶了一個看上去很牛的大型計算機和大大小小好幾個箱子。
那個書卷氣很濃的劉閩馬上開始工作,寧義軍他們幾個樂得屁顛屁顛的,嘴裏開始劉老師長劉老師短的叫著。而謝國才帶領的那幫暴力分子則在張一林打開軍火箱以後興奮得找不到北了,要知道,就算是市局特警隊的精英其實一年到頭也就是打靶的時候能摸一摸槍。像張一林今天拿出來的槍械,謝國才他們也就是能在雜誌上看看。
正是在這個時候,黃遠再次提出了去找“11—23特大搶劫殺人案”原始案卷的提議,而馬睿鬼使神差的也就答應了。
於是黃遠興衝衝的找張一林領了全套裝備,拉上馬睿直接就到這裏了。
整整幾個小時,沒有任何說明,也沒有任何解釋。
黃遠看上去就像是個極度猥褻的偷窺狂,隻是興奮地用軍用望遠鏡不停地窺視著對麵的大樓,不時發出嘖嘖的感歎聲。
這讓馬睿幾近抓狂。
雖然已經接近黃昏,但太陽卻依然耀眼得讓人有點受不了。馬睿往後退了幾步,躲到一塊太陽能電池板的陰影下麵。
就在這時,黃遠忽然放棄了偷窺,把身上的野戰包放到馬睿身邊,選了一個最愜意的姿勢靠在上麵。
“你究竟在找什麽?”馬睿忍不住問道,話語裏難免有些鄙視的味道。
“你猜……”黃遠漫不經心的回答,這讓馬睿幾乎立刻暴走起來。
但是下一句話讓他又冷靜了下來。
“……‘他’每次作案前也會這樣在天台上窺視目標麽?”
馬睿沒有回答。
一群鴿子掠過天空,遠遠地送來鴿哨的聲音。冷風吹過,有些寒冷,但卻又帶給人一種淩風飛行般的快感。
如果不考慮摔下天台的危險,在高樓的天台上俯覽這座城市,確實有著一種一覽眾山小的奇異感覺。
“我來之前做過不少功課哦。”黃遠的聲音有些得意洋洋,給人一種憊懶的感覺。“‘他’似乎很喜歡天台,所以我猜想‘他’每次作案前是不是都會在目標附近的天台上,尋找一種俯視眾生的快感,以便加強‘他’的那種變態正義感。”
“也許吧。”
“那我們會不會運氣好到正好碰到‘他’?也許每天派出上千警力在城市製高點監視各個天台是個不錯的主意。”
“我們沒那麽多警力可以動用。再說了,‘他’大多數是在半夜出沒,那時候還能看的見嗎?”
黃遠嘿嘿的笑了笑,沒有再接話頭。
“我們就在這裏等著?”過了很久,馬睿終於忍不住再次問道。
但黃遠再次答非所問道:“我看過你們所有人的資料。你是孤兒吧?”
“這不關你的事。”馬睿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我隻是好奇。檔案上說你本來住在新寧市,你的父母在98年於同一場車禍中去世,然後你不得不到江海來投奔外公。是這樣麽?”
馬睿緊閉著嘴。
“你外公是個警察吧?04年的時候他死於癌症,那時候你好像才剛剛進入警校1年,日子一定不容易。”
“這是我的個人隱私,你沒權利知道!”馬睿忍不住叫道。
“但是你好像並沒有因此而受到打擊啊?05年你就獲得了全額獎學金,07年以全校第一的成績畢業,進入江海市公安局,在派出所當小警察,負責治安。”黃遠就像是沒有看到馬睿越來越憤怒的表情,繼續用很欠揍的聲音說道。“你從小就很有正義感,在學校的時候見義勇為30多次,抓了11個小偷。在派出所的時候變本加厲,一年就抓了200多人。”
“這難道有什麽問題?”
“當然沒問題!問題是09年年底的時候你請假回了一趟老家,結果好像就出了點事情,不知道你有印象麽?”
馬睿低吼了一聲向黃遠撲過去,但剛剛抓住他的衣領就感到腹部一陣針刺般的巨痛,隨後手腳抽搐著倒在地上。
黃遠拿著一個電擊器笑眯眯的問道:“不好意思啊,我這個人不喜歡動用武力。你沒什麽事吧?”
馬睿狠狠地瞪著他,但是他卻絲毫沒有被人仇視的自覺,等到馬睿漸漸恢複行動,他拋了一隻煙過來。
“老實說,如果不是你有太多的不在場證明,我幾乎要把你列為第一犯罪嫌疑人了。”他一隻手幫馬睿點燃煙,另一隻手卻繼續握著電擊器,問道:“如果我告訴你對麵11樓B座住的是個十惡不赦的壞蛋,而你準備要幹掉他,你會怎麽做?”
“我會找到他犯罪的證據,然後親手抓住他!”
“問題是,如果你不是警察,而你又見不得這樣的惡人,所以你決定殺掉他,你會怎麽做?”
馬睿盯著他,沒有回答。
“如果是我,偽造成意外墜樓或者煤氣爆炸是件很容易的事情。”馬睿的臉上**了一下,但黃遠卻好像沒有看到,他繼續說道:“可是‘他’為什麽要費力不討好的把人弄到頂樓再殺?對了,你看過那些偽造的遺書麽?”
“都在辦公室裏,你自己看好了。”
“我一定會好好看看。不過老兄,我現在是在和你討論案情,你能不能給點投入啊?”
馬睿再度沉默。
“你還真是沒幽默感。”黃遠有些悻悻的說道。“我聽說你們為了‘11—23特大搶劫殺人案’的原始案卷和濱江分局搞砸了,喂,這件事情好像是你搞出來的吧?”
還是沒有回答。
“我聽說是你一個人找到了‘11—23特大搶劫殺人案’和‘天台連環殺人案’的聯係。喂,你不錯啊!給我說說,你是怎麽想到的?”
如果是專案組的任何一個人問他,他都會很樂意並且很得意的說說自己的思路,但是現在他沒有半點開口的想法。
“我很看好你,如果我們國安不介入,破這個案子的一定是你。知道為什麽嗎?”黃遠忽然變得很認真,馬睿的注意力不由自主的被他吸引了過去。“因為你和‘他’很相似,你們是同一類人。不同的是,你比‘他’更能控製自己。你是警察,你有渠道發泄你的不滿,你的憤怒,而‘他’沒有。”
兩個人此後沒有再答話,馬睿幾次想走,但是最後又忍住了。他想看看這個黃遠到底想幹什麽。
天黑的時候,黃遠從背包裏拿出幾塊幹糧,丟了兩塊給他。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接過來吃了。氣溫變得越來越低,不吃東西真有點經受不住。
快到21點的時候,黃遠忽然站了起來。
“他來了。”
“誰?”
“郭建平。”黃遠解釋說。“就是濱江分局刑偵大隊的隊長。他是李慶斌的老部下了,李慶斌很信任他。‘11—23特大搶劫殺人案’的主要功臣就是他們倆,這次檔案的事情也是李慶斌安排他處理。不過這家夥也很滑頭,沒有按照李慶斌的要求把檔案毀了,而是拿來藏在了情婦家裏。估計也是知道這次不同以往,怕最後當了替死鬼。”
“你為什麽會知道?”
“因為我聰明。”黃遠一本正經的回答。
他用望遠鏡看著對麵的動靜,馬睿發了一會兒呆,決定離開,但黃遠卻把望遠鏡遞了過來。
“記得我說過的嗎?11樓B座。”
不起眼的望遠鏡竟然帶了很強的紅外功能,馬睿略微搜尋了一會兒,便找到了11樓B座的位置。
一男一女正在坐著說話,過了一會兒,那個男的移動到了另一個房間,坐下來翻看著什麽。
“估計就是我們要找的東西了。”黃遠在旁邊說道。馬睿看了他一眼,發現他拿著另一個望遠鏡正在看著對麵。
那個男人翻看了很久,然後把手裏的東西放到牆邊,手在那裏擰了幾下,估計那裏是一個櫃子。
過了沒多久,男人走出房間,開始和女人調情,然後兩人相擁著走到了另外一個房間。
“紅外A片!兄弟,今天運氣不錯啊!”黃遠的聲音極度猥褻,馬睿放下望遠鏡,走回牆邊休息。
黃遠卻繼續大驚小怪的叫著。
“脫了脫了!”“上了!”“這家夥很行啊!”
各種奇奇怪怪的感慨讓馬睿幾乎無法忍受,但他終於明白黃遠要做什麽,於是幹脆閉上眼睛休息。或許是多天來一直沒有能好好休息,他不知不覺竟睡著了。
在夢裏,他似乎又回到了童年時期,母親的笑聲和父親的鼓勵猶在眼前。他們一家人開車出去旅行,在路上,母親教他唱著新的歌謠,而父親則微笑著注視著他。突然,世界變得天旋地轉,支離破碎,母親和父親滿臉是血,仰頭倒在座位上。母親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心有不甘,他緩緩地伸出手去,想要觸碰她的臉頰。
就在這時,有人在身後大聲的叫他。
他回過頭,那個人像是他的外公,但很快又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馬睿,醒醒!”
他很快清醒了過來,身上蓋著一條薄毯子,應該是黃遠野戰包裏的裝備。
“什麽時間了?”他問道。
“2點半,是時候了。”黃遠低聲回答。他點點頭,把毯子疊好遞了過去。
“做惡夢了?”黃遠似乎在觀察他的反應,於是他搖了搖頭。
“你剛才一直在掙紮,麵目猙獰,很可怕哦!”
他沒有再理會黃遠,走向天台入口。
第二十二章
“你喜歡從下往上還是從上往下?”黃遠笑笑的問道。
“如果是‘他’的話,還要把人帶上天台,應該是從上往下。”
“好吧。”黃遠聳了聳肩。單元門對他們來說都不是什麽問題,兩人在沉默中搭電梯上到頂樓,然後黃遠用工具打開了天台門的鎖。
“你會攀岩麽?”
“以前學過,但是不精。”
“你的嫌疑果然很大……”
又是無聊的玩笑,馬睿開始感到極度厭倦,於是他問道:“你準備就這樣一直貧嘴到11樓麽?”
黃遠搖了搖頭,開始從背包裏取出尼龍繩和速降設備,馬睿幫著他把繩子在天台上固定好,一路放到樓下。
黃遠配好裝備,率先躍出天台。
“你不會剪斷繩子吧?”他說了最後一句冷笑話,很快消失在黑暗之中。
馬睿深深吸了一口氣,從另外一根繩子**了下去。
今天的月亮很大,背對著夜空,快速下滑帶來的冷風帶來一種奇異的感觸。他一邊揣測著“他”的行動方式,一邊不斷利用雙腳的蹬踏減緩下滑的速度。很快,他就看到了停在半空中的黃遠。
他單手比劃了幾個手勢,大概是讓馬睿找一找合適的進入口。兩人分別向左右**開,很快,黃遠便找到了一扇沒有關上的窗戶,兩人小心翼翼的從那裏進入了房間。
一片漆黑,但黃遠早已經準備了夜視儀,兩人摸索著走向書房,黃遠取出一瓶噴劑,往臥室裏噴了不少,然後關上了臥室門。
“麻醉劑?”馬睿問道。
“不錯。”黃遠小聲回答。“隻是讓他們睡得更深,沒有副作用,甚至沒有任何異味哦!”
馬睿沉默的點點頭,兩人走進了書房,黃遠拉開櫃子,然後忍不住吹了一聲口哨。
“保險櫃。”他點點頭。“有挑戰性。”
馬睿幫他拿著背包,看著他如同電影裏的人物一樣依靠聽診器打開保險櫃,忽然有一種不真切的感覺。
“很多東西。”黃遠說道。
他從保險櫃裏先取出大約20捆鈔票,然後取出了一大摞文件。馬睿用手電照著快速翻閱了幾頁,點了點頭。
“就是這些,但應該還有現場攝像的光盤。”
“看到了。”黃遠回答,然後伸手去保險櫃深處取,就在這時,忽然響起了淒厲的警報聲。
“幹!”黃遠一把抓起光碟,飛快的塞進背包,然後把文件胡亂的也塞進去,一陣風似的跑出房間。馬睿慌忙追出去時,他已經消失在窗外。馬睿忙亂的套上速降器,已經有好幾戶人家打開了燈,臥室裏也有了響動。他來不及檢查裝備,抓住繩子躍了出去,但尼龍繩竟脫出了速降器,他僅僅來得及用右手抓住尼龍繩。
他的身體飛速下墜,手套很快發熱,然後被磨破,他咬著牙死死地抓住尼龍繩,左手努力想尋找一點依靠,劇痛幾乎讓他昏厥過去,但他終於還是停了下來。
“放手!”一個身影在他右上方叫道,然後他感到自己的衣領被人抓住。
“你開什麽玩笑!”他仰起頭。
“你想被人抓住麽?我抓住你了,快放手!”沒辦法看到黃遠,但他的聲音卻帶著不容反駁的語氣。
這裏的位置至少在9樓,但不知道為什麽,馬睿在那瞬間下了決定。
他放開了手,兩人像石頭一樣下墜。馬睿眼睜睜的看著地麵越來越近,不由自主的閉上了眼睛,但他們的速度猛地慢了下來。黃遠放了手,把馬睿拋到綠化帶上,隨後輕巧的落在草地上。
“跑!”他低聲叫道。馬睿的腿扭了一下,但他很快站了起來,一瘸一拐的跟著黃遠向圍牆跑去。
黃遠靈巧的爬上4米高的圍牆,然後在馬睿力盡的時候拉了他一把,兩人滾下圍牆,飛快的跑到車子那裏。
黃遠發動車子,把油門踩到底,瞬間便把小區遠遠拋在身後。
馬睿用右手肘壓著扭傷的腿,左手用力捏著自己的小腿。他的右手鮮血淋漓,看上去很可怕。
“我還以為你死定了。”黃遠伸手從後座位上拿過來一盒紙,馬睿一聲不響的抽出一疊紙按在手心,這時他才發現自己全身都在發抖。
“我X你媽!”他忽然失去了全身力氣,身子靠在副駕位前的麵板上,冷汗瞬間濕透了他的後背。“我差點死了!”
“可你沒死不是嗎?”黃遠把車停在路邊。馬睿偏過頭看著他,他遞過來一支煙,塞到馬睿嘴裏,然後把它點燃。
“很瘋狂,可是很過癮不是嗎?”黃遠忽然大笑了起來。他把背包從後座拿過來,把那些文件拿了出來。“很值,不是嗎?”
“值你的頭,你是個瘋子……”馬睿狠狠地吸了一口煙,被嗆了一口,劇烈的咳嗽起來。
黃遠大笑著拍著他的後背,他一邊咳嗽,一邊忍不住也笑了起來。
“他媽的……”他喃喃的說道。“……你是個瘋子,我也是。他媽的,這事太瘋狂了……可是……他媽的……的確很過癮。”
右手刺痛了一下,他皺了一下眉頭。
“要是這些資料沒有用,我就太虧了。”
“別想那些沒用的,去喝一杯吧!慶祝你死裏逃生。”黃遠再次啟動了車子。“你知道什麽好地方麽?”
“你還別說,我剛好知道一個地方……”
城市的另一端。
王直仰起頭,鮮血沿著他的嘴角流下,浸濕了他的衣服。
他隨手把手裏已經失去生氣的軀體放開,走向浴室。
水流衝刷著他身上的血汙,在腳下匯聚成一片紅色的汪洋。
他**著身體跨出浴缸,走到鏡子麵前。
蒸汽讓鏡子變得模糊,於是他隨手抹了幾下。
鏡子裏的人讓他覺得非常陌生。
“你在麽?”他不由自主的問道。
然後鏡子裏的他嘴角詭異的**了一下。
他猛地擊碎了鏡子,無數玻璃的碎片散落到四處,於是便有了無數個詭異笑著的他。
“為什麽……”他沒有問完,便走了出去。
外麵的房間亂的一團糟,淩亂的血跡和屍體散落在各個角落,如同是被颶風橫掃,家具幾乎都化為碎片。隱隱約約有警笛在樓下響起,於是他皺了皺眉頭,走到另外一個房間,從散落在地上的衣櫃殘骸裏揀出一套看上去還不太皺的衣服。
有人敲門。
“警察!裏麵有人麽?”
他站上窗台,樓下有人用手電筒照過來,但他的身影已消失不見。
片刻之後,他便回到了waiting吧對麵的天台上。
小小的霓虹燈閃耀著,**著他。讓他極度渴望回到那小小的地下酒吧,但他還是沒有想好說什麽,怎麽解釋他那天晚上的突然離去。
努力在腦海中回想著美幸的笑顏,浮現的卻是那張早該被他遺忘的臉,那個不鏽鋼飯盒,以及鏡子中自己詭異的笑容。
或許,作為魔鬼本來就不該對生活有什麽期許。
【你接下來要做什麽?】
“我不知道。”他喃喃自語道。
接二連三的屠戮讓他對自己的能力有了更深刻的認識,因為失去美幸而帶來的失落則讓他時刻充滿著殺戮的欲望。
一群十五六歲的少年嬉鬧著從樓下的小巷走過,或許是因為過於無聊,其中一個飛起一腳踢飛了路邊的垃圾桶,於是其他人哄笑起來,紛紛踢著一袋一袋的垃圾,很快把周圍弄得一片狼藉。
【殺了他們吧,這些人長大了也不會是什麽好人。】
“不。”王直堅定的拒絕了“他”的蠱惑,那群少年很快消失在街道之中。
“這些孩子,錯的不是他們,而是那些警察。他們封鎖了我的宣言,讓那些遺書沒有哪怕一封出現在報紙、電視或者是網絡上。他們不知道作惡將會麵臨什麽樣的懲罰,他們甚至不知道這種破壞是錯誤的,這不是他們的錯。”
月光很亮,它溫柔的照在王直臉上,讓他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他忽然覺得自己的思路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真是可笑啊,那些警察本該幫助我,讓我能夠淨化人們的思想,為這個世界樹立新的規則。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隻有這種規則才讓那些想要作惡,或者是即將作惡的人們懸崖勒馬;隻有這種規則才能拯救這個腐朽的世界,讓腐壞的人心重新回歸正途。可他們卻把力量用在對付我,也許就是現在,正有無數的警察在尋找我,試圖斷送這個世界唯一得到救贖的機會。”
“不過這不奇怪,政府最擅長的就是封鎖消息,愚弄民眾,把一切事情搞糟。可這種程度的阻礙並不能阻止我。”
“那些愚蠢的官員們,我甚至可以猜到他們在恐慌著什麽,他們害怕有朝一日,審判也會降臨到他們身上。真是可笑啊,他們以為這樣掩耳盜鈴的行為就能欺騙得了他們自己。可是審判必將到來,惡人必將墜入地獄。”
“我知道我該做什麽了。”
“事實證明,現在我的力量已經足夠強大,已經是我該站出來的時候了。”
【更多的殺戮,更大的屠殺麽?】王直能夠感覺到“他”的興奮。
“也許吧,這個世界已經太過於麻木,如果沒有一些讓人震驚的事情,也許很難改變一切。”
“該往這潭死水裏投點東西了。”
第二十三章
美幸已經準備關門,但在這時候卻又來了兩個不速之客,這讓她很自然的想起幾個月前忽然出現,然後又突然消失的那個人。
她心中不免有些酸楚,但卻沒有在臉上表現出來。
“喝點什麽?”她笑笑的問道。
“抱歉,影響你關店了。”馬睿不好意思的說。而黃遠則熟門熟路的坐到吧台前麵,四下打量著。
“美女,先來一打生啤,隨便上點小食。”他笑嘻嘻的說道,趁美幸轉身,擠眉弄眼的奚落了馬睿一番。
馬睿忽然覺得有點尷尬,他把黃遠從吧台拉到旁邊的桌子,拿出冒著生命危險換來的資料,一張張的翻閱起來。
美幸很快拿著他們點的東西過來,黃遠開始習慣性的調侃她,馬睿拚命低著頭,等她走開,他才真正開始把資料看了進去。
“你看看這裏。”他習慣性的把手裏的照片遞過去,才發現坐在對麵的並不是李元虎。黃遠卻沒有注意到他的神色,接過照片看了起來。
與內部數據庫裏挑選出來說明案情扼要的照片不同,原始資料裏的照片很多、很雜,但正是從這些照片裏,能夠看出更多的問題。馬睿向美幸要來紙筆,兩人開始在紙上寫寫畫畫,反推案件發生的過程。
馬睿偵破刑事案件的經驗較多,但黃遠卻有著超強的推理能力,根據原始案卷裏原有的分析報告和眾多照片呈現出的線索,兩人很快便搞清了案件的大致脈絡。而犯案的凶手也非常明顯,就是那個偏愛天台的連環殺手。
並不是因為他們比當時那些辦案人員高明多少,而是因為那時“他”還沒有開始連環作案,案件的特征並不明顯。而現在經曆了一百多起案件後,他們都已經對“他”的手法非常熟悉了。
“是‘他’第一次作案麽?”馬睿忽然對自己有些不自信。
“應該是。”黃遠一改平日的憊懶,神色前所未有的專注。“你看看這些淩亂的噴濺血跡,還有這張照片,噴濺血跡在這裏缺了一塊,應該是凶手的位置,這說明他對此毫無準備。而此後的照片我記得很少出現這樣的情況,凶手在那時已經熟悉了血液噴濺的方式,很少讓血直接噴在自己身上了。”
馬睿在紙上畫出巷子的平麵圖,然後根據照片開始模擬當時的場景。
“不,不,你畫的順序不對,第一個被害人應該是張金柱,他的傷口與其他人的都不同,應該是先被利器劃開,然後才進行撕咬。而其他人都是被咬死的,凶手當時很可能已經遺失了凶器。”黃遠開始在物證清單裏尋找凶器,而馬睿則繼續對比著死者們的傷口。
“……這是什麽……不對,這個案子不是早已經結案了麽?……什麽咬死?你們在說什麽!”馬睿轉過頭,美幸正站在不遠的地方,手裏拿著一大杯冰塊。她的臉色變得慘白,眼淚已經如同斷線的珍珠一般落下。
“對不起,對不起……”馬睿這時才想起眼前的女子正是“11—23特大搶劫殺人案”的受害人家屬之一,他回想起第一次見到美幸的那個夜晚,心裏一下子揪了起來。
“這是什麽?”美幸已經跑了過來,馬睿想要遮掩桌上的東西,但美幸已經看到了她最不願見到的那個人的照片。
她茫然的退後了幾步,忽然暈了過去。
“蘇小姐,蘇小姐!”馬睿剛好來得及抱住她,而黃遠則被搞得莫名其妙,困惑的撓了撓耳朵。
第二天在專案組辦公室再度見到黃遠時,馬睿的神情難免有些尷尬。黃遠無良的笑著,還好並沒有過來奚落他。
美幸好在隻是短暫的昏迷了幾分鍾,但她的精神變得極其萎靡,馬睿和黃遠幫她關了店,送她回家。除了說出住址,她像個受傷的小動物一樣一言不發,隻是不停地哭泣。馬睿對她的狀態非常擔心,於是留下來陪她,黃遠則帶著資料回了辦公室。
其實這一夜沒有發生任何事,美幸抽泣著哭到天亮,終於睡著了。而馬睿則利用冰箱裏的東西簡單做了點東西,放在灶台上保著溫。他給美幸留了張字條,寫了自己的聯係方式。
他感到萬分內疚,如果不是自己的疏忽大意,美幸也許永遠也不會麵對血淋淋的現實,對於她來說,死去的丈夫即將消散在回憶裏。
但馬睿卻將恐怖的事實帶到了她的麵前,他死得極其痛苦,那些可怕的照片無疑給了她精神上極大的打擊。
怎麽才能彌補這一切?馬睿人雖然還在辦公室,但心早已經回到了那個房間。
“發什麽呆呢?”李元虎打斷了他的思慮。“這些資料是你和那個黃遠搞來的?怎麽回事啊?”
“沒什麽,就是陪著那個家夥發了次瘋。”
“可他說你是冒著生命危險搞來的資料,是不是真的啊?”
“他是那麽說的?”馬睿看了看黃遠,他正在和周衛紅說著什麽。本來馬睿對他是有著很大戒心的,黃遠調查過他的過去,不知道他究竟知道些什麽,但經過昨天晚上,他覺得黃遠應該是個不會出賣他的人。
“警報!”忽然有人大叫了起來。“網絡上出現了疑似凶手宣言的東西,網監大隊已經在強製刪除了,但那個家夥還在不停的發!”
“位置?”張一林高聲問道。
“正在查……應該很快……查到了!這個地址是?江海市城市管理綜合行政執法局?!”
“那是個什麽地方?”
“城管局……”
“行動組跟我走,馬上通知特警大隊,讓他們派人就位!打電話給城管局,他們有槍沒有?讓他們馬上控製大樓,禁止一切人員進出!”張一林一邊布置一邊整理裝備,不到10秒的時間就帶著一長三短四支槍出去了,謝國才他們幾個慌慌張張的跟在後麵,周衛紅開始打電話。
“那家夥……”李元虎張大了嘴,馬睿快步走到了數據服務器——也就是昨天運來的那台大型電腦旁邊,黃遠正興奮地看著其中一個屏幕。
“什麽內容?”
“你自己看……很有趣,這家夥把自己真當成神了。”
發帖人叫做惡業神使,帖子的名字叫做:“這個世界一定有因果報應,作惡多端的人必然遭遇惡報”。
帖子的內容很長,但大部分都是一個一個的人名和相關的罪狀、死亡日期,這些東西之後必然會反複不斷的進行核實,所以馬睿並沒有認真的去看,他看的是帖子的正文部分。
全文大概三千字,前半部分通篇都在講中國古代的因果報應理論,中間部分開始抨擊社會上的不良風氣,最後則反複的在講一個理論:因果報應是確實存在的,作惡必然要橫死,然後便開始羅列證據:從2013年至今187名“暴死”、“自殺”的“惡人”。值得注意的是,文章裏羅列了幾種中國古代必然遭遇惡報的惡行:不孝、殺生、偷盜、邪**、欺詐、貪欲、兩舌、懶惰、持強淩弱等等,告誡人們要積德行善,否則必將遭遇惡報。
“大概就是從佛經裏麵抄了些東西,再加上他的殺人名單。”黃遠聳了聳肩,言語裏都是不屑。“這種水平還不如一般的憤青,看上去就像是個脫離現實很久的人。”
其實馬睿也有這種感覺,如果不是知道後麵那份名單的分量,這種帖子他甚至不會去認真看,但這畢竟是目前唯一有可能直接來自凶手的宣言。
周衛紅給城管局打完電話,也過來研究著這篇文章,目前他們統計的謀殺是144起,如果這篇文章最後證實是真的,那就意味著還有43具屍體沒有被發現。這個數字讓周衛紅的眉頭又糾了起來,他馬上開始安排人員落實文章裏的名單,通知心理專家來分析文章裏的線索。
過了不到30分鍾,張一林便打來了電話,要求鑒證組到現場支援。
“什麽情況?”公共通話是打開的,於是黃遠有些興奮的問道。
張一林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回答道:“還是沒有凶手的蹤跡。大約17人遇害,這裏就像是屠宰場,滿地都是碎肉。我對凶手的能力評定提升為A級。”
辦公室裏一片死寂,人人都在低頭做自己手上的事情,再沒人有心情說點什麽。
過了很久,服務端忽然又開始“嘟嘟”的報警,黃遠飛速的坐到了操作台前。
“他又開始發帖了,這次的位置是……”他的臉色變得有些奇怪。“……江海市發展和改革委員會。還是那個帖子,但是新增了一行內容。”
“我不介意你們追查我,但如果我的帖子繼續被刪除,我不保證自己還能繼續保持克製,那時候城管局將隻是一個開始。”
帖子最後的名單增加了9名城管局的官員。
“荒謬!太荒謬了!”周衛紅的臉氣得發紅。“這是**裸的挑釁!馬上派武警部隊去發改委,一定要抓住他!”
黃遠走到了電話麵前,撥了長長的一串號碼。
“局長,我是黃遠。K5—9704—102案卷突然出現F級波動,我認為已經進入橙色預警,有可能帶來不可預見的後果,需要您的指示。”
電話那邊沉默了一會兒,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批準執行戊計劃,每五個小時匯報一次。”
電話隨即掛斷。
黃遠轉過身來,馬睿發現他臉上的青筋都激動得鼓了出來。
“不好意思各位,因為出現了特別情況,此案已經正式轉入國家安全警戒體係,轉由國家安全部負責。目前來說,也就是由我負責。出於保密和便於工作的理由,從即刻起,各位不能再與外界聯係,除非得到我或張一林上校的批準,任何人不能離開辦公室。各位手上的所有工作暫停,等待下一步的安排。”
沒等眾人有什麽回應,黃遠便轉身拿起一直沒有人動過的衛星電話,輸入了一行解鎖碼。
“張一林上校,總局已經批準執行戊行動計劃,請你馬上回指揮部。”
“程覺坤將軍,我是國家安全部K局特派員黃遠,身份編碼GA8301—4475—K290,我已得到授權,現命令你部特戰部隊立即進入作戰狀態,按戊計劃進入江海市布防。”
“周德興局長,我是國家安全部K局特派員黃遠,身份編碼GA8301—4475—K290,我已得到授權,現命令你局暫停除C級以上所有任務,所有人員待命,準備執行戊計劃。另外,派一組內勤人員和一組行動人員到市公安局7樓待命。”
“江海龍大校,我是國家安全部K局特派員黃遠,身份編碼GA8301—4475—K290,我已得到授權,現命令你部立即進入反恐程序,即刻起開始對江海市重要人物和目標進行保衛。”
“李覺處長……”
……
一連串的電話打出去,原本想要質疑他的周衛紅也隻能選擇回到座位上。
簡簡單單的幾個電話,竟然已經把江海市駐軍、國安局、武警部隊、特警部隊、人武部、公安、交警、消防的人全調動了起來。
房間裏的人都呆呆的看著他,但他卻放下了電話,坐到操作台前麵,認真的開始打起字來。
“您好,尊敬的惡業神使先生。我是國家安全部的工作人員,姓黃,您可以叫我小黃。請恕我冒昧,我非常認同您對目前社會公德、不良風氣的看法,但在具體實施方法上,我認為我們可以聊一聊,看看能不能找到大家都能接受的處理方法。您看,您現在方便嗎?”
第二十四章
亂糟糟的房間中,王直正在焦急的等待著結果。
房間本來的主人已經躺在地下,一團紅色的汙跡正從他身下慢慢擴大。
原本的計劃中。他本來還沒有直接和國家機器對抗的打算,但他沒有想到警察能夠用那麽快的時間掌握他的位置。一大群城管隊員手拿鐵棒和電棍衝進房間的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暴露了,慌亂之中,他殺死了房間裏所有的人。然後,感到落入下風的王直惱羞成怒的按照計劃衝進了各個辦公室,殺死了選定的9個官員。
張一林幾乎是踩著他的腳後跟進了大樓,但他那時已經平靜了下來,毀掉監控室以後離開了城管局。
他隨意進了一家網吧,然後發現自己的帖子在任何地方都找不到,於是他又一次憤怒了。
失去理智的他衝進了原定第二天的目標——市發改委,隨意找了一間還開著的辦公室。
殺死一個落單的人對他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他甚至沒有心情吸取他身體中的能量。
他暴躁的關上門,關掉電腦上正在運行的三國殺,又一次開始發帖,並且不假思索的加上了那一句話。
“我不介意你們追查我,但如果我的帖子繼續被刪除,我不保證自己還能繼續保持克製,那時候城管局將隻是一個開始。”
他再一次的把帖子在所有他認為有影響力的網站都發了一遍,然後開始等待結果。
他終於能夠冷靜一點,於是開始有點後悔。
國家機器究竟有多大的能量,作為一個平頭百姓的他無法想象。特別是在沉睡了12年之後,他愈發搞不清狀況。
他對這個新的世界認知有限,一部分來自養老院,另外一部分來自充當環衛工人的生活,而更多的則來自報紙、電視和網絡。
這裏麵充斥著太多猜測和假想,讓他有些無所適從。
以前他是不相信超能力,不相信鬼神的,可是有了自己這個活生生的例子在前,誰還能說那些傳說一點根據都沒有?
中國龍組是不是真的存在?是不是還有其他的超能力者?自己的能力究竟算有多強?這些問題在這個時候才紛紛湧上他的腦海,讓他心亂如麻。
就在這時,電腦屏幕忽然“嗶”的一聲,彈出一個對話框,就像是QQ的聊天窗口,但又比那簡單得多。
“您好,尊敬的惡業神使先生。我是國家安全部的工作人員,姓黃,您可以叫我小黃。請恕我冒昧,我非常認同您對目前社會公德、不良風氣的看法,但在具體實施方法上,我認為我們可以聊一聊,看看能不能找到大家都能接受的處理方法。您看,您現在方便嗎?”
他仿佛看到一隻可惡的政府公務猿在嘲笑著他。
國家安全部?那是什麽?中國的FBI?
他感到自己的臉在被狠狠的抽打,對方不但知道他在哪裏,還特意入侵了這台電腦,不痛不癢的說一番看似客氣,實則尖酸的話。
這讓他極度鬱悶。
【殺麽?】“他”又在蠢蠢欲動。
雖然已經過了下班時間,但他能夠感覺到大樓裏的人還很多,如果大開殺戒,能殺的人不會比剛剛少。
不,他隨即醒悟了過來。
如果不能控製的大肆殺戮,那他究竟算什麽?剛剛親手貼出的帖子不就成了屁話麽?
他要殺人,但要殺的都是壞人。
他殺人是為了讓世界變好。
他是正義的。
當然,無可避免有些錯手殺死的人,也有可能會殺錯人,可那些不過是正義之路上必須付出的代價。
沒有一場革命會是不流血的,何況是扭轉人心的革命。
這樣想著,他心裏終於好過了一點。
“想要談話,先表現出誠意。我要看到我的帖子在每一個網站都置頂!”
他隨手回了這句話,匆匆離開。
專案組辦公室,黃遠微笑著轉移到另外一組屏幕前。
他沒有半點想要和凶手談話的想法,事實上,他僅僅是想要確認一下凶手是不是還在那個位置。
他在一塊屏幕前輸入了一大堆指令和密碼,然後從另外幾塊屏幕調閱江海市的衛星圖片。在黃遠的操作下,屏幕迅速放大並鎖定了市發改委的大樓。就像是相機的抓拍功能一樣,屏幕上自動的用黃框框起了許多個活動的人體。
服務器開始調閱幾個小時前城管局的衛星圖片,搜索並分析當時離開大樓的人體特征,並與此刻獲得的數據進行對比。
一個完全無關的人在幾小時內同時出現在城管局大樓和市發改委大樓的概率可以視為零,如果凶手沒有特意改變外貌特征,這將是最好的鎖定他的機會。
很快,一個黑影出現在天台。計算機第一時間把他用紅框框了起來。
“契合度97.45%。”
黃遠剛剛露出笑容,那個黑影便驟然消失。
好在衛星覆蓋的位置足夠大,在服務器的瘋狂運算下,很快在距離發改委大樓40米外的另外一幢大樓天台發現了目標。
目標很快再度消失,計算機再次搜尋。在多次這樣的周而複始下,目標終於停了下來,並且消失在天台門後麵,應該是到達了潛藏處,準備休息了。
“契合度98.17%。”
計算機最終給出了這樣的結果,這讓黃遠非常滿意。
張一林在這時回到了辦公室,黃遠向他點了點頭,再次拿起了電話。
各單位已經將行動部門的聯絡方式傳輸到了服務器上,於是他直接向所有作戰部隊下達了命令。
“各單位注意,已經確定目標為異能者,能力暫估為A+級,異能形式未知,擁有超過40米的縱躍能力,殺死過近200人,極度危險。目標現位於江海市華海區興福小區11幢,樓層不明,該樓房設計西側無窗口。特戰部隊即刻按戊計劃進行戰術切入,對目標進行遠程控製;武警部隊即刻以目標為中心1000米範圍進行布防;交警部門即刻進行交通管製,疏散現場;消防大隊、武警醫療隊在興福小區西側廣濟橋待命,準備救援;國安局、特警大隊行動組人員從西側進入小區待命;現場指揮為國安部K局特別行動處張一林上校。所有部門注意保持緘默,18點整必須全部就位!”
“本次行動代號:超人。行動目標:格殺異能者!”
張一林已經完全看不出老實木訥的樣子,一臉殺氣讓人望而生畏,國安局行動組的人員到位後,他馬上就帶著他們趕往現場。而黃遠則恢複了憊懶的樣子,但還是一動不動的盯著屏幕,生怕目標再次移動。
這種局麵讓原來專案組的人感到自己就像是多餘的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大概是因為感覺馬睿和黃遠還比較熟悉,他被推出來去找黃遠請示。
“黃……特派員,我們組的人現在該做什麽?”
“你們在旁邊休息一下吧。”黃遠目不轉睛的盯著屏幕回答道。
“運氣好的話,今晚過後專案組就可以宣布結案了。如果運氣不好……”他頓了一下,然後繼續說道。“……說不定還要借助你們的專業。”
馬睿回去把他的意見說了,周衛紅考慮了一會兒,便安排屬下繼續核對打印出來的受害人名單。如果案子能夠終結,這些東西也要進行核實歸檔;如果案子還不能終結,說不定能從裏麵找出點線索。
黃遠飛速的瞥了他們一眼,又把目光投回到屏幕上。
主屏幕一直鎖定在那幢居民樓上,其他幾個屏幕則分別關注著各個分隊的進展。因為是冬天,每天19點天色幾乎就全黑了,這將讓衛星監控變得非常困難。但黃遠不願意冒險等上一晚,他擔心目標將會再次移動位置,以目標的移動能力,在黑夜中幾乎無法再搜索到他的行蹤。
所以他決定在18點10分展開行動,利用手邊能夠動用的全部力量雷霆一擊!
計算機在這時搜索出了整幢居民樓的住戶信息,黃遠把資料發送給張一林,然後一目十行的瀏覽著。
這幢房屋共7層,有14戶人家。根據片警提供的信息,隻有3戶為男子獨居,其他都是一家人。而這3名男子中,一名為醫藥公司的銷售員,很少在家;一名為喪偶獨居的退休老人;最後一名為蝸居在家的網絡作家。
目標看上去很明確了,但為了防止目標是劫持了某一家人,國安局的特勤人員開始偽裝成10086的工作人員給各家住戶打電話。
5分鍾後,信息回饋到了黃遠這裏。
沒有任何異常。
最大的嫌疑人為獨居在502的中年男子王正。
遠程紅外監控表明目標正坐在書房內,有可能正在上網。
1分鍾後,網警把他的電腦運行狀況發了過來,他一直在瀏覽那些由疑凶發布的帖子。
目標確認。
時間是北京時間2013年11月7日下午17:58分。
屏幕上,各行動部隊已經陸續就位。
黃遠感到自己的心忽然砰砰呯地劇烈跳動起來。
他們很久以前就在關注這個案子,並且早就懷疑凶手是一名異能者。
異能者,這個詞來自美國。
雖然世界各地早有各種各樣離奇的神話傳說,但在世界範圍內並沒有真的發現過擁有超級力量的超人,也沒有發現過諸如狼人、吸血鬼之類的怪物。納粹德國在戰敗前曾進行過一係列製造超人的實驗,但並沒有得到成功。
冷戰期間,美國和蘇聯都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研究人類的特異功能,兩國均試圖通過研究超能力現象而製造超級戰士,都沒有獲得成功,但在研究中確實發現了一些能夠以自身磁場影響周圍事物的人,蘇聯甚至曾經發現過能用意誌幹擾他人思維的異能者。
冷戰結束後,世界格局更加複雜,對於人體的研究更加深入。世界各國的國家安全機構都設立了專門機構研究特異功能,本國自然也不例外。
針對異能者可能造成的危害,國家安全部曾專門製定過預案,並進行過演練,也就是黃遠所說的“戊計劃”。
當然,還有收服異能者為國家所用的“癸計劃”,而此前黃遠等人準備執行的也是這個計劃。
但今天下午發生的事情使黃遠下了決斷。
如果此前殺死近200人還可以用“正義感過強”、“缺乏適當引導”來做遮羞布,那衝入國家公務機關殺死17人則讓這一切借口沒有了任何意義,凶手對於國家、政府根本沒有應有的敬意和歸屬感,屬於極度的不安定因素。隨後凶手第二次進入國家公務機關殺人,並威脅將造成更大的破壞。
這讓黃遠對合作的可能性做了最壞的評估。
不能為國家所用,那就必須在他造成更大的破壞之前毀滅他。
這就是“戊計劃”的意義所在。
通話設備裏傳來了張一林的聲音。
“指揮中心,這裏是作戰現場指揮部,已確認目標,各作戰單位已經就位,申請開始執行‘戊計劃’。”
“確認無誤,現在是18點06分,‘戊計劃’可以開始實施!注意回收目標肌體。”
屏幕上的眾多的黃色框體開始向目標區移動。
黃遠再次撥通了電話。
“局長,我是黃遠。戊計劃已經開始實施。”
第二十五章
王直對於即將發生的一切一無所知,他正在氣急敗壞的和人在網絡上展開罵戰。
一從發改委大樓回來,他就急不可耐的上網,然後點入了他在各大論壇發布的帖子。
遺憾的是,瀏覽者寥寥無幾,回複者幾乎沒有,僅有的幾個回複也僅僅是諸如“樓主你好,樓主再見”,“終於占到一個沙發”,“路過~~~”之類。
唯一一個可能看過帖子的回複是:“樓主是腦殘,鑒定完畢。”
如果能夠知道網絡那一端的人是誰,王直說不定會立即趕過去把他們全部殺死。
辛辛苦苦奮戰幾個小時寫出來的東西,屠殺十幾個人換來的發帖機會,麵臨的卻是這樣的窘境,這讓他鬱悶到想殺人。
不得已,他終於動用了以前一直非常不齒的馬甲戰術。
“樓主說的好像很有道理。”
“我就是江海的,樓主說的事情我也聽說過,原來是真的。”
“幹壞事原來真的會遭報應啊,以後要注意啦。”
正當他心情惡劣的注冊著下一個馬甲時,一個名為“真是膚淺”的ID無情的揭露了他。
“披上馬甲就能製造新聞?樓主,你真是膚淺。”
心虛加鬱悶的王直馬上發帖反駁,幾個回合以後,一個馬甲不小心露出了破綻,於是更多更惡毒的嘲笑撲麵而來。
幸運的是,更多的人加入了論戰,其中也真的有江海的網友,也有人證實了名單中的部分事實,於是場麵變得更加混亂。攻擊、謾罵和各式各樣的吐槽層出不窮,這讓王直疲於應付。
王直不一會兒便精疲力盡,他第一次感到上個網比殺十個人還要麻煩。
天色漸漸變得陰沉,王直坐在椅子上伸了個懶腰。
他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樓下的主婦沒有因為買菜或者其他小事罵罵咧咧,隔壁的大爺沒有像往常一樣拉二胡,一樓的狗沒有像發瘋一樣狂叫,甚至連一點鄰居做飯的油煙味都沒有從油煙機倒灌進來。
王直的聽覺、嗅覺和視覺都遠遠超過常人,但大腦的接受能力畢竟有限,一天到晚聽幾百米方圓內的聲音不是什麽享受的事情,讓各種各樣奇怪的味道充斥鼻腔也不是什麽好主意,如果一抬眼看到的美女臉上都是毛孔、黑頭和蟎蟲,生活也就沒有什麽意思了。所以王直很少主動去獲取那些無謂的信息,也通過練習把自己的感官降低到一個可控的範圍,隻有當他覺得有必要的時候,他才會把自己的感知能力放大。
他迅速把自己的感知能力提高到最大,然後愕然發現自己周圍有許多個心跳的聲音。
“……G組就位。”他聽到4樓傳來一個刻意壓低的聲音,於是他猛地從書桌前躍了起來。
警察!!
他本能的往門口跑去。
“行動!”一個聲音從窗外、樓上、門外和樓下許多個地方同時傳來,愣了一下之後王直才反應過來,那是無數個耳機裏傳來的聲音。
一陣巨響之後,防盜門直接倒地,幾個冒著煙的黑東西滾了進來。王直加速往門外撲去,隻要拉近距離,他相信沒有什麽能傷害自己。
黑球猛然爆開,王直的眼前變得一片花白,然後一陣惡臭湧入鼻腔,嗆得他腦海裏一片空白。
腳下不由自主的緩了幾步,巨大的衝力便隨著數聲槍擊直接打在他的胸口,讓他的身體向後退了幾步。一陣新的劇痛,如同被特快列車直接撞飛,他的身體再次飛向前方,撞上櫃子之後落在地下。
在這時他才聽到遠處傳來的“呯”的巨響。
“A、C、D三組火力戒備,冷凍組行動。”
張一林命令道。
從A組的視野中,他能夠清晰地看到目標已經倒在一堆家具的碎片之中,但他仍然不敢掉以輕心。
有三組狙擊手匯報說命中目標,但他仍然能看到目標滿是鮮血卻接近完整的身軀,這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詭異和危險。
為了保證一擊殺傷,特戰部隊配備的是美製“巴雷特”12.7毫米M82A1反器材槍,使用M903SLAP脫殼穿甲彈,理論上在500m的距離上可以擊穿34mm厚的硬化裝甲鋼板。正常來說,命中人體以後隻會有兩種情況:直接打碎,或者是打成兩段。在這種武器之下,有沒有防彈衣結果都是一樣的。
行動之前,張一林考慮的是會不會誤殺從正麵執行突擊任務的A組和C組,因為這種武器的穿透力實在是太強,像這種居民樓,直接從一側擊穿所有牆壁都是可能的。
但目標僅僅是倒下,這讓他吃驚之餘多了幾分慎重。
身著防凍裝備的特種兵很快背著液氮瓶進入房間,戊計劃從一開始就準備采用低溫速凍的方式保存盡可能多的異能者肢體。
王直的軀體很快被寒霜包裹,冷凍組開始用保溫材料對他進行包裹,在整個過程中,王直都沒有任何動靜。張一林終於鬆了一口氣,他下令讓D組繼續保持火力戒備,A組和C組開始執行搜尋證據的行動。
A組的隊長開始檢查王直的計算機,打開的頁麵仍然停留在天涯雜談的帖子上,王直不知道的是,其實從一開始和他論戰的人,包括後來參與論戰的人,絕大多數都是國安局的特勤人員,黃遠正是用這種辦法把他拖在了電腦麵前。
D盤裏保存著大量的新聞頁麵和圖片,張一林讓A組的隊長快速翻閱著圖片,其中很大一部分都已經成為“天台連環殺人案”的案卷材料了。張一林滿意的點了點頭,命令他把整機打包帶走。
通話器裏忽然傳來“啊?”的一聲驚呼,然後便是持續不斷的槍擊。A組隊長的視野迅速向後轉去,但一陣天旋地轉後便不再動彈,隻是呆呆的照著一堆破爛雜物。
“發生了什麽?”張一林迅速在A組、C組和D組隊員的視野間切換,但看到的隻是一些無意義的圖像,快速移動的黑影,劇烈晃動的鏡頭,槍聲和慘叫聲不斷從通話器中傳來。兩、三分鍾後,一切恢複了平靜。
“各組匯報情況!”
“B組匯報,5樓發生劇烈槍戰,我部正從7樓趕往支援。”
“E組匯報,4至5樓均有槍擊和爆炸,我部是否進行支援?”
“F組匯報……”
從不同位置突入房間的三組成員無一回話。
張一林深吸了一口氣。
“B組注意保持火力,盾型切入,其他各組原地警戒。”
鏡頭切換到B組,隊長小心翼翼的從樓梯間往下看,一隻手忽然從鏡頭下方伸出來,把他拉了下去,槍聲在瞬間狂響起來,張一林把畫麵切換到B組隊長,鏡頭中隻能看到一個男人的小半張側臉,B組隊長還在發出“咳咳”的聲音,但另外一種聲音卻吸引了張一林的全部注意力。
他在吸他的血!
片刻之後,他被扔到地上,鏡頭中能夠看到那個男人的身影又回到了房間裏。
“B組停止前進!返回6樓戒備!”張一林迅速下令。“狙擊組,目標已回到502室,5樓已無我方人員,可以任意開火。”
狙擊手們馬上開啟了紅外瞄準模式,一個站立的白色身影在視野中出現,如同重炮群發射,巨大的轟鳴聲開始回**在城市中,無數的玻璃被震碎。
王直再次被擊倒,但這一次他沒有再裝死,而是匍匐在地上飛速向大門爬去,劇烈的疼痛讓他的思維處於停滯狀態,本能則推動他向樓上跑去。那裏有他所需要的能量和修補身體的材料。
經過近200次殺戮和吸收,王直的身體已經強橫到了一個相當恐怖的程度,事實上,普通的手槍和步槍子彈對他來說已經沒有多大的殺傷力。但無論他的身體多麽強大,也無法無視人類研製出來的各種高科技武器。“巴雷特”反器材槍的子彈初速高達1000米每秒,它雖然不能把王直打成兩截,卻能撕開他的皮肉,打斷他的骨頭。剛剛他裝死並不是有意為之,而是因為頭三發狙擊彈分別打斷了他的肋骨和脊柱,直到警察幾乎把他包成粽子,“他”才成功的修複了他的身體。
狂暴狀態下的“他”用最快的速度殺死了進入房間的入侵者,並且把他們全部化為能量儲備起來。
“他”本能的感覺到,已經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刻。
第四發狙擊彈打斷了他的肩胛骨,但這絲毫不能阻止“他”的行動,他清晰地感覺到6樓樓梯口有5個充滿能量的軀體。
殺死他們,修補身體,然後離開!
高速飛行的子彈不斷穿過牆壁擊中他身後的物體,房間幾乎已經要被拆平。參與行動的都是新寧軍區最頂尖的狙擊手,但他們卻沒有在這種情況下借助紅外瞄準鏡射擊高速目標的經驗。王直憑借著毫無規律的高速移動躲開了絕大部分的子彈,但在進入樓梯間的同時,卻被一發子彈打穿了腹部。他悶哼了一聲,借助著子彈的推力更快的往樓上衝去。
暴雨一般的子彈傾瀉而下,但這些打擊相比而言如同在撓癢癢,王直失去了平衡,但他很快用左手在地上一撐,強行撲入了人群。狙擊槍的射擊果然如預料中一樣停了下來,王直抓住離得最近的一個士兵,咬斷他的脖頸開始吸血。其他人驚叫了一聲,往7樓跑去。狙擊槍再度響起,但王直已經有了經驗,他丟開手中還在呼吸的軀體,再次撲進了人群。
“B組已經沒救了,狙擊手,無差別射擊!不能讓目標進入天台。”張一林強忍著心中的悲痛和憤怒,下達了這樣的命令。“準備使用單兵導彈。”
第二十六章
如果可以的話,張一林甚至想要動用飛機和導彈,但這裏是城市的中心地區,沒有哪位領導會承擔這種政治風險,單兵反坦克導彈已經是他們同意使用的最大威力的武器。
國安部K局之前作出的針對異能者的“戊計劃”,一度被認為過於激進,但就現在看來,張一林認為該計劃還是過於保守了。以目標的移動速度,隻要衝入人群就沒有什麽能夠阻止他。而他的縱躍能力也讓他能夠快速脫離狙擊手的攻擊範圍。可以預見,一旦目標衝上天台而狙擊手沒有能夠第一時間打到他,他將很有可能逃離現場,行動失敗的後果無法預料。
目標有可能會隱藏起來,等待風頭過去。但也有可能在警力無法顧及的地方大開殺戒。江海市作為本國最大的口岸城市之一,一直以來都有著為數眾多的間諜、分裂份子和各種機構的辦事處,一旦他們與目標勾結,帶來的危害將遠遠大於一個連環殺手。黃遠之所以倉促的下了格殺目標的決定,或多或少也有這方麵的擔心。
目前看來,局勢無限製惡化的可能性非常大。
五組紅箭8L瞄準了目標,在紅外瞄準儀的幫助下可以清晰地看到目標正向天台門快速移動。
張一林下達命令後,狙擊槍便再也沒有停止開火,而B組的成員也放棄了逃生。事實上,他們也沒有選擇的機會。最後一名B組成員拉響了身上攜帶的手榴彈,以自己的壯烈犧牲把王直逼回了5樓,可爆炸過後不到5秒,王直已經到達了天台門前。
王直本能的感覺到了危險,但接二連三的狙擊彈讓他無暇思考,於是他不假思索的撞開了門。
昏暗的光線下,他看到三個帶有尾翼的梭狀物體從不同的方向急速向他飛來。
“我操!”他僅僅來得及在心裏這麽想,巨大的衝擊波和火焰便吞噬了他的身軀。兩發導彈隨後命中7樓與天台門相接的部位,樓房的上半部在烈焰中轟然倒地,化為廢墟。爆炸產生的火焰騰躍到天空中,在最後一縷夕陽中顯得壯麗無比。
熊熊烈火幹擾了紅外瞄準儀,在視野裏已經看不到王直的身影,但張一林仍不敢掉以輕心。
“狙擊組保持戒備,H組進入目標區搜尋,其餘各組原地戒備。”
半小時後,所有隊伍都加入了搜尋,5輛消防車進入火場開始救火。
黃遠和劉閩也帶著人趕到現場,現場迅速架起了幾盞高能應急燈,近百人在不到200平米的廢墟中翻了一夜,最終隻找到半條已經燒焦的手臂。
劉閩隨即帶著手臂返回了實驗室,得出的結論是,這條手臂有91.37%的可能性來自目標。
這條手臂被立即用專機送往位於酒泉的K局生化實驗室。
黃遠、張一林留在江海,堅持指揮武警部隊進行了為期4個月的反恐保衛演習,隨後消失。而“天台連環殺人案”也低調的宣告破案,在係統內中高層進行了簡要的通報。
專案組簡單聚了一次餐便宣告解散。周衛紅申請了提前退休,很快便一路綠燈獲得了批準。馬睿和李元虎則回到了南原分局,在刑偵大隊擔任刑警,其他人也回到了各自的崗位。
涉及此案的群眾都接到了來自國家安全部的賠償和通告,有人第一時間在微博上發布了紅箭8L反坦克導彈在鬧市發射的視頻,但5分鍾後網絡上便再也找不到這個內容的帖子了。
油價再度上漲和空中客車再度墜機的新聞吸引了大家的目光,於是“1107煤氣爆炸事件”很快不再有人關注。
就這樣,2014年的元旦到了。
※※※
一場寒流意外的襲擊了江海,讓天空中難得的飄起了雪花。
馬睿揉了揉凍得通紅的鼻子,提著大大小小的禮物走進居民樓。
“伯父!伯母!姨媽!表舅!表姐!表哥……”第一次見麵難免有些尷尬,跟著美幸和一大家子人打完招呼以後,美幸很無良的把他扔在客廳裏接受審問,自己則躲到了廚房裏。
“小馬在哪裏高就啊?”表舅笑眯眯的開始了審問的序幕,無數個八卦的目光隨即集中在了馬睿的頭上,讓他感覺自己就像是被剝光了放在狼群裏的羊羔。
正當他快要黔驢技窮時,終於來了一個救命的電話。
“李警官,什麽事?”
“大哥,別怪我壞你的好事,可我也是被逼的。”李元虎搞怪的聲音說道。
“什麽!好好,我知道了,我馬上過來。”
“喂,我還沒說是什麽事……”
“好的,好的,我10分鍾到。”
“喂!喂,我還沒……”
掛掉電話,馬睿很抱歉的看著一屋子的大灰狼。
“去吧去吧,年輕人,事業為重。”蘇爸爸很大度的擺了擺手。
“元旦都不能休息……小馬,有時間的話記得過來吃飯啊。”蘇媽媽怎麽看都是在心疼女婿。
“你又臨陣脫逃……”美幸嗔怒道,馬睿連忙親了她一下。
“沒辦法,局裏沒人了。這樣吧,我完事了以後給你電話。”他竭力裝出很懊惱的樣子。
等走出小區,他才終於緩過勁來。
由於父母早逝,外祖父又忙於工作,他過去30年的生活中從來沒有過這種大堆親戚一起過節的經曆。雖然知道沒有人有惡意,但他還是感到喘不過氣來。
他掏出電話,撥了回去。
“喂,喂,剛剛你怎麽回事啊?”李元虎不滿的問道。
“別廢話了,什麽案子?在什麽地方?”
“通海路41號,是我們的老朋友。”
“是‘他’!?”馬睿感到血液猛地湧上了臉頰。黃遠走之前,很難得的到美幸店裏和他聊了一晚,他們倆都有一種同樣的感覺:那個人還沒死,可是又都找不到任何證據。
“你怎麽又是這種反應啊?”李元虎的聲音斷斷續續,應該是在開車。“是那個下毒的家夥,不過這次沒成功。”
馬睿打車趕往現場,因為節日和天氣的雙重關係,到場的記者聊聊無幾,但馬睿遠遠地便看到了那個他最討厭的家夥,頭不由得疼了起來。
對方的眼睛偏偏亮得很,馬上跑了過來。
“馬睿警官,這個案子又是你負責?能說說案情麽?”
“你也看到了,我剛剛才過來……”
“受害人據說是一起交通肇事案的嫌疑人,你對這有什麽看法?此前已經有過4起類似案件,是不是有人在故意針對這些人?”
“無可奉告……”
“那你對去年的72起跳樓案有什麽看法?請問這些案子之間是不是有什麽關係?網絡上都在傳有人在充當現實裏的漫畫英雄,做著懲惡揚善的事情,馬警官你怎麽看?”伸過來的錄音筆幾乎捅到了馬睿的鼻子,這讓他生氣地推了那個記者一把。
“請你不要妨礙警察辦案,有什麽問題你可以去問分局公共關係科的負責人。”
他走進了房子,那個記者想要跟進來,卻被站在門口的警察攔住了。
“又是那個蒼蠅?叫林什麽的那個?”李元虎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
“林笠。”馬睿厭惡的說。“真不知道這家夥是哪裏來的消息,每次都能來的那麽快。”
馬睿尤其討厭他那種論調,什麽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什麽信仰缺失的一代人,什麽中國人的英雄情結,什麽都市黑暗英雄之類。他的這種文章注定很難在傳媒上發表,但他卻靠著微博上積累的人氣,成了江海市本地的小名人,在一家專登八卦的小報開了個時事專欄,似乎還很受歡迎。
他的那種論調很像那個已經死掉的人,但馬睿調查過他,證實他僅僅是在嘩眾取寵,於是也隻能把他當做一隻不能打的蒼蠅了。
房間裏,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正在嚎啕大哭,不遠的地方一條貴賓犬口吐白沫已經死了,鑒證人員正在從桌上的牛奶盒裏提取證據。
本月的第四起牛奶下毒案,好在隻死了一個人。
“還是用針頭往牛奶箱裏的牛奶注射毒液,所用毒物已經證實還是毒鼠強。目標應該是這家的男主人鄧升,兩個月前他出過一起事故,乘坐的車子撞死了一名路人,但駕駛員不是他。”
“查一下吧,看看裏麵有沒有什麽問題。”
馬睿回過頭,那個名叫林笠的記者正在采訪鄰居。
不知道是不是光線的問題,馬睿覺得他的微笑裏有著某種惡意。
第三卷 殺人遊戲
第二十七章
馬睿專門跑了一趟看守所,那個叫鄧升的企業家兩個月前所遭遇的車禍駕駛員正在這裏等候法庭的判決,按照一般規律,他至少還要等三個月時間才會迎來正式的審判。
他首先調查了探視記錄,發現鄧升在這兩個月來過四次。
“馬海聲,我是南原區刑偵大隊的刑警,今天過來是問問你關於老板鄧升的事情。”他開門見山的說道。
肇事司機的表情非常複雜。
“我查過相關資料,你供認說你的上司鄧升當晚喝的比較多,而你隻喝了一點酒,所以你自告奮勇的去開車。肇事後,你主動投案自首,而你的上司鄧升出於人道主義考慮,願意出資對受害人家屬進行賠償。”
肇事司機默默地點了點頭。
“我不知道實際情況是不是這樣,交通肇事案不由我負責,我隻想告訴你,現在有人要殺鄧升。你的案子說不定會判3年,如果鄧升死了,他還能履行承諾嗎?我知道你兒子還隻有4歲,如果你入獄3年,又什麽都沒有得到,出來後你兒子7歲了,已經懂事了,那時候你準備怎麽麵對他?”
“如果你有什麽線索,為了你自己,請你告訴我。”馬睿盯著肇事司機的雙眼真誠的說道。
肇事司機內心掙紮了許久,終於還是沒有再說什麽。
但馬睿還是從他的猶豫不決確定了這個交通肇事案絕對有問題。
“肇事司機應該是鄧升。你那邊查得怎麽樣?”他撥通了李元虎的電話。
電話那頭,李元虎興奮地回答道:“林笠那小子果然有問題!他原本是寧安市的晚報記者,5年前寧安市發生了一起惡**通事故,一輛越野車失控衝上公交車站台,造成6人死亡11人重傷。林笠和他的未婚妻都在事故中受傷,結果他活了過來而未婚妻死了。肇事車是寧安市委的公務用車,肇事司機是市委辦公廳的外聘駕駛員,他一度以自己存在突發性精神疾病為由申請輕判,後來法院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判了他11年。這件事情當時質疑的呼聲非常大,而最出力的人就是林笠。不過其他人主要質疑的是對精神病的認定問題,而他卻堅持說當時的肇事司機並不是法拉利的那個人。案件由高院最終審定以後,他到北京上訪,被寧安市公安局以散布謠言的罪名拘留了6個月,出來以後他就離開寧安到了江海。”
“這就能解釋為什麽他的言論都是那種論調了。”馬睿感到這個案子有了曙光,他早就對林笠每次都能第一時間趕到犯罪現場感到可疑,但那時他懷疑的是警察內部有人透露消息。現在看來,如果這些案子都是林笠自己炮製的,那他第一時間返回現場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了。
“我馬上回分局,我們好好查查這個家夥。”
調查的結果狠狠給了他一巴掌,四次投毒案發生時林笠都有可靠的不在場證明,查過他的通訊記錄以後,買凶或者指示他人作案的可能性也被排除。
另外一個問題是,爆料給林笠的人同樣也沒有蹤跡。
“也許爆料人是通過網絡給他的消息。”李元虎這樣猜測道。如果這種推論正確,那林笠買凶和指使他人作案的可能性又再次出現。
馬睿感到自己的腦袋疼的厲害。
好在市局網監大隊的主任在辦“天台連環殺人案”的時候就認識,大家關係還不錯,於是答應對林笠的上網行為進行24小時監控。
馬睿本人和李元虎則輪換對林笠進行跟蹤,但兩個禮拜過去,卻沒有發現任何疑點。
與馬睿想象的正好相反,林笠這個人在報社給人的印象非常好。對每個人的都很熱情,很願意幫助人,加班從來沒怨言,領導給什麽活都沒意見,就算是有了自己的專欄以後也像剛剛入社一樣的謙虛。
除了言辭上有些激進以外,幾乎就是一個完美的新聞記者。
這讓馬睿本能的覺得不對。
這種想法當然不對,不能因為別人是個好人就覺得他是殺人狂,就像不能因為當官不收賄賂就認為他腦袋有病一樣。
可馬睿就是覺得他一定有問題,這種感覺從何而來,他自己也說不清。
李元虎開始著手調查鄧升那起肇事案的受害人親屬,然而他們也都有著完美的不在場證明。嫌疑最大的是死者的男友張天卓,在調解此案時,他曾多次揚言要“討回公道”,甚至在死者家屬撤銷邢事訴訟以後,他還堅持要“還原真相”。但下毒案事發時他正在1000公裏外的火鳳市出差,機場的監控錄像清晰地錄下了他登機和下機的身影。
案件陷入了死胡同,這讓馬睿很自然的想起“天台連環殺人案”,不同的是,那個案子的凶手采用的超乎常人的力量,而這個案子的凶手則是鬼鬼祟祟的用一些陰謀詭計。
這讓他感到厭惡。
同樣是懲罰犯錯的人,如果說“天台連環殺人案”的凶手還能讓他有一點點同情和認同,“牛奶投毒案”的凶手則是徹頭徹尾的讓他感到憤怒。
第二起投毒案中,疑犯的目標並沒有中毒,反倒是他的女兒中毒後進了醫院。馬睿去醫院看過那個女孩,因為發現時間較晚,雖然搶回一條命,可她的腦組織受到了永久性的傷害,思維和行為能力都受到了影響。
一想起那個已經變得呆滯的女孩,他心中的怒火便得格外熾烈。
就算凶手再狡猾,我也要抓住他!
他對自己這樣說。
不遠處,林笠正走進報社的大樓。
※※※
傍晚時分,天空中忽然飄起了雨,這讓街上的人一下子少了很多。
鄧升從公司出來,忽然想走一走,他讓前台的工作人員給自己找了一把傘,然後沿著大街往家走。
他的心情很糟。
有人想殺他,這種事情讓他無法接受。他一向與人為善,這種事情為什麽會發生在他身上?
老婆昨天又鬧了一夜,兒子也變得有點神經兮兮。
他們一家人都有喝牛奶的習慣,如果不是老婆那天先喂了家裏的狗,也許他家就滅門了。
每次想到這,他都會感到不寒而栗。
他自認沒有在生意上得罪過人,而兩個月前的那個車禍,則純粹是無妄之災。他喝的酒不算多,車速也不算快,可那個女孩不知怎麽就到了他車輪底下。
他花了將近兩百萬才把一切擺平,死者的家屬都已經表示不會再鬧事,所以他想不出還有什麽人要對付自己。
如果說是弄錯了對象,這又讓他實在不能說服自己。
他一邊想著,一邊走向十字路口。
人們聚集在路邊等待紅燈變綠,雨傘的遮蓋下,視線很受影響。
有人從背後擠了他一下,他不得不往前挪了挪。
就在這時,他感到後腰傳來一陣刺痛。
有人在他身後低聲說道:“罪人,懺悔你的罪惡吧!”
他伸手摸了一下,鮮血像泉水一樣湧著。
那人又刺了兩下。
燈變綠了,人們開始往對街走。
鄧升的傘落到地上,他雙手用力按著自己的傷口,但血還是在不停地湧出來。
“救命……”他叫著,聲音卻因為受傷而變得低沉。
他跌坐到路邊。
終於有人看到了他。
有人尖叫了起來。
但大多數人還在猶豫,這是怎麽回事,能打電話報警麽?
第二十八章
鄧升死在江海市的另外一個區,因此馬睿並沒有第一時間知道這個消息,但他還是盡可能的通過原來專案組的關係弄到了一些資料。
嫌疑最大的還是張天卓,因為他一直堅持認為肇事殺死自己女友的就是鄧升,並且兩次試圖衝進鄧升的辦公室。
遺憾的是,這一次張天卓仍然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他在城西的一個運動場參加了一場足球賽,加上觀眾的話,也許會有30個以上的證人。通過調查以後,買凶殺人的可能性也被否定,但馬睿還是決定找他問一次話。
“鄧升前幾天死了。”他仔細的觀察著對方的神情。
“我早就知道了,他那種人渣早就該死了。”張天卓絲毫沒有掩飾自己幸災樂禍的情緒。
“你為什麽這麽說?你知道什麽嗎?”
“你又想懷疑我?你的同事早就調查過我,我沒有殺他。我沒機會去殺他,而且我也不會用這種粗暴的方式去殺他。”
“你知道兩個禮拜前他被人下毒麽?”
“是麽?”張天卓的臉上沒有絲毫意外或者吃驚的表情。“那種人渣真是天憎人厭,得罪了什麽人也很正常。”
談話很快結束,馬睿回到辦公室,一邊翻閱著相關的資料,一邊思考著。
張天卓嫌疑仍然很大,不在場證明是個大問題,但他既有動機,也有實施犯罪的能力。他毫不掩飾對鄧升死亡的興奮,這反而讓他的嫌疑減弱,因為一般人很難做到殺人後還能坦然麵對警察。他的神情很自如,這種自如讓馬睿覺得大有問題,似乎他一點也不介意警察懷疑他,他有完全的把握警察不會誤解他。
他像是早有準備。
馬睿再次到網監大隊去請求幫助。
“又要監視這個人?那上次那個呢?”網監大隊的主任多多少少有點不樂意。“我可沒那麽多人手幫你盯人。”
馬睿好說歹說才讓他同意監視張天卓,但對於林笠的監視隨即撤銷。
好還他還是很負責的拷貝給馬睿一個壓縮文件,上麵有林笠2個多禮拜以來訪問過的網址和停留的時間。
列表密密麻麻,好在馬睿並沒有想要全部看一遍,他覺得看看訪問次數最多的幾個網址和停留時間最長的幾個網址就行了。
林笠最常去的地方是新浪微博、天涯雜談、騰訊新聞、鳳凰網、新華網和江海信息港,經常停留的網站也差不多是這幾個,這和他小報記者的身份吻合。但馬睿卻發現有一個網站他登陸的次數不多,在線時間卻很長。
他點了進入。
這是一個服務器在國外的普通文學網站,注冊會員和流量都不算很大,板塊也不算多。馬睿隨意點了一個帖子,發現這裏的風氣以八卦和憤青為主,熱帖多半是一些抨擊時事和所謂揭露真相的帖子,然後便是各種各樣網友所寫的小短文、轉帖文章和文學評論。
林笠的ID叫做“天微藍”,是一個叫做“社會雜談”的板塊的版主。他發的帖子很多,但大多都集中在這個板塊,於是馬睿選了一個最熱的帖子點了進去。
“【雜談】惡業神帖再次證實!72號在此”
他的表情瞬間凝固。
帖子的內容不是別的,正是馬睿非常熟悉的“天台連環殺人案”第61號被害者。帖子不但羅列了他的名字、單位、住址和事跡,還詳細的寫他的死亡時間和死因,甚至還有他的一張照片。帖子的最後,用紅色大字標明了從某個表格引用的內容,正是“他”所發的那個帖子後麵的附表裏關於61號被害者的內容。
熱血刹那間衝入腦海,馬睿嗖的站了起來,差一點便把桌子上的文件全部碰到。
辦公室裏的刑警們納悶的看了過來。
是他!
這是馬睿的第一反應,他幾乎是不假思索的撥通了周衛紅的電話。
單調的嘟嘟聲中,馬睿卻冷靜了下來。
僅僅是一個帖子,不可能作為證據。更何況,林笠也有可能真的隻是一個無聊的轉帖者,或者隻是一個喜歡充當人肉搜索引擎的人。
未經充分調查就把事情捅大不是理智的做法。
“喂,小馬?”電話那頭,周衛紅的聲音放鬆而和藹,與在專案組時判若兩人。
“喂……周隊,嗯,是我……我就是問問你最近身體怎麽樣……”
終於掛掉電話,馬睿再一次進入了論壇,他搜索著林笠的每一個帖子,甚至是每一個回帖。但許多帖子都要求閱讀權限,他毫不猶豫的選擇了注冊,開始回帖,刷分。
不知不覺,一個下午就這樣過去。
一開始還隻是單純的純灌水,但看過幾個帖子以後,馬睿也漸漸的開始搜索一些感興趣的帖子。等到晚上美幸打電話給他的時候,他已經有點深陷其中了。
作為警察,尤其是作為一個有正義感的警察,他看到的社**暗麵比一般人更多,他經常不得不強迫自己視而不見,有時候甚至還必須同流合汙,他心裏早就積累大量的不滿。
在這個時候,這個沒有人管的地方,他終於發泄了一部分,終於有人毫不顧忌的讚同他的想法。
他感到興奮,這種興奮也帶動了美幸。
“我們結婚吧?”**過後,她忽然趴在他肩上說道。
他看著她,她有著期盼,有著憧憬,但更多的卻是害怕受傷的惶恐和不安。
“好啊。”他摟緊了她,輕輕的吻著她的秀發和額頭。“等我破了手上這個案子,我請個長假,我們去國外旅行結婚!”
美幸沒有說話,隻是緊緊的靠著他,流下了眼淚。
那個讓她在黑夜裏無助哭泣的人,那個在她生命裏匆匆來去的人,那個她甚至還不知道名字的人,就讓他過去吧。
整整3天,除了查案,馬睿幾乎所有時間都用來回帖,他的積分終於夠了,他終於點進了那些他看不了的帖子。
“您所瀏覽的內容已被樓主隱藏,隻有特定群組的用戶能夠瀏覽,請提升您的等級或向版主申請。”
他摔爛了鼠標。
這次他再沒有耐心老老實實升級了,他再一次來到網監大隊,終於通過特殊手段獲得了管理員權限。
那些帖子都是些小短文,看內容,大多數都是一些血腥暴力的片段,從文筆看應該是不同的人所寫的。馬睿簡單瀏覽了一下,確定應該是網絡上曾經流行一時的殺人遊戲的一種。
與一般的殺人遊戲不同的是,這裏的規則是由某個參與者製定一個虛擬的對象,設定目標的身份、背景,然後其他成員用片段的形式設計謀殺場景,最後由版主和出題者評定最佳片段。而所謂的最佳,評定的標準卻不是文筆,而是執行的難度,被發現的危險度,以及可行性。
馬睿點入了最新的一個帖子,裏麵的場景讓他大吃一驚。
“J君從大樓中走了出來,他沒有去開車,而是打著傘沿著路往北走,於是我也跟了上去。因為下雨,沒有人會注意雨傘下的路人是什麽樣子,我就跟在他身後不到3米的地方,尋找合適的機會。這時候,J君在一個路口停了下來,等過街。我站在他身後,一直等到綠燈開始閃動,才貼上去,狠狠地刺入他的左腎處。他沒有出聲,於是我又刺了兩刀,然後收起刀,迅速過街,離開現場。”
發帖者和唯一的回帖者都隱藏了ID,隻能看到IP地址,回帖的內容是“謝謝!”
第二十九章
馬睿第一時間調來了鄧升被殺的現場資料,雖然沒有太多細節上的東西,但如果和網絡上發現的那篇短文結合在一起看,就會發現其中驚人的相同之處。
不管林笠是不是同謀,毫無疑問,凶手必然就是那個發帖的人,而那個回帖的人,很可能是買凶者或者是凶手的同謀。林笠作為這個小團體的重要成員,甚至有可能是凶殺案組織者或者是參與者。
他立即把這個情況向上級做了匯報,申請對林笠實施刑事拘留。
但讓他意想不到的是,他迎來的是冷冰冰的訓斥。
“你知道這個林笠是什麽人麽?他是江海知名的記者!這種有社會地位和社會影響的人不是你想抓就能抓的,必須要有確鑿的證據。”分局刑偵大隊的隊長毫不客氣的說道。“你的證據是什麽?網絡上的一段不知道來源地文章,這段文章甚至還不是林笠寫的!你以為這種證據會被法庭認可嗎?要是你有時間,多想想怎麽把手上的案子處理完,不要成天去管別人的案子。”
“隊長,我就是在找投毒案的線索時發現了林笠的嫌疑。現在投毒案的當事人死了,這個案子應該要重視起來,我覺得這幾個案子都是有關聯的。”
“當事人,哪個當事人?他是死在我們區麽?馬睿,你是第一天當警察啊?麻煩你搞搞清楚,你現在已經不是在專案組了,不是想怎麽樣就能怎麽樣的。分局的經費很有限,各種各樣的案子壓力很大,別人都是怕麻煩找上門,你倒好,自己去找麻煩。我現在告訴你,這個案子現在不用你管了,你還是回去查拐賣婦女和兒童的案子吧。”
遭到當頭一擊的馬睿心情惡劣的回到辦公室,這時候又來了另外一個壞消息。網監大隊的主任打電話告訴他,接到分局刑偵大隊的通知,不要再為馬睿私下提供破案的便利,所以對張天卓的監控不得不撤銷。
“那個家夥,他是在嫉妒我們。”午飯的時候李元虎憤憤不平的說道,他也被連累得去查拐賣集團了。“因為進過市局的專案組,我們倆都晉了一級警銜,而且和市局的不少領導和部門都有了往來,他大概是怕我們搶了他的位置。”
這種理論讓馬睿心裏好受了一點,他寧願是被人嫉妒,也不願看到警察變成有困難就躲,有麻煩就推,有好處就掙的敗類。
“我們怎麽辦?那條線索還跟嗎?”李元虎滿不在乎的問道。
“跟啊,好不容易有了線索,我可不會就那麽放棄。”馬睿堅定的回答。
好在通過網監大隊得到的管理員權限並沒有被收回,他每天下班以後便守在電腦麵前,研究林笠的動向。有時候,那邊林笠剛剛發出帖子,他這裏就已經在回應了。
從某種角度來說,他已經成了林笠的鐵杆粉絲。
牛奶投毒案沒有再發生,於是案子被草草結掉。
馬睿被美幸催著去找合適結婚的房子,但他心裏一直掛著這個案子,幹什麽事都沒有精神。
他仔細的研究著林笠那個小團體裏成員所發過、回過的帖子,發現了其中的一些特點,比如他們都是親人或者愛人遭遇過不幸的人,他們遭遇的事故正義都沒有得到伸張,他們都有著強烈的對社會現狀的不滿,往往都有著強烈的改變現狀的決心。
於是他開始細心地包裝自己,他把自己塑造成一個父母遭遇車禍,但是肇事司機逍遙法外的孤兒。他不斷在論壇發表對正義、對法律的抨擊,因為有著相似的經曆,他所寫的東西讓人感覺很真實,而他所表露的感情也非常接近那些人的想法。
他成了論壇的常客,也有了不大不小的知名度。
終於有一天,他上線時收到了一條站內短信。
“你渴望伸張正義麽?加入我們,我們是惡業判官。”發短信的人不是林笠,但的的確確是那個小團體的人,他的ID叫做“克勞德茲”,馬睿查了他的ip地址,是來自郊區的3G用戶。
他小心翼翼的回了一條短信:“你是什麽意思?”
對方發過來一個qq號碼。
“加我”
美幸進屋的時候,馬睿還在qq上聊著。
“都幾點了?你明天不上班?和誰聊呢?看你開心的。”
馬睿連忙點掉窗口。
“和一個很久不見的老同學,就瞎聊一氣。”
他關掉了電腦,刷牙的時候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以為自己是因為混入了犯罪集團而高興,卻沒有發現,自己說那些話時已經漸漸地不用再挖空心思,而是很自然的就打了出來。
謀殺案還在不斷的發生,因為大多數案件都發生得無頭無腦,發生的頻率和地點也非常分散,警方並沒有把這些案子合並立案,許多案子已經被作為懸案放置。
馬睿的管理員權限一直沒有被收回,他因此可以一直看到那個殺人遊戲俱樂部的進度。
他們的活動零散而沒有規律,對於目標的描述也常常會有偏差,殺人後的短文也往往故意將一些細節寫錯,但馬睿仍然很容易的就能把這些遊戲內容與時下發生的謀殺案聯係起來。他隱晦的請教了警校的老師,結果是法律對於這類證據的采用是非常困難的,尤其是在大多數成員都是有意的使用了外地移動網絡的情況下,取證和抓人是非常艱難的事情。
這讓馬睿意識到,隻有實際接觸才能取得有效的證據。
為了進一步取信於“克勞德茲”,他假裝無意的透露了自己的警察身份,隨後他按照“克勞德茲”的要求為殺人遊戲俱樂部提供了一些信息。這些信息作為局外人很難獲得,但作為警察卻很容易便能從內部渠道中獲取。
但他加入核心圈子的要求“克勞德茲”一直沒有回應。
“究竟要怎樣做你們才會相信我?”一個深夜,他再一次的問道。
“不是我們相不相信你,而是你一直沒有證明你自己。”“克勞德茲”這樣回答。“我們需要的是一個完全開放自己,全心全意投身於我們共同事業的戰友,而你不是。”
“你憑什麽這麽說。”
“你捫心自問便知道答案。”
馬睿對這個答案百思不得其解,如果“克勞德茲”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和意圖,絕對不會每天定時上線與他在群裏聊那些關於社會不平的事情。他自認並沒有流露出其他意圖,也從來沒有向群裏的其他人多嘴問過關於殺人遊戲俱樂部的事情。他一直努力表現得像一個論壇的活躍分子,一個對現實心懷不滿,尋求改變的不安分的小警察。這種身份的成員應該是他們非常需要的。
但他們就是小心翼翼的不讓他進入核心圈子,不讓他知道殺人遊戲俱樂部的事情。
這裏麵一定有問題。
這種鬱悶的情緒讓馬睿變得壓抑和暴躁,他在美幸和同事麵前還能勉強克製,但麵對犯罪份子時,這種壓抑卻狂野的爆發了出來。
終於有一天,當他和李元虎抓住一個組織兒童偷竊集團的頭目時,他無法抑製自己心底的怒火,對他進行了慘無人道的毆打。
李元虎拚命地拉住他,但那個男人還是被他打得渾身多處骨折,內髒受損,差一點就死了。
隊長第一時間趕來,對他傳達了分局無限期停職的處罰決定,但他遠遠看著那個人被送上救護車時,他心裏有的竟然是無法遏製的快意。
“馬警官,很久不見了。”
他轉過頭,站在他身後的是他每天晚上都在網絡上遇到的“天微藍”,此時此刻,他的微笑裏仍然有著一種古怪的意味。
但馬睿卻再也看不出那種惡意,相反的是,他覺得林笠對他有一種惺惺相惜的默契。
第三十章
各家媒體報紙紛紛宣揚警察毒打當事人,一擁而上大叫揭開司法黑幕的時候,隻有林笠所在的《江海新觀察》連篇累牘的刊登了由林笠署名的專題文章,展示了被拐兒童和他們家庭的不幸,他們注定黑暗的未來。這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態度讓這份八卦小報獲得了一次銷售和口碑上的雙豐收,而江海市的警察係統也終於找到了一塊還過得去的遮羞布。這種輿論導向給馬睿帶來的是停職1個月和降1級的處分。
馬睿沒有告訴美幸,他每天仍然按時出門,每晚去酒吧接美幸,或者在家裏做飯送給她吃。
美幸發現他的情緒好了很多,問他是不是案子有了進展,他總是笑著點點頭。
美幸憧憬著不久以後的婚禮,她對馬睿有些歉意,因為馬睿是初婚而她是二婚。她原諒了馬睿對於婚禮的心不在焉,一個人興致勃勃的買著需要的或者是合意的東西。
馬睿對此卻毫不知覺,他甚至忘記了曾經說過的話,隻是專注於論壇裏的動向,專注於林笠的動向。
“他知道是我,但是他以為我和他們一樣。”
馬睿不斷地自我催眠著,等待著破案還原真相的那一天。
“你想加入我們最核心的集體麽?”克勞德茲有一天忽然這麽問道。“你必須證明自己。”
這讓馬睿的心裏猛地涼了下來。
他剛剛才用管理員賬戶隱身登陸過,殺人俱樂部的新帖子是關於新的殺人遊戲的目標和手法,最終大家選定的目標是假藥工廠的老板,選定的作案手法是煤氣爆炸。
他本來對此不以為意,但隨著克勞德茲的問話,他知道曾經困擾過他很久的那個問題終於還是來了。
“如果他們要我交投名狀,我該怎麽辦?”
在警校學習關於臥底的內容時,曾經有導師說過這個問題。中國現行的法律並沒有給予臥底偵查員任何特權,未經法院判決,任何人都不能以任何理由剝奪他人的生命。偵查人員也不能因為工作需要而剝奪他人的生命,刑法的故意殺人罪並沒有排除偵查人員為了不暴露身份就可以殺死無辜甚至是殺死涉嫌犯罪的人,這種情況下殺人仍然要以故意殺人罪追究其刑事責任。
就在他猶豫不決時,克勞德茲已經發過來了一張照片和一些資料。
“這是個無可救藥的惡人,為了錢他什麽都敢做,他的良心已經徹底黑掉了。我們必須淨化他,而我們認為煤氣爆炸意外會是個不錯的辦法。”克勞德茲在qq上說道。“如果你想要加入我們,必須經過這一試煉。拍一張照片,或者是一段視頻,證明你已經完成試煉。”
“正義之劍正在你手中,你可以選擇對這些社會的黑暗繼續視而不見,或者是徒勞的哀嚎,直到隨著這個世界墜入無可救藥的深淵之中;但你也可以選擇勇敢地向黑暗開戰,用自己的力量淨化和拯救這個世界,讓人們知道作惡的後果,讓那些罪人得到應有的懲罰。”
“我們都在等著你的選擇。”
下了線,馬睿仍然沒有做出決斷。
在他的內心深處,他知道這是不對的。無論一個壞人有著怎樣的罪行,唯一有權利判決並且決定他命運的是法庭。
可另外一個聲音又在告訴他,這不過是騙人的。當警察的這幾年,他見過聽過太多這樣的故事,法庭的判決後麵有著太多太多的不確定因素,有的時候,甚至連有罪與否這個最簡單的結論都有著無數的利弊權衡。當事人雙方家族親友的背景、經濟情況,律師的來頭大小,紅包的厚薄,輿論的偏向,政治背景等等因素都有可能徹底改變一場官司的勝負。在這種前提下,法律這條準繩往往充當的隻是背景。
可是他們真的有權利判定別人的生死麽?那他們的對錯又由誰來判定?
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殺戮,可是殺戮真的能改變這個已經變味的世界麽?人們總是隻相信自己見過的事情,這種殺戮真的能夠改變社會的風氣?馬睿認為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就算他們能夠讓江海的人感到敬畏,那新寧的人呢?全省的人呢?全國的人呢?全世界的人呢?
這種殺戮如果隻是幾個人的行為,永遠毫無意義,永遠隻是低劣的謀殺而不是他們所謂的淨化。
但另外一方麵,馬睿又渴望著看到那些惡人得到應有的下場,渴望著看到這個世界還有那麽一點正義的希望和種子。
他不由自主的打開警務通,開始搜索相關的信息。
人名,吻合;地址,吻合;過往記錄,吻合。
目標曾因為造假售假入獄3年,按照克勞德茲的說法,出獄後他不但沒有重新做人,反而獲得更多的售假渠道和造假的心得,開始把黑手伸向了生產假藥,有上千個慢性病的患者因為吃了他製售的假藥而耽誤了病情,其中有十幾個人已經去世了。工商部門所作的僅僅是在他卷款逃走後查封了他的廠和公司。
這個人該殺,當然前提是克勞德茲給的資料是真的。
馬睿決定調查一下。
當天下午他就獲得了所需要的全部資料。
“你怎麽會突然對這個人有興趣?”李元虎把資料交給他的時候問道。
“我有個親戚也被他騙了,托我看看能不能抓到他。反正我閑著也沒什麽事。”
李元虎笑著搖了搖頭,他覺得馬睿發生了一些改變,但是他又說不清這改變究竟是什麽。
“牛奶投毒的那個案子,我有了點新線索……”李元虎繼續說道。
但馬睿急著去看造假者的資料,他隨意的點了點頭:“好啊,改天我們好好談談。”
他直接去了那個人的房子,李元虎和克勞德茲的資料都指出那個人就躲在他老婆名下的一套公寓裏。馬睿對此深信不疑,但他卻疑惑於為什麽經濟偵查大隊為什麽沒有去那裏抓他。
馬睿決定潛入他的房子,看看會不會找到新的證據。
“我可以把他繩之以法,隻要他得到應有的懲罰,克勞德茲他們應該會滿意的。”他一廂情願的想到。
他敲了敲門,如果屋子裏有人,他可以裝作找錯了門,但沒有人。
於是他迅速的撬開了門鎖。
警校裏並沒有這樣的課程,這種技能是畢業以後他跟一個被他抓住的慣偷學會的,當時他並沒有解釋學來做什麽,當然那個慣偷也沒敢問。
屋子收拾的很整齊,馬睿猜想應該是一家人都在這裏。他徑直走向書房,一般來說,大家都會把與公事相關的東西放在這裏。
正當他在書房裏翻找時,門口傳來了鑰匙轉動門鎖的聲音。
馬睿迅速跑向陽台,但他吃驚的發現陽台安裝了防盜籠,沒有辦法出去,而且收拾的很幹淨,沒有任何地方可以躲藏。
那人已經走了進來,馬睿徒勞的祈禱著他不要走進陽台,但他直接走了出來,可能是要晾什麽東西。
兩人近在咫尺,馬睿腦海裏一片混亂,於是他猛地向那個男人身邊跑去,試圖從縫隙中擠過去。那人卻伸手抓住了他,馬睿拚命地踢打著,那人一隻手抓著他,另外一隻手從旁邊的桌子上拿起了一把水果刀。
“抓賊!!”他聲嘶力竭的叫道。馬睿和他扭打在一起,兩個人本能的爭搶著那把刀,那個人忽然在地下絆了一下,於是兩個人一起摔倒在地下。
他的叫聲忽然停止,馬睿清醒過來,水果刀正正的插在那個人的左胸,他大口的呼吸著,但鮮血卻不斷從他口中溢出,不到10秒鍾他便停止了呼吸。
房間裏變得一片死寂,因為整個過程不到20秒,那個人的叫聲並沒有人聽到。
馬睿第一時間關上了門。
他靜靜地站在那個人麵前,腦子裏一片混亂。
自首?
不,絕不!馬睿在心裏大聲喊著。
他是個人渣,一個該死的人渣。有那麽多人因為他而受害,就算不死在我手裏,他總有一天也會被別的什麽人報複而死,或者是與同夥分贓不均而被殺掉。
你是一個警察,你清楚的知道殺人的後果。你清楚的知道殺人是一種怎樣的罪惡。
可是,他明明是一個壞人。難道殺死一個壞人和殺一個好人能夠相提並論?他死了,世界上會有很多人不再受害。
這是一個事故,我沒有想過要殺他的!
他胡思亂想著。
鮮血已經淌了一地,好在水果刀堵住了傷口,隻有很少的一點血噴濺到他身上。地上都是他的血腳印,因為沒有想過要殺人,他沒有做任何預防,剛剛很可能留下了指紋。
他在和死者的搏鬥過程中很可能留下了皮屑、頭發或者是衣服的纖維。
作為一名刑警,他知道自己很可能已經留下了許多破案的線索,而他沒有時間來細細的檢查處理了。死者的家屬隨時有可能回來,這次是一個事故,但再發生一次這樣的事故就怎麽也說不過去了。
他走進廚房,打開煤氣,然後小心翼翼的關上所有窗戶。
好幾年前,他也曾經這樣做過一次,這讓他忽然有種幻覺,似乎自己又回到了從前,回到了不堪回首的少年時代。
他迅速用鬧鍾和廚房裏的東西製作了一個放電裝置,5分鍾後這個裝置就能引燃屋內的煤氣。而裝置則會因為處於爆炸源而被炸得粉碎。
他用最後幾秒鍾巡視了一下房間,確定沒有遺漏任何東西,便走出了大門。
巨大的爆炸聲遠遠地傳來,出租車司機疑惑的回了下頭。
“你聽到什麽了嗎?”
馬睿目無表情的搖了搖頭。
“我什麽都沒有聽到。”
第三十一章
李元虎把一張報紙拍到馬睿麵前。
“怎麽了?”馬睿裝作奇怪的樣子問道。
“你讓我查的那個人昨天下午死了,是謀殺。”
“不會吧?我還沒看完你給我的資料呢。”馬睿一把抓起報紙,裝作吃驚的看著那條新聞。“報紙上說是煤氣爆炸事故啊。”
“報紙是什麽貨色你還不知道?馬睿,你老實告訴我,這件事跟你到底有沒有關係?”
“大哥,我跟他又沒仇,隻是一個遠方親戚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他索賠。我不至於就這麽把他殺了吧?”馬睿很無辜的回答道。“再說了,我要是真要殺他,會這麽大張旗鼓的讓你幫我找資料?”
李元虎盯著他的雙眼看了一會兒,終於不再追問。
“對了,你昨天不是說有什麽線索?”
“黃了,我昨天下午給周隊看了一下,他說沒什麽可疑的。”
周衛紅賦閑在家,所以專案組原來的成員都會不時去請教他一下,馬睿也沒少麻煩他。
“那我可要走了,你嫂子還等我做飯呢。”
“滾吧,你這個重色輕友的家夥。”李元虎笑罵了一句,等馬睿走遠,他才陰沉下臉來。
馬睿很可疑,非常可疑。
作為從警校出來就一直搭檔的好朋友,李元虎對馬睿的性格可以說是了如指掌。如果心裏沒鬼,以馬睿那種受不得半點委屈的個性早就開口大罵了。可是他竟然解釋了,這說明他很心虛。
李元虎感到痛心,這幾個月來,馬睿的變化他都看在眼裏,他相信馬睿和他一樣正在著手那一係列的案子。
可是現在他開始懷疑了,馬睿他到底是想把凶手繩之以法,還是在融入他們?
那個人真的是馬睿殺的嗎?
他努力把這種想法從腦海中驅散。
現在還來得及,一定要在馬睿變質前把那些家夥一網打盡。
“你來了?”照例是克勞德茲的問候,馬睿一直不懂,為什麽隱身上線他總是會第一時間知道。
“我已經按你們的要求做了。”
“我們已經知道了。”
“我沒有來得及拍照片和攝像。”其實是他不想有任何把柄落在他們手裏。
“沒關係,我們已經有了。”克勞德茲發了一個網址給他,他疑惑的點進去,發現裏麵是他進出小區的監控錄像。
“你太不小心了,不過沒關係,我們總是會幫助那些新晉的成員。那些監控已經被改了,沒有人會知道你去過那裏。你放心,這段視頻隨後我們會刪了。”
馬睿沒有答話,他不相信他們會放棄這樣一個要挾自己的機會,他尤其不相信林笠那樣的人會放棄這樣的機會。
克勞德茲也沒有再發言,過了很久以後,馬睿的qq忽然跳動了起來。
有人申請加為好友,而那個人的ID是“天微藍”。
※※※
“你來了。”林笠的表情看上去很平靜,這讓馬睿有一種被毒蛇盯上的錯覺。
他打量著周邊的環境,這是一家黑暗風格的主題酒吧,麵積大約是美幸那家酒吧的三倍,到處是哥特風格的裝飾物,有一麵牆上貼了很多吸血鬼電影的海報,酒吧裏正放著一支外文歌,曲調充滿了頹廢和迷幻的意味。
他們的位置在酒吧最右邊的角落裏,周圍沒有人。
“你想談什麽?”馬睿坐了下來。
“沒什麽,就是閑聊一下。”林笠把早已經備好的啤酒拋了一罐過來,很隨意的問道:“第一次殺人?感覺怎麽樣?”
“你說什麽!”馬睿站了起來,他繃緊的神經在這一刻幾乎已經要斷掉,他緊緊的握著那罐啤酒,下意識的想把它砸到對麵去。
“你別那麽大動作,你也不想被別人聽到吧?”林笠似乎對此早有準備。“你不用緊張,你別忘了,目標和手法都是我幫你選的。”
馬睿愣了一會兒,最後還是坐了下來。
見他沒有談話的欲望,林笠便自顧自的說了起來:“沒有專門針對你的意思,隻是每次有新的成員晉級,我都會約他們出來聊聊。雖然我們是在替天行道,我們除去的都是罪有應得的惡棍,但這畢竟不是件簡單的事情,有的人也許會對自己產生懷疑,有的人會麵臨精神崩潰。在這個時候,能有個人聊聊總是會好一點。對了,如果你不相信我的專業,我可以讓你看一下我的心理谘詢師證書。”
他一本正經的把一本證件推了過來,那種平靜而又理所當然的態度讓馬睿產生了一種幻覺,似乎自己今天做的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且還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
他沒有去拿那本證件,而是盯著林笠的雙眼。
林笠忽然笑了起來。
“馬警官,說起來,真有點尷尬,不久以前我們還是對頭,相互厭惡對方到恨不得打一架,可現在卻成了那麽親密的朋友。”他輕鬆的靠著沙發,喝了一口酒。“這個世界真的很奇妙。”
“我不記得有和你成為朋友。”
“哈哈。”林笠笑了起來。“所以我說很尷尬啊,不過沒有關係,很多人在現實裏和網絡上決然不同,更不要說我們之前的過節。不過馬警官,在網絡上你不是很讚同我的觀點麽?你關注我的每一個帖子,每一個回複,而我也看過你的每一個帖子。你不覺得我們的觀點非常一致麽?”
沒等馬睿開口,他又繼續說道:“克勞德茲懷疑你是想混入我們,但我不這麽看。我們的每一個成員都有著相似的經曆,也都有著相似的個性,對事物有著相同的看法,所以才會走上同一條路。我逐字逐句的研究過你的文章,那種感覺是沒辦法模仿出來的,你的人生和你的個性決定了你終究將是我們的一員。也許你一開始是想混進來調查點什麽,但是沒關係,從今天開始,你將會真正成為我們的一員。你會認同我們,你會融入我們,到最後,你將成為我們當中最重要的一員。”
他把手裏的酒一飲而盡,繼續說道:“這是你的宿命,我對此深信不疑。”
馬睿終於平靜了下來,他拉開一罐啤酒。
“繼續說,我洗耳恭聽。”
林笠再度笑了起來。
“不愧是警察出身,你的表現比我想象中更好。既然如此,我就不浪費時間去說那些堅定信念的陳詞濫調了。我們的組織很簡單,人員也不算多,我不會告訴你其他人的身份,因為沒有必要。不過你可以知道每個成員都要通過最基本的測試,一方麵證明他的決心,另一方麵也是測試他的能力。我們人不多,必須保證每個人都有用。因為每個人特長不同,所以負責的事情也不同,我們之中有的人負責篩選目標,有的人負責安全和掩護,有的人負責執行,也有人專門負責發掘新人。”
“比如克勞德茲?”
“不錯,克勞德茲負責新人,但不止他一個人。”林笠繼續說道。“除非很特殊的情況,我們不會多人行動,所以我們每一個人都身兼數職。”
“如果我是警察……我的意思是,如果我是來釣魚的警察,克勞德茲和你不是很危險麽?隻要找到網站,就能找到你們倆,而隻要找到你,自然就能抓到所有人。”
“你很特別,所以我們簡化了程序,正常的程序要複雜得多,也安全得多,網站上的內容都是專門做出來吸引新人的,我們有專業人員保證那些內容不會成為證據。至於我,你完全可以放心。我知道你調查過我,但你一定沒有查得很仔細,我的履曆上有兩年時間是假造的。一般人看不出什麽破綻,因為你不會想到假造的是公安局和檔案局。那兩年時間,我都在寧安市第一精神病院接受治療。”林笠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點猙獰之色。“那種讓正常人變成瘋子的治療,哈哈,真是漫長而又有趣的回憶。”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很平靜,但馬睿卻感到其中包含著強烈的憤怒。
“那種治療,我一直以為隻是小說家的想象。但等你經曆過那種治療,你就不會再害怕任何刑罰,你也不會再屈服於任何人任何事。”
“你是組織的領袖?”
“不,我隻是發起人之一,而現在,我隻是聯絡人和協調人。我們完全平等,這保證了我們的純粹,保證我們永遠不會成為某一個人的工具。我們的使命是神聖的,不容褻瀆,所以我們必須保證就算是組織裏的人也不會腐化墮落。”
“我覺得你很像一個神棍。”
“他們都叫我牧師,如果你願意的話,我不反對你也這麽叫我。如果你有什麽苦惱和壓力也可以找我,我是專業人員。”他拿起桌上的證件,然後收了起來。
“最後一個問題,如果有人忽然後悔,想要退出,你們怎麽辦?”
“幸運的是到目前為止,沒有人退出。這是一項光榮而偉大的事業,總有一天會載入史冊,我不認為有人會動搖。”
“如果有人想要退出,你們怎麽辦?”馬睿堅持問道,他繼續盯著林笠的雙眼。
林笠的目光很堅定,沒有躲閃,也沒有猶豫。
“如果有這樣誤入歧途的靈魂,我會親自淨化他。”
我已經沒有回頭路了,馬睿這樣對自己說道。除非我能夠銷毀他們手裏的證據,或者把知情人全部幹掉。
但那是不可能的。
他點了點頭,鄭重的說道:“非常好,組織的宗旨、構架和運作方式我都大概知道了,我選擇加入。你們想要我做什麽?”
林笠拉開另外一罐啤酒,和他碰了一下。
“你能做的事情很多。事實上,比任何人都要多。”
第三十二章
馬睿一直到天亮都沒有睡著,他很早就起來洗澡,打掃衛生,然後出去買了早餐。
他回來的時候美幸才剛剛醒來,她頭發蓬鬆的坐在**發呆時,他已經把東西都弄好端了過來。
“今天是什麽日子啊?”美幸有些驚喜。
幾個月來,馬睿一直不知道忙碌著什麽,多多少少讓她有些不開心,但今天早上他的行動讓她的怨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今天是我陪你的日子。”他吻了她一下,然後笑嘻嘻的喂了她一口,美幸心滿意足的發出了一聲歎息。
“老婆,我發現你現在的樣子特別可愛。”他很認真的說。
“肉麻死了!”美幸心裏甜滋滋的罵道。馬睿又湊了過來,她閉上眼睛,感受著他溫柔的撫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這頓早餐吃了足有一個多鍾頭,等美幸收拾好匆匆忙忙的去開店,馬睿才又慢慢的從**起來。
久違的**讓他精神更加亢奮,而他的思維也變得更敏銳。
這一夜他想了很多。
麵對既成事實,他能做的不多,但也不是沒路可走。
一段他在案發時間進出小區的視頻並不能證明他就是殺人者,隻是讓他有了嫌疑。但他並沒有犯罪動機,他完全可以解釋,一切都是巧合。他是一個年輕有為的刑警,與死者沒有過任何交集,沒有任何殺人的理由。
更何況,他馬上就要結婚了。
想到這裏,他愉快的笑了起來,美幸的柔滑似乎還在他指尖流動。
誰會相信一個沉浸在愛情中,馬上就要結婚的刑警會無緣無故的去殺一個和自己完全沒有關係的人。
沉浸在愛和幸福裏的美幸就是他最完美的掩護。
唯一的問題是,林笠和克勞德茲是不是隻有那一段視頻?
從某種程度來說,地點和手法都是他們提供的,他們會不會早有預謀?馬睿甚至懷疑,死者提前回家會不會也在他們的謀劃之中。
他想象著林笠在某個角落看著他進入那個房子,然後打電話給死者,告訴他房子漏水的情景;他想象著林笠在門外偷偷拍下他把刀刺入死者身體的情景。
他忽然打了個冷顫。
一定要盡快搞清楚。
※※※
馬睿私下查了死者當天的通話,結果顯示情況似乎沒有他想象中那麽糟。
但他決定不掉以輕心。
他一邊努力讓自己成為一個沉浸在熱戀中的男子,一邊陰鬱的等待著。
“你能做的事情很多。事實上,比任何人都要多。”
他思考著林笠這番話的意思,但他們一直沒有再聯係他。
他習慣性的仍然每天上那個論壇,但是沒有再發帖。論壇裏熱鬧依舊,但他細細品味著,發現果然如林笠所說,那些帖子都帶著很強的刻意引導的意味。他識別出了好幾個自導自演著爭論的馬甲,而當他進入殺人遊戲俱樂部時,發現那些與現實吻合的帖子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克勞德茲沒有再和他私聊,而是介紹他進入了一個名叫“業報”的QQ群,但那裏的人大部分時間都在討論現實中的種種弊病、種種不平,偶爾有人會貼出某個散盡天良的人幹的事情,但卻沒有出現過馬睿想象中大家討論如何殺掉他的情形。
這種平靜讓他覺得很詭異。
複職以後,他在一個罪案現場遠遠的見過林笠一次,他猶豫著要用什麽態度,但林笠沒有像以前一樣糾纏他,而是像惡狗一樣撲向了另一個辦案的警官。
“那隻蒼蠅又來了。”李元虎輕蔑的說。
“恩”他漫不經心回答,沒有發現李元虎若有所思的目光。
這種無力的等待讓他感到極度壓抑,於是他決定主動出擊。
他手邊正好有一個行乞團夥的資料,這個行乞團夥主要依靠的是五個畸形人,其中有兩個不到15歲。
他們的畸形不是先天形成,而是出生後被人殘忍的刻意製造出來的。馬睿能夠想象出那些罪犯是如何偷走這些孩子,然後掰斷他們的四肢,讓他們長成可怕的畸形。這讓馬睿無法容忍,人類能夠對同類犯下的最惡毒的罪行也就不過如此了。
但是他沒辦法找到源頭,隻能把憤怒發泄在購買這些畸形人謀利的人身上。
“你們不是一直在說‘淨化’、‘拯救’嗎?這幾個人必須被消滅掉。”還是在那間黑暗風格的酒吧,還是那張桌子,隻不過這一次咄咄逼人的換成了馬睿。
林笠仔細的看著那些複印件,搖搖頭道:“他們罪不至死。”
“罪不至死?”馬睿嘲諷的笑了起來。“那什麽人就罪該萬死呢?”
他把身體向前傾,壓低聲音咆哮著:“那個鄧升就該死嗎?他不過是酒後駕車,並沒有想撞死人,而且他也付出了大量的金錢來彌補過失,可他還是被你們‘淨化’了。還有之前被你們‘淨化’掉的那幾個人,他們就該死麽?是誰給出的判決?誰給出的標準?難道你們評判的標準是能不能為組織的成員報仇?如果那樣,你們的行為就不是‘淨化’,而是謀殺!”
林笠沒有回答。
“你好好看看這些畸形人,看看他們麻木、絕望的眼神。他們本來該有正常人的生活,本來應該健健康康的活著,和他們的父母家人一起幸福的活著。可是,是什麽人毀了這一切?不錯,我們是沒有找到製造這些畸形人的凶手,但如果沒有人買這些孩子,誰會做這種事情?他們,不論是製作者和販賣者,他們全都該死!”話說出口,馬睿感到整個人都輕鬆了,他把身體靠回椅背,用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看著林笠。“我嫌疑太大,沒辦法自己動手,但我可以提供便利。如果這都不行,那證明你們所謂的正義也不過是騙人的,你們也不過是個假借正義之名做肮髒勾當的團夥。如果是那樣的話,我選擇退出。”
林笠沉默著又仔細看了看那些資料。
“我們需要討論一下,再聯絡。”他拿著資料想站起來,卻被馬睿阻止了。
“資料一看就知道是警方內部的東西,我不能讓你帶走。”他堅定的說。“我覺得我應該參加討論,我是組織的一員,這個行動也是我提出的,沒有人比我更清楚那些人該死的原因,沒有人比我更能說服別人。”
林笠短暫的停頓了一下,然後收回了手。
“好吧,我會再通知你。”
目送著林笠離開,馬睿慢慢的坐回到椅子上。
他把麵前的酒一口喝光,麵無表情卻激動無比。
一切終於又回到了正軌,按照他設定的路線開始運行。
他很享受這種掌控別人感覺。
他將會融入那個圈子,了解那些人,最終掌控一切。
到那個時候,他將毀掉一切不利於自己的證據,然後讓那些人按照自己的計劃來行動。
淨化世界?
他忍不住笑了起來。
在能夠撇清一切嫌疑的前提下,也許真的是種不錯的想法。
第三十三章
林笠很快給了馬睿答複,討論將在兩天後進行。
克勞德茲從QQ上傳給他一個程序和一套密碼,馬睿用殺毒軟件分析的結果是“未知程序”,但他還是擔心有木馬,擔心自己電腦上的文件被盜取,於是他專門買了一台筆記本,一個外地的未記名的上網卡。
那個程序是一個自製的聊天工具,功能很簡陋,馬睿猜想它在保密和安全上應該是有獨特的地方才會被選用。
討論的時間是中午1點,馬睿早早的上了線,發現聊天工具並不允許自建昵稱,所有人的代號都是按照上線順序給的數字。
馬睿是“01”。
沒有人發言,也看不出到底有多少人在線。
接近一點的時候,一個陌生的號碼打來了電話。
“你上線了麽?”電話那邊是林笠。
“對。”
“幾號?”
“我是01。”
“我是03,你準備好說服他們了麽?”
“我盡量。”
“不要試圖激怒別人,也別用激將法,不要站在道德的製高點來抨擊別人。這裏的每一個人都是平等的,而且他們都是和你一樣正義感很強的人。”
“知道了。”馬睿簡短的回答道。
“最後一點,想好了再發言,我們從不刷屏。”
馬睿忍不住笑了起來。
電話掛斷的同時,屏幕上跳出了一行字:“(03):大家注意了,我是牧師,現在我們開始討論。”
它繼續寫道:“(03):首先發言的是01,他是新人,但已經通過了試煉,是可以信任的人。這次討論也是由他發起的。”
“(03):我重申一下,我們的討論是完全私密、平等和坦誠的,我們都知道我們將決定什麽,我們也都知道可能麵臨什麽。每個人都有責任保守秘密,同時保證安全。在進入這個係統以前,每個人都要保證身邊沒有其他人。離開電腦前,不管時間有多短,一定要退出係統。”
“(03):有人有任何問題麽?”
沒有人發言。
“(03):01,你可以開始發言了。”
略微猶豫了片刻之後,馬睿重重的按下了回車鍵。早已經打好的內容瞬間布滿了整個屏幕,馬睿上傳著畸形人的照片,忽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雖然遠隔著層層網絡,但他卻好像是在一個空****的房間裏接受著拷問。
房間裏沒有人,但你知道那麵巨大的鏡子後麵站滿了對你懷有惡意,不信任你的人。
他們用最挑剔的目光注視著你的每一個最細微的動作,懷疑你的每一個音節。
但你終究會打敗他們。
有人開始提問,馬睿冷靜的回答著,回應著那些預料之中和預料之外的質疑。
屏幕上終於停頓了下來。
馬睿看了看表,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了四十多分鍾。
“(03):還有人有疑問麽?”
沉寂了片刻。
“(03):現在我們開始表決。”
聊天窗口自動關閉,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簡單的選擇框。
“請慎重的做出選擇:他有罪麽?是(yes)/否(no)”
馬睿按下了“是(yes)”。
然後是另一個選擇框。
“請慎重的做出選擇:你願意作為執行者麽?是(yes)/否(no)”
這一次他選擇了“否(no)”,他隨即發現自己退回到了桌麵,程序自動關閉了。
當他再次登入時,界麵卻是簡單的對話框:“本次討論已經結束。本窗口將於10秒後自動關閉……”
他撥回剛剛林笠打來的號碼。
“結果是什麽?”
“全票通過。”
“下一步要怎麽做?”
“我會再和你聯係。”
掛掉電話以後,馬睿開始整理自己的思路。
組織上給人的感覺很嚴密,而且應該操作過很多次。每個人都不知道其他人的身份,意見和選擇。
作為召集人的林笠知道所有人的身份,但他應該不會說出來。
克勞德茲應該知道一部分人,但是沒辦法和他直接聯係。
另外,程序的製作者也應該可以知道所有人的ip地址,他們的服務器應該在國外,馬睿對網絡不是非常熟悉,但他猜想應該有辦法從ip地址得到真實的地址。就算大家使用的都是移動網絡,也能從信號基站的信息推測出網絡使用者大致的位置。
存有視頻的人應該也是這個程序的製作者,一個小團體內有多個電腦高手的可能性不是沒有,但馬睿更相信自己的直覺。他也應該是林笠組建這個團體的最早的成員之一,而一切行動剛剛開始的時候,他們不會有那麽多注意事項,在現實中也一定有著某種聯係。
此外,林笠昨天並沒有否認他們存在為成員複仇的事實,由此也有可能確定一些成員的身份。比如鄧升的案子,馬睿幾乎可以確認張天卓就是成員之一。
迷霧依舊層層疊疊,但線索已經漸漸展露了出來。
※※※
馬睿抽時間去網監大隊取回了前不久請他們幫忙查的張天卓的上網記錄,果然看到了那個熟悉的網站。
這進一步讓他確定了自己思路的正確性。
他動用警校同學的關係查找了5年前在寧安市委工作的領導幹部的死亡情況,結果發現曾任寧安市委副書記的鄭成祥在1年多以前因駕駛的車輛刹車失靈而墜入山穀死亡。
當時定性為機械故障導致的事故,但馬睿從中感覺到一些不尋常的東西。
他開始在心裏勾勒整個事情的脈絡。
團體的創始人無疑是林笠,也許還有其他人,但直至今日,他仍然是最主要的組織者和實施者。
這個小團體的創立初衷也許並沒有那麽偉大,也許隻是因為受到了不公平的對待,訴求無門,絕望之下的一種歇斯底裏的報複行為。但不知在什麽時候,因為什麽原因或者什麽人而轉變了初衷,給自己披上了神聖的外衣。
馬睿在刑事偵查課程上學習過一種被稱為“交換複仇”的案例,有一個案例發生在日本:兩個想要擺脫婚姻生活,但又不願付出高昂離婚代價的中年男子突發奇想,約定殺死對方的妻子。因為兩人都能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而另外一方則完全沒有作案動機,所以應該能夠逃避法律的製裁。但在執行過程中,他們卻被人發現而殺人未遂。
林笠的小團體無疑是通過網絡實現了“交換複仇”,這種多人之間的多重交換大大增加了被偵破的難度,甚至可以說讓人不可能把案子聯係到一起。隻要在其中牽線的林笠不犯錯誤,整個團體就不會有任何危險。
但換一個角度,這也意味著從林笠那裏就能獲得所有成員的信息,而任何一個成員出事都有可能引到林笠身上。
他的意誌真的能有那麽強?
馬睿回憶著兩人第一次在酒吧會麵時的情形,林笠自稱在精神病院接受過兩年非人的虐待,他那時候說:“等你經曆過那種治療,你就不會再害怕任何刑罰,你也不會再屈服於任何人任何事。”
真的如此麽?
馬睿對此深表懷疑。
審訊的手段很多,從肉體到精神的折磨有非常多的辦法,他還沒見過哪一個犯罪份子挺得住不招的。
但問題是,他不能冒險將林笠的犯罪證據交給警方,至少在他把自己脫罪以前不能。
而他又沒有把握依靠自己就能逼迫林笠供認一切。
一切還是隻能從長計議,但無論如何,他已經邁出了堅實的一步。
第三十四章
“奇怪了,今天怎麽那麽晚?”小劉在旁邊有些奇怪的說。
他們盯梢的是一個以新疆籍無業人員為骨幹的盜竊團夥,這個團夥有15人,4個大人,11個半大孩子。平時由這四個大人把孩子帶到市區,然後小孩以賣花、行乞為幌子,伺機對路人進行盜竊。如果被人發現,四個大人負責掩護他們逃跑,有時候也會把盜竊直接轉變為搶劫。
這本來是治安大隊的活計,但因為馬睿他們懷疑這11個孩子是被拐賣的,所以兩個部門最近一直在聯合行動。
但小劉說的不是他們,而是周圍的幾個畸形人。
現在已經快11點了,平日裏總會有人在10點半左右把他們送過來,然後等到晚上21點,把他們拉上車帶走,但今天卻一直沒有來。
“也許是天氣太冷的緣故。”馬睿歎了一口氣,心裏卻是異樣的興奮。
原來是今天。
他在心裏對自己說道。
那天討論過後,林笠約他出來了解詳細情況,於是馬睿把早就準備好的資料交給了他。
行乞團夥有6個完全健康的成年人,4男2女,帶著2個健康的還在哺乳的嬰兒,租住在西郊的一個城中村裏。平時女人們負責帶孩子,做飯,而男人們則負責把畸形人帶到繁華的地方,放下來,每天送一次飯,然後晚上把他們帶回來。
因為懷疑這兩個孩子的來曆,馬睿曾跟蹤過他們一段時間,但事實證明這兩個孩子是他們親生的。也正是在跟蹤的過程中,馬睿認識到他們的殘忍無情。那5個畸形人對他們來說不是人類,而隻是賺錢的工具。他們吃不飽,穿不暖,每天還會因為錢數不滿意而被打。男人們喝醉後有時會虐待他們,好讓他們在第二天看上去更淒慘、更可憐。而女人們則麻木的看著這一切,奶著懷裏的嬰兒,仿佛那不是人,而是牲口。
那時候馬睿總是會忍不住想,如果在地上掙紮哭喊的是她們自己的孩子,她們還會用這種目光平靜的注視這一切麽。
這一切將在今天終結了。
他內心激動不已。
林笠告訴他這幾天要注意製造不在場證明,於是他自告奮勇的參加了盯梢,但在他內心深處,他卻渴望著親眼看到那情景。
他們會怎麽下手?煤氣、下毒還是交通事故?有4個男人,他們應該不會選擇動刀,那多半又是投毒了。
事實上,馬睿猜想他們多次投毒的原因正是他們根本沒有麵對麵殺死對手的勇氣。
利刃刺入肌體,鮮血四處噴濺的那種可怕場麵,就算是馬睿自己也覺得無法麵對。如果不是在查連環殺人案的時候麵對了無數次血腥的場麵,或許他會在殺死那個製假者以後崩潰。
但是他沒有,這讓他對自己有了很大的改觀。
09年的時候他整整做了一年的噩夢,這讓他脾氣變得極為暴躁。他不眠不休的工作,因為隻有那樣他才能忘記那些可怕的場景。他變得比從前更加不能容忍犯罪,有時候,連他自己的同事也覺得他正義感過了頭。
隻有他自己知道,他隻是在拚命的掩飾自己。
他回去過,然後他們就死了。不管怎麽掩蓋,這終究是一個無法彌補的事實。於是他決定讓自己正直到沒有會懷疑,哪怕假設一下都不會。
就像現在他讓自己成為一個幸福的即將結婚的男人。
完美的掩護。
他在心裏想象著那些人倒地不起的場景。他們會在哪裏下毒?飯菜、酒還是水?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們將在房間裏掙紮、哀號、大小便失禁直到他們全部死掉。
馬睿特別要求林笠一定要保證那個房間裏所有人的死亡。
“所有人?”他還記得聽到這番話時林笠詫異的表情。
“是的,所有人。你覺得,那些畸形人活下去還有什麽未來可言?他們活著本身就是一種痛苦,現實對於他們就是地獄。”
“那些女人和孩子呢?”
“你能隻殺男人卻不驚動女人和孩子?而且她們也並不是沒有罪,她們是幫凶!”
馬睿知道自己說出這些話時臉上的表情一定很恐怖,他從林笠的臉上讀了出來。
他最終點點頭離開,而馬睿則懷著忐忑、興奮和憧憬的心情等待著。
他裝作無意識的在幾個警用頻道搜索著,希望能聽到相關的消息,但直到晚上都一直沒有任何信息。
他幾乎是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家。
美幸還有很久才會回來,於是他飛速的打開電腦,第一時間找到了克勞德茲。
“動手了麽?是不是今天早上動手了?”
過了很久克勞德茲才回了話。
“是的。”
“怎麽幹的?是怎麽幹的?”馬睿興奮的追問道。
“我不能告訴你。”
“我錯了,是我問錯了。”馬睿快速的打著字。“那麽,能確認成功了麽?”
“從早到晚,沒有人出來過。”
他們是昨晚下的毒。
馬睿很快下了結論,他感到自己情緒高漲,於是無意識的在房間裏走動著。
他們死的時候是什麽樣子?是口吐白沫還是七竅流血?他們是在睡夢中死的,還是在清醒的狀態下死的?他們有沒有報警,有沒有撥120?那些畸形人死了麽?那些嬰兒死了麽?
這些問題拷問著他,讓他坐立不安。
但他終於想起來在什麽地方可以看到了。
他撲向電腦,打開了以前的案卷資料。牛奶下毒案裏唯一的死者是一個四十歲的護士,因為她疏忽大意配錯藥水,一個病人因嚴重的過敏反應搶救無效死亡。
馬睿打開了她的案卷。
她的死狀非常難看,甚至可以說是極其恐怖。但馬睿卻死死的盯著她凸出的布滿血絲的雙眼,因為中毒而變得發青的臉頰,發出了歇斯底裏的哀號。
他下意識的把一支手伸到桌子下麵,解開紐扣,拉開拉鏈,然後快速的擺動起來。
“他們有罪!他們都是罪人!快殺了他們,殺了他們!殺了她們!!”
照片被他放得很大,整個屏幕上隻能看到死者猙獰的雙眼,而馬睿也在此時終於爆發。
“啊~~~~”他像野獸一樣嘶吼著,卻發現自己終於獲得了滿足和平靜。
第三十五章
人總是很難發現自己的問題。
就像馬睿,他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麽問題。
他隻是壓抑得太久了,長期以來,一個又一個秘密掩藏在心底,就連睡覺時也擔心會不會在夢話裏說出來,這讓他背負著沉重的負擔。事實上,他曾經好多次在睡前給自己錄音,看自己會不會說夢話。
他的內心糾結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但那天以後,他卻發現自己整個人都輕鬆了。
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原因是什麽,他自己也說不清楚,但他卻發現自己對於凶案現場有了一種獨特的感覺。
每次看到死人,哪怕僅僅隻是照片,他都會變得精神煥發,思維敏銳。他又可以不眠不休的工作,以常人意想不到的角度分析案情,從千頭萬緒中準確的抓到案情的關鍵。
這讓他很快破了幾個大案,加上托周衛紅走了省廳的門路,他終於脫離了南原分局那個爛攤子,成了市刑偵大隊炙手可熱的新星。
另一方麵,他和美幸終於領了證,也算是合法的走到了一起。因為工作太忙,彼此的時間也很難碰在一起,他答應的旅行結婚一直沒有能夠實現。
但美幸還是覺得很幸福,在兩人不多的相處的時間裏,馬睿總是對她溫柔體貼,小心嗬護,上班時也常常會打電話給她問寒問暖。他們是市刑偵大隊出了名的神仙眷侶,對於一個結過一次婚,比自己老公年紀大,還沒有時間照顧家裏的女人來說,她覺得很知足了。
有時她還會偶爾想起那個在她生命裏匆匆而過的身影,但更多的卻是慶幸。
如果開始了那段感情,現在的幸福又從何而來?
※※※
電話響起,陌生的號碼。
馬睿抱歉的笑了笑,起身離開座位。
“明天中午一點。”林笠平淡的聲音從電話那邊傳來。
“好的,我知道了。”馬睿點點頭回答,隨即掛掉電話回到了座位。
“大忙人,怎麽?又有任務了?”坐在他對麵的是久違的李元虎,美幸從吧台裏麵遞出來一碟牛肉幹,他連忙起身接了過來。
“嫂子,你忙你的吧,別管我們了。”
美幸笑笑的點了點頭,馬睿微笑目視著她,許久以後才回過頭來。
“你們倆真惡心。”李元虎抱怨道。
這讓馬睿哈哈大笑起來。
“很久沒見麵了,最近怎麽樣?”他關切的問道。
“還能怎麽樣?混唄!”李元虎回答說。馬睿升職調到市局,他卻一直沒有挪窩,還在南原分局刑偵大隊。好在上下都知道他和馬睿的關係,也看周衛紅這個老同誌的麵子,再沒人難為他了,日子也不算難過。
“案子都讓你一個人破了,我們還有什麽機會升職啊。”他抱怨似的恭維著,馬睿再次大笑了起來。
“我上個廁所。”他對李元虎說道。
“去吧。”李元虎不在意的說。“對了,電話借我用一下,我的沒電了。”
馬睿把電話掏出來放在桌上,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元虎目送著他走進洗手間,又看了看美幸,拿起了放在桌上的電話。
“嫂子,我走了,馬睿出來你跟他說一聲。”他匆匆的打了一個電話,然後走到吧台前,把電話放到美幸麵前。
“嫂子?”美幸卻像是看到了什麽奇怪的東西,楞在那裏。李元虎回過頭,看到一個瘦瘦的中年男子正走下來,他的表情很奇怪,就像是離家很久的人,在異鄉看到了親人。
“你認識的人?”他隨口問道。
“不,不是。”美幸有些慌亂的回答。
“那我走了,嫂子。”
“好啊,常來玩啊。”美幸心不在焉的回答。
李元虎走出門去,因為路口有些窄,他和那個男子肩撞了一下。他看上去很瘦,但是卻很結實。
那個男子走了過來,熟門熟路的想要在吧台左邊的那張小桌子前坐下,卻發現那裏放著兩個酒杯,一個還沒有喝完。一碟牛肉幹幾乎還沒有動過。煙灰缸裏,還有半隻燃著的煙放在那裏。
於是他坐到了吧台前麵。
美幸心情複雜的看著他,他比原來還要瘦了,但又好像白了一點。那種熟悉的感覺依然存在,但她可以感到一種名叫隔閡的東西已經把他們兩人遠遠的分開了。
“最近好麽?”他輕輕的問道。
美幸習慣性的笑了笑,她把手抬起來給他看。
“我結婚了。”
他愣住了,但很快美幸發現他便得如釋重負,這讓她有些生氣,又有些想哭。
“……恭喜你了。他對你好嗎?”
“很好。”她強忍著眼淚不讓它流出來。“他對我很好,我現在很幸福。”
那許多個兩人獨處的夜晚又一起湧上心頭,讓她心裏又是酸楚,又是甜蜜。她想起他驟然離開的那個夜晚,就是在那天晚上,她第一次遇到了馬睿。
這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嗎?
“那就好,那就好。”他喃喃自語道。
美幸感覺他好像受了很多苦,她想問,但是又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你想喝點什麽?”她問道。
這時候傳來了馬睿的聲音:“老婆!”
“什麽?”她轉過頭。
馬睿站在洗手間門口問道:“洗手液沒有了,你放在哪裏了?”
“我馬上拿過來。”
“那邊那個就是我先生。”她轉過頭,但那個男子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好像他從來不曾出現過。
如果沒有那個被挪開的吧凳,她幾乎要懷疑剛才都是自己的幻覺。
馬睿走了過來,她搖了搖頭,彎腰從底下的櫃子裏拿出一瓶洗手液遞給馬睿。
“你怎麽了?”
美幸搖了搖頭。
馬睿從吧台上拿起自己的手機,問道:“元虎呢?走了?”
“嗯,大概是分局又有什麽事了。”
馬睿拿著洗手液走向衛生間,低頭打開通話記錄。新的通話記錄隻有一個,是南原分局的號碼,通話時間45秒。
※※※
“(02):現在我們開始表決。”
馬睿麵對著熟悉的選擇框,重重的點下了“是(yes)”,他麵對著第二個選擇框,略微猶豫了一會兒,再次選擇了“是(yes)”。
程序退出。
他靠在椅背上,過了大約10分鍾,他登入QQ,然後問道:“結果是什麽?”
克勞德茲回答道:“隻有三分之二的人同意。”
該死!
他重重的拍打了一下桌子,然後抱怨道:“他們都瘋了麽?事情不是很明顯嗎?”
依然是他的提案,但從第一次以後,他沒有再堅持由自己闡述理由,而是像其他人一樣把資料交給林笠。
他有點後悔,因為團體的約定是隻要有一個人不同意,“淨化”就不能執行。同一個目標要等到3個月後才能再次提交討論,而且要有新的更充分的理由。這已經是他被否決的第7個提案了。他覺得如果是自己來表述,通過的可能性會大得多。
但過多的出現在大家麵前,並不是好事。
他獲得通過的提案幾乎是這個數字的一倍,三個月來,整個團隊幾乎是在按照他的指揮行動,但提案被否決仍然讓他感到自己對團體的操控正在降低。
這讓他不爽。
事實上,他覺得自己已經成為這個團體的最重要的成員之一。自從參加討論以來,他漸漸在林笠麵前掌控了話語權。他以刑警的專業眼光審視著組織的漏洞,提出了不少建議。
這無疑大大加重了他說話的分量,他也終於知道林笠確實沒有任何可以要挾他的證據。為了保密,他們確實沒有留下任何證據。
他甚至和克勞德茲碰過一次麵,雖然他們刻意隱藏了克勞德茲的身份,但馬睿第二天便查出了他的真實身份。他叫李國興,是本市一家大型國企的係統工程師。他的仇人也是在1年多以前遭遇交通意外而死,幾乎和寧安市委副書記鄭成祥的死因完全相同。
這讓馬睿覺得很有趣。
要麽兩件事都是他動的手,要麽還有另外一個元老,一個懂得汽車修理的元老。
馬睿很喜歡做這樣的推理,而且他也取得了相當的成果。
林笠總是習慣於在開會討論前換一張新的,完全陌生的電話卡。每次行動結束後,他便會把卡毀掉。對於警方來說,幾乎不可能查到他通話的對象是些什麽人,但恰恰方便了馬睿的調查。
他現在因為在市局查案,工作中有著許多便利,於是他在無人注意的情況下把每次新號碼的通話記錄都調閱了出來。結合通話時間、通話次數和團體那時討論的內容,他不難推理出每次的提案人是誰,參加討論的成員有多少人,分別是些什麽人。他甚至能夠推斷出行動的執行人是誰。
一切幾乎都已經在他掌控中,這讓他更自如,更得心應手。
如果他願意,他已經能夠將所有人繩之以法。隻要他能夠讓林笠和李國興不供認他自己,將有近30個凶殺案在短時間被破獲。
除了林笠和李國興,沒有任何人知道他和這一切有關,沒有任何人會懷疑他。
但他決定再等等,再看看情況。
他覺得自己已經超然於眾生之上。
他是一個特殊的警察,不但能比別人多破案,還能比法官更公正、更快捷的懲惡揚善。
他是一個隱藏在城市陰影下的英雄!
超級英雄!
第三十六章
馬睿隻等待了兩天,然後他終於忍不住又給林笠打了一個電話。
“我有一個新提案,聽著,這次一定能通過表決……”
但林笠卻冷冷的打斷了他。
“最近沒有新提案了,沒有了。”
“你這是什麽意思?!”
“最近都不會有新提案了,我們決定停止一段時間。停止,你明白嗎?”
“為什麽?”強烈的不快和憤怒在馬睿心底聚集。
“為什麽?”林笠的聲音同樣很壓抑,很憤怒。“你知道這幾個月你有多少個提案嗎?19個!現在你還有一個新的!”
“你知道我們過去1年加起來有多少個提案嗎?很巧,也是20個!”林笠的聲音變的嗡嗡的,像是進入了一個狹小的空間中。“你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嗎?你加入的這三個月,我們行動的次數相當於過去幾年的總和!”
林笠覺得有些憤怒,但不是針對馬睿,而是針對自己。
過去的幾個月,在馬睿的帶動下,他也變得有些飄飄然了。他越來越相信自己所做的是正確的,自己是在為這個世界貢獻出所有的力量。消滅黑暗,消滅醜惡,讓世界變得更好。
是的,他就是這麽想的。
因為有了馬睿的加入,他們的行動變得更隱秘、更安全,每次行動的理由更充分,計劃得更周密。這樣的結果是所有的成員都深受鼓舞,更有幹勁了。
直到今天。
“你還記得三個月前的那個案子麽?”他無力的問道。
“什麽?”馬睿有些愕然。
“就是你的第一個提案,關於那些畸形人的!”
“怎麽了?”
“他們一直沒有被人發現,一直到今天早上,房東才因為鄰居說有奇怪的臭味打開了門。”
“那又怎麽樣?”馬睿的聲音漫不經心,這讓林笠更加憤怒,但他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作為江海市越來越出名的時事記者,也出於本身對這個案子的關心,他找機會溜進了現場。
這種事情他不是第一次做,警察們也習以為常,但這一次他徹底崩潰了。
被毒死的僅僅是那幾個成年人,他們的死狀已經無法辨認了,但那幾個畸形人和嬰兒並沒有被毒死。因為害怕被人看到,這個團夥租房時特意選擇了遠離其他房屋。這也許是他們無力的哭喊無人察覺的原因。
任何人都能看出他們是被活活餓死的,有一個年老的畸形人或許是因為過於饑餓,啃掉了自己的手指,但他仍然死掉了。
還有那兩個嬰兒。
林笠吐了,他軟倒在地下,是警察把他拖出來的。他有整整一個小時沒有辦法站起來,所有的力氣和精神似乎都被吐了出來。
然後他哭了。
他沒有辦法原諒自己。
“我早說過要你們保證房間裏的人全部死掉!我早就預料到這種局麵了!這怪我嗎?”聽完他的描述,馬睿惱火的說道。“是你們沒有好好執行!”
林笠一陣氣苦,沒有辦法回答。
他沉默了一會兒,說道:“這事不是你的責任,但我們認為我們現在的行動太過於急進了,我們認為應該是要停下來好好思考一下的時候了。”
“你們?是你還是你們?你不是說過你不怕任何東西,沒有什麽能讓你屈服麽?你現在怎麽了?這就把你嚇垮了?”
“不管你怎麽說,我是召集人,我認為現在必須要停下。”
“你……”馬睿想要說服他,但他已經掛掉了電話。
他再次撥過去,林笠直接按掉了來電。
“X你媽!”馬睿忍不住破口大罵。“我早知道你是個廢柴!你這種人,根本就靠不住!”
他碰到了鼠標,屏保退去,他原定的目標出現在屏幕上。
馬睿愣愣的看著他,忽然猛的站了起來。
就算不靠你們,我自己也能搞定。
我根本就不需要你們!
什麽惡業判官,什麽表決,真是太可笑了。
我竟然會跟這些廢物一起浪費了那麽多時間。
英雄本來就注定是孤獨的,不被理解的。
我就是那樣的英雄!
※※※
馬睿的衣服上全是泥土,但所幸的是沒有染到血跡。他小心的把屍體拖到下水道口,然後推了下去。
他仔細的再一次觀察著四周,黑暗之中,沒有攝像頭,也沒有目擊者,很好!
他快速的離開現場,然後找了個地方把手套、腳套和頭套都燒掉。
這時他才看到手機的來電燈一直在閃爍著。
剛才因為怕驚動目標,他把手機關到了無聲。
但最後行動時,他還是被發現了。好在他在警校受過搏擊術的訓練,終於還是幹掉了目標。
他打開電話,出乎預料,不是美幸而是李元虎,看得出來他剛剛還打過好幾個電話。
“喂,老大,什麽事那麽急找我……”
“你現在在什麽地方?在幹什麽!”李元虎幾乎是吼叫道。
“我在去美幸的酒吧的路上,我要去接她……”
“別說謊了!”李元虎斬釘截鐵的說道。“我正在去找你的路上,我已經在華山東路了,你在哪裏?”
愕然之下,馬睿反而平靜了。
“發生了什麽事?”他問道。
“發生了什麽事?”李元虎憤怒的叫道。“你自己剛才幹了什麽你自己不知道!”
馬睿猛醒了過來:“你在竊聽我!”
“我馬上就到了,你別跑!”
馬睿掛掉了電話,他發狂地在身上翻找,但是什麽都沒有發現。
他忽然看到了自己的手機。
他快速的查閱著記錄,終於看到了一個陌生的程序,最後一次修改的時間是2014年4月22日下午15點19分。
那天李元虎向他借手機,原來是為了傳播這個程序。
他把手機狠狠的砸到地上,讓它摔得四分五裂。
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
他幾乎要大聲叫出來。
他是什麽時候開始懷疑的?為什麽會懷疑我?這不可能!我明明掩飾的那麽好!
不行!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他一定是聽到了什麽,說不定他剛才一直在聽,他會不會錄了下來?
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
他伸手摸到了配槍。
幹掉他!
不行,警槍的彈道痕跡會被發現的!
掐死他?
他看著自己的雙手,忽然顫抖了起來。
劇烈的刹車聲從街對麵一直延續到他眼前,李元虎從駕駛室裏跳了出來。馬睿下意識的往前走了兩步,李元虎卻後退了一步,用槍對準了他。
“站住!舉起手來!背過身去!”
“元虎,我們真的要到這一步嗎?”馬睿把手舉了起來,雙手抱頭背了過去。
李元虎迅速取走了他的配槍。
“屍體在哪裏?”他讓馬睿轉了過來,警惕的問道。
“什麽屍體?”
“你還想狡辯?”李元虎從上衣口袋裏取出一個錄音筆。
馬睿靜靜的聽完了他錄下來的內容,除了先前他和林笠的爭執,還有後來他伏擊目標時目標發出的驚叫,雙方搏鬥時的喘息、扭打聲,還有最後他斷氣時的抽噎和喘息。
“你還有什麽話說?”李元虎痛心的問道。“屍體在哪裏?”
“我不知道什麽屍體。”馬睿微笑著說。“元虎,你搞錯了,前一段的確是我,但是後一段我就真不知道是什麽了。是你從哪段電影裏錄下來的東西麽?你在和我開什麽玩笑啊?”
他往前走了一步。
“你不要動!”李元虎雙手舉槍,瞄準了馬睿的腦袋。
“你不承認也沒關係,我馬上呼叫總台支援,很快就會有發現的。到時候就知道後麵這一段是不是電影裏的錄音了。”
馬睿想要再說什麽,但李元虎已經把手銬丟了過來。
“把自己銬到車子的保險杆上。”他冷冷的說。
“你聽我說,我可以解釋,這是有原因的。你還記得那個牛奶投毒案嗎?我一直在……”李元虎猛地把他的右手銬了起來,雙手猛推,從背後拉住了他的左手。馬睿用力的反抗著,他知道雙手一旦被銬上就真的完了,他將會變成任人宰割的羔羊。
“你和法官去……呃……”
力量忽然消失,馬睿的雙手猛地撞在車上,發出一聲巨響。他轉過頭,卻發現身後空空如也。
李元虎的槍落在地上,人卻不知道去哪裏了。
“元虎?元虎!”馬睿小心翼翼的叫道,他撿起槍,繞到車子的另外一側,卻發現還是什麽都沒有。
詭異的是他們的位置是一條小巷和公路的交叉口,四周並沒有可以藏身的地方。
馬睿小心翼翼的往小巷裏看看,還是什麽都沒有。
“元虎?”他提高了聲調。在空****的街道上,就像是夜梟的號叫。
他覺得毛骨悚然。
不知什麽地方似乎傳來了一聲歎息。
他轉身想跑,忽然看到越野車的前蓋上端端正正的放著剛才李元虎手裏的那個錄音筆、他的手機和GPS。
他不假思索的把那些東西抓到手裏,沿著牆角飛速的離開了現場。
第三十七章
馬睿的手哆嗦的很厲害,第五次才用雙手把鑰匙捅進了孔裏。
打開門,他猛地把門關上,然後把房間裏所有的燈都打開。
他終於平靜了一點。
手裏的東西滑落在地上,他默不作聲的盯著它們,然後抓起李元虎的槍,瘋狂的敲打著,直到那些東西都變成碎片。
怎麽辦?怎麽辦?
他雙手抱著頭,腦海裏無數個念頭翻滾著。
他想起在警校的日子,李元虎和他不是同一屆,兩人是在一次技能比武時認識的,很快就成了最好的兄弟。
他認識李元虎的每一個女朋友,他在李元虎家像是在自己家一樣自在,他和李元虎的父母一起吃過飯。
他總是無條件的信任馬睿,而馬睿也一樣信任他。
是什麽讓我們變得像剛才那樣?
我竟然想要殺了他……
他看著自己的雙手,眼淚終於無聲的滴了下來。
雖然沒有證據,但他知道李元虎一定已經死了。
不管是什麽東西,或是什麽人擄走了他,絕對不會再讓他回來。
我該怎麽辦?
馬睿看著已經變成碎片的手機,忽然想起自己的配槍和手機的碎片還在剛剛那個地方。
他咬了咬牙,檢查了一下李元虎的槍。
子彈是滿的,保險也是打開的。
剛才他真的想打死我。
他忽然有些憤怒。
然後他把槍插在腰帶後側,義無反顧的衝了出去。
他在兩個街區外就下了出租車,然後小心的避開路上的監控攝像頭,快速的走回剛才那個地方。
什麽也沒有。
這讓他驚愕的張大了嘴。
不但沒有看到他的槍和手機碎片,就連李元虎的車都不見了。
他茫然的在那個巷口轉著圈子,卻什麽都沒有發現。
※※※
南原分局發現李元虎失蹤已經是2天以後的事情,他的失蹤案震動了新寧省的整個公安係統。
因為他失蹤的同時也意味著一隻裝滿子彈的警槍失蹤,省廳為此成立了專案組。
通過調閱主要街道和江海市主要出入口的監控錄像,警方發現李元虎的越野車在4月25日淩晨2點半上了三環路,3點時從城西的吳家橋收費站進入G809公路,隨後再也沒有任何蹤跡。監控錄像中隻能看到開車的是一個帶棒球帽的男子,不能說明車後是否載有人體或者其他東西。
奉口區警署隨後在深山中發現了空無一人的車子。沒有拋屍或者掩埋屍體的跡象,似乎僅僅是把車子隨意停在了山路的盡頭。
省、市兩級公安係統組織了近千警力在全市範圍內進行了搜索,發布懸賞,並在各個出城口設置了臨時檢查站,但都沒有任何發現。
馬睿作為最後一個和李元虎有過接觸的人在第三天接受了內部調查。
“馬睿同誌,這是內部調查,你不用太緊張。我們已經看過你的報告,待會兒的問話如果有回憶不起來的,或者是不能確定的,一定要直接說明,不能有任何自己的推測或者是想象,這對我們下一步行動至關重要。你清楚了麽?”
“是的,我清楚了。”馬睿麵無表情的回答。
“那我們開始吧。”市局派出的是刑偵大隊的副大隊長,他旁邊的是省廳來的領導。馬睿忍不住飛速的瞥了一下他們身後的那麵鏡子,這個房間他很熟悉,鏡子的背後是一個很大的房間,錄像、錄音設備都在那裏,現在那裏也許站滿了人。
“4月25日淩晨1點左右的時候你在哪裏?”副大隊長的聲音把他從走神裏拉了回來。
“我在華山東路自西往東走,大約是在市婦幼保健院附近。”
“為什麽那麽晚了你還在街上走?”
“我愛人在華山東路和采蓮路的交叉口開了一間小酒吧,我準備接她回家。因為酒吧通常3點左右才歇業,所以我從家步行過去。”
“那個時間你接到過什麽電話嗎?”
“是的。因為時間太晚,我把電話調到了無聲,後來才發現李元虎打了好幾個電話給我。”
“你和他通話了麽?”
“對,通話時間並不長。他說有些重要的事情和我商量,問我在哪裏。我告訴他確切的地址以後,他大概一、兩分鍾以後就找到了我。”
“他說了什麽?”
“他的情緒有點激動,似乎是最近有什麽人因為以前的案子威脅他,但他沒有說明是什麽人。他說如果有什麽意外的話,希望我能夠幫他照顧好父母。我安慰了他幾句,他就開車離開了。”
“後來你去了哪裏?”
“我覺得有點擔心他,所以決定回家查查以前和他一起辦的案子的檔案,想看看是不是能查出來是什麽人。”
“有結果麽?”
“沒有。”
“他後來和你聯係過麽?”
“沒有,從4月25日1點半以後,我再也沒有見過他,也沒有接過他的電話、短信,網絡上也沒有任何他的郵件。”
“你能詳細的描述一下他當時的狀況嗎?”
“可以。”馬睿的腦海裏劃過那天晚上的情景,他慢慢的,小心的尋找著合適的詞語。“他當時情緒很激動,應該說有點亢奮,但是應該沒有喝過酒。我覺得他可能壓力有點大,看上去也許幾天都沒有好好休息過。他說話聲音比平時大,邏輯也有點混亂,但是神智是非常清晰的。”
問話的領導滿意的點了點頭,在記錄本上寫著什麽,馬睿努力讓自己看上去更像一個擔心朋友而又一無所知的警察。
“你和李元虎很熟悉?”
“我們從05年就在警校認識了,他比我小一屆。08年元虎從警校畢業,碰巧和我在一個派出所,我們從那時候就一直搭檔到今年年初。”馬睿讓自己的聲音有點哽咽。
“你別太擔心,我們會盡一切努力把李元虎同誌找回來!”問話的領導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如果可能的話,我希望能夠參與專案組的調查。沒有人比我更熟悉元虎,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他。我……我真希望那天晚上我一直陪著他。”馬睿用雙手捂著自己的臉頰,深深的低下頭去。
“我們一定會慎重考慮的。馬睿同誌,你別太自責,這不是你的責任。”領導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他扶了起來。
應該不會再有人懷疑我了。
“如果有什麽需要,我們會再和你聯係。”
馬睿點點頭從房間裏退出來,有人在背後拍了他一下。
他轉過頭。
“你怎麽來了!”他忍不住叫了出來。
懶散而又玩世不恭的笑容,斜斜的靠在門邊,黃遠用他特有的那種不務正業不著邊際的態度和他打了招呼。
“嗨~~~~~!”
※※※
“好小子,真有你的啊!”目送著美幸走開,黃遠輕輕的給了馬睿一拳。“這才幾個月的時間?看不出,真看不出你還真有牛糞的潛質!”
“你小子別說怪話了,也別再用色迷迷的眼光看我老婆了,你當我真不敢揍你?”馬睿和他碰了碰杯。“你是路過還是專門來看我?”
“都不是。”黃遠四處打量著重新調整過的“waiting吧”,漫不經心的回答。“聽說你是最後一個和李元虎接觸的人?”
馬睿的心猛地一緊。
“對。”他喝了一大口啤酒。“他失蹤前打過電話給我,和我在路邊碰過一次麵。”
“能和我說說詳細情況嗎?說不定我能推理出什麽來。”黃遠趴在桌子上,玩弄著桌上的小裝飾。“你不想早點找到他麽?”
馬睿心裏飛速的思考著。
那套說辭應付局裏是足夠了,可黃遠不是一般人,會不會被他看出什麽?
“你想知道哪方麵的情況?”他應付著,思考著對策。“我心裏亂得很,不知道該從什麽地方說起。”
“沒關係,反正你要等美幸姐姐關店,我們有的是時間。”黃遠露出了人畜無害的微笑。“想到什麽就說什麽。”
“你是在什麽地方接的電話?在什麽地方和他碰的麵?”他忽然站了起來。“時間還早,要不我們到那個地方去看看?”
第三十八章
沒有任何可以拒絕的理由,馬睿隻能老老實實的站了起來。
“美幸姐姐,把你老公借我一會兒好不好!很快的,保證關店以前還給你。”黃遠笑嘻嘻的和美幸打了個招呼,那種聲調讓人感覺像是個gay。
馬睿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不舒服,美幸卻笑笑地說:“好啊,不過可別做什麽奇怪的事哦。”
酒吧裏的客人驚愕的看著他們,馬睿忍不住搶先跑出了酒吧。
“你沒告訴美幸麽?”黃遠又磨蹭了一會兒才出來,他把夾克的拉鏈高高的拉起來,問道。
“沒有。”馬睿在等待中冷靜了一下,把自己的注意力全部集中了起來。“我這幾個月忙得很,反倒是元虎經常會繞過來坐坐。他老是嫂子長嫂子短的,美幸對他誇得沒話說。昨天她問我,我說元虎去外地出差了。”
兩人默默的沿著華山東路往西走。
“就是這裏了。”馬睿停了下來,他掏出煙,黃遠擺了擺手,於是他給自己點了一支。
“這是你們碰麵的地方?”
馬睿默默的點了點頭。
黃遠四處查看了一下。
“市婦幼保健院是那幢黃色的房子麽?”
“對。”
“這裏離那邊大概有2公裏多,你和李元虎通話的時間是25秒。你說他一、兩分鍾以後就找到了你。你花不到三分鍾就走到了這裏?你確定你是在那裏接的電話?”黃遠轉過頭來看著他問道。
馬睿愣住了。
他下意識的看了看對麵的小巷,那裏離這邊隻有不到500米,他是從那裏走過來的。
“我……我可能記錯了。但是這和元虎失蹤有什麽關係?”
“和他失蹤沒有關係,但是和你的證詞很有關係。”
馬睿感到自己的臉變得火熱,他知道自己的臉色一定變的很難看,於是他裝作低頭抽煙,避開了黃遠的目光。
“我的……證詞?”
“我知道你這幾天一定在拚命的回想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但是從他失蹤到有人發現這個情況,已經過去了2天。在這兩天裏,大腦多多少少會發生記憶上的偏差。在你反複的回憶中,很容易會不自覺的加入自己主觀臆斷的東西,這些東西有時會反過來影響你的記憶,讓你在不自覺的情況下提供了錯誤的證詞。”
“我……”馬睿裝作痛苦的揉了揉臉,好讓湧上臉的血液流回去。“也許你是對的,周圍沒有什麽特殊的建築物,也許我就下意識的把那幢房子記了下來。”
“很有可能。”黃遠點了點頭,表情前所未有的認真。“所以現在我會幫你把那天晚上真實的過程還原出來,這是一種簡單的心理輔助手段,靠詳細的推理還原事件。我們討論的越詳細,還原的場景就越真實。你不用多想,隻要按照我的提示回憶就行了。”
馬睿在心底呻吟著,他怕的就是這個。
“你們通話的時間是25秒,扣去你接電話和掛電話的時間,應該是23秒左右,你能回憶起你們的對話嗎?”
“具體的我想不起來了,我隻能說個大概。”
“你說說看。”
馬睿苦苦的思索著,這真的讓他絞盡腦汁。
“我接起電話,他問我在哪裏,我告訴他我在去接美幸的路上,然後他說他就在附近,有事情找我商量,讓我沿著路走,他來找我。”
“就這些?”
“……應該就是這些了。”
黃遠默默的計算了一下。
“你說他的情緒很激動?”
“對。”
“那他的語速應該很快才對,你們沒有說額外的話嗎?”
“沒有。”馬睿感到有冷汗在後背。“對了,他中間停頓了一下,可能是在看什麽東西,可能是路人。”
“好吧。”黃遠接受了他的解釋,他指著對麵道路上的那條黑色的刹車痕跡問道:“這是李元虎弄出來的麽?”
“對。”
“你當時站在哪裏,你還記得麽?”
馬睿移動了一下。
“這裏。”
“他開的是什麽車?”
馬睿閉上了眼睛。
他似乎能夠看到那輛墨綠色的獵豹越野車帶著弧線向他衝過來的樣子。
“墨綠色的獵豹越野車,大概是09年買的車吧?我開過一次。”
“你不用回憶25日淩晨以外的東西,那些東西隻會對我們造成幹擾,你隻要告訴我你腦海裏的第一印象就行了,不要猶豫,不要多想,隻要把你腦海裏第一個畫麵和詞語告訴我就行了。”
“我明白了,我會盡量。”
“好吧,我們重新開始。”
“車子是幹淨的還是沾滿了泥汙?”
“幹淨的。”他腦海裏的畫麵是李元虎的手機、錄音筆和GPS放在引擎蓋上的畫麵。
車子很幹淨。
“車子上有什麽明顯劃痕嗎?”
“沒有,好像沒有。”
“李元虎是怎麽下車的?”
“怎麽下車?”
“他是邁出來,還是跳出來的?”
“他是……跳出來的。”他記得李元虎的動作,猛地推開車門,跳了出來,退後一步,然後用槍指著他。
“他穿著什麽衣服?”
“夾克,下身是……牛仔褲。”
“什麽夾克?能夠詳細一點嗎?”
“深色的,麵料很粗糙。”他記得他們扭打時,他的手指從李元虎的手袖劃過。
“很好,你已經漸漸適應了,下麵我要加快速度了。這很重要,你盡量脫口而出好嗎?”
馬睿勉強的點了點頭。
“我盡量。”
“他的表情是什麽樣的?”
很激動,很憤怒。
“神情有點疲倦,但是精神很激動。”
“他說話大聲嗎?”
他幾乎是一直在吼著。
“很大聲。”
“他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麽?”
站住!舉起手來!背過身去!
“我記不太清了,好像是說,要我一定要幫幫他。”
“他當時的動作是什麽?”
他用槍指著我的頭。
“他站在我對麵。”
“他的雙手是怎麽放的?”
“什麽?”
“是舉著還是放著?”
“放著。”
“他的拳頭握著嗎?”
“好像沒有。”
“他的肩膀是什麽樣?挺著還是聳著?”
見鬼,我怎麽知道他應該是挺著還是聳著?
“聳著吧?我記不清了。”
“他沒有和你打招呼?或者寒暄?”
“沒有。”
“他直接就說要你幫幫他?”
“對。”
“他說了為什麽嗎?”
“他說有人想報複他,他可能有危險。”
“他說話的時候有什麽特別嗎?有沒有四處看,或者是有什麽特別的表情?”
他應該要四處看嗎?
“沒有,他一直麵對著我。”
“神態呢?”
他想崩了我。
“有點緊張,有點激動。”
“你們的距離有多遠?”
“大概1米吧?”
“他有沒有說什麽不尋常的話?”
“沒有。”
“他有沒有一直重複什麽?”
屍體在哪裏?他一直問我屍體在哪裏?
“沒有,他隻是說如果他有什麽的話,要我照顧好他的父母。”
黃遠沒有絲毫的停頓,不停地發問,馬睿很快便疲憊不堪。
“他要走的時候,你說了什麽?”
“我讓他小心。”
“他最後一句話是什麽?”
“你和……不,不對,我記不清了。”
你和法官說去吧。
“他和你的距離有多遠?”
見鬼,這不是問過了麽?
“大概有1米。”
“他有沒有給你什麽東西?”
“沒有。”
“車門一直開著嗎?”
“是。”
“他跳下車的時候,手裏拿著什麽?”
“什麽也沒有。”
“他拿著手機嗎?”
“沒有。”
“那他用什麽指著你?”
“槍……”
世界忽然靜了下來,馬睿睜開眼睛,黃遠站在他對麵,手裏拿著一個銀色的東西。
他看著他,麵帶微笑。
馬睿的身體變得冰涼。
他拿著一個和李元虎一摸一樣的錄音筆。
“李元虎為什麽會用槍指著你?”
“我說錯了,他沒有……”
“他在竊聽你,他知道了你在做的事情。”
黃遠把玩著手裏的錄音筆,臉上還是那該死的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想阻止你,他想幫助你。”
不,他不是。他隻是想毀了我!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也許吧,但是他把錄音筆給了我。”
“不可能!我已經……”馬睿脫口而出。
他的臉色變得慘白。
第二次犯錯,他本不該和他一起來,他本該拒絕這該死的推理!
“你聽我說,我可以解釋的。”他本能的走上前,但黃遠迅速的退了一步,就像李元虎一樣。
他冷冷的看著馬睿,不同的是,他沒有拿槍。
時間還不算晚,附近還有路人。
“我在聽。”他又露出了該死的微笑。
“你們誤會我了,你和元虎都誤會我了。”馬睿努力地辯解著。“我在查一個案子,你明白嗎?我打入了一個犯罪團夥。為了取信他們,我不得不做了些違法的事,但是並不嚴重。”
他還在該死的笑著,他不相信我。
“你知道‘牛奶投毒案’嗎?那是我和元虎幾個月前調查的一個連環殺人案,他放棄了,所有人都放棄了,但是我沒有。我找到了他們,他們是一個組織,一個自命正義的組織。就像那個該死的天台殺人狂。”
你媽X你能不能別笑了。
“我在他們聚會的論壇發了很多帖子,他們相信了我,吸收了我。我混進了他們的組織,真的!”
他感到汗水在往下流。
“我本來已經要收網了,我已經準備收網了。可是元虎忽然找到了我,說對我很失望。他聽到了我和那個組織頭目的電話,以為我是真的墮落了,可是我隻是虛與委蛇!”
“你殺了他。”
“不,我沒有!”馬睿幾乎是尖叫了出來。“我沒有!他相信我了,他一直都信任我,我把一切都告訴他了。他知道我說的是真的。”
“然後呢?”
“我說我回去拿證據,他說好。等我回來的時候他已經不在了。”
“他就這麽失蹤了。”
“對,真的,黃遠,你了解我,我一直都是個好警察,我破了很多案,拿了很多勳章,我剛剛結婚,我很愛美幸,我和元虎是最好的兄弟,我為什麽要殺他?”
“他為什麽不和你一起去?”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馬睿已經快要瘋狂了。“你知道嗎?那天晚上就像現在一樣,我拚命的解釋,拚命地證明自己,元虎他一開始不信,可他最後信了。我不知道他為什麽不和我一起回去,我腦子裏沒想過這件事,我隻是想趕快把證據拿回來給他看。也許他想考驗我,想看看我會不會回來。可是我真的回來過,你可以去調監控攝像,我是坐出租車來的,你可以去查記錄,去查司機,他一定記得我。”
黃遠忽然又笑了,這讓馬睿感到絕望。
“你這人真是。”他拍拍馬睿的肩膀。“我相信你,你沒有害人的理由。”
“我明天會去自首的。”馬睿看著他說。
黃遠忽然大笑了起來。
“哈哈,你這樣子可真逗!”他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別開玩笑了,沒有那個必要,我是國安部的,又不是查案子的警察。我相信你。”黃遠笑嘻嘻的摟著馬睿說。“你小子剛才的樣子真好笑,我真怕你會掏出槍來斃了我。”
馬睿楞楞的站在那裏。
黃遠看了看表。
“哇哦,這麽晚了!我得走了。替我和美幸打個招呼,就說我來不及買禮物了,下次一定補給你們。就這樣了,拜拜嘍!”他輕輕的錘了馬睿一下。“開個玩笑而已,別放在心上。”
馬睿怔怔的看著他。
他擺了擺手,搭上了一輛出租車,就這麽突兀的消失在夜色裏。
過了很久,馬睿忽然破口大罵了出來。
“你媽X,X你媽,我X你祖宗十八代!你這個瘋子,我X你生兒子沒屁眼!”
坐在車上的黃遠皺了皺眉頭。
第三十九章
“美幸,是我。”電話那頭,馬睿似乎有些疲憊。
“怎麽了?”
“臨時又有任務,我晚上沒法回來了。”
“嗯,知道了,我會自己回家的。”
“你要小心一點。”
“知——道——啦!”
美幸的聲音很可人,這讓黃遠多多少少有點負罪感。
打碎一個美麗的夢,這樣算不算邪惡呢?他這樣想著。
“隊長,一隻耳開始移動了。”
“OK。”他回過神來,狹窄的指揮車裏一側放滿了巨大的屏幕,其中一個屏幕上有個紅點正在閃爍。
“黑貓警長呼叫,黃貓匯報。”他喝了一口咖啡,漫不經心的說道。
“一隻耳正沿著華山東路步行往西移動。”
“他可能要先回家,各車組原地待命,黃貓注意換位。”
“清楚了。”
黃遠把身子往後靠著,等待著馬睿下一步的行動。
“黃頭,為什麽不直接抓了他?這段時間收集的證據足夠把他們這夥人關上一輩子了。”坐在旁邊的助理偵查員有些不解的問道。
“我們又不是警察,抓這些普通人不是我們的責任。”黃遠在椅子上悠悠的搖晃著。“記住,我們的任務是找出102號檔案,不是查案。”
“可他們明明和102號檔案沒有任何瓜葛。”助理偵查員鬱悶的說。“我們在他們身上已經浪費了好幾個月的時間了,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幹壞事,心裏真不是滋味。”
“幹壞事?”黃遠笑了笑。“要不這樣,等這件事結束,調你去A局吧,省得你整天唧唧歪歪的。”
黃遠從來沒有真正遠離過江海市。
K局的生活一直是平淡的,這與黃遠進入時想象的完全不同。
進入K局的六年時間裏,黃遠走遍了祖國的山山水水,也見過了無數的所謂“靈異事件”、“外星人事件”,事實證明,這些事件中的絕大多數都是人們的想象。在K局建立的40年時間裏,真正列入核心檔案的事件不過55件。
沒有超能力,沒有外星人,沒有史前生物,沒有怪獸更沒有妖怪,蜀山上沒有劍仙,昆侖山也沒有洞府。
對於黃遠這樣一個從小滿懷著幻想的人,親手把夢想這些一一撕碎,讓他漸漸感到無味和痛苦。
他差一點就申請調職了,那時候他覺得把自己弄到國外去禍害外國人或許是不錯的選擇。
就在這時候他終於碰到了“102號檔案”。
“1107事件”發生以後,酒泉基地的生化實驗室取得了驚人的成果,這讓他堅信“102號檔案”還活著,他隻是躲藏在了什麽地方,更好的掩藏著自己。
他決定不惜一切代價把他找出來。
江海市的新連環凶殺案在2013年年底的時候便進入了國安部國內事務局的視線,因為懷疑與“102號檔案”有關,黃遠在那個時候曾經短暫的監控過林笠等人的行動,很快便發現他們與“102號檔案”毫無關係。但在國內事務局準備把案卷移交地方公檢部門時,林笠等人卻開始在網絡上發布關於所謂“惡業神貼”的消息,這引起了黃遠的興趣。
在對“102號檔案”的事後分析中,他發現對方不過是一個有著超人能力的普通人,如果單純以智商和閱曆來說,甚至還達不到一般意義上精英的水平。他犯過很多錯誤,很多地方考慮不周,就像是一輛在馬路上行駛的由兒童駕駛的大卡車。
如果他還活著,看到有人仰慕自己,崇拜自己,並且按照自己的理念在行動,他會不會出現?會不會加入這個團體?
這種想法讓黃遠決定把林笠的小團隊留下來。
一個已經獲得證實的超能力者的價值無法估量,這不是幾個公民的死亡能夠影響的。更何況還是有汙點的公民?
在“1107事件”之後,K局對於“102號檔案”的社會危害性重新做了評估,黃遠上了一份報告,承認自己當時匆忙作出的執行“戊計劃”的決定過於草率,申請重新開始“癸計劃”的運作,這個申請後來得到了批準。
於是黃遠不但放任了林笠等人的行動,還不露聲色的提供了一些便利。
但“102號檔案”一直沒有出現過。
隨著時間的推移,偵查員們開始懷疑黃遠的推論,隻有他仍然堅信“102號檔案”依然生存,隻是轉移到了其他城市。他們開始更廣泛的調查在全國範圍內發生的凶殺案和失蹤案,試圖找出“102號檔案”的蹤跡。對於林笠等人的監控也因此減弱,僅僅是安排了一個組繼續在江海市進行調查。
直到李元虎失蹤案發生,黃遠才發現自己又犯了一個大錯誤,“102號檔案”顯然還在江海,而且變得更小心、更狡猾,他馬上帶著全部人手趕了回來。
因為一直對林笠等人的電話進行竊聽和錄音,黃遠隻用很短的時間就理清了自己不在時發生的變化。
馬睿加入了,並且成為了團體的主要成員,他甚至比很多元老還要狂熱,這讓黃遠有些吃驚。但更讓他吃驚的是,“102號檔案”殺死李元虎似乎與馬睿有關,這讓他百思不得其解。
馬睿和李元虎都曾是“天台連環殺人案”專案組的成員,國安部在插手案件前,對專案組的人員都做過調查。在與他們不多的接觸中,黃遠也清楚的知道他們絕對和“102號檔案”沒有任何瓜葛。
這個世界是怎麽了?
他有些苦惱的撓了撓頭。
“是我。”耳機裏傳來了馬睿的聲音。
“這麽晚了,什麽事?”熟悉的聲音之一,應該是那個叫做李國興的工程師。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須馬上見到你和林笠。”
“現在不方便。”
“警方已經在懷疑我們了,你和林笠都已經進入警方視線了,我們必須馬上碰個頭。林笠不接我的電話,這事不能再拖了。”
李國興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你先去老地方等,我們馬上過來。”
“黑貓,我是黃貓,一隻耳可能要搭的士。”
黃遠把話筒拉了過來。
“A車馬上加速,B車待命。”
耳機裏傳來關車門的聲音。
“A車,注意保持車速。”
出租車司機從後視鏡看了看馬睿,沒有異常。
“老板,去哪裏?”
“前興路西口。”
“好嘞。”
一塊屏幕轉為出租車內的情景,馬睿麵無表情的坐著,右手放在後腰上。
黃遠貼近屏幕,仔細觀察著他的神情。
“黃貓已經上車,正在跟蹤。”
他隨口命令道:“白貓沿彩雲北路平行移動,準備補位;B車到前興路待命;灰貓從二環到月牙潭廣場待命,白鴿和老鷹原地待命。”
“是。”“明白。”
黃遠盯著馬睿的臉,冷汗正在從他的額頭流下來。
他猛然明白了過來。
“各組注意,一隻耳很可能要殺人滅口,他隨身帶有一支9毫米口徑的警用手槍,可能有9發子彈,各組注意安全。我們的目標是102號檔案,目標不出現不能行動。”
“我們就這麽看著麽?”有人抱怨道。
“對,就這麽看著。”黃遠回答道。
偽裝成貨車的指揮車在他的命令下發動,開始沿著一條僻靜的街道向馬睿的方向前進。
黃遠看了看時間。
4月28日23點41分。
巨大的衝力和巨響同時從車子左邊傳來,貨車應聲而倒。
車身在地上打了個滾,撞上人行道後彈了起來。車子落地後沿著人行道向前滑動,重重的撞在行道樹上。
終於停了下來。
“黃貓呼叫黑貓,黃貓呼叫黑貓,發生什麽了?”“白貓呼叫,白貓呼叫,發生了什麽?”
耳機裏一片混亂。
黃遠的頭撞在桌子上,劃了一個大口子,鮮血從傷口流出來,讓他睜不開眼睛。他用衣袖把血跡抹了一下,終於看到車廂裏的情況。
一片狼藉,桌子和椅子散落在車廂裏,屏幕從支架上脫落下來,散發著電火花,文件到處飄落,助理偵查員趴在地板上人事不省。
他的頭昏昏沉沉,但終於跌跌撞撞的摸索著爬起來,爬出了車廂。
他茫然的看了看四周,什麽人,什麽車也沒有,車廂的鋼板上有一個大大的凹洞,像是被炮彈撞了一下。
“小範?小範!”他回過身去拉車裏不省人事的助理。
這時忽然有種極度危險的感覺籠罩了他,他的後背冷得發麻。
他回過頭。
不遠的地方,一個中等身材的男子正默默的看著他。
第四十章
黃遠很自然的伸手去拔槍,但他馬上醒悟過來,自嘲的笑了笑。
他把助理從車廂裏拖了出來,助理沒有死,也沒有明顯的致命傷,這讓他放心了不少。
前排的司機和特工這時終於割破安全氣囊爬了出來,他們看到了不遠處的身影,毫不猶豫的舉起了槍。
“別開槍!”黃遠連忙大叫道。
但已經晚了,那個身影驟然消失,隻聽到兩聲悶哼,他們倆被巨大的力量拋出,撞在牆上。
“噗……噗”,就像是兩團肉被丟上案板。
黃遠閉上了眼睛。
他們不可能幸免了。
他感到自己的手腳軟軟的沒有了力氣,麵對這種超越了人類極限的力量,他腦海裏能夠出現的唯一字眼是“聽天由命”。
夜風呼嘯,他忽然發現自己的聽力好得出奇,他可以聽到街邊的垃圾在風中飛舞,聽到車廂裏茲茲的電火花,聽到自己越來越快的心跳。
可他卻聽不到那個人的任何聲音。
那種巨大的壓迫感仍在籠罩著他,告訴他危險尚未離去。
遠處隱隱約約傳來警車的聲響,他知道自己的部下正在拚命的往這邊趕。如果不趕快做點什麽,這裏很有可能變成另外一個屠宰場。
他終於睜開了眼睛。
那個男人仍在不遠的地方,但已經不再麵對他了。
“你好……”黃遠發現自己的聲音變得很怪,於是清了清嗓子,再次說道:“你好,王直先生。”
那個男人回過身來,黃遠感覺眼前一花,他已經來到了近在咫尺的地方。
“你為什麽不逃?”他的聲音很平靜,也很平凡。
“逃?”黃遠苦笑了起來。“如果您對我懷有惡意,我真逃的了麽?”
王直默默的點了點頭。
“您不殺我,應該是有話要說。”黃遠小心翼翼的站了起來,真正麵對這個惡魔時,他發現自己反而平靜了下來。“我很好奇,您會想跟我說什麽?”
“我知道你是國安局能說得上話的人,我希望你們不要再為難馬睿。”
“為什麽?”黃遠敏銳的察覺到他說話時內心的矛盾,他立即追問道。
“為什麽!因為我將會把所有為難他的人殺掉。”王直冷冷的回答。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黃遠習慣性的露出了微笑。“請您原諒,但我們曾調查過您的社會關係。據我所知,馬睿和您非親非故,他的所作所為應當也不符合您的道德評判標準……”
“你們不需要知道為什麽,我隻是通知你們。”王直打斷了他的話。
“您說得對,我馬上安排。”黃遠笑笑的說。“我需要用一下無線電,您如果不介意的話……”
王直往後退了一步,黃遠爬進車廂,把落在地上的耳機撿了起來。
“各部門注意,我是黃遠。各部門立即停止一切行動,原地待命。”他回過頭,王直仍然站在車子外麵。“通知交警部門,封鎖我所在的這條街道,不許任何人、任何車輛進入。”
王直心情複雜的看著黃遠又從車廂裏爬出來,他答應的太快,讓王直對他有些懷疑。
“停止對馬睿的一切調查。”他試探道。
“可以,但我們需要時間。”黃遠點了點頭。“國安部和公安部沒有直接隸屬關係,我們需要幾天時間來協調。”
王直心裏的懷疑更深了,他甚至懷疑麵前的這個家夥是在胡言亂語拖延時間。
“你不需要請示?”
“不用。”黃遠笑了笑,事情正在往他擅長的方向發展。“我們曾經專門分析過您可能提出的要求,這些要求都在領導認可的範圍內。”
“你們有什麽要求?”這種解釋聽上去很合理,於是王直問道。他不相信國家會無緣無故的滿足自己的要求,他已經做好了離開江海,減少獵殺的準備。這件事做完,他也沒有了繼續留在這裏的理由。
無來由的,他感到心裏有些酸楚。
“我們的要求很簡單,希望能和您好好談一談,如果您願意的話,希望能和您至少談兩個小時。”
“談什麽?”王直本能的感到這裏麵有陰謀,他把感官放到最大,但周圍似乎並沒有埋伏,趕過來的警察也已經遠遠的停在了街口。
他們又想炸死我?王直第一時間想到,兩個小時會不會是洲際導彈鎖定目標所需要的時間?
“我們之間曾經有一些誤會,但是那完全是因為我們之間缺乏了解和溝通造成的。”黃遠小心翼翼的觀察著王直的表情,尋找著合適的字眼。“我們後來發現您並不是壞人,您對於國家有著很強烈的感情,您是一個正義感非常強的人,所以我們相信可以和您達成一些共識。”
“那我殺掉的那些人呢?”王直毫不掩飾自己的懷疑,他轉頭看看那兩個被他扔到牆上的特工,問道:“我殺掉了很多警察,就這麽算了?”
“對!”黃遠斬釘截鐵的回答道。“我們相信擁有超人力量的強者對於善惡、生死的看法一定會和常人不同,特別是像您這樣有正義感的強者,是不能也不應該用約束常人的法律和道德標準來衡量的。我們隻希望您能夠在匡扶正義的同時,不要讓政府陷入麻煩當中。”
“你這是在指責我嗎?如果你們做得夠好,會有那麽多該殺的人嗎?”
“您說的很對,但是政府做什麽事都必須全盤考慮,難免就會有很多顧忌,這就導致我們一直沒辦法對社會上的醜惡現象進行根治。所以我們也很希望有您這樣的正義之士來幫助政府把國家建得更好。”黃遠順著王直的話說道。“這就是我們想和您好好談談的原因。”
王直看著他的雙眼,終於點了點頭。
“可以,但要等你們擺平馬睿的事情以後。”
“非常感謝。”黃遠由衷的說道。“我們會盡快辦好。”
“我會再找你們。”
王直在夜色中消失得無影無蹤,黃遠慢慢走回車廂,助理偵查員仍然昏迷不醒,但看上去沒有生命危險。
他拿起耳機。
“我是黃遠,‘102號檔案’已經離開。”他停頓了一會兒,繼續說道。“派一輛救護車和一輛黑箱車過來,有同誌受傷……犧牲。”
“黑貓黑貓,我是黃貓,一隻耳六分鍾前搭上了一輛私家車,車主經查為李國興,他們正往西郊移動,請給出下一步指示。”
“我是黑貓……”黃遠短暫的猶豫了一下,道:“……我這裏設備損壞,不能進行監聽了,你們還在監聽麽?”
“是的。”
“馬上把文字版節要發到我手機上,給我調一輛指揮車過來,在此之前,灰貓暫代我指揮。我們的任務有變化,新任務是無條件保證馬睿的安全。”
“無條件保證馬睿的安全?”那一端的人明顯愣住了。“可他很可能是要殺人啊?”
“我重複一遍,現在的任務是無條件保證馬睿的安全,隻要他沒有進一步動作,各組不能采取行動。一切行動以保證馬睿安全為先!”
“黃隊是不是瘋了?”代號“黃貓”的偵查員對身邊的同事抱怨道。“不但不抓人,還要無條件保護他?”
車子發動起來,往馬睿等人的方向飛馳而去。
黃遠看著漸漸駛近的警車,掏出手機迅速的發了一條短信。
“立即秘密調查馬睿與‘102號檔案’一切可能的聯係,包括他的所有社會關係與‘102號檔案’可能的交集,完成後傳送給我。允許調用國安部A級檔案庫,GA8301—4475—K290,黃遠。”
第四十一章
王直蹲在不遠處的大廈頂上,他一邊搜索馬睿的行蹤,一邊關注著黃遠的一舉一動。
他還是不信任黃遠,上一次國家機器突如其來的襲擊讓他身負重傷,直到不久前才恢複過來,這讓他無法輕易相信黃遠的話。
但他卻又找不出疑點在哪裏。
黃遠知道了他的姓名,這意味著他的親戚一定已經成為國安局關注的對象。他們不一定敢動手做什麽,但如果王直再次違背他們的意誌,他們一定就會拿姨媽他們來威脅他。
【他】不會容許王直受到任何脅迫,如果麵對那樣的局麵,【他】或許會毫不猶豫的鏟除威脅。但姨媽一家已經是王直在這個世界上不多的牽絆之一,他不願意麵對那樣的局麵。
還有美幸。
如果讓他們發現自己幫助馬睿的唯一理由是美幸,他們會做什麽?如果他們以美幸來要挾自己,那時候該怎麽辦?
王直一直有意的回避著這個問題。
說到底,王直的社會閱曆和經曆還是太少。或許【他】給了他過目不忘的能力,給了他堪比計算機的思維速度,但【他】卻沒辦法讓他變得老於世故,更沒辦法讓他變得狡猾殘忍。
王直還是那個隻有24歲人生,對世事充滿**、夢想和憤怒的青年人。
哪怕是當他擁有了遠遠超過凡人的力量,哪怕是當他殺死了數以百計的惡人,哪怕是當他再一次死裏逃生,卻麵臨愛人的出嫁,他也還是那個頭腦簡單、衝動而又充滿正義感的24歲青年。
他變得更小心,更慎重,但他卻也變得更茫然。
殺人,或許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可是有什麽用呢?
他上網看過自己受傷沉睡前發的那些帖子,無一例外都被刪除了。在馬睿那一夥人活動的論壇裏,偶爾會有人提起他曾經做過的事情,但影響很小很小。可以想象的是,不久以後,或許連這些人都會淡忘他的這些事情。
沒有人會相信,也沒有人會關注。
除了讓自己成為一個殺人魔王,讓自己站到了國家機器的對立麵,王直沒有看出任何其他結果。
這一切真的有什麽意義嗎?
他不止一次的這樣問過自己。
每當黑夜降臨,【他】便會躁動著,激起他內心殺戮和毀滅的欲望。而他也變得順其自然,在街上隨便尋找一個看上去不像好人的家夥,敲暈,帶走,吸食,藏匿。【他】的欲望變得越來越強烈,而他也越來越沉迷於那種超越一切的快感。
在那一刻,沒有痛苦,沒有彷徨,沒有愛也沒有恨,甚至也沒有了自己。有的隻是吞噬一切的快樂,滿足和幸福。
然後,便是漫長的空虛。
他連續數天跟蹤馬睿,無時無刻地用最大的毅力遏製著殺死他的衝動。
【他】不止一次的鼓動著:殺掉他,殺掉這個玷汙了美幸的雜種!
可他沒有。
在馬睿和美幸溫存的時候,他把自己的手腕咬得粉碎,他恨不得毀掉這個世界,殺掉能夠看到的每一個人。
但他沒有。
美幸更漂亮了,她臉上時刻洋溢著對於未來的憧憬,洋溢著滿足和幸福的微笑,這是他以前從來沒有看到過的。那時候美幸也會微笑,但在微笑的背後掩藏卻是深深的哀傷和痛苦。
他願意用自己的一切來交換這笑容。
殺掉馬睿很簡單,可是殺掉他以後,王直能給美幸什麽?他不止一次的問過自己,能給美幸這樣的幸福麽?
他希望自己說能,可是他沒有辦法欺騙自己。他要怎麽描述自己的職業,怎麽解釋自己的整夜不歸,怎麽保證【他】永遠不會傷害美幸?
他不能。
他已經剝奪過美幸的幸福,難道現在還要再來一次?
他決定保護馬睿,就算是要暴露自己,違背自己的意願,他也一定要保護馬睿。
隻要能讓他給她幸福,在所不惜。
夜風中遠遠傳來馬睿的氣息,他深吸了一口氣,微微下蹲,片刻後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
“到底是什麽情況?”李國興的語氣裏已經明顯的不滿了。“為什麽不能現在說?”
“情況很複雜,一時說不清楚,我們先接了林笠再說。”馬睿回答道,他已經完全平靜了下來。警槍硬邦邦的頂著他的後背,但他已經不想再用它了。
黃遠真的嚇了他一跳,他剛剛完全被黃遠牽著鼻子走了,他亂了方寸,慌不擇言。但真的冷靜下來想想,馬睿便發現自己並沒有想象的那麽危險。
國安和公安是不同的係統,好吧,假設他們是聯合辦案,可是為什麽還不收網呢?如果公安部門真的已經介入,黃遠在詐出了自己的破綻以後,沒有理由不抓自己。
有那麽一瞬間,他已經做好了被突然衝出來的幹警按倒的準備。
可是黃遠並沒有那樣做,他隻是點出了破綻,然後就匆匆忙忙的離開了。
這是為什麽?
馬睿不斷的問自己。
這是沒有道理的,完完全全的沒有道理。
如果剛才他不抓馬睿,那就隻有一種可能:他的目標根本就不是馬睿。
那麽,他的目標是林笠?
也不可能,馬睿覺得自己在這個案子裏的重要性不亞於林笠,沒有理由因為要抓林笠而放過自己。
他在打草驚蛇,但是那條蛇是誰?
馬睿很快就得出了結論。
是的,就是那個在“1107事件”中被認定已經死了的人。
除了他,還有什麽人能夠毫無聲息的把李元虎擄走?還有什麽人值得黃遠這樣的國安特工出馬?還有什麽人會毫無緣由的幫自己解決了最大的危機?
馬睿一直在猜測,是什麽原因讓林笠他們的報仇行動升級為“淨化世界”,他們又為什麽一直在想辦法證實那個帖子的真實性。
現在他終於有了答案。
想一想林笠他們從單純的複仇變化為懲治邪惡的時間,幾乎就是在11月下旬。
一切都得到了印證。
一想到這個,馬睿便感到一股激流沿著尾椎向上,一直衝到腦子裏去。
他激動得不能自己。
站在哪一邊?這根本就不是問題。馬睿目睹了“1107事件”的整個過程,那個人在屠殺中展現出來的能力,已經超出了他的想象。整整50個狙擊手,20個特種兵和5發導彈都沒有能殺掉他,還有什麽能威脅到他?
原子彈?那真是個笑話。隻要他一直躲藏在城市裏,沒有哪個國家領導人會敢於動用這種武器。
有了他這種能力,還有什麽事情不能做?
難怪他一直不露麵,有的時候,王牌不出的作用要比出更大。
可恨林笠和李國興這些草包,白白的浪費了這麽偉大的力量。
有了這種力量,足以改變這個國家,這個世界!
第四十二章
林笠一聲不響的上了車,他隻是衝著李國興點了點頭,便坐到了副駕位上。
“可以說了吧?”李國興轉過頭來,他把手伸進懷裏,握住了槍柄。那是他兩年前為了報仇而自己用射釘槍改裝的手槍,在20米的距離內威力幾乎比得上小口徑步槍。
林笠看到了他的動作,微微的搖了搖頭。
李國興一直不信任馬睿,特別是在馬睿提出大量殺人提案以後,他對馬睿的這種不信任越發的強烈。
馬睿提出的每一個提案都有著必死的理由,但他太過於狂熱,李國興覺得與其說他在維持正義,不如說他在享受奪取他人生命的快樂。
他覺得這個好不容易建立起來,以伸張正義為目的的組織,已經淪為了某人發泄變態欲望的工具。
“我可以幹掉他。”他不止一次的對林笠這樣說道。“應該把他幹掉。”
組織中的絕大部分成員都是普通的上班族,他們能夠在虛擬的世界裏討論殺人的手法、步驟,討論如何掩藏屍體,但他們不一定能真的執行。有一個成員曾經在完成任務後精神崩潰,差一點就去自首了,林笠最終不得不安排另外一個成員解除了他的痛苦。
但李國興不一樣,他的意誌很堅定,他和林笠一樣狂熱,卻多了工程師特有的條理和計劃性,這讓他成為組織最重要的成員。
他從一開始就參與了組織的構建,也是他第一個看到並證實了網絡上的那個帖子。在多次的討論以後,他們終於完善了“救世騎士團”的行動準則。
可是馬睿算是什麽呢?他甚至還不知道組織的真正名字,他甚至不能真正領會那種甘願為了這個世界而犧牲的精神。
可他已經開始指手畫腳了,這尤其讓李國興無法忍受。
從一開始李國興就反對吸收他,而事實也證明了,他確實是一個活動炸藥桶,不管他的目的何在,他已經把組織帶入了危險之中。
“就在車上說麽?”馬睿回答道。
“你還想喝杯咖啡?”李國興反問道。
“好吧。”馬睿無視了他的敵意,繼續說道:“我有很可靠的消息,警方已經在調查與我們相關的一係列案件,並且發現了其中的某些聯係。雖然他們還沒有並案,但是已經有了這方麵的苗頭。”
“我早說過不能太急進!”李國興轉過頭對林笠說道。
林笠卻目無表情的問道:“還有呢?”
“這不算麻煩,麻煩的是國安局的人也已經介入了,而且他們了解的比警方更深入,我猜他們已經關注我們好幾個月了。”馬睿密切關注著林笠和李國興的表情,試探著。
“國安局?”林笠和李國興明顯對此一無所知。“他們為什麽會介入?”
“他們想要找到他!”馬睿急不可耐的說道。
“誰?”林笠和李國興的反應讓他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就是我們背後的那個人!”馬睿幾乎是叫了出來,可是林笠和李國興的茫然讓他絕望了起來。
難道我猜錯了?他下意識的伸手握住了槍柄。
“你說的是什麽人?能不能說清楚一點!”李國興問道。
有問題,這裏麵一定有問題!究竟錯在哪裏?
馬睿下意識的四處張望,就在他們車後十來米的地方,停著一輛黑色的路虎越野車,車燈滅了,但沒有熄火,因為太暗看不清車上有什麽人。
國安局的人!他們想把我們一網打盡!
“你們是去年十一月開始轉變行動方式的,我想知道,你們為什麽會這麽做?是什麽人讓你們轉變了?!”馬睿低聲的咆哮著。
右前方的巷口停著一輛銀色轎車,同樣是滅了燈卻沒熄火,同樣看不清車上的人。
他們馬上就要收網了!
馬睿緊緊握著槍,手指因為緊張差一點就扣動了扳機。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林笠和李國興對望了一眼,回答道。
馬睿終於再也忍不住了,他用槍頂住了林笠的腦袋,大叫道:“你媽X,我問你,組織背後有沒有一個有超能力的人!”
“你幹什麽!”李國興馬上用槍指著馬睿,大喝道。
“大家都冷靜一點。”林笠舉起了手,麵對槍口,他也緊張得要命。“有什麽好好說,不要衝動。”
銀色轎車上已經下來了好幾個人,他們手持武器迅速往這邊過來。
“有沒有?有沒有啊!”馬睿已經絕望了,最後時刻了,他應該怎麽辦?
“沒有!什麽狗屁超能力?你瘋了嗎?”李國興大喊道。“快把槍放下!”
他們已經近在咫尺了!
馬睿忽然把槍移開。
“我們完了,看看周圍吧。”
李國興終於看到了車子四周的景象,他驚得立起了身子。
“呯!”鮮血和腦漿濺了馬睿一臉,但他顧不上了,他用最快的速度轉過槍口對著林笠又開了一槍。
車門被猛地拉開,幾隻手伸進來把他拉了出去。他把槍丟開,張開雙臂,大叫道:“我是警察!我是警察!我的證件在上衣口袋裏!我是自衛!我在執行任務!”
他被按到了地上。有人熟稔的扭住了他的手臂,把他反銬了起來,另一個人用膠布封住了他的嘴。
“黑貓,黑貓,我是黃貓。李國興和林笠中槍,現場已經被我們控製。”有人在附近說道。
“馬睿呢!馬睿怎麽樣?”對講機裏傳來黃遠的聲音。
“他沒事。”
“不要傷害他,把他隔離起來,確保他的安全。我馬上就到,在我到達以前,不要讓他接觸任何人,尤其不能讓警方知道他在這裏。”
“明白。”
“如果‘102號檔案’出現,全員按照他的指令行動!”
“……明白。”
馬睿被拉起來,他的眼睛也被蒙住,他感到自己被拉上一輛車,有人坐在他身邊,但卻沒有任何人說話。
馬睿飛速的在心裏計算著,他獲得了一些信息,但這些碎片不足以支持他拚湊出整件事情的脈絡。
黃遠對於李國興和林笠毫不在意,他關心的是馬睿本人的安危。他們不願意讓馬睿殺人的事情被警方知道。他們還提到了“102號檔案”,似乎是一個人,一個很重要的人。
這一切一定有什麽關聯。
李國興和林笠已經死了,隻要能證明他殺死李國興和林笠是正當的,就再沒有人能夠指證他之前所犯的罪。
馬睿隱約感到自己的事情將會有很大的轉機,但他不知道這轉機是什麽。
第四十三章
黃遠到達的時候,已經有四輛警車閃著燈停在凶案現場四周,李國興的車子旁邊圍上了簡易的警用圍欄。
黃遠拉起圍欄鑽進去,一個警員走上前來製止,一名國安特工迎上去低聲說了什麽,於是他點點頭離開了。
“情況怎麽樣?”黃遠問道。
“李國興當場死亡,林笠頭部中槍已經送醫院搶救,但是存活的可能性很小。到達現場的是治安大隊的巡警,他們沒有勘察現場,但市刑偵大隊的人已經在路上了。”
“處理一下現場,做成他們倆火並。”
“好。”那個特工頓了一下,道:“馬睿用的槍不是他的,是李元虎的。”
“很好,這樣我們就不用改彈道數據了。”黃遠點了點頭。“他在哪裏?”
“在那邊。”特工指了指對麵巷子裏的一輛商務車。
黃遠慢慢的走過去。
這裏離林笠所住的小區不遠,周圍有很多高大的建築物。黃遠一邊走一邊打量著周圍的大廈,猜測著王直的所在。
如果我用槍指著馬睿,他會不會馬上出來?
他惡趣味的想著。
商務車旁的特工看到他過來,伸手去拉車門。就在這時,他的動作忽然停住了,黃遠又感到了那熟悉的壓迫感。
他轉過頭,微笑道:“您來了,王直先生。”
站在他身後不遠處的正是王直。
“把他放了。”他冷冷的說。
“沒問題,我就是來放他的。”黃遠點了點頭,又繼續說道:“不過直接放走他反而不容易洗清他身上的嫌疑。請您原諒,我擅自揣摩了一下您的想法,您應該是想讓他脫離這一切,清清白白的重新過上安穩日子。是不是這樣?”
“對。”
“那我就能幫上一點小忙了。”黃遠微笑道。“請您放心,我也很喜歡美幸……”
王直的身影驟然放大,雖然早有準備,但黃遠僅僅來得及用右手擋在自己身前,他感覺自己像是被渣土車迎麵撞上,身體重重的撞在車門上,隨後便是右手骨折的劇痛。
“你會死得很慘,我保證你一定會死的很慘。”王直慢慢的說道,他粗暴的把黃遠舉起來,黃遠皺了皺眉,他沒叫出聲,但是冷汗瞬間浸濕了全身。
周圍的特工們這時才拔出槍來。
“別衝動。”黃遠用極大的毅力說道,他努力的微笑著,但他覺得自己隨時都有可能暈過去。“把槍收起來!你們都走開,讓我和王直先生單獨聊一會兒。”
王直楞了一下,放開了手,道:“你膽子很大。”
“謝謝,我隻是想把自己的任務做好。”黃遠臉色慘白的微笑著,用左手捧著折斷的右手。
“你說吧。”王直忽然有些敬佩他,雖然表麵裝得冷酷,但他已經沒有馬上殺死黃遠的衝動。
“很抱歉,我隻是想確認一下您幫助馬睿的原因,因為我實在找不到你幫助他的理由。”
“你差一點就死了,值得嗎?”王直看著他,他已經搖搖欲墜了。
“我也不知道。”黃遠皺了一下眉頭,隨後微笑道:“我沒有想到您會那麽激動。”
“有人說過你微笑的樣子很欠揍嗎?”王直忽然問道。
黃遠愣了,隨後笑道:“我老爸老媽也常這麽說。”
“你去處理一下傷勢,我在這裏等你。”
“謝謝!”黃遠點了點頭。他走出幾步,身子忽然歪了一下,站到遠處的特工們急忙跑了過來。
王直背對著他們,以他的感官,已經不需要用目光去注視他們。他站在車前麵,默默的注視著已經凹進去一大塊的車門。
馬睿就在裏麵,一個人,惶恐不安,他的呼吸很急促,心跳得很快。
王直很想一腳把他連車帶人踢飛,但他知道自己不能這麽做,於是他極力克製著自己的怒火,默默的等待著。
黃遠簡單的固定了一下右前臂,補了點**便走了過來。
“抱歉,讓您久等了。”
“你叫什麽名字?”王直問道。
“我叫黃遠,隸屬中國國家安全部K局特別行動處,軍銜中校,您可以叫我小黃。”
王直忽然回想起來。“你就是那時候的……”
“對。”黃遠欠揍的微笑著。“我就是11月份那時候的小黃。”
王直停頓了一會兒,繼續說道:“對於馬睿,你要怎麽做?”
“抱歉,您不想知道我是怎麽把您和美幸姐聯係起來的麽?”
王直默默的點了點頭。
“關於您和馬睿的聯係,我們查了很多資料,一直沒有頭緒,後來有人想到要看看美幸姐家附近的監控錄像。”一陣刺痛讓黃遠咧了一下嘴,他繼續說道:“幸運的是,那個小區的監控頭壞了半年多一直沒有修,所以硬盤裏還留著去年9月份和10月份的記錄。”
他把左手握著的手機遞給了王直。
畫麵很模糊,但仍然能夠看到一男一女從走到大門口,他們短暫的停留了一會兒,似乎在說什麽,男的隨後擺了擺手,大步走開。而那個女子則在原地停留了一會兒,然後走進了小區。
“我們找到了大約40天的記錄,幾乎都和這段一樣。”黃遠解釋道。
王直卻沒有回答,他回想起自己和美幸一起度過的那麽多個夜晚,甜蜜和悲傷同時湧上心頭。
“我很敬佩您。”黃遠由衷的說,王直看著他的臉,他的表情很真誠,沒有諷刺的意味。
“敬佩我什麽?哈哈哈哈,敬佩我眼睜睜的看著她走進別人的懷抱,還要拚命保護占有她的那個男人?”王直苦澀的笑著。
“對,但也不對。”黃遠微笑道。“現在的人很少能為別人著想了,大部分人隻會考慮自己,隻想占有。而您不同,您有一顆善良包容的心,願意為了別人付出。”
王直沉默不語。
“您對美幸姐的做法,讓我相信您不是表麵上這樣冷酷無情的人。我相信您願意,也能夠為國家和人民作出更多更重大的貢獻!”
“別說這些了,告訴我你要怎麽處理馬睿的事情。”王直忽然煩躁起來,接近午夜,【他】又開始躁動起來,黃遠傷口的血腥氣味讓他無法遏製自己的欲望。
“我會把他在這一係列事情裏的所有記錄都消去,那兩個人也會被證明是相互殘殺而死。但如果馬睿還繼續殺人,我沒有辦法保證他的安全。我需要和他好好談談。”
“我會警告他,現在我要帶他走了。”欲望越來越強烈,王直害怕自己會忍不住大開殺戒。他拉開車門,把馬睿提了出來。
“我理解你的想法,但是馬睿真的適合美幸姐麽?他給她的那種幸福是真的嗎?”黃遠不顧一切的大叫道。“這個人內心藏著野獸,總有一天會出來吃人的。”
王直和馬睿消失在夜空中,但黃遠還在繼續叫著:“愛一個人,就要給他幸福。但那種幸福不是依靠別人,而是要靠自己的!”
空****的夜空中隻有冷風呼嘯而過,但黃遠知道王直一定聽到了自己的話,他臉上露出了奸計得逞的微笑。
“黃隊,你怎麽樣?”
“啊啊啊啊啊~~~~!好痛!我要死了!好痛好痛好痛!快給我找個擔架!我不行了!”
第四十四章
麵對情敵,一個男人會怎麽做?一個孔武有力的男人會怎麽做?一個有著毀滅一切能力的男人會怎麽做?
馬睿不敢想象答案。
因為車門被撞壞,他一字不漏的聽到了黃遠和那個被稱為“王直”的男人的對話。
他徹底絕望了。
這個男人幫助他,竟然是因為他愛上了美幸!這讓他瞬間把之前的種種想象,種種計劃統統拋之腦後。
他現在隻想活下來。
一想到曾經目睹過的那些死者,那些七零八落的屍體,他就驚恐不已。
這個男人會幫助他?打死他他也不會相信。
黃遠說要替他掩蓋罪行,這是為什麽?是這個男人的要求?那他又是為了什麽?
一定是為了美幸!
他不想讓美幸背負著殺人犯妻子的名聲,他想把一切平息,然後殺掉我!
那樣他就可以占有美幸,而美幸也不用受別人的白眼了。
馬睿猛然想起,幾個月前美幸曾給他買過一份意外保險,原來他們從那時候就開始計劃了!他們想弄死我,然後坐享一大筆錢!
奸夫**婦!賤人!
馬睿在心底痛罵著。
一定是這樣,不然他怎麽可能忍受美幸和自己**!
他不僅凶殘,而且變態!
如果馬睿被捕,那份保險就沒用了,原來如此!
馬睿終於想通了。
但這讓他更加絕望。
王直提著他在大廈間縱躍著,雖然看不見,但他也能感到自己在不斷的從高處到低處,又從低處到高處。
隻要他一鬆手,一個意外死亡就妥妥的了。
馬睿想要說什麽,但苦於嘴被膠布封著,什麽也說不了。
他終於停了下來。
馬睿被隨手放到地上,他聽到男人如同野獸一般的低吼著,然後就什麽聲音都沒有了。
眼睛被蒙住,這讓馬睿的感官更加靈敏,他全神貫注的傾聽著四周的聲音,什麽都沒有,於是他開始掙紮起來。
特工們銬住他的時候,並沒有搜走他的鑰匙,他在地上扭著身子,努力的摸索著,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於摸到了鑰匙,然後飛速的打開了手銬。
他扯掉蒙眼的黑布,撕掉封口的膠布,然後坐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著。
房間裏一片黑暗,馬睿摸索著站起來,在牆上尋找開關。他按了幾下,發現燈是壞的,於是放棄了努力,開始摸索著往前走。
漸漸的,他的眼睛開始適應黑暗。
這裏像是一戶普通的居民樓,他剛才的位置是廚房。窗簾拉得死死的,所以一點光都沒有透進來。
他在桌上找到了一個打火機,終於重新獲得了光明。
大門被雜七雜八的家具堵死了,馬睿嚐試著搬開家具,但很快發現這不是短時間能完成的任務,他開始尋找其他出口。
他走到陽台,結果發現每一個窗戶都安裝了防盜籠。
見鬼了,他是怎麽進來的?
這時候,他聽到了隔壁房間有輕微的聲音,就像是有什麽東西在地上扭動。
他停下了所有的動作,屏住呼吸。
嗚嗚嗚嗚,有人哼叫。
他走了過去。
房間的角落裏有一個活人,他被用繩子捆著,嘴應該是被什麽東西堵著。看到有光亮過來,他越發的在地上扭動了起來。
馬睿走近他,蹲了下來。
“元虎!”他忍不住叫了出來。
地上的人停了下來,似乎也在辨認著他,然後便更加激烈的掙紮起來。
馬睿把他按住,伸手拿走了他嘴裏的布團。
李元虎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你怎麽會在這裏?”“那個怪物呢?”兩個人同時問道。
“那個怪物呢?”李元虎再次問道。
“我不知道,我也是被他抓來的。”馬睿回答道。
“快幫我解開!”李元虎急切的說道。
但馬睿卻猶豫了。
他為什麽還活著?為什麽他不殺了李元虎?
地上丟著一把槍,馬睿撿了起來,發現是那時被李元虎繳走的自己的警槍。
“你想幹什麽?”李元虎叫了起來。“你別想殺人滅口!”
馬睿下意識的急忙用那塊布堵住了李元虎的嘴。
怎麽辦?
恢複自由以後,他心底的恐慌減弱了不少,這讓他能夠冷靜下來思考一些問題。
他一定會殺了我嗎?
他本該殺了李元虎,甚至殺了黃遠,可是他並沒有。這說明在某種程度上,他不是那種見人就殺的怪物。
黃遠受傷了,可是他沒有殺他,他甚至讓黃遠的花言巧語說動了。這說明他不是那種意誌很堅定的人。
和他的矛盾在什麽地方?
美幸和錢。
那是不是說,隻要能滿足他,就有可能不用死了?
馬睿的心裏又有了希望。
一定要說服他,一定可以說服他。
但是,李元虎怎麽辦?如果他也放過李元虎,以李元虎的性格,一定會把整個事情都捅出來。
殺了他!
一個聲音在心底叫了出來。
馬睿驚疑不定的看了李元虎一眼,他掙紮著,憤怒的看著馬睿。
於是他下了決心。
他走回廚房,找到了一把水果刀。
李元虎更加猛烈的掙紮起來,馬睿似乎能夠聽到他的聲音。
“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是的,他就是那種單細胞,不計後果,不懂得變通的死腦筋。
馬睿用膝蓋壓住他的身體,按著他的腦袋,毫不猶豫的從他的後腰捅了進去。
他的眼睛瞪得很大,像是就快要裂開,他的身軀扭動著,但是很快動作就變得微弱。
馬睿死死的壓著他的腦袋,直到他再也沒有了動靜,胸口停止了呼吸。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放開手,然後站了起來。
剩下的事情隻是放一把火,毀掉所有證據,就像他以前做過的那樣。
他轉過身,王直冷冷的看著他,這把他駭得坐倒在地上。
“你為什麽要殺了他?”王直冷冰冰的問道。
“我……我可以解釋的……”馬睿結結巴巴的回答。
“他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嗎?你為什麽要殺了他?”
“你聽我說,這是有原因的……”馬睿混亂的思考著,剛才假設的情景統統對不上了。但是他知道必須馬上說服王直,否則他麵臨的也是死亡。
“我可以放棄美幸!”他終於想到了。“我可以放棄她!”
王直停下了往前的腳步。
“你說什麽?”他的聲音聽上去很冷。
“我知道,我剛剛都聽到了。你喜歡美幸,我可以成全你們!”馬睿慌亂的回答道。“我還可以給你們錢,我有辦法,我知道很多門路,我能給你們很多錢,比我的保險金多得多!”
“你說什麽?”王直的臉色變得蒼白。
“我……”馬睿本能的感覺到什麽地方不對,但他來不及思考了。“我從來沒有喜歡過美幸,真的,她也沒有愛過我。她喜歡的是你,她和我說過。我可以馬上和她離婚,拜托了,我什麽都不要,房子、存款都可以給你們。不要殺我……”
王直打暈了他。
他忽然覺得很累,一直以來,他都在做什麽?
他竟然想把美幸的幸福托付給這樣一個人?
殺了他!
【他】又在嘶吼著,似乎剛才匆匆找到的犧牲品並沒有滿足他的欲望。
不,為了美幸,他不能這樣死掉。
不能再讓美幸遭受這樣的痛苦。
他翻出馬睿的電話,電話薄裏果然有黃遠的名字。
“馬睿?”電話那邊是極度不確定的語氣。
“我要你幫我一個忙。”
※※※
臉頰很痛。
有人在拍打著自己。
馬睿睜開眼,發現自己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像是一個貨場。
王直蹲在他麵前。
“不要殺我!”他哀求道。
“你不配我殺。”王直冷冷的說。“你也不配美幸去愛。”
馬睿終於明白自己錯在了什麽地方,但王直已經不再給他機會了。
他手裏被塞進了一個東西,然後就被重重的推了出去。不遠的地方,一群手拿武器的人愕然的看著他。
“這是……”馬睿發現自己手裏拿著一支槍,而身上則穿著很久以前,他從警校畢業時所穿的那套警服。
“幹!是條子!”“做掉他!”
那群人開始慌亂的收拾著皮箱和白粉,但遠處已經響起了警笛聲。
馬睿絕望的看著那些毒販。
槍聲大作。
第四十五章
江海市烈士陵園。
軍號悠長而嘹亮的聲音在柏樹的枝頭縈繞,神情肅穆的警員站成筆直的四列橫隊,橫隊後麵才是亂哄哄的親朋好友。
但馬睿的親戚一個也沒有,來的多半是美幸的家人。馬睿本身是孤兒,這讓他的死顯得更具有悲劇色彩。
市公安局副局長親自上台致詞,追思馬睿警官短暫而又光榮的一生。
人群後麵,一些長舌婦人在嘰嘰喳喳的討論著美幸的婚姻。
“喪門星”“克夫命”,這些預料中的詞語湧入黃遠的耳朵,讓他忍不住回頭看了看不遠處的那輛黑色路虎車。隱隱約約可以看到王直的身影,他猜想王直一定能聽到這些人的話。
“他應該會忍得住不搞大屠殺吧?”他對自己這樣說道。
馬睿和美幸的事情讓他對於這個國安部特A級檔案人物有了更多的了解,相應的是他對王直的恐懼和擔心也減弱了很多。
很難形容他,但是他並不像很多領導認為的那樣,是一個必須適時鏟除的毒瘤。黃遠相信自己能夠控製和引導他,把他的力量運用到對國家有利的方向上來。
“真讓人不爽。”一個年輕的國安特工在他身邊說道。“一想到王啟年和林深河要和這樣的偽君子為鄰我就不爽。”
黃遠拍了怕他的肩膀。
“他們的犧牲是有價值的。”他這樣說道。
我一定會讓他們的犧牲變得有價值。
“我有點不明白。”另外一個年輕的女孩說道。“馬睿一直掩藏的很好,他是江海市刑偵大隊有名的破案能手,為什麽會忽然變得如此瘋狂和愚蠢?”
“這很難說。”黃遠再次回望車子,覺得談論這個問題應該不會過分刺激王直,才又繼續說道,“去年在專案組的時候,我和他的接觸很多。他這個人很聰明,但是個性也很偏執。從某種角度上來,他是一個完美主義者,習慣於什麽東西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下,喜歡把問題考慮的很周全。但一旦事情脫離了他預先的策劃或者是有突如其來的變化,他就會變得驚慌失措。”
年輕女孩的臉上露出了懷疑的神色,於是黃遠笑笑說:“蘇冰,我記得你一直在監視他,對吧。”
女孩點了點頭。
“那你一定記得他幾個月前殺死的那個假藥販子吧?”黃遠繼續說道。“馬睿因為被他意外堵在家裏當成小偷,兩人搏鬥中馬睿失手殺死了他,是不是這樣?”
“對。”
“你認為他的反應正常嗎?一般而言,作為警察就算未經批準進入民宅而被人發現,也不會有這種反應吧?我想大部分人都會直接表明身份,甚至還會借勢進行調查吧?警察天然就對於一般人有著極大的震懾力,而那個假藥販子本身就是在潛逃,如果馬睿亮明身份,他逃還來不及,怎麽會把馬睿當成賊,繼而發生打鬥呢?”
“這……也許是因為他本來就被林笠他們逼迫著去殺那個人,所以心裏已經把自己定位在闖入者——殺人犯這個位置,慌亂當中根本沒想起自己警察的身份。”蘇冰猶豫不決的回答道。
“正是這樣,這正是他性格最大的缺陷。”黃遠繼續說道。“馬睿一直以為自己隱藏的很好,認為自己已經掌控了一切。可是李元虎的竊聽讓他徹底暴露,然後李元虎又忽然失蹤,他是李元虎失蹤案最直接的關係人,這就讓他措手不及,同時背負了巨大的壓力。”
“在他以為自己已經取得警方的信任,洗清嫌疑之後,你又直接撕開了他的麵具,這就更讓他驚慌失措了。”蘇冰恍然大悟道。“於是他決定殺掉林笠和李國興滅口。可接下來的事情更脫離了他的控製,他一度以為林笠他們背後是‘他’。”蘇冰說到這裏,也不由自主的看了看路虎車。“可是他們竟然對此一無所知,而後來他又發現‘他’和蘇美幸有著某種關聯,更讓他想不到的是李元虎竟然沒有死。”
“於是他徹底失控了。他又殺了李元虎,然後說了一些瘋狂而又不負責任的話,這讓人隻能對他徹底失望,於是他最終走向了他應有的結局。”黃遠怕她說出什麽刺激王直的話,決定結束這段談話。“事情就是這樣。”
蘇冰還想繼續說什麽,黃遠按住她的手,搖了搖頭。但她還是忍不住說道:“他真的愛過蘇美幸嗎?”
黃遠歎了一口氣,人群最前麵那個纖細而單薄的身體似乎在冷風中微微顫抖。
“我不知道,也許隻有馬睿自己才知道。”
領導的講話終於結束,人們開始陸續到馬睿墓碑前放下代表哀思的白色花朵。和美幸認識的人多半會走過去安慰她幾句。
黃遠走回路虎車旁,輕輕的敲了敲玻璃。
“要過去嗎?”
王直打開車門,走了出來。他穿著和黃遠一樣的黑色筆挺的軍禮服,左胸掛滿了彩色的。隻不過他的神色顯得很不自然,這讓他看上去有點不倫不類。
“走吧。”他鎮定了一下,低聲對黃遠說。
“你覺得怎麽樣?”黃遠低聲問道。
烈士待遇,優厚撫恤,副廳級領導致辭,本來按照馬睿的行政級別,是不可能享受這種待遇的,這是他用國安部的行政職權爭取到的。不算太過誇張,但又能夠讓美幸在家人朋友麵前不失尊嚴。為了達到王直的這個要求,他也算是煞費苦心了。
“很好。”王直心不在焉的回答。
他的全部注意力又集中到了站在隊伍右前方的美幸身上。
她低著頭,身體微微顫抖著,在清晨的涼風中顯得分外柔弱。王直看不到她的臉,但他知道她沒有哭,她的父母站在她身邊,輕聲安慰著她,而她隻是木然的傾聽著。
這讓王直心痛。
某個領導官味十足的慰問著美幸,美幸抬起頭,勉強微笑著,回應著他的問寒問暖。
王直終於看到了她的臉,她的臉逆著光,在晨光中如同陶瓷般精致,但也如同陶瓷一樣易碎,讓他心中酸楚。
“準備好了?”黃遠問道。人群開始散去,這讓身著黑色軍禮服的王直和黃遠有些醒目。
王直點了點頭,和黃遠一起走到了人群的後麵。
“美幸姐,你要保重身體。如果有什麽需要,請一定打電話給我。”黃遠例行公事的說道。
“謝謝你,黃遠。誒?你的手怎麽了?”美幸轉過頭,淡淡的微笑著回答,但她的微笑很快凝固在臉上。
“美幸……”王直一直盯著她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她用微笑麵對著每一個噓寒問暖的來賓,但王直分明的察覺到,她的身體裏掩藏著太多的傷心、痛苦和絕望。就像是那個他棄她而去的夜晚,她在夜風中顫抖的身體隨時都會倒下。
他很想說點什麽,但千萬種情緒湧上心頭,讓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的手?前不久不小心摔了一跤。”黃遠古怪的表情看上去更像是在看熱鬧,但王直和美幸並沒有注意到。“你們認識嗎?這位是我在國安部的同事,王直……中校,恩,他這段時間都在國外工作,前不久剛剛回國。”
“美幸……”王直再一次輕聲的呼喚著,他下意識的張開了雙臂。美幸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她不管不顧的撲進了王直的懷抱,哭的聲嘶力竭。而王直則小心翼翼的擁抱著她,撫摸著她的頭發。
周圍的人驚得目瞪口呆,黃遠訕訕的解釋著:“他們是很久沒見的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
※※※
“你真的決定了?”黃遠和王直的接觸慢慢多起來以後,他便小心翼翼的把“您”改成了“你”,當發現王直對此並不在意以後,他就一直用“你”來稱呼王直,對於王直的態度也開始隨意了起來。從心理學上來說,你對人的態度也會影響對方對你的態度,黃遠希望能讓王直在潛意識裏把他當做是朋友關係的人,而不是冷冰冰的政府與超能者之間的關係。
“對。”王直簡短的回答道。
“我不明白,馬睿死了,美幸姐正在最脆弱、最需要人關懷的時候,這是你最好的機會啊。”
“你不會明白的。”王直回答道。他轉頭看著窗外,陽光熾烈,但他的心情卻陰鬱得像是噩夜。
像黃遠這樣生活在光明中的人,怎麽可能了解注定生活在黑暗裏的人?
當他第一次真正把美幸擁在懷裏,當他第一次輕撫她柔軟清香的發梢,他才終於明白,他早已經沒有了愛一個人的權利。
他知道自己愛著美幸,那種愛是真實而狂熱的,但他注定無法擁有她。當她在他懷裏的時候,他才發現她是那樣的脆弱,他小心翼翼的控製著自己的力量,因為他知道,一旦他如同美幸一樣迷失在感情中,她很有可能會全身骨折而死。
他很想吻她,但他不敢。他害怕自己一旦品嚐過那種溫柔,會再也不能離開她,再也不能容忍其他男人觸碰她。
可他什麽也不能給她,除了一次又一次傷害,除了無窮無盡的牽連,他什麽也給不了。
如果他和她在一起,任何窺視他能力的人都會把美幸作為首要目標,他能夠永遠提防不知道來自何處的傷害嗎?
所以他隻能離開,而且越快越好。
黃遠以為他借用國安部的身份是為了靠近美幸,其實不是。
他隻是為了給自己的離開找一個合理的借口。
“我是一個特工,常年往來於世界各國,朝不保夕,居無定所。”他是這樣對美幸說的。
她默默的點了點頭。
他輕輕的握著她的手,如果可能的話,他真的希望自己是一個平凡的,沒有任何能力的,能給與美幸幸福生活的卑微男人。
但他不是。
“我隨時有可能死,說不定那邊的樹叢裏就有人想要殺我。”他開了一個玩笑,但是她卻沒有半點想笑的意思。
她隻是默默的看著他,王直不敢麵對她的眼神,他害怕自己會忍不住把一切都說出來。
“我愛你,我是真的愛你,可是我真的不能愛你。”他感覺鼻子酸楚,久違的眼淚像是要湧出來。“我什麽都給不了你,我隻會傷害你,你明白嗎?”
美幸用手輕輕拂過他的臉頰。
“我相信你,可是我不明白。”美幸的聲音還是那麽低沉,那麽溫柔那麽動聽,但卻像是一把刀在劃過王直的心。“你已經是中校了,應該為國家奉獻了很多年了,為什麽還不能在國內做些安定的工作?就算不能,如果你真的愛我,為什麽不能申請退役?我有積蓄,我們可以一起經營waiting吧。”
“對不起……”王直心如刀絞,他發現自己又一次在美幸麵前流淚了。“……我身上背負著太多秘密,我真的沒有辦法退出了。”
美幸久久的看著他,最後踮起腳尖,輕輕的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我相信你,我想我們以後可以做很要好的朋友。”她輕輕的推開王直。“至少現在我知道你是幹什麽的,也知道你的名字了。”
“我的要求你們都已經完成了,現在輪到你們提要求了。”他從回憶中清醒過來,轉頭對黃遠說。
“謝謝。”黃遠由衷的說。王直就算是立馬耍賴走人,國安部也沒什麽好辦法,他們不可能用美幸和王直的親戚威脅他,相反,為了保證王直不倒向敵對勢力或者大開殺戒,他們已經做好了長期保護這些人的安排。
“這套衣服,你穿著感覺怎麽樣?”他微笑著問道。
“恩?”
“我的意思是說,既然你已經決定離開江海,那要不要去首都看一看?”黃遠微笑著問道。“我想國安部的領導們一定很希望能直接和你聊聊。”
王直有種不祥的預感,這個家夥雖然表麵上沒什麽威脅,可自己說不定會因為他而麵對很多麻煩。
第三卷 代號血魔
第四十六章
黃遠的想法是讓王直感受到國家對於他的重視和誠意,但他完全沒有想到這個提議換來的是國安部高層的震怒。
“這家夥就是一個火藥桶,在江海就已經造成了重大的影響,國家和政府花了很大的力氣和代價才把他造成的惡劣後果控製住。如果讓他在首都搞出什麽事情來,那就不是一般性的問題,而是涉及到政治層麵。甚至是國際形象,國家利益的問題了!”
黃遠挨了一頓狠批,國家安全部K局的局長黃正鴻在第二天趕到了江海,主持與王直的談判。
“給我點麵子。”黃遠笑嘻嘻的對王直說,他已經大致掌握了王直的想法,因此他一直是以普通人對待朋友的方式與王直溝通,這讓王直很受用。“裏麵那個老家夥是我大伯。他們這輩人沒什麽愛好,就是喜歡打官腔,擺大道理。要是你覺得不中聽,就當他是空氣,千萬別把他給弄死了。”
王直隨意的點了點頭,伸手推開了房門。
房間裏的裝飾很氣派,但並不奢華,午後的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透進屋子,給人一種很愉悅的感覺。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坐在沙發上,看到王直進來,他微微點了下頭,然後幹淨利落的站了起來,同王直握了一下手。在黃遠為兩人做介紹的時候,王直認真的觀察著他,他應該有六十歲了,穿著便服,但是衣服筆挺,王直感覺他應該是一個服役多年的老軍人。
“王直先生,久仰大名了。”他微笑著說。王直發現他笑起來的樣子果然和黃遠很像,但是比黃遠更有正氣,讓人感覺很舒服。
“我想不會是什麽好名聲吧。”王直有點生硬的回答。他感到有點不自在,在這以前他見過最大的領導就是集團公司派下來的紀委書記。
“哈哈,王先生真風趣。”黃正鴻輕描淡寫的說道。“我聽說你的祖父參加過解放戰爭?不知道是哪個部隊的?”
不著邊際的談天持續了將近一個小時,黃正鴻對王直的稱呼也從王直先生變成了小王,那種親切的態度讓王直有種錯覺,似乎黃正鴻是他失散多年的長輩,又像是正在考較孫女婿的老人。
有個長得很漂亮的女軍官進來加了幾次茶水,她的聲音很甜美,但王直對她毫不在意。
黃遠在旁邊坐得筆直,不苟言笑,仿佛換了一個人。
“小王,在你和你的一家身上發生的事情後來我們都了解了,這是國家和政府的失職,讓你們受委屈了。”黃正鴻很沉痛的說。
“受委屈?”他的話讓王直又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想起了自己沉睡時父母的遭遇,他的情緒一下子激動了起來。“你們根本就不懂!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爺,你們隻知道爭權奪利、貪汙腐敗!你們做過什麽好事?”
黃遠緊張了起來,他不知道為什麽大伯要忽然刺激王直。
“你怎麽知道我們沒有做過?”黃正鴻反問道。“這正是我今天想和你談的問題。黃遠,你把桌上的東西拿給小王看看。”
黃遠遞給王直一摞厚厚的書,王直翻了幾頁,發現大多數是複印件,上麵的內容很複雜,有大量的文字、圖片、數據和表格。有的是國務院各部委和職能部門的報告,有的是近幾年地方的建設情況,有的是各個地方的物價,還有大量出口貿易和進口貨物的數據。這些資料上麵都蓋著“絕密”或者“內部資料、嚴禁泄露”的章,最後一本是中紀委的內部文件,密密麻麻的列著上千個名字,除了姓名和罪行,還有宣判日期、執行情況、刑期等等。
“這是什麽?”王直有些愕然的問道。
“這就是我們這些隻知道爭權奪利、貪汙腐敗的官員們在做的事情,如果你想深入了解一下這個國家正在發生和已經發生的事情,它們應該會很有幫助。”黃正鴻回答道。“資料可以讓你帶回去慢慢看,我相信你不會泄露裏麵的內容。所有的東西都是真實的,你可以抽任意一條信息核對。”
“不用了,請等我一會兒。”王直把第一本書翻到第一頁,他看了老人一眼,然後開始快速的翻閱起來。
黃正鴻和黃遠對望了一眼,王直的態度顯然不是在隨手翻翻,他是在認真的閱讀,但這種速度也太可怕了一點。
他們默默的喝著茶,過了大約一刻鍾,王直終於翻到了最後一本書的最後一頁。
他把書合上,閉上眼睛回想了一下,問道:“你想說什麽?現在可以直接說了。”
“這麽多,你都記住了?”黃遠忍不住問道。
“可能會有遺漏,但是大意是不會有錯的。”王直回答道,其實他現在可以一字不漏的背誦出來,但那些照片就無能為力了。
“那好吧。”黃正鴻迅速平複了心情,問道:“看完這些東西以後,你有沒有新的想法?”
“有,但是我想先聽你說。”
黃正鴻沒想到自己被將了一軍,但他很快笑了起來。
“你是個很有意思的年輕人。好吧,那我就說說我個人的看法。”他用手輕輕的按了一下自己的腦門,似乎是在理清思路。“你是一個很特別的人,所以我也就不再用對一般人的那些陳詞濫調來浪費時間了。”
“好。”
“我們這些在高位上的老頭子們,並不是普通民眾想象中那種隻知道爭權奪利的老家夥。爭權?或許有一點,但當你真正坐到我們這個位子上,你就會知道壓力有多大。國家有些什麽問題,你以為我們不清楚?別的不說,我們國安部單單國內事務局就有將近1萬人分布在全國各地,什麽事情是我們不了解的?沒有!我們甚至了解得更深入,更透徹。”
“但你要知道,發現問題不等於能解決問題,而能解決問題也不等於就有利於國家、有利於人民。我們的國家太大了,人太多了,而且我們麵臨的問題是曆史上、任何國家都沒有麵對過的。這可不像是在實驗室做個試驗,錯了可以重來,涉及國家的決策一旦錯了,帶來的很可能是成千上萬人的犧牲,甚至是全國性的災難。”
“所以我們隻能一點一點的改變,一點一點的去調控,為的不是我們這些人的權利,而是全國十五億人。我這麽說你明白嗎?”
王直點了點頭。
“如果我們麵臨的僅僅是來自國內的壓力,那我們有信心,也有能力把問題逐一解決掉,但我們不是孤立在這個世界上的,我們周邊還有很多鄰居,而且大多數是不友善的鄰居。我們國家從建立的那一天開始,政治環境就非常惡劣,幾乎可以說是孤立無援。遠的就不說了,最近幾年,因為美國不予餘力的幹預,渤海、黃海、東海和南海都一直有海權爭端,東南亞、南亞的局勢不斷惡化,新疆、西藏的獨立份子也越來越活躍。我們外交上被孤立,經濟上又一直和歐美在打戰。如果國內再有什麽動**,整個國家說不定都會被翻過來。現在的問題雖然多,可是大多數老百姓的生活還是在不斷改善,大部分人民的生活還是幸福的。可一旦國內國際形勢發生變化,這種好日子還有指望嗎?蘇聯解體的例子就在眼前。小王,你設身處地的想想看,我們能冒這種風險嗎?任何人坐在這個位子上,他敢冒風險嗎?”
王直默默的點了點頭。
黃正鴻看著他,鄭重的說道:“我不是在為自己辯解,更不是替官員們辯解。但是我們的國家真的不能亂,也亂不起。”
“我現在可以理解你們了,但這不代表我認同你們。”王直也很認真的回答。“你們或許有你們高層領導的考慮,但身為小民的我隻能用小民的眼光去看這個世界。”
“這沒什麽不同。”黃正鴻說道。“我們相信你是一個正直的人,甚至比我們黨內很多人都正直。我們相信你在了解了這麽多內情以後,不會再做出讓社會動**、讓政府難堪的事情。”
他看著王直,而王直也看著他。
“好吧。”王直最終敗下陣來,他終究還是嫩了很多。“我答應過黃遠,可以滿足你們的一些要求。隻要不是太過分的,我能做到的,我會盡力。”
“謝謝。”黃正鴻雙手握住了王直的手,再一次說道:“我代表國家,代表人民謝謝你。”
接下來是具體的談判,那個女軍官帶著新的資料進來,這一次的資料大多數是儲存在平板電腦內。
“這是江海市內高級公寓的分布圖和資料,這是別墅區的資料。如果你想離開江海,隻要說明地點,我們可以用最快的時間為您安排您想要的房子……”她飛快的在屏幕上演示著,但王直毫不客氣的打斷了她。
“不用了,我喜歡自己安排自己的居所。我也希望你們不要對我有任何的監視或者監聽。”
“這都沒有問題,但是我們希望您能夠隨身攜帶這塊表,以便我們能夠及時掌握您的情況。”女軍官微笑著,但又毫不退讓的說道。
黃遠連忙把自己的手腕拉開給王直看。“隻要是國安部的正式成員都有這個義務和權利,一方麵是便於掌握情況,另一方麵也是為了及時的提供保護和支持。表很不錯,是勞力士改裝的,還有緊急呼叫功能。”
“我不需要,而且我也不是你們的正式成員。”王直回答道。
“那正是我們討論的下一個問題。”女軍官微笑著說。
黃正鴻捧著一杯茶在旁邊閉目養神,而黃遠則低頭研究著自己手上的石膏。隻有在王直和女軍官語氣開始有些激動的時候,他們才會適時的插嘴調和一下氣氛。
最終王直還是同意加入了國安部K局(特別行動局)任中校軍銜,沒有指揮權,每年保證至少完成5項特別任務。
國安部代表政府給出的條件是美幸將受到國安部江海分局的秘密保護,他們不會幹擾美幸的正常生活,隻會在必要的時候為她提供強有力的保護。當然,如果美幸生意太過於慘淡的話,國安部江海分局還有在waiting吧定期舉行patty的義務。
王直的表姐和表姐夫被誠輝集團開除後,開了一家小超市,生意平淡。國安部保證在20年內每月至少從這個超市采購20萬元的各類商品。當然,也對他們一家提供必要的保護。王直猜想姨媽的壽命應該不會超過20年了,所以他對此沒有異議。
王直在公檢部門的所有記錄都被銷毀,不再受到監控和監聽,他的檔案將僅僅保存在國安部特A級檔案庫。
他將擁有一個特別賬戶下的中行VIP信用卡,隨時能夠調用1000萬美元以下的資金,每年的總額不超過1億美元。
國安局還將提供各種各樣不危害國家利益的便利條件,盡可能幫助他達到無數人所憧憬的隨心所欲的境界。
而他所付出的代價則是除了加入國安部K局之外,還要宣誓忠於黨、忠於政府和國家,他保證不再隨心所欲的殺人,至少再不能隨便殺有名望、有一定影響力和與政府有關聯的人。在殺人後,必須立即通知國安部的善後人員,以便他們處理屍體,消滅證據,平息事端。
“最後,我希望黃遠擔任我的聯絡人。”王直這麽說道,他看著眼前這個臉色發紅的女軍官,又補充道:“還有你!”
“為什麽?”這次發問的是黃正鴻。
“我不想再和你們的人有什麽過多的聯係,剛好我對他們比較熟悉。”
“可以。”黃正鴻點了點頭。“我會成立一個新的部門,把他們倆都調過來。”
“你叫什麽名字?”王直心懷惡意的問道。這個牙尖嘴利的女人讓他很不爽,他希望以後能給她點苦頭嚐嚐。
“我叫劉紫苑,國家安全部綜合情報分析局,軍職少校。”女軍官很幹脆的伸出手。“今後請多多關照。”
“劉少校,幸會幸會。”王直握著她的手,很想用力的捏下去,但麵對著那張如花笑顏,他最終還是沒有做到。
第四十七章
等到確認黃遠和王直已經到了幾公裏以外,黃正鴻才走到桌前按了一個隱蔽的開關。四周的牆壁迅速退下,露出了8塊巨大的電子屏幕。
“人已經走了,你們是什麽看法。”黃正鴻走到屋子正中,劉紫苑低頭束手站在他身後。
“我認為應當重新評估一下他的危險性和可控性,這個人很簡單,可以操縱。”一個聲音說道。
“同意。”另外幾個聲音說道。
“我不同意。”這時一個威嚴的聲音說道。
黃正鴻轉向他,屏幕上那個人的相貌和他有幾分相似。
“正澤?說說你的理由。”
“酒泉基地的試驗已經取得了很大的成果,也讓我們從側麵掌握了很多關於王直這個異能者的信息。”屏幕上的老人嚴肅的說道。“各位同誌,從試驗體的數據來看,王直的這種異能100%的具有暴力性和多變性,他很可能在這段時間,甚至是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表現出服從、正直的特性,但卻在某些我們無法掌控的情況下突然爆發,造成無法預料的後果。因此,我們不能被眼前的假象迷惑。”
“我同意正澤的看法。”黃正鴻說道。“我們都知道,正義、公理、責任感這些東西,在短時間內可以讓人滿足,但卻無法持久。特別是對這種性格多變的人,我擔心他很快就會發生變化。但是他太過於危險,我們也不能用他關心的人脅迫他。”
“隻有利益才是長久的。”一個聲音道。
“是的。”黃正鴻繼續說道。“但我們能給他什麽呢?你們一直在看著這個房間的情況,應該知道王直這個人很聰明,重感情,欲望卻很少。他不想要豪宅、名車,一開始的時候甚至沒有想到要提出金錢方麵的要求。我們能給他什麽讓他持續的感到滿足?”
“這種人通常好名。”
“不行。”黃正鴻說道。“不能把他暴露在陽光下。他的事情已經引起了許多敵對勢力機構的注意,不能冒這樣的風險。”
“紫苑,你有沒有把握讓他愛上你?”黃正澤的聲音忽然問道。
“報告首長,隻有50%的把握。”劉紫苑目無表情的回答。“他不是那種好色的人,我研究過他和蘇美幸相識相愛的經過,他是那種在感情上非常保守和被動的人,而且非常敏感,蘇美幸應該是一個很特殊的例子。我擔心從這方麵著手會適得其反。”
“我們的選擇不多,就算隻有1%的可能性也要嚐試一下。”黃正鴻說道。“這個人很重要,也很危險。紫苑,我不會勉強你,但你是最適合的人選,你願意接受這個任務嗎?”
她猶豫了一下。
“是的,首長,我願意接受這個任務。”
※※※
黃遠找到王直的時候,他正在一家養老院幫忙。確切一點說,是在他自己的養老院幫忙。
這裏比起幾年前又破敗了不少,老人陸陸續續去世後沒什麽新人進來,於是經營都有了很大的困難,王直的開價讓老板非常滿意。加上國安局的幫忙,兩天內就完成了轉讓的所有手續。
“你來得正好,幫我參謀一下,看看還有什麽地方要弄的。”他看上去很興奮,就像是一個滿懷理想和希望的剛剛開始創業的大學生。
“已經……很不錯了。”黃遠言不由衷的說。“再把房子全部重新裝修一下,綠化重新做做,幾乎就是新的了。”
王直假裝沒有聽出他的挖苦,繼續指揮著工人們施工。
“我說,你這是認真的嗎?”黃遠有些苦惱的說。“現在開養老院根本賺不到錢吧?”
“我每年不是有一億嗎?”王直頭也不回的回答。“應該足夠開10個這樣的養老院吧?”
你那是美金!開100個也足夠了。
黃遠腹誹著,但是臉上卻露出了敬佩的表情。
“這個養老院對我很重要。”王直繼續說著。
“對了,你是在這裏醒過來的。”黃遠這時才想了起來,這幾天他一直在忙著到處辦理調人手續,強占江海分局的辦公室,填寫配置特殊裝備的申請單,沒有太在意王直的行動。
“你不會明白。”王直簡短的說道。
他回想起自己剛剛從沉睡中醒來的那段時間,那段被人冷落,被世界遺棄的時間,在這個養老院所渡過的如同地獄一樣的日子在此刻看來卻是格外的平淡而又鼓舞自己,讓他分外的懷念。
他也不會忘記那兩個讓他完成了自我救贖的老人,他奪取了他們的生命,但也因此而堅定了信念,沒有在一開始就變成魔鬼。
對於他來說,這個地方代表著他的新生,也承載著他的過去。
黃遠的確不會明白,但他覺得這是一件好事。王直與這個世界接觸和羈絆越多,就會越有人情味,也會更容易掌控。
他靜靜在一旁看著王直的忙碌,忽然覺得很開心。
“你還沒走?”臨近黃昏時王直才又走了過來。
“沒,我是專門過來請你的。”
“什麽事?”
“你不想看看自己的辦公室?都已經弄好了。”
※※※
“血魔小組?”一個尖刻的聲音叫道。“這是哪個鳥人取的鬼名字?”
黃遠的神情有點尷尬,在路上的時候王直也是這個反應。他不好意思去看王直的表情,在辦公室門口用力的咳嗽了一聲,然後帶著王直走了進去。
房間很大,黃遠把國安江海市分局辦公樓的頂層全部征用,然後打通成三個房間,這是最大的一個,也是平時辦公、開會和交流的地方。
“裝修真差勁,居然是敞開式的,一點私隱都沒有。”一個頭發短得驚人,還染成紅色的年輕女孩還在嘟嘟喃喃的說著。
房間裏還有幾個人,大家都在收拾東西,像是也剛剛入駐不久。
“黃隊!”蘇冰大聲的叫道,大家都知道她是在提醒那個紅頭發,但她卻一點都不領情,還在說著什麽。
王直衝蘇冰點了點頭,這幾天都是她在幫忙跑手續,兩人也算認識了。
“1、2……5”黃遠數了一下人手,道,“除了劉紫苑少校,其他人都到了,正好大家認識一下。”
“等一下。”王直有些疑惑,他小聲的問道。“國安局男女比例都這麽懸殊嗎?我以為男的要多一點。”
“呃,這個嘛,一般部門不是這樣的。不過我們因為有你這個超強戰力,我、劉少校和那邊那個高個子也有一定的戰鬥力,所以支援人員稍稍偏多了一點。”黃遠有些尷尬的回答。
就算老頭子們沒有明說,他也知道他們是要搞美人計了,但這也實在是太誇張了一點。劉紫苑算是個製服型的禦姐,蘇冰是溫婉的小家碧玉型,那個紅毛一看就是個叛逆型,高個子的是個元氣娘,會變魔術的祝榮是個眼鏡娘,這些黃遠都忍了。可是竟然還硬塞過來一個不滿16歲的蘿莉!
這些老頭子腦袋裏都養著魚麽?
每一個都是美女,可恨的是黃遠都不敢下手。
他有點悶悶的拿起資料,一個一個的向王直介紹起來。
就在這時,劉紫苑從裏麵的房間走了出來,她衝著他們笑了笑,甜美的笑容看得黃遠的眼睛都直了,但他的心情也更鬱悶了。
好白菜都一棵一棵拔出來等著豬拱了,這是個什麽世界啊!
第四十八章
“蘇冰,女,24歲,來自國安部特別行動局特勤處。恩,也就是我原來的那個處。”黃遠坑坑巴巴的念著。“沒有軍隊背景,受過基本的特工訓練,在我們組將主要負責內勤、文書和檔案這一塊。”
“請大家多多指教。”蘇冰有點不好意思的站出來道,清秀的臉上暈出動人的紅色。本來她覺得自己還算不錯,可是看過其他人的資料以後就一下子覺得自己成了平凡無奇的醜小鴨,這讓她不自信了起來。
“祝榮,女,27歲,來自國安部K局特殊檔案處。恩,你也可以理解為X檔案那一種啦。她也沒有軍隊背景,4年前加入國安部,受過基本的特工訓練,擅長分析、策劃、掩藏證據,在我們組將主要負責任務的前期分析、策劃和完成任務後的收尾工作。”
“請多指教。”祝榮的聲音有點沙啞,聽上去和美幸很像。她皮膚很白,看上去很骨感,頭發整齊的盤在頭頂,臉上的無框眼鏡讓她具有一種知性美。但她手裏一直無意識的玩著幾張撲克牌,配合著她的一身職業裝,有種奇妙的違和感。
“恩,那個,祝榮。”黃遠有點苦惱的撓撓頭。
“請指教。”
“你能不能別玩牌了?”
“哦,不好意思。”她的手指靈巧的轉動了一下,那些撲克忽然就那麽消失了。
“哇!”個子小小的馬尾蘿莉忍不住叫了起來。“祝姐姐好棒!好棒!再來一個!”
“恩恩!大家安靜一點。”黃遠有點不妙的預感,這個團隊真的運轉得起來嗎?
“下一個是。”他翻了翻手裏的資料。“岑小京……”
“我自己介紹吧。”站在最遠處的高個子女孩立正站好,行了一個標準利落的軍禮。她穿著緊身的迷彩背心和作戰褲,腳上套著野戰靴,齊耳短發,看上去一副活力十足的樣子。**在外的勻稱的小麥色肌肉並沒有破壞她的身材,反而更讓她有一種健康的美。“岑小京,女,26歲,來自沈陽軍區3320部隊,軍銜上尉。參加過軍區五項全能競賽,我對自己的戰鬥能力很有自信!請大家多多指教!”
“她是2012年沈陽軍區五項全能競賽的冠軍,特種部隊出身,恩,以後主要負責戰鬥、掩護這些方麵啦。”黃遠補充道。
“姐姐你有多高呢?”小蘿莉問道。
“這個……”岑小京看了看黃遠的表情,回答道。“身高179厘米。”
“哇哦!”小蘿莉忍不住叫了起來。“姐姐你個子這麽高,又長得這麽漂亮,為什麽不去當模特?”
“恩恩!”黃遠用力的咳嗽著。“這些問題請私下交流。”
“叔叔對不起哦。”小蘿莉很認真的道歉著,黃遠氣得快吐血了。
“為什麽叫她們都是姐姐,叫我就變成叔叔?”黃遠問道,他忍不住想去捏她圓圓的臉頰,揪揪她的兩條馬尾巴。“我今年還不到30歲,你這小家夥也太離譜了吧?”
“抱歉!抱歉哦。”小蘿莉跑到岑小京背後躲了起來。“哥哥下次我不敢了。”
“真無聊。”紅毛女忽然站起來把資料從黃遠手裏搶了過去。“張紫菱,女,15歲,2009年中科大少年班特招生,2012年加入國安部技偵科技局,暫無軍職,擅長計算機技術、電子技術。”
“喂!是你麽?”她衝著小蘿莉說。
“恩。”小蘿莉怯生生地點了點頭。
“據說你入侵過日本內閣情報調查室的信息庫?是真的麽?”紅毛女繼續問道,小蘿莉點了點頭。
“喂,別老是一副可憐樣。”紅毛女不耐煩的說。“我聽說你可不是普通蘿莉,技偵科技局的家夥們聽說你要走高興得都放鞭炮了,有這麽回事吧?”
“你……你瞎說!”小蘿莉眼睛紅了。
“別欺負她了。”岑小京看不下去了,她站出來擋在蘿莉前麵。
“肌肉女,有你受的!”紅毛女搖搖頭說道。
“劉紫苑……”她繼續念道,這時一隻素淨的手過來把資料拿走了。
“你!”紅毛女叫道,短短的頭發像是火焰一樣立起來。公平的說她算是除了劉紫苑以外最漂亮的女孩,身材也僅次於岑小京,但她的造型和臉上那種“我不爽”的表情讓王直對她的印象大打折扣。
“李瑤堯,哎,這個名字可真難念。”劉紫苑笑眯眯的說道,紅毛女不高興的罵了一句髒話,但她假裝沒有聽到。“女,24歲,國安部外事情報局A級特工,軍銜上尉,通曉6國語言,擅長偽裝、潛入、掩護、超遠距離狙擊,可以完成各種任務。”
“看不出來嘛,小妹妹,你可是真人不露相啊。”
“不關你事,你是哪根蔥啊?”紅毛女問道。
“那我就自我介紹一下。”劉紫苑笑眯眯的說道。看得出她特意裝扮過,緊身的軍服和裙裝把她的身材襯托得很好。比起談判的那一天來,今天她可以說是豔光四射,讓人無法抵擋,言語中散發著自信和掌控力。“我叫劉紫苑,今年29歲,來自國家安全部綜合情報分析局,軍職少校。我什麽都會一點,但是主要還是擅長收集、分析情報,進行策劃和談判。我是血魔小組的副組長,今後要請大家多多指教了。”
“那我也介紹一下自己吧。”黃遠的風頭全被搶了,但他一點也不在意,笑眯眯的說道。如果不是吊在胸前的右臂和臉上的笑容,他還算是一個過得去的帥哥。“鄙人黃遠,曾任國家安全部特別行動局特勤處處長,軍職中校。恩,現在是血魔小組的組長。”
“我想起來了!原來他就是國安部三大紈絝之首啊!”小蘿莉忽然感歎道。
黃遠被口水猛地嗆得咳了起來,劉紫苑遞給他一杯水,他好不容易才平息了過來。
“恩恩,各位大小美女,那都是無知人士的誤解,絕對是謠言!謠言中的謠言!”他氣急敗壞的說道。
但是除了熟悉他的蘇冰外,一幹部下都是一副奇怪的表情,這讓他鬱悶的說不出話來。
“好了,大家現在都認識了,我來簡單分配一下任務,大家先把辦公桌和宿舍收拾一下!”劉紫苑忍著笑說道。
“喂!大姐頭,等一等呀。”李瑤堯站起來說道。“這不是還有一個人麽,怎麽?是來搬東西的?”
“這個……”黃遠和劉紫苑對望了一眼,不知道該怎麽介紹王直。
“我叫王直。”他難得的微笑了起來,這讓黃遠覺得非常別扭。“據說我是有史以來最凶殘的殺人犯,但我不知道是不是這樣。我的特長隻有殺人一項,其他的統統不會。”
“我沒什麽事不會在這裏,黃遠,你知道去什麽地方找我。”他惡意的看了看房間裏各有千秋的美女們,轉身走了出去。
“你要回去了?我送送你!”黃遠連忙跟了出去。
“JB鳥人!裝什麽逼!”李瑤堯惡毒的罵道,劉紫苑急忙按住了她。
“不管你是真憤青還是假毒舌,我希望你不要對他有任何形式的攻擊行為,不管他在不在身邊都是一樣。”劉紫苑嚴肅的說。“你們也一樣,對王直不能有任何形式的敵意,必須無條件服從他的要求!你們可以把這一條當做是這個小組一切行為的最高準則。”
“要是他讓我叉開雙腿說要幹我,我也要照做?”李瑤堯譏諷的說。
“這是給你的最後一次機會,以後如果從你嘴裏再吐出類似的話,我保證你會受到最嚴厲的處分!”劉紫苑這樣回答,然後她又詭異的笑了起來。
“但如果真能做到的話,相信你一定會成為上麵那些老頭子最看重的人。”
第四十九章
黃遠跟在王直後麵,房間裏的每句話都聽得清清楚楚,這讓他苦惱的皺起了眉頭。
“這就是你們的誠意?”王直的臉上明顯寫著失望和淡淡的不滿。
“大哥,你就饒了我吧。”黃遠苦笑著回答。“那些老頭子來來去去就那麽幾招,我也沒辦法啊。不過他們也沒想瞞你,隻是給你多幾個選擇而已。反正總要有人來組建這個小組,美女總比衰男好吧?”
“隨便你,但是別讓這些自以為是的女人來煩我,讓她們哪涼快哪呆著去!”
“大哥,也就是你才會說這種話。你看看她們,不敢說萬裏挑一,那也是千裏挑一的美女啊!我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調用關係全部辦好,那些把她們當成寶貝的老家夥要知道你這麽看不起她們,非撕了我不可。”黃遠一臉憊懶的笑著說。“反正你又不怕她們,我看就讓她們杵那兒吧?沒事兒養養眼睛也好啊!”
其實他也沒說實話。
拿到名單的時候他曾經專門找過黃正鴻,那時候老頭還沒回北京。
“大伯,你這是在整我吧?”他愁眉苦臉的說道。“就算我好幾年都沒回過家看老頭子,你也不至於這樣吧?”
黃正鴻照例是一臉的平靜。
“有什麽問題?”他這樣問道。
“沒什麽問題,唯一的問題就是女的太多了,確切點說就是沒有其他男的了。”黃遠拿著名單回答。“這種美人計就算是瞎子也看得出來,你覺得會有什麽好效果嗎?”
“你怎麽知道不會有?”黃正鴻把老花鏡摘下來,用力捏著鼻梁。“王直沒有其他方麵的欲望和要求,他唯一看重的就是親情、愛情和友情。親情我們給不了,唯有在其他方麵下手。”
“但是……”
“感情這種東西很難說的清,我們挑選出來的都是很優秀也很特殊的女性,從基因上來說,王直那樣強大而又特殊的人,應該會很自然的和這些女性產生共鳴。就算是不能產生愛情,至少也能產生友情。就算連友情都產生不了,至少大部分真正強大的男人都不會打女人。相反,如果是男性成員,對於王直這樣的人來說很可能會激發很多不必要的矛盾。”
“那也不至於弄個蘿莉過來吧?”
“蘿莉?你是說紫菱?”黃正鴻皺了皺眉頭。“她的作用是用來激發王直的父愛,別把我們想得那麽不堪!”
鬼才知道你們是怎麽想的!黃遠恨恨的想著。
“隨便你。”王直的聲音淡淡的從前麵傳過來,他才發現自己已經落後了好大一截。
“車子在地下車庫。”黃遠一邊跟著他一邊繼續說道。“不過你也認真考慮一下嘛,我看那個劉紫苑就很不錯。”
“那是隻母狐狸。”
“那岑小京呢?身材好,相貌也好,個性看上去也不錯!”
“你自己用吧。”王直沒有下地下車庫,而是走出了後門。
“你不喜歡?那祝榮也不錯啊,知性美,看上去很溫柔,聲音也很好聽。”黃遠急急的跟上,問道。
“我對神婆不感興趣。”
“蘇冰……太平凡了,你不會喜歡那個紅毛粗口女,難道你喜歡那隻蘿莉?”黃遠很苦惱的問道。
“我不喜歡女人!”王直沒好氣的回答。
“啊?”黃遠大吃一驚。王直放低身子,準備跳到遠處的大廈上,黃遠的話卻讓他差點摔了個狗啃屎。
“這個……太突然了一點,你總要讓人家考慮一下嘛。”黃遠嬌羞的說道。
“你再多話就打斷你的中腿!”王直惡狠狠的說,黃遠終於笑著擺了擺手。
“祝你養老院裏一切順利。”
王直用力跳向遠方的大廈,心裏卻有了一點淡淡的溫熱。
※※※
黃遠回到頂樓,女孩們已經開始收拾東西了。就連小蘿莉和紅毛都顯得很勤快,這讓他吃驚的吹了一個響亮的口哨。
“恩,宿舍在後麵,一共8間,不過最外麵的是我的,誰也別占。”他一邊在旁邊礙手礙腳,一邊羅嗦著。
“為什麽?方便你打野食?”紅毛女又適時跳了出來,她咬牙切齒的樣子就像和手裏的拖把有仇。“別阻著地球轉!”
“不和你一般見識……”黃遠哼著歌走回辦公室。
劉紫苑幫他在杯子裏加滿了開水。
“你怎麽辦到的?”他有點欽佩的問道,他指了指周圍忙碌著的女孩們。
“個人魅力。”劉紫苑笑笑說,隨後她皺了皺眉問道:“他怎麽說?”
“他說你們都沒戲!他一個也看不上。”黃遠品了一口茶,紅毛舞著拖把又過來了,劉紫苑坐到了桌子上,黃遠費力的抬高了腳。他偷偷看著劉紫苑修長筆挺的小腿,渾圓柔潤的大腿,咽了一大口唾沫。
這樣下去我非憋死不可!他有些悲哀的看著自己的下身想到。
“下流胚!”不遠處傳來了紅毛女惡毒的聲音,但不知道是在罵他還是在罵王直。
“你怎麽看?”劉紫苑很自然的拉了一下裙邊,悠然的問道。
“也許有機會,也許沒有,這全要看緣分,看時機。他是個很矛盾的人,我看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想法。”黃遠說道這裏,看了看周圍忙碌著的身影們。“不過看上去姑娘們也都不怎麽情願啊。”
“為什麽這麽說?”
“這不是很明顯嗎?”黃遠把腳放到地下,用左手揉了揉右臂。“紅毛女就不說了,做的也太過火了。上次看見她的時候還是很清爽的黑色單馬尾,笑眯眯的挺客氣的一個人。”
“死開死開!”紅毛女又路過了,黃遠艱難的避開了她手裏的凶器。
“惡魔蘿莉在裝幼稚,騙同情,想讓人下不了手;神婆不用裝,發揮神婆本色就行;元氣妹有點笨大概是不知道裝什麽;蘇冰是覺得自己沒什麽戲;而你……”
“我怎麽了!”劉紫苑忽然有點凶巴巴的。
“你明明知道王直喜歡的是什麽類型,妝要不要這麽濃?衣服用不用這麽緊啊?我又不會去告發你們,何必演戲演得這麽辛苦啊?”黃遠玩味的問道。“王直說你是隻母狐狸,我看一點也沒有錯。”
“你……”
“什麽?”
“你要死啦!”幾個女孩同時叫道。
晚餐以後,黃遠組織大家開會。
因為偽裝被識破,女孩們都有點不自然。李瑤堯整個人趴在桌子上,用手揉著自己的頭發,像是在惋惜前一天剪掉的馬尾。
“都不是淑女,就別裝了。”黃遠一本正經的說道,女孩們不約而同的對他做出了恐嚇的表情。
“同誌們,嚴肅點,我們這兒開會呢!”他急忙說道。
“坐好,都坐好。”劉紫苑幫他維持著秩序,她終於洗去濃妝,還原本色,看上去反而更漂亮了一些。
“紫苑姐,我叫紫菱,你叫紫苑,你可不就是我姐麽!”蘿莉一臉純真的笑著。“以後你可要罩著我。”
祝榮在練習魔術,其他姑娘開始七嘴八舌的聊起天來,這讓黃遠哭笑不得。
“算了算了,我怕了你們了。”他舉起左手投降。“以後你們還是歸劉紫苑管吧,我就負責和上麵打打交道,和王直打打交道。”
“那是肯定的,你也就隻有這點用處了。”李瑤堯不留情麵的說。
“黃隊其實人很好,各方麵能力非常強的!”蘇冰小聲的說,但是沒有人注意到。
“我們近期的任務就是磨合,成員之間相互磨合,也和王直磨合。”劉紫苑接過了話語權,她們終於安靜了下來。“大家的訓練也別落下了,附樓有健身房、舞蹈教室和遊泳池,還有K歌的地方,地下三層是靶場。黃組長已經和江海分局聯係好了,所有設施優先給我們使用。”
“萬歲!”姑娘們歡呼起來。
“不用謝我。”黃遠笑笑說,但是沒有人理他。
“神婆、蘿莉和我要忙一點,因為不知道那家夥什麽時候殺人,殺什麽人,我們必須做好收尾的工作,避免造成社會影響。”
祝榮不動聲色的玩著一枚硬幣,蘿莉癟了癟嘴,但也沒說什麽。
“小京和瑤堯加強訓練,你們倆的戰鬥力不比男人差。別看我們現在沒什麽任務,一旦任務下來,一定是非常難以完成,甚至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我們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王直身上,要有他任務失敗時補位的能力。”
“沒問題。”“小事一樁。”
“蘇冰搞好內勤和檔案工作,我會讓蘿莉幫你。”
“請放心。”“又是我?”
“黃遠搞好和王直的關係,盡快把傷養好。”
“yes,madam!”黃遠歎了口氣說。
“還有什麽嗎?”劉紫苑用力拍了拍手。“那我們就開動起來吧!姑娘們,別讓臭男人看扁了!”
看著鬥誌昂揚的女孩們,黃遠撓了撓頭。
“怎麽看我都是個多餘的人啊。”
第五十章
“你成天呆在這裏沒什麽問題嗎?”王直問道。他正在清理圍牆上枯死的爬山虎,為了避免太過驚人,他老老實實的爬在鋁合金梯子上。
“沒問題。”黃遠回答道,同時努力做出扶著樓梯的樣子。
“婆婆你也好!”他笑笑的和走過的幾個老人打了招呼,繼續說道。“那隻母狐狸把我徹底架空了,那些小娘們都不給我好臉色看,就連蘇冰都學壞了。我不來你這裏,難道去找小姐?”
“再打這種比喻的話,小心你另一條胳膊。”
“別,千萬別。我還沒好利索呢。”黃遠輕輕的動了動右手手腕,道。“你小子也真夠狠的。”
“是你自己找死。”王直平淡的說。“往右兩米。”
黃遠看看沒有人注意,猛地提起梯子往右推,王直跳到牆頭,然後又馬上穩穩的落在梯子上。
“你不無聊麽?”黃遠的嘴巴永遠閑不住,王直也已經習慣了他的嘮叨。
“無聊?”王直笑了笑。“一點也不。”
王直的養老院兩個月前就完成了改造,然後在黃遠的幫助下從老年病醫院挖來幾個不出名的醫生,招聘了護士和護工,養老院也總算是正式掛牌營業了。因為收費低廉,環境優美,醫療條件又好,雖然根本沒有做宣傳,卻多了將近40個老人。
王直不願意像一般養老院那樣拚命加塞,於是養老院不再繼續收容老人,結果還有人專門來找他送禮走後門。
他像一般的工作人員那樣,總是在院子裏忙碌著,臉上總是洋溢著微笑。
老人們都很喜歡他,而他也很喜歡這種淡淡的日子。
當然,也許是因為黃遠更會講笑話,長的更帥一點,受歡迎程度比他要高得多。
為了加深對於王直的理解,黃遠曾組織小組成員到養老院參觀了一回。
“裝逼裝成S……。”李瑤堯這麽評價道。她的外號被確定為“紅毛”,頭發已經從板寸變回短發,雖然還是很刺眼,但是多少有了點女人味。不過老人們還是不敢靠近她。
“超級怪人。”這是張紫菱的結論。蘿莉終於按耐不住自己的惡魔本性,開始到處惡作劇,黃遠躲到這裏的原因一大半是因為受不了她。但她在這裏非常受寵,收獲了大量的糖果和禮物。“這些東西怎麽辦呢?我又不是兒童。”她有點鬱悶。
神婆大概是最受歡迎的一個,她的魔術很受老人們的推崇。但她的推斷則更不留情麵:“這裏的人都很好騙。他的智力水平隻能欺負這些老年人,這就是他開養老院的原因。”
“能走了嗎?”岑小京沒有對王直的行為作出任何評價,隻是在連續表演了拳術、硬氣功、連續空翻等項目後,她終於有點承受不住了。“我今天的訓練任務還有1000發子彈沒打呢。”
蘇冰默默的到處幫忙,以至於過了好幾天還有記性不好的老人在找那個新來的護士。
至於劉紫苑,氣場很強的她被老人們一致評定為王院長的夫人,在體會了老人們的熱情和發現無法解釋後,她隻能默認了這種誤解。
“她們人都不壞。”黃遠這樣評價著。“就算那個紅毛也不是壞人。你真的不考慮一下?”
“不考慮。”王直總是千篇一律的說。
他曾經遠遠的站在高樓上看劉紫苑她們怎麽處理屍體,女孩們的表情讓他再次確定自己不適合與任何女子有過深的瓜葛。
既然是這樣,他連朋友都不想和她們做。
“你倒是可以考慮一個。”他認真的對黃遠說。“有什麽顧慮的話,我幫你擺平。”
黃遠看出他是認真的,但他搖了搖頭。
“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幹完活計,已經是傍晚了,王直坐在屋頂上看日落,黃遠帶著從食堂找來的鹵味和幾瓶啤酒爬了上來。
養老院座落在江海市西郊的一座小山丘上,不遠的地方有一個小小的人工湖和一片別墅。這裏看不到日出,但是卻能看到很漂亮的日落。尤其是在太陽落下的那一瞬間,總是會給人一種驚心動魄的美感。
“要麽?”
王直搖了搖頭。
黃遠半躺在屋頂上,一口又一口的喝著啤酒。
“真漂亮。”他由衷的說。
遠處的天空中有一隻鷹在盤旋,已經進入盛夏,到處都鬱鬱蔥蔥,在夕陽中反射出瑰麗的光芒。
“問你個問題,你別生氣。”黃遠忽然說。
王直沒有出聲。
“你會老嗎?”
“不知道。”王直也躺了下來,太陽照在臉上,有點火辣辣的,讓他心裏有些煩躁,但他回頭看看周圍,心裏又寧靜了下來。
“如果,我是說如果啊。”黃遠悠悠的說。“如果到我老的時候,你這家養老院還開著,一定要留個床位給我。”
王直忽然覺得自己的眼睛有點酸。
“好啊。”他盡量用最冷淡的聲音說道。
“我就算80歲了也會很帥。”黃遠繼續說著。“回頭要跟神婆學幾個魔術,那些老太太就算了,到時候你一定要多找幾個年輕漂亮的女護士。”
“好啊。”王直回答道。
“我一定會迷死她們。”黃遠喃喃的說。“一定會的。”
“好啊。”王直回答道。
黃遠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
“喂?”他說道。
“什麽?是,恩,我馬上回來。”
王直坐了起來。
“跟我回去一趟。”黃遠站了起來。“把養老院的事情安排一下。”
“我們有任務了。”他點著頭說。“終於有任務了。”
※※※
“屏幕上這個人叫做李勝宇,64歲,目前的身份是百濟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國防委員會候補委員,兼任電子工業相,曾經擔任過黃海北道責任黨委書記和開城工業地區管理委員會主席。2011年前任領袖病故後,進入了國防委員會成為新領袖的重要幕僚之一。根據我們掌握的情報,他在百濟勞動黨屬於和平統一派,前任領袖病故後,他和他的派係一直在不予餘力的推進高麗半島兩國的合並,政治上傾向於南方。有消息證明,因為接班後國內經濟的持續惡化、國內反對勢力的不斷擴張,加上米國、霓虹等國的宣傳戰和不斷滲透,和統派在百濟的力量不斷擴大,百濟的新領袖已經有與高麗組建統一政府的想法。”
劉紫苑又換了一張圖片,繼續說道。“而高麗總統也對此事頗為熱心,雙方已經就某些領域達成了相當的共識。這個李勝宇就是代表百濟一方進行談判的關鍵人物。而最新的消息證明,因為高麗在國號,國會席位,百濟勞動黨主要領導在新政府的定位等方麵做出了重大讓步,高麗半島統一談判已經進入了實質性的階段。”
“百濟國內的輿論如何?”黃遠問道。
“目前百濟尚未開始進行這一方麵的宣傳,廣大民眾仍然以武力統一高麗半島,建立以主體思想(也就是金太陽主義,黃遠解釋道)為思想核心的共和國為共識。但不少地方實力派已經開始進行相關準備。”
“我們的任務是什麽?”王直問道。
“以高麗反對和統的大國家黨激進派成員的身份殺死李勝宇,打擊百濟和統派的力量,同時向百濟和高麗同時表達強烈的反對統一意願。”
“政治後果?”黃遠問道。
“總參、外交部和國安部已經秘密做好了應對準備,因為和談一直是秘密進行,隻要我們不暴露身份,不會有引發國際糾紛的危險。這次行動是由國務院國際形勢谘詢室、總參謀部東亞司和國安部東亞司聯合發起的,各方的意見非常一致。為了加強對於高麗半島局勢的控製,必須盡快進行一次精密而有效的打擊,震懾和堅定百濟新領袖的意誌。”
“很好。”黃遠興奮的輕輕錘了一下桌子。“你們已經有計劃了麽?”
“李勝宇將於本月11日以私人身份從開城工業地區前往首爾,12日走訪青瓦台,國安部東亞司已經掌握了他的下榻酒店、行動路線和安全保衛情況。我們的計劃是將消息提前泄露給大國家黨中的激進份子,煽動群眾圍攻酒店,進行示威。在李勝宇進行轉移的時候對其進行狙殺。具體的潛入計劃、狙擊位和撤退計劃現在靠衛星圖片隻能草擬,還要到現場落實。”
“前半部分很好,但是後半部分隻能作為備用。”黃遠點點頭說。
“為什麽?”劉紫苑、神婆和紅毛同時叫了出來,不難看出這個計劃是由她們三個擬定的。
“你們了解過,我國進行過任何形式的針對他國要人的暗殺行動嗎?”黃遠回答道。“據我所知,近30年來都沒有過。這麽重要的任務交給我們這個沒有經過任何考驗和評估的部門,你們就不覺得奇怪?就沒想過為什麽?”
“這……”神婆祝榮啞口無言,紅毛還想說什麽,被劉紫苑製止了。
“好吧,我想聽聽你的意見。”大姐頭咬著牙問道。
“行,那我大致的解釋一下:大家應該都知道,作為我國最重要的政治盟友和屏藩,百濟雖然一直不能說聽話,但政局卻一直在我國的密切掌握之中。殺掉李勝宇,固然能顯示我們的力量和決心,但我相信僅僅依靠殺一個和統派要員就能動搖一國領袖的決心是不可能的。在我們不能接觸的層麵,總參和外交部一定已經進行了大量的工作。”黃遠習慣性的笑了笑,說道。“任務是從總參、國安部機要局直接下達的?那就很明顯了。”
“到底是什麽?”岑小京急切的問道,閑了幾個月,她覺得自己的骨頭都鏽掉了。
“我們這個小組是由國安部秘密組建的,對於我們的情況,總參並不清楚。但任何涉及國際政治、軍事動向的行動都不可能拋開總參或者外交部單獨進行。所以這次行動是一次考試,是總參、外交部和國安部領導對我們這個小組的一次考驗。考驗的內容隻有一個:我們小組的戰鬥力到底有多強,能夠承受多大的壓力。具體來說,就是考驗王直的執行能力和我們其他人的策劃、掩護能力。”
看到美女們臉上的失望,他連忙補充道:“當然也不僅僅是這樣。就像我剛才說的,我國已經很多年沒有輸出革命,也很多年沒有進行過重大的境外武力行動了。這一方麵是因為我國和平崛起的發展思路,另一方麵,也是韜光養晦政策的需要。但是隨著我國崛起的趨勢,星條旗的目光已經徹底從歐洲和中東轉了過來,它在東亞的霓虹、高麗、費力濱這些盟國也都表現出了越來越強的對於我國的敵意。不論我們有什麽動作,他們都要把威脅東亞和東南亞穩定的大帽子扣在我們身上。殺掉李勝宇,從道理上來說我們不算太過理虧,百濟的反對意見比較容易壓製,星條旗和它的盟友的反應也不會過於激烈。我想這一次總參和國安部也是想試試水,看看世界各國的反應,並且檢驗一下各個部門究竟有沒有支持這種行動的能力。所以我們可以把這次行動看做是一係列外交政策變化的開端。”
第五十一章
“扯淡!”李瑤堯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來。“戴那麽多高帽子,繞山繞水說了半天,就沒一句有用的。你就直接說吧,為什麽我們的計劃不行?”
她的滿腔熱情已經化為冰水,一肚子的不滿和委屈。
“不是不行,而是作為備用。”
“說法不同,意思一樣!”
“好吧,既然你非要問。”黃遠看了看王直的反應,歎了一口氣說道。“你們這個計劃,很明顯是不準備用近距離的槍擊了,具體由誰執行呢?”
“當然是我!”李瑤堯一副當仁不讓的表情,她隨後看了看其他人的表情。“小京和大姐頭可以補位。”
“不行的原因就是這個。”看到王直低著頭沒有什麽反應,黃遠隻好繼續說。“我們這個小組成立的第一天起,就明確了王直是我們的第一戰力,其他人都是補充。”
“我怎麽不知道?文件在哪裏?拿來看看。”李瑤堯強詞奪理的說。“誰規定了完成任務必須靠他?我看這個任務根本就不需要他!”
“李瑤堯!別說多餘的話!”劉紫苑低聲叫道,但無論是誰都能看出她是在維護李瑤堯。
“我剛才講了那麽多,你怎麽就不明白呢?”黃遠反倒被她氣得笑了起來。“國安部17個局,加上總參將近5萬特工,哪一個不是憋著口氣想立功?如果隻是要飛過去‘呯’的一槍了事,輪得到你這個紅毛丫頭?”
“你再說一遍試試?”李瑤堯叫道。“誰是紅毛丫頭?”
“除了你還有誰是紅毛?”
“你死定了!”李瑤堯跳了起來,岑小京和蘇冰急忙死死的按住了她。
“李瑤堯上尉!”劉紫苑高聲叫了出來。“注意你的言行!黃遠是行動組的組長,他是你的直接上級,就算他有什麽不對,請你克製一下自己的情緒!”
這到底是在幫誰?黃遠苦笑著,看著李瑤堯氣呼呼的重新坐下。
“我明白了。”劉紫苑麵帶微笑的說道,“我會組織她們擬定新的計劃,但是有一個前提,我們需要知道王直的能力究竟有多強?”
神婆祝榮讚同的點了點頭,用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能麻煩你演示一下嗎?”隨著她溫柔的嗓音,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了王直,就連黃遠也不例外。
她們都看過“1107事件”的完整影像資料,但那畢竟很不直觀。絕大部分的圖像都是在劇烈晃動,無意義的圖像占了九成。
她們知道在任務中陣亡了二十九名最優秀的特種兵,直接動用了超過30組狙擊手和5組最新型的單兵反坦克導彈,行動還出動了兩架直升飛機,近200名特工、武警和上千外圍人員。但王直還是逃脫了,而且現在就毫發無損、活生生的坐在她們麵前。她們有“王直這個怪物很強”的概念,但單單從數據上很難知道王直的強大究竟在哪個方麵。
就連親身參與“1107事件”的黃遠也很好奇,想知道王直究竟有多強。
“我拒絕。”
出乎意料的是,王直竟然會這麽說。
“為什麽?”劉紫苑忍不住問道。
“我又不是動物園的猴子。”王直搖了搖頭。“我已經知道目標了,你們就在這兒等著看新聞吧。”
“你是什麽意思?”劉紫苑愣住了,連王直話裏明顯的嘲諷都沒有注意。
“我一個人就可以搞定,如果有必要,把那個什麽青瓦台順手拆掉也沒問題。”王直平淡的說。“但你們完全就是累贅,我一向不會照顧別人。”
“你可別看不起人!”王直剛剛開口的時候李瑤堯就站了起來,這時候她已經繞過桌子走到了旁邊,在大家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犀利的鞭腿已經狠狠地踢向王直的左肋。
給你點苦頭吃吃!李瑤堯很自信,她苦練了將近15年詠春和軍中格鬥術,職業拳手都不一定是她的對手。
“別下狠手!”黃遠隻來得及叫出這幾個字,就看到一個黑影越過會議室重重的砸向辦公室的另一側。在蘿莉和蘇冰的尖叫聲中,鐵製檔案櫃發出“呯”的巨響,扭曲得不成樣子。
落在地上的李瑤堯身子弓得像一個蝦米,臉色已經慘白得看不出其他顏色。她咳了幾聲,努力想站起來,但剛剛掙紮著做了個動作就昏了過去。
“你……”黃遠目瞪口呆。
“……你們這又是何苦呢?”他對著劉紫苑說道,眼睛卻看著王直。
“我沒下狠手。”王直坐在椅子上回答道。“我隻是隨手推了她一下。”
女孩們都站了起來。
劉紫苑咬了咬牙,狠狠地瞪了黃遠一眼,跑過去幫著岑小京把李瑤堯扶起來。蘇冰和張紫菱臉色發白的看著王直,一動也不敢動。神婆看看王直,又看看黃遠,不知道在想什麽。
“骨頭好像沒斷,但是內髒就不知道了,得去醫院看看。”岑小京低聲對劉紫苑說道,她的眼裏也都是驚恐。她和李瑤堯在訓練場上切磋過很多次,雖然李瑤堯不是她的對手,但她也要花十幾個回合才能依靠體力優勢打敗她。剛才她甚至沒能看清發生了什麽。
房間裏彌漫著讓人尷尬的寂靜。
“王直,去天台聊聊?”黃遠撓著頭對王直問道。
“隨便,反正還有好幾天,時間還很充裕。”王直回答說。
“抽煙?”走到天台,黃遠下意識的摸出香煙和打火機。國安江海分局的這幢辦公樓有8層,附近幾百米內都沒有高大的房屋和樹木,站在天台上往四周看過去總會讓人心情舒暢。就算此刻隻能看到夜景也一樣。
王直搖了搖頭,養老院裏到處是禁煙區,所以他已經把煙戒了。對於他來說抽煙本來就沒有任何麻醉神經的效果,僅僅是一個習慣而已。
“你剛才……還真狠。”黃遠搖著頭說。“那丫頭嘴是毒了一點,心倒是不壞。”
“我真沒用力,隻是輕輕的推了她一下。”王直的表情很無辜。“很久都沒有打過架了,你知道我隻會殺人。”
黃遠無言的看著他,然後搖了搖頭,問道:“你真的準備就這麽去把那個人幹掉?”
“有什麽問題嗎?”王直反問道。
“當然有問題!”黃遠叫了起來。“你不會真把我們這一組人都當成擺設了吧?”
王直搖了搖頭。“不是,但對我來說,有沒有計劃真的不重要。隻要告訴我目標是誰,在哪裏就行了。”
“拜托,這裏麵明明區別很大好不好?”黃遠苦笑著說。“你進入高麗總要個身份吧?總要坐飛機吧?”
“我可以從東北走過去,或者遊過去。”
“這一點都不好笑。”黃遠說道。
“我沒有說笑。”王直回答說。“我不喜歡在飛機上那種被限製在一個狹小空間的感覺。”
黃遠楞了一會兒,又問道:“那你總要找住的地方。”
“隻是一兩天,隨便附近找一家人殺掉就是了。”
“……那你總不可能直接走過去弄死他,然後離開吧?”黃遠覺得自己快要爆走了。
“為什麽不行?有誰能阻止我?又有誰能追得上我?如果要栽贓,讓你們的人給我一套製服什麽的,我提前混進人群就行了。”
黃遠開始扯自己的頭發。“可是你想過這樣做的後果嗎?到時候一定會有很多媒體和記者,你這種做法簡直是把自己公然暴露在全世界麵前。你不是說過想過平平淡淡的日子?”
王直猶豫了一下,道:“我可以在酒店裏幹掉他。”
“酒店裏有監控錄像,那幾天的監控一定會比平時更嚴密。”黃遠感到自己找到了解決問題的突破口。
“我可以戴一個麵具,或者是頭套。”王直開始有些猶豫不決。
“對啊,你看,這就是行動計劃的一部分了。你從幾樓進入,哪幾個入口不會有人打擾。或者是在人群裏的那個地方動手不會被拍到。”黃遠趕快趁熱打鐵。“我絕對相信你有輕輕鬆鬆完成任務的能力,可是怎麽做更省力,怎麽做不會影響你的正常生活,這就是我們這個組存在的意義了。”
王直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自從有了血魔小組,他再也沒有煩心過處理屍體的問題,她們確實是幫他收拾殘局的好幫手。
“你看,你不喜歡坐飛機,這沒問題,我們可以安排貨輪或者郵輪進入首爾。或者從東北坐火車、開車跨過百濟都行。我們可以給你安排個你喜歡的地方休息,免得你還要費心去找。我們可以取得李勝宇行動的資料,找出裏麵的空檔,讓你輕輕鬆鬆不留痕跡的幹掉他。然後你隻要選個自己喜歡的方式拍拍屁股走人,我們就會把後麵的事情搞定。這不是很好嗎?”
“你說的是不錯,但是你的組員並不這麽看。”王直回答。
“那是我的問題,我會盡快搞定。”黃遠說道。“大哥,現在的關鍵是你。為什麽你就不願意好好演示一下呢?我覺得這個要求並不算過分。”
“我不想被當成猴耍。”王直回答道。“尤其是不想被那幫女人當成猴耍。”
“那你總要讓我知道你能做到些什麽吧?”黃遠問道。
“大部分你應該知道。”王直回答說。“不知道的部分,發揮一下想象力,或者打電話問我。”
黃遠還想再說什麽,但王直已經消失了。
第五十二章
黃遠在屋頂又抽了幾支煙才回辦公室,這時候劉紫苑和岑小京已經回來了,除了躺在醫院的紅毛外,所有人都圍著會議桌在討論著什麽。
“李瑤堯怎麽樣?”黃遠拖過一把椅子坐下。
劉紫苑回答道:“到醫院就醒了,做了個全身CT,應該沒大礙。醫生說可能有輕微的腦震**,要留院觀察一晚,我已經請江海分局安排人照顧她了。”
黃遠點了點頭,然後問道:“你們在幹什麽?”
“做你要的新計劃。”祝榮麵無表情的回答。
“哦?”黃遠把椅子拖到她身邊。“計劃得怎麽樣了?”
“你說呢?”劉紫苑重重的把手裏的筆拍在桌子上,也不知道是為什麽忽然生氣起來。
“還是那句話,沒有王直的配合,我們根本不知道從哪裏著手。”祝榮又一次推了推眼鏡。“我們都知道他很強,但是總要給我些具體數據我才能計劃啊。他一分鍾可以跑多遠,擅長用些什麽武器,拔槍要幾秒,可以從多高的地方跳下來,會不會用電腦,會不會開車、開飛機、開船,能負重多少?就算我是大廚,你總要給我點材料我才能做菜吧?”
“這個……”黃遠沉吟了一下。事實上,血魔小組的檔案裏就有對“1107事件”等一係列事件中王直表現出來的各項數據分析,完成報告的正是黃遠和他的組員,蘇冰也是那時候調到他手下的。他們倆對於王直表現出來的能力都很清楚,但很顯然,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其他組員並沒有認真閱讀這些資料。這讓他對自己放任不管的放牛態度第一次有了些懷疑。
好吧,為了加深她們的印象,就花點時間重來一遍吧。
“紫菱,你把所有關於王直的錄像調出來,我們來分析一下。”他對著蘿莉說道。
“好啦。”本來以為可以很快回房間玩電腦的蘿莉很不高興的坐到電腦台上,蘇冰自覺的把投影儀打開,關了大燈。
“為什麽他就是不願意演示一下?那樣效率會高很多。”祝榮有些不能理解的問道。
“我猜是因為他不願意像是個試驗品一樣供人品頭論足,也可能是他的怪癖。”黃遠這樣回答道。
也許是因為他知道你們的態度根本就有問題。他在心裏說。
“紫菱,我記得有一段是傍晚時的衛星跟蹤記錄,我們就從那裏開始吧。”黃遠說道,蘿莉點點頭,飛快的在左側的鍵盤上敲打著,一段視頻開始出現在布幕上。
“你們可以看到,他從發改委大樓出來後,直接躍向了東側的這座大廈。”黃遠按下了暫停,“紫菱,直線距離是多少?兩棟樓的高度分別是多少?”
又是一陣拍打聲。
“直線距離37米。”蘿莉甕聲甕氣的說。“發改委大樓高21米,東側大廈高44米。”
“不可思議。”祝榮感歎著,眼睛裏發射出異樣的光芒。
劉紫苑和岑小京不約而同的捂著自己的嘴。
“神婆,我想你的新問題不是他可以從多高的地方跳下,而是他能夠跳多高和多遠。”黃遠很滿意她們的表現。
“蘇冰,麻煩你把白板拖過來。”
他在白板上大大的寫了兩個字:“王直”,然後在下麵一行寫了幾個較小的字:“跳躍能力”。
“統計顯示王直一共完成了14次縱躍,紫菱,請你同樣把視頻和數據調給我們……”
鍵盤再次被敲得劈裏啪啦響,似乎在表達著蘿莉對不能按時上線的憤怒。
李瑤堯一整晚都沒有睡好,頭一直很暈,快到十二點的時候還吐了一次,直到淩晨三、四點的時候她才感覺舒服了一點,但也沒有了睡意。
她一直在回想王直的那一擊,檢查的結果是他確實沒下狠手,李瑤堯的瘀傷都在後背和雙手,應當是撞上櫃子和落地時受的傷。
她思考著應對的方法,但一直都沒有想到什麽好辦法。那種非人的速度讓人完全沒辦法反應過來,不管是怎麽提前做好準備,結果似乎都隻能是結結實實的挨上那一下。她唯一確定自己能做到的隻是在空中調整自己撞牆和落地的位置,讓自己不至於再那麽丟臉。
他說沒怎麽用力,那如果用上全力又會是什麽樣子?李瑤堯有點無法想象。
雖然看上去很柔美,但李瑤堯其實從小就喜歡格鬥、拳擊之類的東西,十歲的時候就纏著父母把自己送進了少年宮的武館。她此前最崇拜的男人是自己在接受特工訓練時的教官,他同時是國安部反恐局的高級特工,在執行任務時一共徒手擊斃過9名潛入國境的間諜,被傳誦為國安部的傳奇人物。
但他和那個家夥比起來似乎也……
她連忙把這個想法從腦海裏拋開。
那是不同的!教官是紮紮實實經過多年訓練的武術大師,而那個家夥不過是個怪物!
她回想起自己和姐妹們一起處理的那些屍體,那時候她滿腦子都是憤怒,想的都是政府怎麽會容忍這樣一個怪物?盤算的都是要怎麽讓這個怪物吃點教訓。
現在回想一下,自己還真是夠幼稚的。
紫苑姐說過那些多半都不是什麽好人,有的人甚至是國安部向他提供情報,請他消滅的目標。
那這樣想起來,他似乎又沒那麽可怕了。
她習慣性的想要拈一下自己的馬尾,才想起自己現在已經是一個徹徹底底的假小子了。
還是怪他!
她忍不住這麽想。如果不是因為不願意被當成籠絡他的砝碼,自己又怎麽會把已經保留好多年的馬尾剪掉?又怎麽會故意裝成很凶又很粗魯的樣子?
搞得現在想再變文靜都很難了。
都是怪他!
她這麽想著,終於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睡夢中,她又一次見到了教官。
他像往常那樣溫柔的撫過她的身體,親吻著她的臉頰,這讓她羞澀得低下了頭。
但她隨即感到劇痛,他咬住了她的脖頸。
“不要,不要啊。”她無力的掙紮著,卻發現自己軟軟的沒有了力氣。
“我沒有用力啊,我隻是輕輕的咬了一下。”轉過來的是王直沾滿血汙的臉,他伸出手來,粗暴的往她的身體撫去。
“啊~~~~~!”李瑤堯猛地坐了起來。
好不容易等到8點鍾醫生上班,李瑤堯才被批準出院,江海分局的大姐開車送她回辦公室。
她縮在後座上,心情極度複雜。
做春夢沒什麽,夢到教官也很正常。可是春夢忽然變成惡夢,對象還是那個可惡的怪物,這讓她感到人生分外慘淡。
“我回來了。”她毫無生氣的走進辦公室,才發現隻有蘿莉一個人,會議桌上到處是畫得滿滿的紙張。
“丫頭,人都去哪兒了?”她奇怪的問道。
“紅毛姐。”蘿莉毫無形象的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眼淚朦朧的說。“你來啦?正好,幫我看一會兒,昨天睡的太晚了。”
她如同夢遊一樣往後麵走去,李瑤堯隨手拉住她的小辮子,把她扯了回來。
“等一會兒。”
“放手!放手!不然咬你啦!”蘿莉像隻貓一樣掙紮著。
“說說這是怎麽回事?還有,再叫我紅毛姐就拔光你的頭發!”
“好疼!”蘿莉這下子真的是眼淚汪汪了,她揉著頭頂說道:“你這個沒女人味的紅毛!我要告訴小京姐,你虐待兒童!讓她打死你!”
“給我裝可憐沒用,再不說我要開始拔了。”李瑤堯嚇唬她道。一開始的時候還覺得有點別扭,但時間一長她發現自己其實很喜歡暴力女的形象,想罵就罵,想笑就笑,這讓她感到自由。辦公室除了那個廢柴紈絝組長外再沒有其他男人,這也讓她覺得自己沒必要裝淑女了。
“我也不知道啊。”蘿莉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回答,“昨晚廢柴大叔忽然發神經說要分析一下怪物大叔的能力,就把大家都叫過來瞎搗鼓。我後來困得沒辦法,他們就讓我先睡了,我也不知道他們搞了些什麽出來。”
李瑤堯發現她在偷偷的往自己身上抹鼻涕,但她假裝沒看到,反正衣服也要洗了。
“沒用鬼,滾吧。”她大度的放開了手。
蘿莉念著咒語畫著圈圈走開了,李瑤堯開始研究桌上的東西。
但她對白板上的東西更感興趣。
“跳躍能力超強。橫向:116米(高差正37米),縱向:81米(單手借力2次)”
“反應能力超強。1秒內移動16米,同時擊倒特工兩人,造成其當場死亡。”
“徒手攻擊能力超強。擊倒行駛中的貨車(總質量約3噸),同時擊穿5mm的鋼板。”
“抗擊打能力超強。92米距離內被12.7mm脫殼穿甲彈擊中,體表有血跡,但未見明顯傷痕。
疑似被3發紅箭8L反坦克導彈直接命中,僅掉落右手前臂部分。”
“再生能力超強。2012年11月23日晚遭遇車禍,顱骨骨折,腦出血,多處髒器受損。01:44判定腦死亡,3:21分完成醫理解剖,上午9點發現其已失蹤,懷疑在上述時間內完成自愈。2013年11月07日右手前臂掉落,但目前右前臂已完全恢複未見殘疾。”
“能力持久度待落實。”
“槍械使用能力未見使用,應無相應能力。”
“駕駛技能未見使用,懷疑其無任何機械、電子設備操作能力。”
“語言能力未見使用外語,查其大學英語成績極差,應無相應能力。”
“記憶能力超強,在15分鍾內閱讀並記憶近200萬字的文字資料、圖片及表格。”
“應變能力難以評估,據以往記錄有嚴重擴大事端的傾向和暴力解決問題的傾向。”
“其他因其2012年11月23日表現與現能力差異巨大,懷疑其為能力成長型異能者,懷疑其能力成長來源為血液。
懷疑在特定條件下有完全失控的可能,因注意避免使其承擔過大壓力。
其餘待落實。”
“這是什麽鬼東西?”李瑤堯喃喃自語道。
“王直的能力評估。”劉紫苑的聲音從後麵傳過來。“其實大部分的數據以前給我們的資料裏麵也有,但是包括我自己在內,好像我們都沒人把這些東西當真,看過就忘記了。”
李瑤堯沒有說話,劉紫苑打了個哈欠,走到她背後。
“你很幸運,不是嗎?”她的聲音還透著濃濃的疲憊。“資料顯示,目前讓他動手而又沒有死的人隻有你和黃遠,但是黃遠的手臂骨折,而你隻是休息了一晚上。”
“照你這麽說,我還要謝謝他嘍?”李瑤堯不滿的回答。
“確實應該。”劉紫苑說道。“而且我們還要反思一下自己的態度。包括我自己在內,最近幾個月是不是過得太舒服,也太隨心所欲了?”
第五十三章
在劉紫苑的催促下,女孩們陸陸續續起了床,就連回去睡回籠覺的蘿莉也被劉紫苑硬逼著又爬了起來。
“大姐頭,有必要那麽拚嗎!”她一邊揉著眼睛一邊抱怨著,迎來的卻是一塊冰冷的濕毛巾,這讓她尖叫了起來。
“給你三分鍾,然後我們就開會!”劉紫苑毫不留情的說道。
李瑤堯一直在電腦台前反複看著那些蘿莉單獨剔出來的視頻,越看越覺得心裏發冷。當她第一次把抵觸情緒拋開,她才真正感覺到王直的可怕。
“看完了麽?先開會吧?”劉紫苑在遠處叫道。
她若有所思的看著劉紫苑,走回了會議桌。
“黃隊不在,應該是早就出去了。”蘇冰依然是小心翼翼的說。
劉紫苑歎了一口氣,一直以來,她其實都有點看不起蘇冰,覺得她那種性格不適合在國安部工作。但現在想起來,自己那種自以為是的態度,放在王直或者黃遠的眼裏,是不是更加可笑呢?
“好吧,那我們開始吧。”她整理了一下思路。“關於王直的資料,現在大家都已經看過了,我想聽聽你們的看法。”
沒有人回答。
“沒人想說,那我就先說說我的想法。有些觀點可能不對,我們可以討論一下。”她輕輕的用食指敲著桌麵,看著女孩們的表情。
“我承認,我有一點嚇到了,和王直已經認識了將近三個月,我隻覺得他是一個怪物,一個殺人成性,毫無價值必須消滅掉的怪物。但直到昨天晚上,我才真正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其實這些資料在檔案裏早就有,昨天晚上我才被嚇到,換個角度想這也是一種失職。”
“我也有責任,這些工作本來是我負責的。”祝榮說道。
“我不是在分析責任,而是在說我自己的想法。”劉紫苑笑著對她搖了搖頭。“昨晚散會以後,我睡不著,所以想了很多問題。在總部工作的時候,我很少犯這樣的錯誤。但是來到江海以後,我整個人好像鬆懈了,許多事情以前不會做的,也不能容忍的,但我都做了,也都容忍了。一個方麵是我們的組長黃遠這個人的態度有些隨意,讓我放鬆了對自己的要求;而另一個方麵,則是我覺得自己被埋沒了,覺得自己的才華沒有用在應有的地方,甚至是淪為了某些人拉攏王直、安撫王直的工具,所以在心裏一直有抵觸,甚至是自暴自棄。”
她的眼睛一直看著李瑤堯,這讓她有些惱怒。“你說你自己,幹嘛老看著我!”
“李瑤堯上尉,這正是你的問題。”劉紫苑回答道。“你覺得自己現在的言行舉止還像是個軍人嗎?”
李瑤堯習慣性的想要反駁,但岑小京拉了她一下,她也就沒有再說什麽。
“不單單是我或者是李瑤堯,我想在座的都有這種想法,也都這麽做了,隻是程度不同。但我昨天很認真的想過,事情到底是不是這樣?”她停頓了一下,讓女孩們有思考的時間。“結果讓我很意外,也很自責。”
“為什麽這麽說?”祝榮問道。
“我假設一下,如果王直突然受了什麽刺激,殺入首都,甚至殺入瀛台。在現有的防衛力量下,有辦法擋住他嗎?”
沒有人回答。
“我想是沒有,除非早有準備,不然我們的國家必將麵臨一次前所未有的災難。”劉紫苑繼續說道。“但我們換一個角度呢?祝榮,我知道你加入國安部以前去星條旗留過學,你去過白宮嗎?”
神婆點了點頭。
“如果王直殺入白宮呢?你們認為他殺掉星條旗總統副總統,甚至把國務卿和國防部長一起殺掉的可能性又有多大?”
“如果他們正好在開會的話,的確很有可能。”祝榮目無表情的回答。
“這就是問題所在!”劉紫苑的聲音忽然拔高,連她自己都沒有注意到。“姑娘們,我們一直沒有意識到,我們正和世界上最強大的人一起工作!而這個人沒有好惡,搖擺不定,他對國家有感情,但是也有很多不滿,隨時都有可能發生變化。如果他對於國家認同感很強,願意為國家的利益而努力,將會是巨大而又有效的突擊力量,在某些領域將會取得驚人的成就。但如果因為某種原因,讓他對我們的國家失去應有的認同,投向其他國家,這是一種怎樣的災難,你們想過嗎?”
“你說的‘某種原因’,難道是在說我嗎?”李瑤堯怒氣衝衝的說。
“我沒有說你,但這是很可能的。”劉紫苑回答。“如果你還是這種人神共憎的態度,為了避免引發惡劣的後果,我會建議把你調去其他部門,永遠離開一線工作!”
“請繼續說下去!”岑小京對劉紫苑說道,她伸手拉住了李瑤堯,不知道和她說了什麽,但她終於安靜了下來。
“我們從來沒有把王直放到應有的高度,相反,很多時候都有點看不起他、害怕他甚至是仇視他。這種態度大錯特錯,而且非常危險,不單單對國家,對我們個人也是這樣。我們不喜歡王直,正是因為如此,他也不喜歡我們。從第一天開始,我們和他之間的關係就很惡劣。如果我們還繼續對王直抱有敵意,很難保證他不會采取過激行為。他很可能會殺了我們,而我們的死將會毫無價值,就像那些被他吃掉的人一樣。”
吃掉,這個想法還是第一次進入劉紫苑的腦海,連她自己也被嚇了一跳。
可事實就是這樣,王直已經殺了很多人,吸光了他們的血,其中還有很多是官員、警察和士兵,而政府對此則不聞不問。假如某一天天氣不好,而王直又想吃人,他會不會把這些看不順眼的女人當做後備糧吃掉呢?
劉紫苑把自己的這種假設對大家說出來,她們都被嚇得臉色慘白。
“甚至不會為我們留下隻字片語。”祝榮搖了搖頭。
“那我們應該怎麽辦?我們難道要……”岑小京的臉色忽然變得通紅,顯然想到了某個羞人的問題。
“我覺得你完全不需要考慮那個方麵的問題。這是我們犯的另外一個大錯誤,從某種角度來說,這個錯誤也是我們犯其他錯誤的根本原因。”劉紫苑正色道。“我們覺得自己很好、很優秀,而且大部分人也都是這麽想的,這讓我們在麵對男人時有一種很自然的優越感。但你們不要忘了,王直並不是普通人。他很強,現在還很有錢,如果他想要女人的話,不管什麽樣的女人都不是問題。如果一味的想從那個方麵去接近和取悅他,我想結果可能會比冷淡他更糟糕。”
“到底要怎麽做?我怎麽還是一頭霧水啊?”蘿莉臉色蒼白的舉起了手。
“黃組長已經給我們做了一個很好的表率,他真的把王直看得很透徹。”劉紫苑笑了笑說。“王直是那種吃軟不吃硬的人。從今天開始,我們一定要去做王直最好的夥伴,努力去關心他,了解他,讓他看到我們的能力,覺得我們是值得信任的人。就算他不這麽想,我們也要把他看做是最好的夥伴,用女性的溫柔從內心深處去感染他,改變他對我們的看法!”
“這樣做會不會太過火了?”李瑤堯嘟囔著說。“他又不是傻子,別讓他以為你有什麽陰謀。”
“我們已經浪費了幾個月的時間,再不做點什麽才是真的過火了。”劉紫苑回答道。“你說的也有道理,突然改變確實不妥。不過,這次的任務也許正是一個契機。”
第五十四章
感到突兀的不是王直,而是從養老院回到辦公室的黃遠。
“你回來了?辛苦了。”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母狐狸笑吟吟的臉,然後包括紅毛在內的女孩們都對他笑了笑,這讓他如坐針氈。
“哥哥,喝水。”蘿莉小跑著幫他沏了一杯茶,還親熱的端過來給他,這讓他惶恐的站了起來。
“好啦好啦,我承認昨天搞到那麽晚是過分了一點。”他心虛的往大門口移動著,“不過任務那麽緊,我也是沒辦法。大家今天可以多休息一下嘛!”
“別走!”劉紫苑無奈的大叫了一聲。“黃組長,麻煩你看看我們擬定的新計劃。”
“我忽然想起來我還有點事情。”黃遠決定立馬逃跑,這些女人的表現絕對不正常!
“黃組長,有什麽事比看計劃還重要?”紅毛笑眯眯的堵住了他的去路,他隻好認命的走了回去。
但居然沒有後手,真的是看計劃,而且喝了蘿莉那杯茶也沒有跑廁所。
這是怎麽啦?
黃遠納悶的想。
“到底行不行,你倒是說話啊!”劉紫苑終於忍不住狠狠的擰了他一下。
“啊~~啊~~~~啊~!”
果然還是那些暴力女,黃遠的心裏終於踏實了。
※※※
2014年8月10日晚10點31分,高麗,仁川港。
王直沿著一根巨大的鐵錨從海裏爬上碼頭,然後找到一個空置的倉庫,換上了防水包裏的衣物。
他短暫的休息了一會兒,從包裏拿出黃遠給他的掌上電腦,打開了電源。
漫長的等待之後,掌上電腦終於連上衛星,開始傳輸數據。
這讓他鬆了一口氣。
因為時間有限,王直沒有真的選擇從陸路進入高麗,也沒有橫跨渤海,而是爬上了一架開往首爾的客機。不幸的是,因為對實際地形和飛機的飛行高度缺乏了解,客機開始盤旋時王直就以為到了目的地,於是從近一萬米的高空直接跳了下來。因為風力過大,滑翔傘很快就被撕裂,好在狂風幫助他最終落入了大海,否則王直很懷疑自己在成為一顆人形隕石以後是不是還能趕上今天的行動。
王直並不是真的不想乘飛機,但他不信任政府。這不是對黃遠的不信任,而是對於在黃遠身後的整個行政體製的不信任。
王直深知自己的優勢在於常規武器對自己無效,因此,除非萬不得已,他絕對不會遠離鬧市。如果按照黃遠的安排登上客機,王直懷疑政府將會動用一些他想象不到的武器來消滅他。
他不願意冒那樣的險。
去年11月的那次事件對他來說記憶深刻,甚至取代了他在養老院中蘇醒過來以後的那段短暫的螻蟻一般的時光。
被三枚導彈擊中後,他的身體被高溫和巨大的衝擊波撕裂成十幾塊,細小的碎塊在高溫中直接氣化,而最大的兩塊則留了下來。王直不記得自己是怎樣用僅存的一隻手從煙道爬到一樓的,也不記得自己是怎樣在廢墟底下挖了一條通向城市汙水溝的通道。
當他醒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在幾公裏外的一條電纜溝裏,僅僅剩下一條完整的左臂,接近完整的身軀和整個腦袋。
這種景象讓他驚恐不已,他不斷呼喊著【他】,但【他】卻像是陷入了沉睡,一直沒有回應。
王直記得自己在腥臭的汙泥中無助的等待了兩個多月,因為缺乏能量,殘肢生長的速度慢得像是蝸牛在爬。那種絕望的痛苦讓他幾乎精神崩潰,他長時間的停留在幻想和昏迷中,喋喋不休的和並不說話的【他】爭吵。這種舉動差一點就讓那個進電纜溝偷割電纜的小賊逃了出去,但他恐怖的樣子最終讓那個小賊逃錯了方向,成為了王直恢複肢體最開始也重要的能量。
一個月後,王直已經長出了另一隻手,雖然兩隻手臂大小不一看上去很可笑,但他已經確確實實有了爬出地麵進行狩獵的能力。
他沒有再挑食,而是冷靜的撲倒了夜幕下接近下水道的第一個人,然後迅速把她拖進了自己肮髒的巢穴。
此後,是第二個,第三個。
王直小心的選擇著藏身之處,他像是一隻怪獸般在城市管網之間爬行,尋找落單的夜行者,然後把他們的身軀拖入黑暗。
美妙的鮮血一次又一次浸透他的喉嚨,他的肢體以可見的速度慢慢恢複,這讓他暫時遺忘了那些痛苦。他由衷的感謝著偷電纜的賊,某種意義上來說,是他賜給了王直新生的機會。
他終於又走出黑暗,終於又見到美幸,他殺了馬睿,並且成為了國安部的外圍成員。
但他常常會忍不住回想在陰溝裏的那段時光,並且不止一次的提醒自己,絕對不能抱有任何幻想,絕對不能掉以輕心。
“嘟”
掌上電腦輕輕的響了一聲。
王直快速的點了幾下,終於有了詳細的港口地形圖。
一個綠色的箭頭在屏幕上方不斷閃動著,提示著黃遠等人所在的方位,而黃色的光點則告訴他自己的位置。
比預期遠,但縱跨整個高麗也不過幾百公裏,這對他來說不是難事。
他把多餘的東西揉成一團,包上一塊混凝土放進了海水中。
遠處的值班房裏有燈光透出來,王直聽到兩顆心髒澎湃的跳動聲。
他舔了舔嘴唇。
外國人,會有什麽不同嗎?
※※※
副主席白山仍然待在反恐指揮中心,連續多日的焦慮和壓力幾乎要把他壓垮,但他不得不繼續奮戰在第一線上。
2011年年末,高麗國家情報院因為錯漏百濟前領袖病故的情報而受到國會的廣泛譴責,情報院主席也因此引咎辭職,但這也給高麗國家情報院帶來了一次難得的發展機遇。隨著百濟局勢的不斷變化,總統和國會越來越依賴於情報院提供的意見,不管是吞並派還是和統派,都急切的敦促情報院加強在百濟的情報活動,這為情報院帶來了大量無需審核的資金。與此同時星條旗為了進一步遏製中國的崛起而加大了在東亞的動作,中央情報局與高麗國家情報院一拍即合,CIA幫助國家情報院培養和招募了大量的情報人員,短短的兩年多時間裏,在百濟出沒的高麗間諜數量增加了近5倍,而這還不算那些與高麗暗通曲款的百濟要員們。
白山作為高麗政府中堅定的親星條旗派,在這種局勢下上台,並很快成為高麗、百濟合並談判的主要人物。他對此付出了極大的努力,而這一切努力的結果,有可能就決定在即將到達首爾的那個人手裏,這由不得他不緊張。
“長官,已經確認,40分鍾前有2名中國間諜從仁川國際機場入境。”反恐局局長李玄成拿著最新的情報過來,白山接過文件,感到一陣陣的頭痛。
也許是百濟方麵泄漏了電子工業相李勝宇即將訪問青瓦台的情報,幾日來中國加大了潛入首爾的力度。現在已經確認從合法途徑進入了首爾的中國間諜就有17名,讓白山感到棘手的是,從非法途徑潛入或者長期潛伏的間諜數量也許會是這個數字的幾倍。
“他們的行動目標可以確認嗎?”白山最關心的是這個問題。由於中國在百濟諸多利益的特殊性,大規模的間諜行動早在預料之中,但其目的究竟是像往常一樣的獲取情報,還是更加激烈的破壞甚至是刺殺行動,情報院內一直存在爭議。一般來說,中國間諜很少會采取暴力方式進行活動,但這次的訪問對於高麗半島的局勢影響過於重大,很難猜測中國的決心。這也導致白山一直無法決定是否對中國間諜采取進一步的行動。
“長官,目前仍然無法確認。但我們已經嚴密安排人手,絕對不會讓這些間諜有實施行動的可能性。”
“很好,密切關注他們的行為,不能采取過激行為刺激中國政府,但他們一旦有超出界限的行為,立即實施逮捕!”白山欣慰的點了點頭。“再次確認路線和賓館,反恐局一定要做好最嚴密的安排,確保訪問萬無一失!”
“但是,長官,目前反恐局人手已經嚴重不足,如果中國再有人員潛入,我們很難保證必要的人員和設備。”
“向情報院百濟局、政治局、特別行動局和首爾警察廳借用人員和設備,如果有必要的話,向CIA高麗聯絡處尋求幫助。我會打電話給總統,這次行動關係重大,各部門必須全力以赴!”
“是,長官。”李玄成走出房間,迅速在指揮大廳把各項命令發布出去。
白山思考了一會兒,拿起了電話。
“有一條最新情報。”一個工作人員對李成玄說道。
“什麽內容?”
“反對派似乎在策劃一次大規模的反合並示威活動,時間就在明天。”
“這些該死的敗類!”李成玄恨恨的說道,他剛剛想發布命令,另一個工作人員興奮的走了過來。
“局長,CIA剛剛轉來一組情報,我們又確認了四個中國間諜的身份!同時還發現了一條偷運武器的通道。”
“很好!”李成玄一把抓過情報,快速的瀏覽起來。
“局長?”先前的工作人員問道。
“把你那條消息轉給青瓦台特工處和首爾警察廳,讓他們妥善處理。”李成玄不假思索的說道。
“又有一條新消息……”這個工作人員猶豫不決的說道。
“什麽?”
“仁川港以西15海裏處兩小時前突發海嘯,導致兩艘漁船失蹤……”
“混蛋!”李成玄怒罵道,“這種問題交給海事局處理就行了,這種時候,我們的中心是中國間諜!明白嗎?中國間諜!!”
第五十五章
酒館裏已經沒什麽人了,但鄭東旭的夥伴們仍然興致很高,他們在頭上揮舞著明天要用的條幅,仿佛是在炫耀著什麽。
“前輩!”一個記不清名字的二十來歲的家夥拿著兩杯酒湊過來,他大聲的叫道。“一定要讓那些賣國賊看到我們的力量!”
鄭東旭點點頭,把酒杯接過來一飲而盡。
“哇噢~~~!”那家夥令人厭惡的大叫著,高高的舉起酒杯。
“百濟狗,滾出去!百濟狗,滾出去!”他忽然大叫起來,片刻之後小酒館裏就充滿了類似的狂熱的叫喊聲。
鄭東旭感到自己的喉嚨有些發癢,便推開人群走了出去。
他也很想加入到他們的叫喊中,但20多年前的那次事故讓他全身多處燒傷,他的喉嚨也受到嚴重的損傷,隻能沙啞的說出一些含混不清的短句。
夜風吹來,驅散了酒館中的熱氣,讓他感到精神一振。
雖然已經41歲,但鄭東旭感到自己還是充滿了力量。這種力量來源於他堅定的信念,也來源於他和他家族的遭遇。
鄭東旭是釜山人,他的祖父戰死於高麗戰爭,他的父親則在獨裁時代入獄多年。這種家族的傳統讓他對於百濟有種本能的仇恨,也對政府滿懷憤怒。
20多年前,當他還是一個大學生時,他多次參加反對南北和談的示威遊行。在一次投擲燃燒瓶時,他被一發橡皮子彈擊中,這使得燃燒瓶落在了他自己腳邊,並讓他被嚴重燒傷。奇跡般的傷愈後,他被強令退學,不得已進入了首爾郊區的一個家具廠謀生。
但他與百濟的糾葛仍未結束。隨著開城工業區的建立,貪婪無德的老板看中了百濟方麵廉價的人工,決定裁減高麗籍員工,把工廠遷入開城工業區。樣貌醜陋不服管理的鄭東旭名列第一批裁員名單之中,這讓他壓抑已久的憤怒再次爆發。
而此時大國家黨因為政策失誤在國會中失去多數席位,淪為在野反對黨,開始在民眾中尋找中堅份子,這與鄭東旭一拍即合。
他重新拿起橫幅,豎起標語,在接受電視采訪時,他的那種寡言而堅定的態度取得了廣泛的同情,也迎合了許多政客的需要。於是他成為了大國家黨的一名基層幹部,頻頻以自己嚴重燒傷的麵目出現在各個反對派的示威場所,以南北和談受害者的身份反對政府。
這種人生讓他感覺很痛快。
“大叔,想解解悶嗎?”正當他為自己的未來而遐想時,一個溫柔的聲音在背後問道。
鄭東旭轉過了頭。
真漂亮!他感歎著。
“10萬高麗元就行哦。”女孩身著校服,妝很濃,蓬鬆的頭發上有一個大大的蝴蝶結,讓人看上去就有一種**的衝動。
“我這樣的也可以嗎?”鄭東旭從黑暗中走到燈光下,女孩被嚇了一跳,用手按住嘴才沒有大叫起來。
鄭東旭搖了搖頭,扭頭走向酒館。
女人都是這樣,自從被燒傷以後,他就徹底斷絕了女人緣,隻有最老最醜的女人才願意接他這樣的生意。
“30萬,如果有30萬的話就可以。”那個好聽的聲音忽然說道。
他感覺自己忽然像是又被火燒了一樣。
“我要先走一下。”鄭東旭對坐在酒館門口的另外一個幹部說道。對方看到他身後的身影,會意的笑了起來。
“前輩,不要太粗暴呀!”他猥褻的笑著說。“明天上午10點在本部集合,不要忘了!”
鄭東旭點了點頭,轉身走出酒館。
幹部看著他把手放在女孩的肩上,回頭喝了一大口酒。
“X的,剛剛我怎麽不出去透透氣。”
※※※
“你晚了一個小時。”劉紫苑對王直說道。
“走錯了路。”王直簡短的回答,然後反問道,“黃遠呢?”
“他和神婆、小京去看明天的撤退和掩護路線了。”劉紫苑低聲回答。
王直看看四周,房間不大,家具也很少。
一個滿身暗紅色扭曲傷痕的男人光著上身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就是他?”
“對。”
王直摸了摸自己的臉。
“真不想變成他那樣。”
劉紫苑低頭看著剛剛拍下來的鄭東旭的照片,聞言抬起頭來,無奈的看著他。
“王直,這是之前就說好的。”
“我隻是隨口說說。”王直聳了聳肩。
衛生間的水聲停了,李瑤堯用毛巾擦著臉走了出來。她穿著一套高麗女高中生的校服,配上短短的紅頭發看上去很怪,有種漫畫人物的感覺。
“你來了?”看到王直她愣了一下,隨後問道。“什麽時候可以開始?”
“隨時都可以。”
“那好吧。”李瑤堯點了點頭,把毛巾隨手扔到一邊,拿出工具走了過來。
“麻煩你,把上衣脫一下。”
“什麽?”王直忍不住問道。
“脫上衣呀。”李瑤堯忍不住又想發飆,但是終於還是耐心的解釋道。“不可能單單弄一下臉,因為你要穿的衣服很寬鬆,有可能會露出肩膀和脖子,所以都要弄一下。”
王直點了點頭,脫掉衣服,然後在屋子中間的凳子上坐下。
劉紫苑搬了一塊穿衣鏡過來,讓他可以看到偽裝工作的進度。
“我要開始了。”李瑤堯拿著塊紅色的塑膠一樣的東西站到他身邊。“這是最新的高分子材料,透氣性很好,粘合度也不錯,不用力搓的話絕對不會脫落。但是粘的時候可能有點涼。”
王直點了點頭,於是兩個女人開始在他身上忙碌起來。
因為離得很近,王直能夠清楚的看到她們倆精致的臉。
李瑤堯的臉有點微微的嬰兒肥,肉感的嘴唇微張著,露出幾顆如珍珠般小巧晶瑩的牙齒,讓人心悸。而劉紫苑則瘦的多,完美的臉頰在下巴那裏匯攏成一個小巧的尖角,薄薄的嘴唇帶著點笑意。她的皮膚很光滑,透著一種淡淡的亮光,就算以最挑剔的目光也很難看出什麽瑕疵。
劉紫苑的眼神忽然飛快的轉了過來,於是王直心虛的閉上了眼睛。
但閉上眼睛的感覺卻更加讓人難受。
她們身上的香味開始慢慢侵入王直的鼻腔,像毒藥一樣滲入他的每一個毛孔。他可以感覺到她們的雙手,肉肉的,軟軟的,輕輕的拂過他的身體、他的麵頰,讓他內心最深的地方也變得癢癢的。他甚至可以感到她們悠長的呼吸,就像是春天最溫柔的風吹過,帶起一片漣漪。
王直從沒有和哪個女子如此的接近過,這讓他不知所措。
就算是他深愛的美幸,他也隻是習慣於在遠處默默的注視著她,偶爾會在收拾東西時接觸到她柔軟的身軀。
他曾短短的擁抱過她一次。
她曾吻過他的嘴唇,但隻是輕輕的一啄。王直腦海裏忽然滿是李瑤堯肉感的嘴唇,這讓他渾身燥熱,說不出的難受。
“還要很久呢,你想聽點音樂嗎?”劉紫苑忽然在他耳邊說,暖暖的呼吸讓他癢得難受。
他用力的點了點頭,於是劉紫苑輕巧的給他戴上了一副耳機。
輕柔的音樂終於讓他心裏舒緩了一些,劉紫苑看著他放下的眉頭,忍不住偷偷笑了起來。
她看了李瑤堯一眼,她正專注的一邊聽搖滾一邊弄著她的那一半,於是她裝作無意的用手指在王直肩上緩慢而輕柔的劃過。
王直又皺起了眉頭。
母狐狸笑得更歡暢了。
第五十六章
漫長的煎熬持續了將近3個小時,但當王直最終站在浴室鏡子前麵時,幾乎已經認不出自己。
原本平凡無奇的麵容現在已經變得讓人生畏,眼睛以下全部布滿了扭曲糾結的紅色傷痕,讓人忍不住想轉開目光。他的眉毛不知道被怎麽處理了一下,比原來濃的多,頭發也變得又黑又硬。
“我幫你修剪一下頭發。”劉紫苑站在他身後,很自然的扶著他的肩膀問道。“你覺得怎麽樣?”
王直沒有回答。
他不喜歡這個女人。從兩人第一次見麵開始他就對她感覺很糟,雖然他不得不承認她確實長得很漂亮,但她麵對王直時卻總是會流露出一種讓人厭惡的優越感,這讓曾經身為螻蟻小民的王直心中感到憋屈。她牙尖嘴利,學識淵博,能力出眾,這更讓王直不爽。
他曾經很想好好的收拾一下這個女人,但看在黃遠的麵子上,這種想法漸漸淡了。
讓她自生自滅吧。
他曾這樣想,可是眼前這個自以為是的女人卻開始挑逗他了。
他可以感到她目光裏的那種變化,原來那種優越感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卻是一種奇怪的欲望。不是男女之間的情欲,更像是獵人麵對獵物時的那種興奮。雖然不知道原因,不知道她想做什麽,但他卻隻感到憤怒。
這種憤怒來源於對於自己命運無法掌控,聽天由命的過去;也來源於對於自己空有強大力量卻無力改變世界的現狀;來源於不被認同,無法融入世界的孤獨感;甚至還來源於內心深處越來越無法遏製的情欲。
尤其讓他對自己感到憤怒的是,就算知道這個女人別有所圖,但他還是本能的被激起了最原始的衝動。
這讓他想把這個女人的脖子扭斷,然後撕成幾塊了事。
“你在玩火。”他終於忍不住說。“我隨時會殺了你。”
劉紫苑的表情僵住了,臉色很快變得灰暗。
“剩下的事讓紅毛來幹吧。”王直閉上了眼睛。“今天我不想再看到你。”
剪成板寸以後,王直已經和仍在昏迷的鄭東旭看不出什麽區別了,這正是祝榮選擇這個人的原因。他是被人們熟知的反對派成員,有著堅定的破壞南北和談的信念和決心。另一方麵,他的樣貌使得就算是最熟悉他的人也不會認真去看他,他被燒壞的嗓子也讓他沉默寡言不易被人發現調了包。
“會有潛伏人員接應你,你隻要按照他的指令行動,混在人群中就行。不要擔心,我們的人已經把熟悉鄭東旭的高麗人都放在另外一個隊伍,應該不會有人發現你是西貝貨。我們會從你胸前的紐扣攝像機觀察情況,給你提示。”祝榮從前線趕回來,頂替了劉紫苑向他做最後的任務簡報。
“抱歉,昨晚有點放縱過頭了。高麗語怎麽說?”李瑤堯像考官一樣問道。
王直用含混的聲音複述了一遍。
“很不錯。”李瑤堯說道,“但是那家夥的聲音要更低沉一點,你要注意。沒有特別的情況不要開口,我會從耳機提示你該說什麽。”
“我明白了。”王直用鄭東旭含混的嗓音回答,這讓李瑤堯笑了起來。
“高麗萬歲,百濟豬滾出去。高麗語怎麽說?”她繼續問道。
“這是高麗警察最常配用的手槍,後座力小,射擊精度很高,我們已經處理過彈頭,加大了子彈的威力。”祝榮插嘴道。“你隻需要開兩到三槍,記住,先打胸腹,再打頭,確保一次斃敵。”
王直一邊應付著李瑤堯,一邊聽著祝榮的話,這種緊張的氣氛讓他的心情好了很多。
等到整個流程都又過了一遍,天邊已經露出了點點曙光,王直的體質讓他不覺得累,但李瑤堯和祝榮臉上明顯有了倦意。
“你們休息一會兒吧。”王直說道。
“不了。”祝榮摘下眼鏡捏了捏鼻子。“這種情況下不可能睡得著。”
“我也是,再說了,已經休息了好幾個月,一晚不睡死不了人的。”李瑤堯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肚子餓了,神婆去煮碗麵吧。”
“我不會。”神婆很直接的回答。“你讓我變魔術,殺人,策劃炸掉白宮都沒問題,讓我煮東西會吃死人的。”
“啊?”李瑤堯的表情表明她也是同一種人。
“我去吧。”王直站了起來。
“你行不行啊?”李瑤堯的表情讓王直忍不住笑了起來。
“隻是煮兩包方便麵,再配點配菜,不至於就毒死你們倆。”
等王直走進廚房,李瑤堯愣了一下,對神婆說道:“喂,你看到了嗎?”
“什麽?”
“他笑了一下哎。不是那種冷笑、嘲笑和假笑,是真的笑了一下!”
“是啊,配上這張臉還真恐怖。”祝榮搖了搖頭,麵無表情的回答。
王直站在廚房裏,一邊掰著麵餅,一邊等水開。神婆在收拾東西,而李瑤堯則像是個小孩子一樣縮在沙發裏發著青春呆。
王直忍不住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當自己還是個平凡的小工人,每次下夜班的時候,也會像她那樣縮在沙發上,等專門起床給他做夜宵的母親把麵端出來。那種溫馨的感覺,很久都沒有過了。
就像是已經過去了整整一生的時間。
※※※
白山的眼睛裏都是血絲,他叉著腰站在反恐指揮中心的控製室裏,神情疲憊不堪。
昨天晚上的突擊行動很成功,但消息來源有誤,所謂的“中國偷運武器通道”不過是百濟軍方背景的販毒走私集團,高麗特工和他們發生了激烈的交火,甚至動用了軍艦和武裝直升機,最終隻查獲一批數量巨大,準備販往首爾和東京的毒品。
這讓白山的疑慮更深,他本能的感到中國一定在策劃著什麽,但卻又無從下手。其實以開城和首爾的距離,百濟方麵完全可以做到當天訪問青瓦台後返回,但不知是出於何種考慮,他們一定要在首爾停留一晚,這讓反恐局的壓力增加了數倍。
“副主席,您還是休息一下吧。”李成玄殷勤的說。
白山搖了搖頭,“再向CIA確認一下他們的情報來源,有沒有新的線索。”
“是的,長官。”
“那些中國間諜在幹什麽?”
“少部分往開城方向移動,絕大部分散落在首爾各個地區,看上去他們相互之間沒有進行過聯絡,也看不出要行動的跡象。我們重點布控的地區沒有發現中國間諜活動的跡象。”
“百濟方麵情況如何?”
“長官,李勝宇閣下的車隊定於下午一點整從開城特別市出發,據我方的聯絡員匯報,沒有異常情況。我方將中國間諜的異常活動向李勝宇閣下的安全負責人通報後,對方表示不會變更行程。”
“密切關注沿線情況,不能掉以輕心!”
“長官,請您放心,員警、特工和狙擊手都已經就位了。”
白山仍然感到自己漏掉了什麽。“給我接CIA高麗聯絡處,我要親自確認他們的情報來源。”
第五十七章
“你能想象嗎?一年中我隻有半個月的休假時間,難得可以領略一下異國風情,竟然還有人占用我的私人時間!”艾諾·史密斯一邊密切注意著前方的車子,一邊喋喋不休的對著開車的同伴抱怨著。
“老兄,你大可不必擔心,等到任務結束,我會親自保證你能夠好好享受你的假期。”他的同伴是CIA高麗聯絡處的特工卡特,他同時也是高麗國家情報研究院的高級教官。同一份工作,拿兩份薪水,這或許是他一直呆在東亞不回國的原因。“聽我說,這裏的女人表麵上看起來都很正經,但其實大腿都張得很開。隻要你讓她們看到你的大屌,噢,我保證她們會像母狗一樣撲上來。”
“這是真的嗎?”艾諾懷疑的問道。
“的確是這樣,相信我。”卡特大笑著回答。“我已經在這裏呆了八年,沒有人比我更了解這些女人了,她們喜歡白種男人,尤其喜歡美國人。她們長期欲求不滿,你知道為什麽嗎?”
艾諾搖了搖頭。“夥計,別賣關子了。”
“因為男人的那東西都太小,哈哈。”卡特笑得眼睛都睜不開了,“我有一次去日本公幹,那個妞饑渴得要把我榨幹了,她的花樣真他媽多,太他媽多了。”
艾諾又搖了搖頭,問道:“你給了她多少錢?”
“這不是錢的問題。”卡特擺了擺手,嚴肅的說,“這是我們白人的優勢,你知道嗎?我們都有一隻大屌。”
“看好路,他要從我們眼皮底下跑掉了。”艾諾決定停止這無意義的爭論。
“不會的,我的徒弟們做的很好,足有三輛車跟著他,相信我,在首爾他是絕對逃不了的。”
“這個地方我們似乎來過。”艾諾忽然發現了這個問題。
“的確。他想迷惑我們,在來回兜著圈子。”
“你說,現在有十幾組人在同時行動?”艾諾忽然叫了起來。“該死的,他們在吸引我們的注意力!一定有什麽大事情要發生了。”
“我們快回總部去。”
汽車在公路上快速掉頭,但轉過幾個街口以後,他們發現自己陷入了人海之中,再也動彈不了。
“這也是這個國家的特色?”艾諾問道。
“的確是這樣。”卡特苦笑道。“對自己的政府示威、對中國示威、對霓虹示威、對百濟示威、甚至還對我們星條旗示威!你能想象嗎?這個國家的男人竟然這麽喜歡拿著橫幅在路上走,女人們的饑渴很可能是因為男人都去遊行了。”
※※※
王直走在他們中間。
天氣悶熱,但是從中午開始他們已經在街上走了將近三個小時,所有人都又累又渴,盼望著負責後勤的那些家夥快點送些水過來。
領頭喊口號的人已經換了不下10次,王直很難理解他們為什麽能夠保持這樣高昂的情緒。就他本人來說,雖然一點也不累,但他已經厭煩得想把周圍的人都殺掉。
耳機裏也一直沒有什麽聲音,這更讓他感到煩躁。
“講個笑話來聽聽。”他忽然用中文說道,身邊的高麗人都沒有注意到這個小插曲。
“我不會。”耳機裏祝榮仍舊是沒有半點脾氣的說道。
“那就紅毛說一個。”他堅持道。不知道為什麽,他忽然很想逗一逗這個易怒的小女生。
“你瘋了麽?”耳機裏果然傳來了李瑤堯的怒吼,“我們這些通話都在錄音,以後是要留檔的!”
“我不管你,我現在太無聊了。如果你們不負責解悶,我就開始殺身邊的高麗棒子。”
“你混蛋!”李瑤堯的樣子一定像個快炸的番茄。
“你可以上網查一個念給我聽,但是要快,我覺得我還可以忍受30秒。”
“你這是無理取鬧!”
“左邊這個棒子長得真難看,你們覺得呢?我想第一個殺他。”
“王直,你別太過分!”
“第二個殺誰呢?神婆你有什麽好意見?那邊那個拿旗子的矬子?”
“你別開玩笑了。”
“我覺得應該還有10秒鍾。”王直平靜的說。
如果她真的不說笑話,是不是真的發一下瘋?他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10秒鍾以後再做決定也行。
“他不像是在開玩笑。”他聽到神婆在小聲說。
“你別亂來!我已經在找了。”李瑤堯慌亂的說。
“好吧,我再等20秒。”王直忍不住笑了起來。
“找不到啊,怎麽辦?”李瑤堯的聲音越發慌亂。
“隨便講一個吧。”神婆悠哉悠哉的回答。
“時間又快到了。”王直催促道。
“有了!有了!說是小鑫問爸爸來福:為什麽我的名字裏麵三個金呢?來福說:因為你命裏缺金,所以取名叫鑫,比如有些人命裏缺水,就取名叫淼。小鑫又問:那郭晶晶姐姐命裏缺什麽呢?啊~~~~~!這是個黃色笑話!”王直聽到那邊傳來了李瑤堯驚恐的大叫聲,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你是故意的,這個該死的混蛋!!”李瑤堯的聲音分貝大得驚人,她一定把話筒塞到了嗓子裏。
“你很有講笑話的天賦。”王直說道,然後便聽到了各式各樣惡毒的咒罵。
“我記得這些通話都在錄音是嗎?”
“對。”神婆冷靜的回答。李瑤堯的咒罵聲驟然減小,像是跑到了很遠的地方。
“你不該這麽逗她的,她是真的生氣了。”神婆小聲的說。
“這又不是我的責任,我又不知道她會找個黃色笑話念給我聽。”王直無所謂的回答。
※※※
“那邊那個人有問題。”艾諾立起身子。“那個滿臉疤痕的家夥!”
“怎麽?”卡特放下了掌上電腦,他正試圖把自己發現的問題匯報到總部。艾諾和他在發現堵車以後決定做點什麽,於是他們用車載電腦匯集了整個上午所有跟蹤部門的行動軌跡,結果發現他們都被有意識的引誘到了遠離某個區域的位置,他們現在正好就在這個區域內。
“你看他的表情,他在大笑,他的神情和周邊的人一點也不相同。”艾諾繼續說道。“他在說話,但是旁邊的人並沒有反應,他也不是在打電話。該死的,他身上一定有微型通話裝置!”
他快速檢查了自己的武器,拉開了車門。
“等一等,我們不是正要向總部匯報嗎?”卡特叫道。
“你繼續匯報,我去查查看這個人究竟是幹什麽的。”艾諾拿起手機照了一張相片,把它發送到情報中心。
他小心的在人群之中穿行著,尾隨在王直身後不遠的地方。
一個外國人在一群高麗人中顯得很突兀,他尷尬的看了看周圍,用蹩腳的高麗話跟著叫道:“趕走百濟豬!高麗國萬歲!”
※※※
隊伍在一個路口停了下來,王直已經知道這是準備進行演講,吸引更多的群眾參與遊行。
他看看四周,有許多看熱鬧的人,但參與遊行的群眾也已經有了近千人。幾隊防暴警察在不遠的地方待命,遠處有一條街上什麽人都沒有,應該就是李勝宇即將通過的大街。他已經能看到賓館的尖頂了。
“車隊到什麽地方了?”
“已經進入首爾市區,但是為了避開人群,也許要再過半個小時才能到賓館。”
“他們會不會選擇入住其他賓館?”
“應該不會。”神婆解釋道。這樣高級別官員的行程通常是在數天甚至是數月前便安排好,以便安保部門開展保衛和清理工作。臨時變動計劃帶來的危險性遠遠大於類似遊行示威這樣的問題,除非有可靠證據表明有刺殺、爆炸的危險,否則安保部門不會輕易更改行程。
“有水了!”不遠的地方忽然傳來一陣歡呼,幹渴的人群開始往那邊擠。王直聽到那邊傳來哭喊的聲音,混雜著高麗語和華夏語。
一個頭紮高麗國旗的年輕人抱著十幾瓶飲料從人群中穿過,王直拉住了他。
“發生了什麽?”他用高麗話問道。
“老是沒有水,所以我們就自己想辦法了。”年輕人咧著嘴笑道。“旁邊有個華夏人開的超市,你看我拿了這麽多!”
“為什麽有人哭喊?”
“那個老家夥和他女兒太不識相了,讓我們打了一頓。”年輕人興奮的說。“這是他們該得的,誰讓他們總是幫著那些該死的百濟豬!”
“是啊!”人群中頓時響起了一陣附和之聲。
“華夏豬和百濟豬都是賊!”“他們都是共產主義恐怖分子!”“全部幹掉,全部幹掉!”
更多人試圖從人群裏擠過去,這時忽然有人叫道:“對麵還有一個華夏人開的店!”
“砸了它!”“幹掉中國間諜!”“搶東西去!”
混亂的叫聲開始在人群中蔓延。
王直的心情變得非常糟糕,他推開身邊的人,從人群中硬擠過去。超市的玻璃已經被全部打碎了,亂哄哄的人群在裏麵興奮的拿著東西。一個老人靠著牆痛苦的呻吟著,他身邊有一個大約三十歲的婦女正在痛哭,臉上滿是血汙。
王直又向前邁進了幾步,他看到遠處的高麗警察已經注意到了這邊的問題,正在一邊用對講機通話一邊往這裏走來。
“報告長官,示威者的行動升級,已經對一家華夏人開設的超市進行了搶劫。”
“有人受傷嗎?”
“看上去店主和雇工受了輕傷,應該沒有生命危險。”
“華夏人的店……”通話的對象似乎正在考慮著什麽,“不用管他了,百濟來的貴賓馬上就要到達賓館,不要去刺激示威者,維持陣線穩定。”
“明白了,長官。”
警察停住了腳步,並且製止了身邊其他警察的前進,他們退回了手拿防暴盾的警察後麵。
王直感到怒火中燒,從昨晚開始就一直淤積在心底的煩躁和怒火讓他瞬間做出了決定。
他快步走向老人和女子,他們嚇得驚叫了起來。
“快點離開吧,這裏馬上就要發生暴力衝突,很可能會死人!”他用中文對他們說道。“快點跑,越快越好!”
“你想幹什麽!”李瑤堯不知道什麽時候又回到了控製台。
“我臉上的偽裝不用力搓不會掉是嗎?”他不著邊際的問道。
“是啊。”李瑤堯疑惑的回答,她馬上又說道。“你可別亂來,目標馬上就進入賓館區域了。”
“抱歉,我忽然不想按照計劃行事了。”王直走進超市,幾個壯漢從他麵前跑過,被他隨手推倒在地上。
他抓了幾條絲巾,然後走到烈酒貨架前。
“你不要衝動,我們可以事後給他們補償!”祝榮的語氣罕有的焦急。
“你不明白,這不是補償的問題。”王直開始打開酒瓶。“而是我想要殺人了。我非常想要殺人。”
“喂!你那是在做燃燒瓶嗎?”一個混混模樣的家夥在不遠處問道。
“對!”王直獰笑著用高麗語說道。“那些該死的警察,拿著我們上的稅卻去幫助百濟豬!他們都是高麗國家的叛徒!該給他們點顏色看看了。”
“今天真他媽太帶勁了!”混混看上去剛剛喝了不少酒。“幫我也做幾個吧,幹死那些叛徒!”
“沒問題。”王直大笑了起來,臉上的傷疤扭動起來,看上去猙獰可怕。“做多少都沒問題。”
第五十八章
艾諾·史密斯在門外看著那個疤臉人的舉動,雖然不明白他在幹什麽,但他本能的感到那個人非常危險。
“吡!”掌上電腦發出了有新信息的提示,艾諾右手伸到背後握住槍,左手打開了信息界麵。
那上麵都是鄭東旭的資料,無數次的示威、抗議,甚至包括了他年輕時參與暴力抗議活動的資料。
“這些高麗人都是豬玀,怎麽會讓這樣的危險人物在監獄外麵遊**?”他對自己說,同時收起掌上電腦,用雙手握緊了槍。
那個醉漢從他身邊跑過,不久便招來了更多的混混和醉漢。
艾諾躲藏在圍牆後麵,心跳加速呼吸急促。
“噢,上帝啊。”他呻吟著,感到憑借自己一個人很難阻止這麽多人的破壞行為,但身為CIA特別調查員的驕傲卻讓他無法像個懦夫一樣逃開。
超市裏麵的人已經被用燃燒瓶全部武裝起來,疤臉人帶著他們往門外走來。
“stop!raisingyour……”艾諾從躲藏的地方跳了出來,但沒等他說出後麵的話,他便感到自己的胸口被猛擊了一下,隨後便失去了知覺。
“發生了什麽事?”醉漢疑惑的問道。“我好像看到一個人飛出去了?”
“沒那回事,是你喝得太多了。”王直淡淡的說。
※※※
“由大國家黨內右派份子發起的示威活動已經升級,從畫麵中,我們可以看到多家店鋪被破壞和搶劫,一些停在路邊的汽車被點燃,憤怒的群眾在向警察投擲石塊。噢,天哪,一名警察身上起火了!反對派使用了燃燒瓶!噢,上帝!我們看到了更多的燃燒瓶!警察的陣線發生了動搖!”電視屏幕上,主持人語無倫次的解說著。黃遠望向窗外,不遠的地方有一輛汽車正在燃燒著。
“這是自1976年樸金浩總統下野後第一次在示威活動中出現燃燒瓶!無論事情的最終結果怎樣,本日的事件已經升級為嚴重的暴力事件,我們希望看到首爾警察廳能夠迅速平息這一事件……”主持人繼續激動的解說著。
劉紫苑換到另外一個台,同樣的畫麵,但主持人卻在抨擊政府對於百濟方麵的曖昧態度,認為這正是引發本次事件的根本原因。
“好在他還沒有衝進人群去搞大屠殺。”劉紫苑淡淡的說。“而且事情也沒有惡化到我們控製不了的地步。”
“視頻和通訊是在什麽情況下中斷的?”黃遠問道。
“有一家華夏人開的超市遭到搶劫,周圍的高麗人說了一些對華夏人侮辱的話,他走到超市以後就主動斷掉了連線。”祝榮在頻道裏說,“那邊沒有信號,接收器可能損壞了。”
“這不像是他的個性,一定還有其他事情發生過。”黃遠說道。
“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什麽你一定要祝榮去代替你?王直的情緒為什麽會突然發生變化?”他抬起頭,向劉紫苑一連串的問道。
“計劃是祝榮主擬的,而且她的現場行動能力比較差,我認為她比較適合在後方指揮。”劉紫苑平靜的回答,“我和你一樣,在現場的作用會更大,這就是我讓祝榮代替我的原因。至於王直的情緒,我想你比我更清楚他是什麽人,我沒辦法給你答案。”
“是嗎?對不起,我的壓力太大了。”黃遠盯著劉紫苑的眼睛說道,而後者毫不示弱的看著他。
“李勝宇的車隊一分鍾前已經進入賓館地下室。我現在怎麽做?”岑小京在2號頻道裏問道。“需要我去找王直嗎?我現在的位置2分鍾內可以趕到。”
“不必了。如果王直已經決定了要做什麽,你去了也沒辦法阻止他,反而有危險。”黃遠回答,“你留在賓館那裏,我會讓神婆隨時把最新的情報發送給你。如果王直不動手,你要做好準備,必要時由你完成任務。”
“明白了。”岑小京簡短的回答。
“神婆和紅毛把棒子處理掉,轉移到3號位置待命。”
“我可以配合小京行動!”李瑤堯說道。“我趕過去用不了20分鍾。”
“時間來不及,你和神婆負責好掩護行動就行。如果今天不行,我們還有明天。”
“警察垮了。”劉紫苑忽然說。
黃遠轉過頭,電視屏幕上,可以看到遊行現場更加混亂,人群已經和防暴警察混在了一起。鏡頭在激烈的晃動著,然後快速放大,可以看到許多警察已經倒地不起。
“王直。”黃遠雙手合起,壓在鼻梁上,“發生了什麽事?你究竟想幹什麽?”
“王直腕表的信號還在嗎?”
“對,還在那個路口,就在人群當中。”
※※※
四周已經一片混亂,各種各樣的咒罵、哭喊和怒吼混雜在一起,讓王直情緒激昂。
他萬萬沒有想到能鼓動起如此混亂的局麵,他原本的想法隻是讓警察和示威者、看熱鬧的群眾打起來,但現在的局勢卻變得讓任何人都無法控製。混在人群中的對政府或者現實心存不滿的人開始成為暴亂的主力,而先前組織起遊行和示威的右派份子早就不知道被擠到哪裏去了。
防暴警察曾經以整齊的隊形和訓練有素的棍棒把人群驅散到街道兩旁,有好幾個人被按倒後反手銬上了手銬。但王直恰到好處的帶著那群醉漢和混混支援了他們。十幾個身著防護服的警察在混亂中倒地不起,於是被驅散的人群不久又聚集了起來。有人撿起了警察們掉落在地上的盾牌和警棍,雙方的打鬥開始勢均力敵起來。警察們訓練有素,但他們要麵對上千名已經被熱血衝昏了頭的人。
王直一邊高叫著打倒政府,打倒警察的口號,一邊在人群中尋找著機會。任何一個能夠同時抵擋幾個人攻擊的警察都會在他的攻擊下瞬間倒地,人群瞬間衝破了警察的防禦線,許多人在狠揍了警察以後,茫然的原地張望著,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
更遠的地方,更多的防暴警察正在聚集。
這是個很微妙的時段,也許人們會在這片刻的寧靜中清醒過來,然後各自帶著搶來的東西逃走。但也可能有更多失業者、混混、幫派份子和對政府不滿的人加入進來,讓局麵更加混亂。
這種時候,一顆火星也許就能引起熊熊大火。
該要做點什麽。王直本能的想,但現在已經是他能夠做到的極限了。對麵是已經列陣的警察,他一個人就可以打倒他們,但那並不能幫助他把事態進一步擴大。
要怎麽才能讓人群更加狂亂?
就在他茫然的時候,警察的隊伍忽然發生了**。隨後一隊打著橫幅和高麗國旗的示威者從左側的小巷裏衝了出來。他們從側後方和警察混戰起來,這讓王直身邊的人們興奮的大叫起來。
“天誅國賊!”“打倒警察!”
不知道是什麽人又叫了起來,人群激憤起來,自發的往前麵衝過去。防暴警察狼狽不堪的開始後退,一個陷入重圍的警察被剝光了衣服,扔到路邊的車頂上。
人群衝過街道,更多的路人加入了騷亂。
成了!
王直興奮的想到。
“王直!”
他轉過頭,黃遠在不遠的地方興奮的看著他。
“你幹得真棒!比我們計劃的好多了,這下子高麗人徹底頭疼了。”
黃遠跑了過來,他由衷的稱讚讓王直有些微微的慚愧。
“下一步你準備怎麽辦?”黃遠把王直拉到一個無人注意的角落,心中的愧疚讓王直決定暫時聽他指揮。
“我還沒想好。那個北棒怎麽樣了?”他問道。
“已經進入賓館了,暫時沒什麽動靜。事態鬧得這麽大,說不定青瓦台會臨時取消會談,我想很快他們就會有行動了。”黃遠繼續說道,他從身上掏出一套耳機和話筒遞給王直。“你那個壞掉了吧?好在我還有個備用的。”
王直有些不好意思的接過耳機,塞到耳朵裏。
神婆的聲音說道:“騷亂已經擴大到賓館附近了,如果你們想混進入現在是個好時機。”
“李勝宇的車隊在什麽位置?”黃遠問道。
“賓館地下一層停車場,已經全部被清理過,很難藏身。”
“李勝宇在什麽位置?”
“大多數人員都集中在17樓,防衛最嚴的是1708室。從15樓到19樓都有人把守。”
“周邊的情況?”
“蘿莉已經侵入了高麗人的內部通訊係統,從信號來看,有6組狙擊手,分布在賓館四周的高樓上,相互之間掩護得不錯,每3分鍾就通報一次。一樓有他們的指揮部,估計整棟樓負責防衛的武裝人員不會少於50人,沒有重火器。”
“明白了。”黃遠結束了通話。
“你怎麽看?”他對王直問道。
“我……”王直有些疑惑。
“現在看來,原計劃是執行不下去了。”黃遠解釋道。“你是想直接殺進去,把事情徹底搞大,還是想等晚上再說?”
“你說呢?”
“就我自己來說,殺進去比較難收尾,說不定會暴露你的身份。如果等等看有沒有機會可能會好辦一些。”
“那就等一等吧。”王直回答說。
“好吧!”黃遠笑嘻嘻的湊了過來。“離天黑還早,我們去找個地方喝一杯!”
“這裏?”王直對於他越來越隨意的態度並不排斥,就算一個人能夠幹翻全世界,但他還是需要有人能認同自己,能和自己交流。
“這裏就交給母狐狸和神婆她們搞定啦!”黃遠滿不在乎的說,“下屬要來幹什麽?不就是給領導擦屁股的麽?”
第五十九章
當然不可能真的到路邊的小店去喝酒,就算他們真的願意,也沒有人招待,路邊的店鋪多半已經關門,開著門的也大多遭到了搶劫。
一開始還隻是搶華夏人的店鋪,但那畢竟是少數,許多沒有能夠分到一杯羹的高麗人便把目標轉向了同胞的身上。除了喊的口號依舊是反對百濟和華夏,騷亂的實質已經變化為不折不扣的反政府破壞行為了。
王直帶著黃遠爬上了一幢四層樓的房子,並且打開了一間屋子,屋子的主人大概是上班還沒回來。
“那些人是從哪裏來的?”王直看著黃遠在房間裏到處搜索。
“你說那些從後麵衝出來的人?”黃遠終於找到一瓶看上去不錯的紅酒,滿意的點了點頭,他拿著兩個玻璃杯走了回來。“大部分是預先安排好準備衝擊賓館的人,還有一部分是和我們有關係的黑幫份子,當然,中間混了不少我們的人。”
因為沒有開瓶器,他費力的用小刀撬著瓶塞。王直把瓶子拿過來,右手隨意的一揮,把已經切斷瓶口的瓶子遞了回去。
黃遠讚歎了一聲,倒滿了兩杯酒。
“為了什麽幹杯呢?”他笑嘻嘻的說道,“就為了華夏與高麗曆史悠久的傳統友誼吧!”
王直沒有拿起酒杯,他看著窗外的混亂景象,一時也不知道該做什麽。
走出不按計劃行事的第一步時,他心裏隻有強烈的破壞和殺戮的欲望,但當人群真的被自己鼓動起來和警察打起來的時候,他的心情便很快平複了下來。他的心裏有不滿和殺戮欲望得到宣泄的激昂,有幕後黑手的自得,也有突破條條框框後的快意,但更多的卻是茫然。
雖然有著常人無法想象的能力,但他思考問題的方式卻仍然很難脫離常人的範疇,這是幾十年來家庭教育和社會作用的巨大慣性,也是他人生經曆帶來的對世界的認知。就像他雖然能夠毫不顧忌的殺人,但他內心深處仍然覺得那是錯的,是邪惡的。而他的力量雖然已經讓他可以超越國界,但還是會很自然的就把自己和國家聯係在一起。
如果憑借個人的力量無法改變這個世界,那麽,能不能用自己的力量讓國家變得更好?
這段時間他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他所有的知識和受到的教育都告訴他應該為國家奉獻自己的力量,這種想法很自然的紮根在他內心深處,從未改變。正是因為如此,他願意同政府妥協,願意在某種框架下按照政府的意誌行動,用自己的力量為全體國人謀求利益。
他從來不覺得自己很偉大,也知道自己並不聰明,去年那段短暫的嚐試讓他知道憑借自己的努力很難真正做出什麽有意義的事情來。
如果黃遠和他背後的國安部高官們真的是在為華夏謀利,他並不反感在行動上聽從更專業、更聰明的人指揮。但讓他感到不爽的是,他感到這種合作後麵有著很多不和諧的因子。
比如那些被安插進養老院的特工,比如那些到處隱藏的竊聽器和攝像頭,比如那些女人的態度。
這些東西無時無刻都在提醒著他,他不被認同,也不被信任。
一個怪物。
一個人人都又憎又怕,卻又不得不笑臉相迎的怪物。
正是這種感覺讓他一直無法真正找到自己前進的方向。
他知道信任來自彼此雙方,也知道信任需要時間和事件的沉澱,但他就是無法忍受,而且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忍受多久。
黃遠在努力調節著氣氛,但他漸漸感到力不從心。不管他說什麽,王直都隻是淡淡的點點頭,然後就看著窗外,這讓他有一種強烈的不安和挫敗。
騷亂還在繼續,沒有了王直這樣的超級打手,人群很快就被驅散。數十人被捕,上百人進入了首爾警察廳的視野,然而這並沒有動搖中國在首爾的力量,劉紫苑和祝榮正在緊急調配人手和資源,計劃著更大規模的騷亂。
他的任務隻是控製好王直,不要再讓他惹出不必要的麻煩。
“你想知道那些女人在幹什麽嗎?”黃遠故作輕鬆的笑著,“我想她們應該就快要忙暈了吧?”
但王直並沒有接話,於是黃遠隻能自己接上自己的話頭。
“還記得2011年的倫敦暴亂嗎?我們這一次的目標就是要讓今天晚上的混亂超過倫敦!”黃遠興致勃勃的說道。“要把那些高麗人弄出來搞破壞可不容易,不過我想母狐狸和神婆一定有辦法。”
他哈哈大笑起來。
事情並不像黃遠說的那麽簡單,在出來找王直之前,黃遠撥通了黃正鴻的電話,把情況和自己的想法匯報了一下,黃正鴻的回答是:“可以,但總局不會給你任何命令和資源,你自己想辦法,有什麽後果也由你們自己負責。”
黃遠施展了渾身解數,他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和權限,幫助蘿莉混入國安部的服務器向高麗境內的國安特工下達了命令:一切行動由“血魔小組”指揮;然後他又動用關係獲取了技術偵察局的高級指揮權限,國際情報局的高級指揮權限。
最後他把在那麽短的時間裏能夠得到的資源都交給了劉紫苑、神婆和蘿莉:潛伏特工、外圍人員、受到操控的黑幫、媒體及網絡推手。
如果一切順利,一場在現實中發端,卻在網絡和地下社會蔓延的動亂將迅速的爆發出來。
但那隻是想象,就像一句名言裏說的,骰子已經擲下,出幾點就是老天的安排了。
“我說,你是怎麽想到用燃燒彈的?”黃遠把倒給王直的酒一口幹掉,“那可真是神來之筆!要我說,神婆她們畢竟是女人,做事情太小家子氣。”
“還有那些警察,哈哈。”黃遠笑得像是要流出眼淚。“一想到你混在人群裏把那些警察幹翻的場景,我就覺得他們太可憐了。哈哈哈哈,這些死棒子,沒有比這更解氣的了。”
“偽君子!”李瑤堯對神婆說,“他剛剛聽到王直不聽指揮的時候明明都罵娘了。”
王直和黃遠的每一句話都通過二號頻道傳送到血魔小組的成員那裏,而王直和黃遠卻隻能聽到一號頻道的內容。這是黃遠為了控製事態而做出的決定。
“沒什麽。”王直淡淡的說。“任務……怎麽辦呢?”
“沒關係的,反正已經完成一半了,剩下的一半對你來說不是問題。”黃遠回答道,“我現在隻想知道這件事情我們究竟能搞多大?”
“你不是說要低調些嗎?”
“反正現在已經是這樣了,再怎麽也低調不了,幹脆就搞到最大!”黃遠又喝了一口酒,“你知道我盼這天有多久了麽?”
王直疑惑的看著他。
“我和你說過我以前幹的活計嗎?”黃遠問道,王直搖了搖頭。
“很無聊,無聊到爆了。”黃遠很誇張的擺了一下手,“足足有六年時間,我大部分的時候都在聽那些所謂的目擊者喋喋不休著他們的奇遇。看到奇怪的影子啦,看到奇怪的光啦,遇鬼啦,看到龍鳳凰野人外星人什麽的。一開始的時候我還真的很投入,但是後來我才發現,大部分人是想靠這個出名,還有一部分是幻覺,剩下的要麽是臆想,要麽就是以謬傳謬,隻有很少很少的一部分是真實的。可就是真實的這一小部分,也都不是什麽奇談怪事,而是自然現象。”
“你知道我們做的最多的是什麽嗎?就是平息謠言。可是你越是不讓傳,人們反而越相信有那麽一回事。後來有人想了一個主意,幹脆把這些事情拍下來,用最故弄玄虛的方式拍一個最無聊的故事,然後在電視上放出來。”
“《走進科學》?”王直感興趣的直起了身子,這曾是他最感興趣的節目之一。
“對,不過那是在CC**放的,還有在地方台的放的,名字太多我記不起來了,反正就是《奇談》、《解密》這類的貨色。”黃遠興致勃勃的說道,“結果還真的不錯,多看幾部以後,再也沒有人相信這些東西了。”
“那時候我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到國外去搗亂,搞得越亂越好。”黃遠繼續說道,“2011年倫敦暴亂的時候我就在想,真可惜啊,要是讓我來組織,究竟能鬧到多大。”
“我記得好像有很多人被抓了。”
“對啊,但是那是群眾無意識的破壞行為。如果加上專業人員的策動和支持呢?”黃遠的眼睛裏放著亮光。
“我不知道,我有點厭倦了,隻想趕快把活計做完回家。”
“你就那麽想回去養老院嗎?大多數人都會因為這種刺激驚險的工作而興奮吧?”黃遠奇怪的問道。“要不這樣吧,我們倆一起從百濟境內回去,看看異國風光。”
王直沒有答話,黃遠興致勃勃的打開電視看著,偶爾和劉紫苑、神婆在頻道裏說幾句話。她們在3號位置布置了指揮中心,除了留在現場的小京以外,所有女孩現在都在那裏。
天色就這樣漸漸暗了下來。
“主人大概就要回來了,你有什麽建議嗎?”黃遠問道。
“沒有。”王直回答。
“那我們溜達一下吧。”
王直找了一件有帽子的衣服,把自己的臉略微遮了起來。
大街上已經沒什麽人了,很多警察還在街上巡邏。兩人低著頭從小巷裏向賓館靠近。
“白天的事情已經平息了,我想首爾警察廳和青瓦台一定鬆了一口氣,不過好戲還在後麵呢。”黃遠笑笑說,“目標沒有什麽明顯的舉動,高麗政府一定在忙著評估各種行為的政治後果,明天的會麵能不能舉行很難說。不過我們今晚就能收工了。”
“怎麽幹?”王直問道。
“經過整整一個白天的高負荷運轉,我想那些特工的精神一定很疲累了,等到首爾到處發生暴亂的時候,他們一定會更疲憊。蘿莉會短暫的控製監控係統,讓你能夠輕鬆的從後門進去。”
“我可以直接從外牆上去。”
“你忘了我們的嫁禍計劃了麽?”黃遠搖了搖頭,“你進入的視頻會正常錄製下來,蘿莉隻是把它暫時屏蔽,讓值班人員看不到,但最終他們會看到是鄭東旭進入賓館殺死了李勝宇。”
“所以你可要悠著點,千萬別太興奮,隻要表現得比一般人強一些就行了。”
“那麽麻煩。”王直低聲說道,但也沒有表示反對。
“吃點東西吧?”黃遠指著不遠處的一個小棚子說。“我早就想嚐嚐了。”
賣的是高麗街頭最常見的鐵板燒,簡陋的小棚子裏有一輛推車,上麵有灶和鐵板,旁邊放了幾個凳子。
烤肉什麽的又貴又不好吃,但泡菜和炒年糕的味道還不錯。兩人還喝了一點點高麗清酒,發現那東西沒什麽味道。
“和電視上差別真大,高麗棒子也蠻會包裝的。”黃遠下結論說。
“我們的人開始行動了。”劉紫苑在頻道裏說道,王直聽到她的聲音,微微皺了皺眉頭。
“現在隻能等了,看看蘿莉到底搞出什麽結果來。”黃遠歎了一口氣說道。“人心這種東西是最難控製的。”
又過了大概半個小時,劉紫苑又說道:“已經有地方亂起來了。”
王直看了看表,已經是21點40了。
“還要等嗎?”他有些不耐煩的問道。
“再等等。”黃遠回答。
終於,李瑤堯興奮的聲音從頻道裏傳出來:“已經有人開始縱火了!我們的人觀測到超過二十個起火點,很多背街的商店已經被砸了。從我的房間就能看到兩起搶劫。”
“讓他們再加把勁!”黃遠冷靜的說。
巷子外麵的大街上,警察開始集合,隨後乘著警車向遠處駛去。
“走吧。”黃遠帶著王直沿另外一條小巷繞到了賓館背後,可以看到有人在四處巡邏著。
“小京?”
“控製回路已經接好了,我在11樓待命。”
“蘿莉?”黃遠問道。
“悶死了,早就準備好啦,大叔。你發個話就行了。”
“母狐狸?”
“你想死嗎?”劉紫苑說道。“我這裏隨時可以開始行動。”
“把視頻轉到我和王直的掌上電腦。”
視頻顯示賓館後門巡邏的保安有十來個,但劉紫苑又轉過來二樓餐廳的監控攝像,那裏沒有人。視頻上可以看到一扇窗戶沒有關,窗簾在隨風飄動著。
“從二樓爬進去也不算驚人。”她說道。
黃遠讚同的點了點頭。
“現在的時間是22:17,指揮權交給母狐狸。”
他遞給王直好幾個彈夾。
“記住,悠著點,別太興奮,多用槍。”
“你太囉嗦了。”王直說道。
“巡邏人員馬上要出現空檔了。”劉紫苑的聲音說道。
“我開始計數,5……4……3……2……1,出發!”
第六十章
王直隻用了不到2秒鍾便穿過了空曠地帶,然後輕輕的躍起,拉住了那扇打開的窗戶。
“我要進入了。”
“沒問題,餐廳沒人。”劉紫苑緊張的在十幾個屏幕上來回切換著,神婆和李瑤堯則在一旁做著補充。蘿莉一個人在另外一個工作台上飛快的敲打著鍵盤,不時還往這邊看看。
“真是個怪物,距離應該有30米吧?”李瑤堯拉開話筒輕聲說道。
“王直,你太快了,等會兒的速度隻能有這個的四分之一。”黃遠已經準備離開,但他還是忍不住在頻道裏說。
“知道了,別囉嗦了。”王直回答道。餐廳的燈已經全部關了,隻有遠處的吧台還亮著一盞夜燈。但他已經無數次侵入陌生的房間,這種熟悉的感覺讓他很愜意。
“向右十五米,門後是廚房。但是門上有警報係統,等我3秒計數你再推門。”
蘿莉快速的輸入著指令,劉紫苑看著她的進度。
“3……2……1,推門。”
王直像是個提線木偶一樣,在劉紫苑的指揮下行動著。她的指令簡短而明確,隨著時間的推移,王直漸漸習慣了她的指令,兩人的配合默契了起來。
“有服務員,原地等待,準備向右走。3……2……1,行動。”
“前方十米,往左走,假裝看一下四周,步速再慢一點。”
“有人過來,右側房間是空的。蘿莉,打開門鎖!”
“非常好,等人過去,出門右轉二十米就是工作樓梯。可以一直到14樓。”
“有人下樓,從樓梯間出去。”
“很好,等他下去以後繼續上樓,3……2……1,行動。”
王直的行動精確得像是鍾表一樣,劉紫苑的每一個指令都被他完整的執行下來。到後麵,劉紫苑甚至加上了很多假動作,讓王直的行動看上去更像是一個對環境一無所知的闖入者。
但這種情況到14樓就終止了。
“有2名特工在樓梯間內,我把視頻給你,要試一下你的槍法了。”劉紫苑故作輕鬆的說。王直僅僅是在出發前到靶場進行了2000發子彈的試射,劉紫苑對他的槍法不報什麽希望。
“他們每3分鍾通報一次,等他們通報完你就開槍。”
但王直並沒有掏出掌上電腦,他已經把感官放大到最大,那兩顆心跳的聲音簡直就像是在打鼓,向王直提示著他們的位置。
“一切正常。”幾乎是在他們的話音剛剛落下,王直便衝出了樓道。
“呯呯”,兩聲輕響,那兩個特工已經軟倒下來,王直盡可能用正常人的步速跑上樓梯,在他們倒下之前把他們的屍體扶好。
劉紫苑短暫的楞了一會兒,她還沒有發令。
“非常好!現在把他們貼牆放好,用衣服遮住傷口。”她很快繼續說道。“繼續向上。”
“17樓有31個人,走廊上可以看到3個,電梯門口有2個,1708房裏有11個,其他人在各自的房間。1708是套房,有3個房間,沒有裝監控,看不到裏麵的情況。”
“我現在把熱成像視頻發給你……”她快速的說著。
“不用了。”王直忽然簡短的說道。
他隨手推開樓梯門,門口的特工抬起頭來,王直用左手抓住他的衣領,快速的往下一扯,膝蓋隨即頂碎了他的胸骨。而他的右手則精確地向位置最遠的特工連開兩槍,隔著將近20米的距離射入他的太陽穴和脖頸。
最後一個特工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王直已經小跑著衝向他,他用胳膊夾住他的腦袋,巨大的衝力讓他的身體瞬間向後拉成一個弓形。雖然沒有聲音,但劉紫苑仍然覺得自己像是聽到了頸椎斷裂的哢嚓聲。
李瑤堯的臉色因為激動和恐懼而變得蒼白,她口幹舌燥的盯著屏幕,王直在解決了走廊的特工以後,又用同樣簡潔的手法殺死了電梯門口的特工。
他站到了1708房的門口。
“這樣真的沒問題嗎?”祝榮問道。“任何人看到這種身手都會有疑問的吧?我們的嫁禍計劃怎麽辦?”
“蘿莉,把剛剛那段視頻從大樓的監控係統裏刪掉。”劉紫苑略微思考了一下,轉頭說道。“他們最終會知道我們入侵過監控係統,隻要留下足夠證明是鄭東旭來殺死李勝宇的視頻就行了。”
“也就是說,我可以隨意行動了麽?”王直忽然問道。
“當然,但是請不要咬人或者過於用力,那樣的話很容易看出問題。”劉紫苑咬著嘴唇說。
“能把其他房間的門鎖死嗎?”王直這樣問道。
“門鎖沒這功能。”蘿莉回答。
“那就把門全部解禁。”
很快,王直便看到所有8個房間門把手上的小燈都變成了綠色。
他潛入了1707。
“他想幹什麽?殺了所有人?”李瑤堯驚訝的問道。
“很明顯就是這樣。”祝榮又開始玩牌了。
“下一次通報還有多長時間?”劉紫苑問道。
“1分21秒。”
“你聽到了嗎?王直。”劉紫苑對著話筒說道。“時間不夠殺掉所有人了。”
王直已經從房間裏走了出來,臉色平靜得像是剛剛喝過一杯咖啡。
“知道了。”他低聲說道。
這時1708有了動靜,門把手從裏麵扭動,有人想要出來。
王直站到門的側麵,那個特工剛剛露出頭,冷冰冰的槍管便頂到了他的頭上。
“慢慢的退回去。”王直低聲說,但那個特工卻猛地向後一閃,雙手把王直的手往上猛推。
但王直看似瘦弱的手臂像是岩石一樣頑固,他的猛擊沒有讓槍口發生任何偏離,“砰”的一聲輕響,鮮血和腦漿從他的後腦噴出來。
王直幾乎是在開槍的同時衝了進去。
套房的客廳裏還有4名特工,王直毫不猶豫的連續射擊,把離得最遠的兩人打死。一名特工剛剛把槍掏出來,王直已經衝到他麵前,肩膀狠狠的撞上他的胸口,他的身體飛起來,卻又被王直猛地拉住,把他摔到另一名特工身上。兩人還沒有落地,王直分別往他們脖頸上劈了兩下,於是他們便永遠不能再動彈了。
右側的房間有個女人尖叫了起來,王直隨手把桌上的金屬裝飾物丟了進去,於是她的聲音突兀的斷掉了。
“你是什麽人?”正中的房間裏那個老頭問道,他的聲音有些顫抖,但卻又努力的維持著威嚴。兩個秘書樣子的女人驚恐的躲在他身後,兩名特工用身體護著他,同時也用顫抖的槍指著王直。
“李勝宇?”王直用高麗話問道,因為被擋著,他看不到老人的臉。
特工們不再猶豫,扣動扳機,但王直如同鬼魅一般瞬間來到他們眼前,巨大的力量從槍體傳來,他們的手指在完成動作前已經被逆向掰斷,王直雙手順勢齊揮,把他們打得飛了出去。
“聽我說……”李勝宇剛剛開口,慘白的臉上就連續被子彈擊中,打得血肉模糊,腦漿四濺。王直隨後抓住那兩個女人的頭發,把她們的腦袋撞在一起。
“任務完成。”他鬆開已經沾滿鮮血的手,在她們身上擦了一下。“11名敵人全部擊斃。”
劉紫苑倒吸了一口涼氣,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然後說道:“幹得很好!2號電梯停在18樓,你有15秒的時間打開電梯門,藏到轎廂下麵。我們把電梯門閉鎖暫時解除了,小京已經下到底層,正在等你。”
王直開始快步移動,那個女人的叫聲已經驚動了其他房間的人,他用極快的速度從1708走出來,然後衝到電梯間,把電梯門拉開一條縫。
黑色的深淵裏什麽也沒有。
王直直接跳了下去。
李瑤堯驚叫了起來,但她隨即想到王直並不會摔死,於是紅著臉轉到了工作台的另外一側。
祝榮意味深長的看了看她。
王直用手在電梯支架上緩衝了一下,便輕巧的落到了減速器旁邊的空隙裏。岑小京吃驚得張大了嘴看著他。
“從哪裏出去?”
“左邊有一個通風口,我們可以一直爬到下水道附近,然後從下水道離開。”
“明白了,走吧。”
17樓終於有人發出驚呼,淒厲的警報聲開始在整棟大樓回**。
蘿莉開始斷開連接,短暫的幹擾之後,監控室的屏幕上終於顯示出亂哄哄的人群和滿地屍體。
負責監控的特工猛地從椅子上摔了下來。
“這是怎麽了?”他喃喃自語道,“這不可能!”
※※※
指揮中心的大屏幕上已經轉換為首爾的地圖,不斷有代表暴亂和搶劫的紅色標誌被標注上去,數以百計的紅色標記讓整幅圖看上去紛亂而可怕。相比而言,代表警察力量的藍色標記則顯得稀稀拉拉。
“京畿道警察廳的支援部隊到哪裏了?”白山的聲音已經變得嘶啞,疲憊不堪的神情下有著一絲絕望。
“距離首爾還有30公裏。”坐在指揮台前的特工回答。
“怎麽會那麽慢?再打電話給他們,讓他們加快速度。”
“白山副主席,總統閣下來電。”一名工作人員在不遠處小心的說道。
“是。”白山下意識的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向電話。
這時李玄成接到了另外一個電話,他楞了一下,隨後木然的走到白山旁邊。
“是的,總統閣下,局勢已經得到控製,目前還沒有其他國家介入的跡象。我們有信心配合警察廳把事態控製在一個有限的範圍內……不,您多慮了,不需要動用國防軍……”白山正在對著電話說道。
他把嘴湊到白山耳邊,小聲的說:“長官,剛剛得到消息,百濟的李勝宇閣下幾分鍾前遇刺,已經確認他和他的夫人、秘書及隨行人員共15人全部遇難……”
話筒從白山手裏滑落,電話裏仍然可以聽到高麗總統的聲音。
“白山副主席……喂?……你還在嗎?……喂?……發生了什麽事?”
※※※
警車呼嘯著從公路上飛馳而過,不遠處一家店鋪正在燃燒著,一些蒙著臉的年輕人正在旁邊興奮的大叫著,用手機拍著照片和視頻。
巷口的下水道井蓋被人推開,然後王直的頭冒了出來。
“歡迎回來,超級特工王直先生。”黃遠笑笑的說道,他臉上用黑色的絲巾蒙著,看上去和那些年輕人並沒有什麽差別。他伸出右手,幫助王直爬出來,又把小京拉了起來。
“初次任務,有什麽感言嗎?”他帶著他們走向旁邊的現代轎車。
“有點無聊。”王直實事求是的回答。
“別這麽想。”黃遠發動了汽車。“這和在國內殺人是不同的。你現在是一個英雄,你明白嗎?你是一個為了國家和人民利益而孤身涉險,完成不可能任務的英雄!小京,你說是不是?”
岑小京用力的點了點頭。
“是嗎?”王直淡淡的說,但他心裏卻不知不覺有了一種自豪而又激動的情緒。
“當然是!”黃遠敲了他一下,“英雄先生,你現在有什麽想說的嗎?”
“我覺得真的很無聊。”
黃遠哈哈哈的笑了起來。
“趁著高麗人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我們走吧。”
“去哪裏?”
“不是說好了嗎?我們去平壤。”
第六十一章
和其他人匯合以後,他們銷毀了所有裝備,往南從釜山港乘一艘漁船出海,進入公海不久後便有一艘中型常規潛艇浮出水麵接應他們。
這是王直第一次從那麽近的距離接觸這種對於普通人是一種傳說的武器,他懷著忐忑的心情最後一個下了船。
身著統一軍服的水兵們整齊的排列在甲板上,表情嚴肅的看著他們。
“敬禮!”艇長忽然大聲喝道。
十幾個水兵的手臂同時抬起,那種莊嚴肅穆的氣氛讓王直心情激動起來,他學著黃遠他們的樣子行著禮,忽然為自己剛剛完成的任務感到非常自豪。
“國安部特別行動局血魔小組,申請登艦。”黃遠嚴肅的說。
“蘄州號潛艇全體官兵,歡迎各位首長登艦!”艇長大聲的回答道。
也許是因為並不知道王直的真實身份,當他們進入潛艇後,所有水兵都熱情而又自然的對待著他們。他們總是用一種充滿敬意的目光注視著王直,裏麵沒有害怕,更沒有厭惡,有的隻是對於英雄的崇敬。
“這是怎麽回事?”王直終於忍不住問黃遠。
“在軍隊裏,這種崇拜英雄的情節是很常見的。”黃遠有些好笑的看著王直,“怎麽了?你不喜歡有人崇拜自己嗎?”
“不是,我隻是……有點不習慣。”
“他們怎麽會知道我們做過什麽?”李瑤堯問道。
“他們並不知道,但是他們接到的任務是把剛剛在高麗完成特殊任務的特工人員運送到平壤,而這種說法就很讓人有想象的餘地了。”黃遠微笑著說,“他們一定是把我們當成是邦德那樣的人了。”
也許是因為潛艇兵的生活格外枯燥,而這個特工小組裏的美女又格外的多,艇長親自帶著他們在各個艙室參觀。
“這裏是魚雷室,戰時用於擺放各種型號的魚雷,不過我們現在隻有4發訓練彈。”艇長解釋道。“訓練彈是沒有戰鬥部的,發射後還要收回。”
“為什麽不載實彈呢?”李瑤堯問道。“如果遇到突**況怎麽辦?”
“艇上前後各有一挺機炮,對付一般的走私船或者海盜已經足夠用了。”艇長似乎有些尷尬。“我們這艘艇比較老,主要還是執行訓練和巡邏任務。”
“如果發現附近海域有漁民被高麗或者霓虹的巡邏艇扣押,或者有他們的漁船進入我們的領海作業,你們會怎麽辦?”王直想起最近一直看的新聞,忍不住問道。
艇長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在奇怪這位首長為什麽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我們隻能通知附近的漁政船,或者是潛得更深一點。”他的表情看上去很傷感。“我們是軍艦,如果對他國民船或者漁政船有攻擊行為,將有可能會引起國際糾紛,這是我們海軍的禁令之一。”
“為什麽會這樣?”黃遠把他單獨拉在一旁,他忍不住又問道。“如果是星條旗的軍艦那我也想得通,周邊這些小國的漁船和巡邏艇我們都不能動手,連漁民被扣押也隻能眼睜睜看著,那海軍還有什麽必要存在?”
黃遠歎了一口氣,說道:“你忘了我大伯給你看過的資料了?自從我國開始建造航母,星條旗就把注意力轉向了東亞。特別是最近兩年,霓虹和高麗相繼和星條旗簽署了共同防衛協定,目的就是要遏製我國海軍的發展,想把我們永遠困在內海。星條旗和霓虹的很多議員一直在鼓吹華夏威脅論,說我們正在向海軍大國快速轉變,將會嚴重威脅星條旗和霓虹的國家安全,鼓動兩國國會通過進一步遏製我國經濟發展的法令。你想想,如果這個時候在海上再發生什麽糾紛,我們的外交壓力將會更大。”
“這不是借口,一個國家的海軍連自己的漁民都不能保護,根本不配存在!”
“你說的對,但我們現在就隻能這樣”黃遠苦笑著搖了搖頭,“隻有等我們足夠強大,我們才能有話語權,在此之前,我們隻能韜光養晦,這是無奈的決定,但也是現階段最好的選擇。”
“我可以很容易的殺掉那些反華的議員,甚至是政府高官或者是總統。”王直認真的說道。
“根本沒用。”黃遠連忙解釋,“你那是恐怖主義,用那種方法隻會讓華夏更孤立,更被動,而且也不能讓華夏真正強大起來。你的力量很強,但是不應該用在這種地方。”
“那我應該怎麽做?”王直第一次向黃遠問出了這個問題,這也是一直困擾他的最大的難題。
“如果你真的有這種願望,我會竭盡全力幫你。”黃遠毫不猶豫的說道,“我們這個小組就是解決這個問題的,雖然磨合的時間過於長了一點,但是我想你的能力已經得到了大家的認可。接下來,你應該信任我們,相信我們的能力。我們雖然力量上遠遠不如你,但是我們一定在其他地方可以幫你,讓你的力量真正發揮出來,為華夏謀取最大的利益!”
接下來的行程就隻能用枯燥來形容了,狹小擁擠的艙室讓王直的心情漸漸變得惡劣,這讓他對這些潛艇兵有了更多的敬意。
劉紫苑、神婆和黃遠他們聚集在潛艇的通訊室,應該是在布置首爾暴亂事件的後續工作。王直僅僅在旁邊聽了半個小時就厭煩得不行,他開始漫無目的的在艇裏亂竄。
“丫頭,你在幹什麽?”他看到蹲在**的發呆的張紫菱,有些奇怪問道。這個家夥不是應該滿世界亂竄麽?
“沒什麽。”蘿莉有些不高興的回答。
王直做到她身邊,但是蘿莉看上去有點怕他,她往邊上縮成了一團。
“到底怎麽了?”
“我,我可能犯了一個錯誤。”
※※※
“我是CIA首爾聯絡站的特工卡特,長官,歡迎你的到來。”卡特目視著中年人和他的助手從小型客機上下來,殷勤的說道。他伸手去幫中年人拿提包,但卻被他拒絕了。
“艾諾的情況怎麽樣?”中年人問道。
“非常不好。我們發現他的時候他一定已經昏迷了將近兩個小時,據醫生診斷他全身多處骨折,同時肺部受到劇烈的打擊出血嚴重。”卡特小心的回答著。“雖然經過搶救,但他仍然沒有蘇醒的跡象。”
中年人點了點頭,然後問道:“硬盤在什麽地方?”
“NIS(高麗國家情報院)已經把所有硬盤集中到反恐局,由專人24小時看守。”卡特回答。
“為什麽是哪裏?”
“就目前來說,反恐局的設備是最新的。”
“很好。”中年人點了點頭,“馬上帶我們過去。”
“您不休息一下嗎?”
“我從夏威夷的海灘飛過來不是為了休息。卡特特工,CIA在這場事件裏大失顏麵,如果你不想被免職的話,最好是在接下來的時間全力以赴,不出任何差錯。”中年人冷冷的說,“現在,出發吧。”
※※※
“你是說,CIA有可能恢複硬盤上的數據?”劉紫苑皺著眉頭問道。
“我已經對同一數據區反複擦寫了5次,但是我剛剛才想起來,CIA曾經恢複過曆經7次擦寫的數據。”蘿莉的樣子看上去很沮喪。
“沒關係,你已經做的很好了。”黃遠用手摸了摸她的腦袋。“那種情況下,你又不能把硬盤破壞掉,畢竟紫苑還要他們看到同一個硬盤上的視頻。”
“最壞的情況是CIA將知道王直的存在,並且盡最大的努力來尋找他。”神婆令人眼花繚亂的玩著一個硬幣,但沒有人把注意力放在她手上。“我想他們會猜想是不是我國在某個新的領域取得了突破,然後像蒼蠅一樣蜂擁而來。去年在江海發生的事情一定會被他們注意到,畢竟那時候動用了狙擊槍和導彈,根本沒辦法完全遮掩,最終他們很可能會發現王直的真實身份。”
“我記得你說過你們會把一切痕跡抹掉,會保證我不出現在世人麵前!”王直憤怒的敲了一下桌子,鋁合金會議桌的一個角被敲得彎了下去。
他並不擔心自己,但是美幸和姨媽一家很可能會陷入危險當中。
“你先別激動。”黃遠平靜的說,“神婆說的是最壞的情況,實際情況不會那麽糟糕的。”
“我們會采取最可靠的安全措施。”他繼續說道。“但是王直,你想過沒有,既然你下了決心要出來為國家做事,就總有暴露在世界麵前的那一天。我們所能做的僅僅是讓這一天盡可能往後延。”
“你們向我保證過。”王直低聲的咆哮道。
“是的,我現在仍然向你保證,我會盡自己最大的力量,動用最多的資源去實現我的承諾,哪怕是用我自己的命也沒問題。”黃遠回答道,“但這並不代表我們一定能夠做到。如果你願意讓他們到國安部的基地去,把握會大一些,但是你要求不能影響他們的生活。這很難,你知道嗎?如果我們動用的人手少,可能起不到應有的效果。但如果我們動用的人手多,本身就是在提示敵人這裏有問題。”
“你騙了我。”
“不,我沒有。你想過嗎?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巨大的引力,會把不同勢力的心懷惡意的人吸引到你身邊來。如果沒有和我們的交易,我想你一定早就進入了CIA、摩薩德或者是SIS(軍情六處)的視線,你平靜的生活一定早就沒有了,你關心的人也一定遭遇了不測。這個時候你不會是在和我這樣說著話,而是在逃避追捕,或者是在實驗台上任人宰割。”
“他們抓不到我,我會直接殺了他們的頭頭。”
“不,你做不到。”黃遠示意讓其他人離開,然後繼續說道。“個體的力量可以強到某種程度,但畢竟有限。比如說,你不可能同時出現在兩個地方,你不可能在保護親人的同時追殺敵人。你隻能選擇要麽被動等死,要麽放棄保護,全力複仇。但我們不會脅迫你關心的人,不代表他們不會。我們不會在市區動用大規模武器,不會動用概念型武器,但他們不會有顧慮。你以為狙擊槍、單兵導彈就是敵人能夠動用的全部武器了?那你就大錯特錯了。你不可能免疫這個世界上所有的武器,也不可能永遠警覺,永遠不犯錯誤。不錯,你可以殺入白宮,殺入五角大樓,但是他們躲起來以後你還能找到他們?你知道星條旗的總統應急指揮中心在什麽地方?你知道軍情六處的辦公室在什麽地方?沒有確切的情報,你甚至殺不了任何一個機構和組織的負責人。”
“我會一直殺,殺到他們出現,殺到他們妥協為止。”
“也許你可以,但在這之前你將成為全世界的公敵,你將麵對全世界所有高科技武器的洗禮。如果你能存活下來,我無話可說,但你覺得自己真的行嗎?”黃遠冷靜的分析著。
“你到底想說什麽?”王直終於冷靜了下來。
“我希望你能做好準備。我們會盡全力保護他們,但是如果真的出了什麽事,我希望你能冷靜下來,讓我們用國家的力量為你複仇。”
房間裏變得很冷,過了很久,王直終於冷冷的說道:“等到那一天再說吧,但是不要讓我知道你們犯了什麽錯誤或者是沒有盡全力。”
“我非常同意。”黃遠回答。
“各位,我們已經到達平壤附近的海域,接你們上岸的船已經到了。”副艇長打開了門。
“謝謝,我們這就出去。”黃遠微笑著回答。
第六十二章
平壤的街道很寬,車輛很少,看上去很幹淨但是也很冷清。街頭到處可以看到紅色的標語,紀念碑和政治宣傳圖畫。他們路過的地方有很多占地巨大的建築物,似乎在反襯著這個國家的虛弱。
“我國每年都要援助百濟數以萬計的物資,沒有這些物資的話,百濟政權可能幾個月都撐不下來。”黃遠興致勃勃的說著。但其他人的興致並不是很高,王直已經恢複了本來麵目,但他從那次談話以後一直陰沉著臉,這讓大家都覺得不舒服,甚至是有些害怕。
“那些士兵是怎麽回事?”劉紫苑勉強提起精神問道。
“馬上就要到百濟建國紀念日了,百濟國防委員會加強了平壤的防衛,同時也在籌備大規模的閱兵式。”大使館派來的司機回答道。“你們也知道,這幾年百濟的局勢非常複雜,第三代領導人對於國家和軍隊的掌控比起以前弱了很多,在國際上的聲望也弱了很多。我們猜測他可能想通過一次閱兵式加強自己對於國民和軍隊的影響力。”
“這些士兵隸屬於什麽部隊?”
“你們放心。”司機笑笑說,“全部是最忠於金氏家族的功勳部隊,至少你們在平壤的這段日子是不會有危險的。”
但在歡迎的晚宴上,華夏駐百濟大使給出的卻是不同的答案。
“百濟的局勢可以說是一觸即發,你們也看到街上的士兵了,幾天內很可能有大的變動。”他看上去有些憂心忡忡,“黃遠,我和你父親、大伯也是老相識了,坦白說,我一直不同意你們這次在首爾的行動。新領袖對於我們的依靠程度比前兩任領袖都要深,我們在很多領域都有插手的機會。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應當從內部加強對於百濟的控製,一定要穩住局勢,而不是到高麗去搞什麽恐怖活動!”
“我們得到的情報是他已經與高麗高層展開了多方麵的合作談判,半島統一已經進入了實質性談判。”黃遠回答說。
“這隻是一種說法,另外一些情報來源表明新領袖並不想放棄既有權利,他和高麗不可能妥協,推動談判的另有其人。”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隻是負責執行。”黃遠無所謂的回答。“現在我隻負責玩!”
“那沒問題,雖然局勢緊張,但是也不至於打起來。我會讓工作人員負責安排好你們的行程。”大使無奈的笑了笑,就像是在麵對一個頑劣的子侄。
“高麗那邊怎麽樣了?有什麽新情報嗎?”
“亂得很,反對派和執政黨之間相互指責,媒體吵翻了天。為了防備北方趁勢入侵,軍隊已經全麵備戰了。不過統一的聲音倒是徹底消停了。”
“沒有李勝宇的消息?”
“一點也沒有,就連百濟方麵也沒有任何關於他的報道,隻是今早的新聞裏說了一下首爾的暴亂事件。”大使歎了一口氣,“各方各麵都在暗地裏進行猜測和博弈,我這段時間可有得忙了。”
“你可別怨我,我隻是個幹活的。”黃遠笑笑的回答。
後麵幾天果然再也沒有見過他的人,黃遠和劉紫苑通過專用線路向國安部匯報了整個行動的過程和結果,但領導們並沒有進行任何評價,隻是讓他們在平壤待命,後續工作轉由總參負責。
大使館的一名武官陪同他們到處遊覽。很多地方僅僅是看到車子上的外交標誌和華夏國旗就毫不猶豫的放行了,這讓他們進一步的感受到華夏在百濟的影響力。
第三天他們去了金剛山,難得的脫離了那些到處可見的政治標語,離開了平壤那令人壓抑的氣氛。幾個女孩痛痛快快的在海灘上玩著,黃遠和王直則又聊了一次。
“你考慮的如何?”黃遠在某些時候真的不怕死,一方麵是他已經逐漸掌握了王直的心理,而另外一個方麵,他的性格本身就喜歡惹事。
“什麽考慮?”王直看著不遠處的那幾個曼妙身體,心情惡劣的回答。
“就是那天我在潛艇上和你說的。”
“等哪一天你老爸有了危險,你再來說這種話吧。”
“不用等了,我現在就能告訴你。”黃遠照例是微笑著,但卻有一點傷感。“我老爸一定會讓我以國家、以命令為重,絕對不會容許我有任何妥協、退讓。相應的,如果哪一天我有了危險,他也不會因為我而放下手裏的工作。”
“你說起來倒容易。”
“我不是隨口說說,我老媽死的時候就是這樣。”黃遠望著遠遠的地方。“所以到現在我都沒有和他說過一句話,很多父子間的交流都是通過我大伯轉達的。如果哪一天為了國家的利益他犧牲掉我我也不會吃驚,因為他就是那種人。”
王直默默的坐著,然後問道:“你恨他嗎?”
“恨他?”黃遠笑了起來,“小時候當然恨,但是已經過了那麽久,而且我也穿上了這身製服。借用你的一句話,我不認同他,但是我可以理解他了。不過就算是不認同他,必要的時候我還是會像他一樣做。”
“你覺得這麽做是對的?”
“我不知道。”黃遠歎了一口氣,“我隻知道這是在某種情況下唯一的正確選擇。”
“你知道嗎?王直,在這個世界對和錯的定義並不是一成不變的。比如殺人,你在國內殺人,大家都會害怕你,說你是凶手;但是你在敵國殺人,也許就有人說你是好漢了;如果你是在戰場殺人,那你殺得越多,你就越偉大,你會成為英雄,受人崇拜。做的事情本質上沒有區別,但是結果卻是決然不同,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王直沉默著,他知道黃遠一直反複向他灌輸的是什麽,但他需要時間來消化,需要時間來確定黃遠畫出的這條路是不是對的,需要時間來確定自己是不是能夠在這條路上走下去。
“怎麽會忽然那麽鬱悶啊?”黃遠忽然站了起來。“我需要治愈一下。”
“美女們,帥哥來啦!”他歡呼著跑向女孩們,然後被李瑤堯一個漂亮的過肩摔重重扔在水裏,蘿莉興奮得大叫了起來。
※※※
“他快速的給了我一擊,非常快。”艾諾·史密斯虛弱的說道。
“是什麽武器?”
“我沒有看到任何武器,他似乎就是隨手給了我一拳,但是我並沒有看清。隻是眼前一花,然後我就暈了。”
“你看清他的樣貌了嗎?”
“黑色頭發,臉上從眼部以下全部是燒傷的疤痕。”
“清楚了,非常感謝,你好好休息吧。”托尼·巴爾魯斯點點頭合上了手中的記事本,然後和助手一起走出了病房。
“他很幸運,你知道嗎?如果沒有防彈背心,那一擊很可能已經要了他的命。”巴爾魯斯對自己的助手說道。
“他的證詞和實驗室給出的數據基本吻合,中國派來了一個具有超級近戰能力的特工,這種能力甚至已經遠遠超過了人類的極限。我想我們必須盡快把報告傳到國內去,看上麵那些家夥怎麽決定。”
“不,夥計,我們還不知道他是誰,更不知道他的能力從何而來。你以為我會就此罷手,讓別人來抓這條大魚嗎?”巴爾魯斯的臉色陰沉的回答。“不,絕不。”
托尼·巴爾魯斯在CIA是典型的鷹派人物,在對東亞局勢的看法上尤其如此。
“如果中國想要把頭伸出來,那我們就必須竭盡全力把他們打回去,哪怕是引發一場局部戰爭也在所不惜!”他的這種尖銳言論和明顯帶有個人情緒的意見對於情報人員來說是非常不可取的,但巴爾魯斯已經在遠東地區呆了將近18年,對於CIA來說,他幾乎是一本會走動的東亞百科全書。高層人員不得不經常借助於他的意見。
最近幾年巴爾魯斯一直在台灣訓練特工人員,從某種角度來看,說他是CIA內部針對中國的箭頭人物也不為過。因此當他聽說首爾發生的事情以後,他便匆匆結束了自己的假期,直接從夏威夷飛到了首爾。
後續人員從東京、馬尼拉和台北陸續趕來,借用NIS的設備他們很快便恢複了被刪除的畫麵,同時也獲得了更多的證據。
當所有人都在為那個潛入的暗殺者的能力而震驚時,巴爾魯斯卻在思考這一行動背後隱藏的信息。
疤臉人很快被認定為中國人,這一點從他行走時的姿勢和動作習慣就能很容易的辨認出來。西方人一般很難辨認東亞人之間的區別,但巴爾魯斯這樣常年生活在這裏的人卻很容易就能看出他們之間的不同,他甚至能夠一眼就看出中國人、香江人和台灣人的不同。
通過電腦比對也證明這個疤臉人是通過最新材料偽裝成了高麗人鄭東旭。
嫁禍的意圖非常明顯,但這樣漏洞百出的計劃真的出自那個邪惡的共產主義國家嗎?
巴爾魯斯深感懷疑。
殺死李勝宇這樣一個人,從來不會是一個難題。
巴爾魯斯對此有著豐富的經驗,他可以很快製定出十幾個完全不同的計劃,而且這些計劃可以保證比眼前這個計劃更隱秘、更突然。在他看來,激起暴亂毫無必要,除了一些在輿論上無關緊要的宣傳,中國暴露大批潛伏人員後什麽也沒有得到。就算是外交層麵上,中國也僅僅是就首爾局勢和半島穩定做了一些老生常談的發言,再次重申了自己的原則和利益而已。就算是再怎麽激化矛盾,高麗人和百濟人虛弱的本質也沒有什麽變化,有星條旗的關注,半島局勢就不可能發生重大變化。
巴爾魯斯為此專門向NIS核實了北麵的情況,中國加大了外交活動和間諜活動的力度,但這並不意外。新領袖加強了對平壤衛戎部隊的控製,有進行政治清洗的意圖,但CIA對此已經有了應對的方法。
那麽,中國到底想得到什麽呢?
難道真的僅僅是為了試驗一下最新的超能力戰士?
巴爾魯斯決定把它弄清楚。
中國任何的擴張意圖都不能被容許,必須立即製止。
第六十三章
再次返回平壤已經是兩天以後,他們途中又去了一次板門店。
黃遠自然沒有放過對王直進行愛國主義教育的機會,王直也沒有反駁,而是很專注的看著那些厚重的曆史沉澱。
幾十萬人的生命換來了華夏人幾十年的安全,換來了星條旗對華夏人的敬畏。這到底值不值?也許誰也給不出答案。
但每一個有良知的華夏人都會記得他們的犧牲。
“街上的士兵又增加了。”劉紫苑低聲的提醒大家。
坦克和裝甲車已經直接停到了街道中央,本來就冷清的大街顯得更加蕭瑟,空氣中彌漫著壓抑和令人不安的氣氛。
“你們回來了?”他們進門的時候正好碰到大使,他看上去疲憊不堪。
黃遠直截了當的問他:“發生了什麽事?我們看到街上的軍隊比前兩天更多了。”
“你們不用擔心。”大使回答說。“在我們的努力和施壓下,金太恩已經決定徹底清除陣營中的親南派力量,同時全麵向華夏靠攏。這幾天可能會有一些動作,所以對首都進行了戒嚴。但你們不用擔心,這僅僅是預防措施。沈陽軍區已經做好了應急準備,如果發生變故24小時內就能進入平壤。”
“現在已經是什麽時代了,還能進行大清洗?軍隊和老百姓不會反彈?”劉紫苑驚訝的問道。
“這裏是百濟,金氏家族的控製一向很嚴密,這也是他們習慣的做法。”大使回答說,“我們不會刻意去改變什麽,隻要確保華夏在百濟有足夠的利益和影響力,我們會支持金太恩的一切行動。”
“你們回來得正好,這些天就留在平壤吧。等到事情明朗以後,我們將與百濟簽署一係列的合作計劃,從新義州經濟特區的建設到防禦協定都有,這將成為曆史的一部分,而你們都將成為曆史的參與者和見證人。”大使說完這番話以後便匆匆的離開了。
晚餐的時候,工作人員們興高采烈的談論著即將到來的變革,而黃遠他們卻不約而同的感到擔憂。
“大使館周圍的士兵又增加了。”劉紫苑到窗口觀察了一會兒後回來說道。
“也許是為了加強保衛工作。”一路陪同他們的武官葉宏解釋道,他回來以後向同事們了解一些最新的情況。“在這種情況下,他們一定不願意大使館發生什麽變故。”
“鄧大使去哪裏了?”黃遠問道。
“應該是去會見百濟最高領導人金太恩。”葉宏回答。“我估計他要很晚才會回來了。”
“我有一個疑問,曆史上的政治行動都是這麽公開的嗎?”李瑤堯低聲的問道。“這些消息在大使館已經泛濫了,每個人好像都胸有成竹。可是反對派難道就這麽等死嗎?他們難道不應該垂死掙紮一下?至少也應該潛逃到高麗去啊?”
“也許外麵這些軍隊就是為了防止他們這麽做。”祝榮同樣低聲的回答道。“我們並不比使館的工作人員更了解百濟的情況,這種情況下隻能相信他們的判斷。”
“也許吧,但是我總有一種不好的感覺。”李瑤堯回答說。
“這樣吧,我和鄧大使很熟。等他回來我會和他談談,看看能不能搞些內幕消息。”黃遠看了看天色。“希望他回來的不要太晚。”
王直在晚飯後一個人回了房間,在百濟的這幾天他一直在思考自己未來應該走的路。黃遠說了很多,其中很多東西都與他的想法相同,也和他一直以來的信念相同。
但是,他們真的可信嗎?王直無法忘記自己在下水道度過的那些日子,如果沒有讓他們感到頭痛的力量,也許自己早已經成為實驗台上的標本了。
體內的欲望又開始翻騰,從潛入高麗那晚以後,他一直沒有血食,殺戮的欲望一直在他心底堆積著,而平壤街頭的緊張氣氛再度加劇了他的欲望。
他推開窗子,看著那些縮在簡易街壘後麵的百濟士兵。
遠處傳來了槍響,很激烈,但是很快便平息了下來。黃遠匆忙走出房門,看到劉紫苑、李瑤堯和神婆她們也走到了走廊裏。
“發生了什麽事?”劉紫苑問道。
黃遠搖搖頭,快步走向大使館的辦公區。
“鄧大使回來了嗎?”黃遠向值班的外交官問道。
“還沒有。”那個外交官看上去有些焦急,“最近幾天他都回來得很晚。”
“他不在的時候是誰負責?”
“是李公使和章參讚,但是今晚他們一起出去了,武官處的兩位長官也和他們在一起。”
“那麽,現在誰的官銜最高?”
“武官處是葉宏少校,文職人員是我。”
“哦,請問你是?”
“大使館領事部參讚王柏。”
“你好,王參讚。”黃遠笑笑的伸手和他握了一下。“我是國安部特別行動局黃遠中校。”
他們說話的時候,葉宏也匆匆的走了過來。
“有什麽消息?”他匆匆的向黃遠點了點頭,然後向王柏問道。
“沒什麽消息,電話在半個小時前斷了,附近駐防的部隊曾經派人來說是在修築街壘時不小心弄斷了通信線,他們馬上就會修複。”王柏回答。
葉宏拿起了桌上的電話,試了幾次,皺起了眉頭。“三條專用線路都斷了?沒這種可能吧?”
“大使館應該有衛星電話吧?”黃遠問道,王柏和葉宏點了點頭。
然而衛星電話受到了很強的幹擾,沒有辦法接通。
“外麵一定有幹擾設備。”祝榮躲在窗簾後麵看著外麵。為了保證安全,葉宏已經安排把所有燈光都關閉了。
大使館裏的工作人員開始覺察到異樣,王柏把他們集中起來,盡力維持著安靜和秩序。
“槍響的方向是些什麽地方。”葉宏找來了一張很大的平壤地圖,黃遠一邊看圖一邊問道。
“應該在是錦繡山紀念堂附近,那裏有金太恩的官邸。”
“鄧大使他們今晚是去那裏赴宴嗎?”
“是的。”葉宏的額角開始流汗。
“不管發生了什麽事,一定不是好事。”劉紫苑在一旁說道。“看到那些街壘的方向了嗎?他們在防範我們從大使館出去。”
“大使館裏有多少槍?”黃遠問道。
“地下室裏有足夠武裝一個連的常規武器,沒有重武器。我們沒有多少士兵,還被大使帶走了一部分,工作人員大多數是文職,能上戰場的不會超過一個排。”
“他們不會打進來,除非他們徹底失去理智,否則不可能武力進入華夏大使館。”祝榮在一旁說道。“我們的問題是必須和大使取得聯係,弄清楚現在的情況。”
“剛才的槍聲持續時間很短,我們可以假設鄧大使已經失去了自由,但是應該沒有生命危險。”劉紫苑補充道。
“百濟人瘋了嗎?為什麽會包圍華夏大使館?扣押大使?”王柏已經完成他的任務走了回來,他忍不住叫了出來。“這對他們沒有任何好處。”
“我們可以假設一下。”黃遠回答道。“可能有好幾種情況。”
“最好的情況是,通信線確實是被無意中弄斷了,正在搶修,而衛星電話也是偶然出了故障。鄧大使他們有事暫時回不來,但是沒辦法和我們聯係。”黃遠分析著。“有人認為是這種情況嗎?”
沒有人回答。
“那麽,我們假定門外的部隊懷有敵意……至少是在限製我們的行動,他們切斷了我們和外界的聯係,想要控製住局勢。”黃遠繼續說道。“他們的目的是什麽?”
“發動政變!”李瑤堯毫不猶豫的說道。
“也是吧,但也有可能是金太恩倒向了星條旗。”黃遠開玩笑的說。
“這不可能!”王柏和葉宏不約而同的叫了出來。
“除了華夏之外,沒有人能夠保證金氏家族在百濟的統治地位,這一點金太恩比任何人都清楚。”葉宏解釋道。“而且他已經同我們達成了諸多協議,我國將在幾年內幫助他穩定百濟局勢,他完全沒有理由這樣做。”
“那麽暫時假定有人發動了政變。”黃遠點燃了一支煙。“這簡直是最糟糕的情況了。”
“我簡直不敢相信會發生這種事。”葉宏繼續說著。“在平壤駐防的是百濟平壤防衛司令部和108機械化軍團,他們的將軍都是金太恩上台後提拔起來的,完全沒有反叛的可能性!”
“最近提拔的,也就是說,金太恩對於這幾隻部隊的基層連隊控製力有限,原來的指揮官還有很大的影響力。”劉紫苑問道。“我這麽說沒問題吧?他們原來的指揮官是什麽人?”
葉宏努力的思考著,“崔承蘇……李光勇……黃浩元……金永東……”他喃喃的說著,然後抬起了頭。“他們很可能是張正澤的人!”
“張正澤?”黃遠疑惑的問道。
“他是百濟國防委員會副委員長,百濟勞動黨中央委員,同時也是百濟人民軍的實權派人物。”葉宏苦笑著回答。“他和金氏家族有姻親關係,深受第二代領袖信任,從第二代領袖時期他就一直擔任百濟的主要領導職務,如果說百濟有什麽人的威望比金太恩更高,他肯定能算一個。他的兩個哥哥和一個弟弟都是百濟人民軍的重要人物,他大哥張正宇次帥曾經長期擔任百濟人民武裝力量部副部長,他的二哥則在去世前一直擔任平壤防衛司令部的司令官。如果說有什麽人能讓平壤衛戎部隊發生兵變,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他。”
“金太恩上台以後他的日子一定不好過吧?”黃遠沉吟著。“據我所知金太恩一直在努力消除父輩的影響,那張正澤的勢力被逐漸架空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了。”
“但為什麽會是在這個時候?如果他要造反,政權交替的時候不是更容易嗎?”李瑤堯問道。
“這個問題你留著問他本人吧。”黃遠說道。“現在的問題是,我們應該怎麽做?”
“和國內聯係,救出大使!”葉宏毫不猶豫的回答。“沈陽軍區的空降部隊2、3個小時內就能進入平壤,地麵部隊明天早上就能到達!”
“我聽說百濟有九十多萬陸軍。”黃遠說。
“他們的裝備很差,士氣更差,而且精銳部隊大部分都在南線和平壤附近,沒有金太恩的命令大部分部隊不會進行調動。我們對北線的道路情況和部隊駐防情況了如指掌,隻要能把消息傳出去,大部隊早上就能到達平壤,這一點我可以拿命擔保。”葉宏肯定的回答。
“平壤城裏的其他地方一定還有我們的人吧?”黃遠問道。
葉宏點了點頭。
“他們不可能把整個平壤的對外通訊都切斷,國內現在很可能已經得到一些片麵的消息了。”黃遠繼續分析著,“但是貿然派正規軍進入一個敏感地區的主權國家將會有很大的風險,因為沒有準確的消息,我想國內那些大佬們現在一定很頭疼。”
“那麽,先救出大使?”劉紫苑問道。
黃遠點點頭。“對,這是當務之急。大使應該更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而且他的意見也能讓大佬們做出正確的決斷。”
“我們沒辦法。”葉宏在旁邊說道。“我已經說過,大使館的成員大多數是文職,能上戰場的不到一個排。另外一個方麵,他們很可能已經把鄧大使他們轉移了,在對外通訊中斷的情況下,我們的情報網完全沒辦法利用起來,不可能知道他們的確切位置。”
“不用擔心。”黃遠微笑了起來。“我不會讓大使館的人去冒這種危險。”
“有人能完成這個任務。”他對劉紫苑和神婆低聲說道。“草擬一個計劃,不用太詳細,但是要讓王直能夠看得懂,知道在各種情況下該怎麽辦。必須考慮到無法進行通信聯絡的情況,要讓他有足夠的自主空間。”
他開始往生活區走去。
“他一定能完成這個任務,請相信我。”他微笑著說。
第六十四章
王直不在房間裏,窗戶是開著的。黃遠在房間裏抽著煙等他,然後看到他提著一個百濟士兵跳了進來。
“你這是?”王直的嘴角還帶有血跡,這讓黃遠有些不寒而栗,但他很快決定對此視而不見。
“這是給你的禮物,他還活著,應該可以問出一些東西。”王直淡淡的說道。“你們剛才的話我都聽到了,你不用再重複,直接說目的就行了。”
“你都聽到了?那你應該知道你現在有機會憑一己之力改變一個國家的未來,決定成千上萬人的命運。”黃遠擺動著雙手,似乎那樣就能增加說服力。“這種事情可不是什麽時候都有!也許會被計入曆史!你不覺得興奮嗎?”
“我應該興奮嗎?”王直反問道。“金氏政權早就應該結束了,在我看來,這個國家能夠以這種形式存活到現在本身已經是一個奇跡了。你也看到老百姓的生活了,他們還停留在我們國家80年代的水平。沒有新聞自由,沒有信仰自由,沒有言論自由,甚至沒資格上網。他們祖孫三代想永遠把人民的思想壓製在遠古時代,想永遠把國門封閉起來做皇帝,他們早就應該被推翻了。”
“你說的很對。”黃遠點點頭,“但不是現在,也不應該是這種方式。金氏政權的確是該死了,但不應該是死在軍閥發起的政變當中。老百姓的生活會因為野心家的爭奪而獲得什麽改善嗎?不,不會的!他們隻會因為政變帶來的動亂而受更多的苦。”
“你沒有那麽偉大。”王直搖了搖頭。“我很清楚你,你隻想讓華夏在這場動亂中取得更大的利益。”
“的確是這樣。”黃遠毫不掩飾的說道。“你的話一針見血,但是卻又隻看到了事務的一麵。華夏在百濟有很大的利益,不管是政治、外交還是經濟,我並不否認這一點,但這對百濟來說同樣也是機會。通過向華夏的開放政策,他們將會有更多的就業機會,更多的物資,更多和外界接觸的機會。你以為我們還會維持金氏家族的一言堂統治嗎?閉塞、落後的百濟對我們來說不但沒有用,反而會是一個累贅。我們將會引導百濟走向民主、開放和自由,讓它成為華夏一個可靠而強大的盟友。”
“你怎麽知道換一個人就不行?拋開金氏家族的血統,也許讓別人來做會做的更好。”
“那是不可能的,因為金氏家族和我國的關係,靠政變上台的新統治者一定會傾向於南方,甚至會直接向星條旗示好。星條旗一定會很高興在包圍圈上增加了一個有力的絞索,不予餘力的支持他。在這種情況下,你覺得華夏會坐視不理嗎?也許會爆發第二次百濟戰爭。那個時候,將會有更多的華夏人失去生命。”
“你不用危言聳聽,這並不是政府的意見,隻是你個人的揣測。”
“我的想法都來自於我的長輩,而他們代表了國家的意見。”黃遠笑了笑說,“你沒辦法否認這一點:不管是為了履行職責還是為了你拯救世界的美好願望,我們一定要行動起來,你一定要行動起來!”
“你想讓我去救那個鄧大使?”
“對,救出鄧大使和金太恩,如果可能的話還有公使、參讚和其他人。”
※※※
王直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如果不是因為他走了一條直線,黃遠他們也很難在夜視儀中看到他快速變小的身影。
“你真的很有辦法。”劉紫苑幽幽的說。黃遠越來越能夠掌握王直的心思,他總是能夠正義淩然的讓王直按照他的思路行動,並且讓王直表現得越來越認同和享受這種為國家服務的生活。而她自己,卻在一次小小的嚐試中徹底失敗,到現在也沒想出什麽補救的方法來。
“是嗎?”黃遠放下望遠鏡,微笑著對劉紫苑說。“我的辦法一向很多,但不知道你說的是哪個方麵?”
“你把他玩弄在鼓掌之間了,不是嗎?”
黃遠下意識的看了看王直遠處的方向,他相信王直應該聽不到這麽遠的地方了,但他還是不願意談這方麵的問題。
“蘿莉,怎麽樣?有辦法嗎?”他走向房間的另一邊。
“也許吧,這要看他們的技術有多新。還有啊,這裏的材料實在是太少了,我可不敢保證什麽時候能完工。”蘿莉小心的在一塊電路板上焊著導線、電容和集成塊,心不在焉的回答。
“沒關係,你盡力就行了。”黃遠回答說。
“你在逃避我的問題,為什麽?”劉紫苑跟了過來,在他身邊小聲的說著。“你心裏內疚嗎?玩弄那樣一個單純的人,應該會很不舒服吧?”
“不會,因為我從來沒有玩弄過任何人。”黃遠回答道。“怎麽,你覺得憤憤不平,就因為有人不聽你的號令,沒有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麵嗎?”
他把嘴靠近劉紫苑的耳朵,輕輕觸碰著她的耳垂。這讓劉紫苑感到很不舒服,於是她站得遠了一些。
黃遠笑了起來。
“你知道我們之間最大的不同是什麽嗎?”他問道。
“是什麽?”
“從我認清王直的能力那一天開始,我就擺正了自己的位置,完完全全以他為主,設身處地的從他的角度去思考問題。你以為是我在控製他,可是你就沒有想過,像他那樣的人如果他不願意,又有誰能控製他?我隻不過是把他本來就有的某種想法說出來,然後幫他堅定信念。一直都是他在自己掌控自己,我頂多隻能算是察言觀色,推波助瀾而已。”
他貼近劉紫苑,在她耳邊說道:“而你呢?你一直為自己的外貌、學識而洋洋自得,以為隻要動一動小指頭,天底下的男人就都會像狗一樣蜂擁而來。可惜的是,王直他不吃這一套。他對於別人的態度非常敏感,什麽人心懷惡意,什麽人居心叵測,他很容易就能看出來。你以為男人都是傻瓜,其實你才是最大的傻瓜。”
劉紫苑想給他一巴掌,手掌卻被他牢牢抓住。
“忘了告訴你,其實我也不吃這套。”
葉宏匆匆的走了過來,說道:“都準備好了,你們真的要這麽做嗎?”
“在這種局麵下,唯有以亂取勝了。”黃遠放開劉紫苑的手,笑笑的說。“不管是營救任務的後續,還是接應空降部隊,沒有人在外麵組織是不行的。”
“你們不熟悉平壤的地形,我跟你們一塊兒去。”
“好吧,我們確實需要一個能和潛伏人員對接的人。”黃遠點點頭道。“其他人做好準備了嗎?”
“王參讚馬上就會去向外麵的駐軍交涉,要求他們恢複通訊,說明情況。這種對局勢毫無察覺的態度應該能打消他們的一部分顧慮,但是不知道能拖多久。”
“一旦王直那邊得手,他們一定會到處搜索,很有可能會狗急跳牆進大使館搜查。你們想好對策了麽?”
“你放心。”王柏走了過來,“我好歹也是有十年經驗的外交官了,這出戲沒問題。”
“保證安全。”黃遠再次和他握了握手。
血魔小組的成員們開始套上葉宏拿來的人民軍軍服,蘿莉拿過來幾個改裝過的移動電話。
“拿著。”她悶悶不樂的問道。“你們就這麽拋下我了?”
“死丫頭。”李瑤堯一把將她抓過來,狠狠的揉著她的腦袋。“想逞英雄的話就快點長大吧!”
“死紅毛!”蘿莉掙脫她的魔爪,往後退了幾步,片刻間變得眼淚汪汪。“紅毛姐、小京姐、大姐頭、神婆和廢柴大叔,你們一定要小心,可別死了。為了棒子死掉太不值了……”
黃遠第一個跳了過去,蘿莉的雙馬尾瞬間慘遭毒手。
“廢—柴—大—叔?”他惡狠狠的叫道,但他還沒來得用力,李瑤堯和小京已經抱住了蘿莉。
“你這個死丫頭,我們會有什麽事?”李瑤堯咬牙切齒的說道,“你別跑,今晚一定要拔光你的頭發!”
“嗚嗚,別那麽大力,真的要變禿頭了。”
“瑤堯,你別這樣,她還是個小孩子。”
“你們給我馬上停下!”
葉宏目瞪口呆的看著亂作一團的人群,這就是黃遠所說的國安部精選的特戰部隊?
黃遠尷尬的撓了撓頭。“隻是戰前調節一下氣氛,真的,嗬嗬,很有趣不是嗎?”
第六十五章
王直站在大樓天台上,居高零下的看著四周正在巡視的士兵。原本充作會堂的建築物已經徹底變成一個兵營,裝甲車和坦克在四周的空地上轟鳴著。
探照燈仍在平緩而有規律的掃視著大樓四周的空地,但原本在天台上的十九名士兵連開一槍的機會都沒有,已經全部悄無聲息的戰死。
王直把手從唯一一個軍官的胸口抽出來,鮮血幾乎已經被他全部吸收,所以當屍體倒在地下時,沒有任何血液浸出。
雖然還是偏愛咬斷頸動脈時熱流湧入口腔的那種感覺,但必要的時候,王直能夠用雙手來吸取血液中的能量。這種方式浪費巨大,但在某些特定的時候卻顯得更有效率。
比如說現在。
王直深深吸了一口氣,把自己急於殺戮的欲望暫時壓製下來。
從大使館一直追尋著大使的氣味到達這裏,氣味在腳下變得極其強烈,毫無疑問,他被不明身份的人帶到了這裏的某個房間中。但王直能夠聽到在大使附近有上百個心跳聲,這讓他有些犯難。哪些是自己人,哪些是敵人?會不會在進入的時候誤傷了大使和其他人,或者是人群中的某個士兵忽然開槍打死了人質?
他開始思考著對策。
是直接殺進去?還是穿上他們的衣服混進去,然後見機行事?
各種各樣的念頭在他腦海裏翻騰著,讓他心裏越發的狂躁。
“你是什麽人!”天台門那邊,一個士兵驚慌的大叫起來。王直隨手扯下衣袖上的紐扣,中指用力彈出,那顆紐扣便子彈一般呼嘯著劃過夜空,在士兵的頭顱撞出絢爛的血花。
“我是什麽人?”他低聲的問著自己。
或許是天台上濃鬱的血氣激發了他的殺意,又或許是平壤城黑暗而又壓抑的氣氛讓他變得情緒激昂,他忽然感到極其憤怒,許多天來的糾結和思考在這一刻全部爆發。
為什麽我總在聽別人說?為什麽不是我告訴別人該怎麽做?
為什麽我總是在躲躲閃閃?為什麽我不能昂首站立在陽光底下?
為什麽我總是瞻前顧後?為什麽我不能讓別人連傷害我身邊的人的念頭都不敢有?
為什麽我要害怕?明明應該是別人害怕我!
他走到天台邊上,腳邊那些渺小的身影已經看到了他。
有人在向他開槍。
他隨手擋開射向自己的子彈。
夜晚的涼風拂麵而過,讓他感到愜意。
他決定不再壓抑自己本能的欲望。
右腳向前邁出,他堅定的向地麵上的人群落了下去。
重達30噸的坦克猛然彈起,像玩具一樣在廣場上翻滾著,在驚惶失措的人群中製造出一片片血肉模糊的空地。
王直哈哈大笑,衝向街壘後麵的士兵。
子彈像雨點一樣傾瀉而來,但王直卻在子彈到達之前衝進了人群。他用雙手在人群中製造著可怕的殺戮,有時隨手抓過一個人來一口咬死,喝幾口血後隨手拋開;有時用手插進他們的胸膛,快速吸取能量後肆意撕成幾塊;但更多的時候他隻是把他們打死、撞死、或者是遠遠拋開。
另一輛坦克在開火前已經被他掀翻,他想要把坦克舉起來,卻發現那些看似巨大堅韌的鋼板無法承受這樣的拉力,在他的雙手下變形拉長。於是他跳上坦克,用力把炮塔扯了下來。坦克兵們絕望的看著他,他笑了笑,把炮管擰了下來,然後當做是棍子一樣握在手裏,把他們敲成稀爛的肉泥。
不遠處的裝甲車開始吐出火舌,機槍子彈把王直打得連連後退。他大吼一聲,把炮塔扔了過去,然後高高跳起,連同炮塔一起重重的撞在裝甲車上。裝甲車瞬間化作扭曲的廢品,哭喊和慘叫不斷從扭曲變形的車輛中傳出來,但這絲毫沒有緩解王直的殺意。他一次又一次的跳起,落下,跳起,落下,直到它完全成為密實的廢鐵塊。
遠處有單兵火箭射過來,王直把已經扭曲得看不出形狀的炮塔扔過去,空中發生劇烈的爆炸,金屬的碎片四處飛濺。
他沿著一條弧線衝向仍在抵抗的陣地,絕望的百濟士兵拉響了身上的手榴彈,但王直總是能在爆炸前就把他們拋向旁邊的人群。他把手邊能夠撿起的任何物體當做武器,四處投擲,數以百計的士兵就這樣化為殘缺的屍塊,一聲不響的倒在血泊之中。
終於有士兵清醒過來,哀號著四散逃開。但會堂周圍的廣場此時已經成了修羅場,王直追逐著每一個敢於逃跑的士兵,把他們變成屍體扔回陣地。
“啊啊啊啊啊啊啊~~~~~~”他大聲的嚎叫著,感到自己前所未有的暢快。
這種狂放的殺戮讓他拋開所有雜念,體驗到了此前從未有過的自信和快樂。
鮮血浸透了他的身體,他踏出的每一步都留下淋漓的血跡,但他沒有絲毫不適的感覺。他環視著已經變得沉寂的廣場,開始慢慢的邁步走向會堂。
“我是誰?”
“我是世界上最強的人!”
他對自己這樣說道。
“沒有人能夠主宰我的命運,我也不會屈從於任何人。”
“我為一個國家效力,是因為我喜歡這個國家,而不是因為什麽交易,更不是因為害怕和要挾。”
“我願意做一件事,是因為我覺得那樣做是對的,是因為那樣做讓我感到快樂,而不是因為什麽人或者是別的什麽原因。”
“如果有人威脅到我或者我喜歡的人,我就把他們全部殺掉!”
“我是王直。”
“我是這個世界獨一無二的存在。”
“從今天開始,我隻按自己的信念行動。”
※※※
“瘋了,我一定是瘋了!”黃浩元次帥跌坐在凳子上,用力的撕扯著自己花白的頭發。“這怎麽可能!這怎麽可能!”他不斷喃喃的說著,看上去驟然蒼老了十幾歲,這讓身邊的衛士們越發感到絕望。
這個108機械化軍團的前指揮官,幾分鍾前還在精力充沛的向他們講述著新百濟(或者叫新高麗)的美好未來,鼓勵他們為了百濟民族的崛起而努力。隻是過了幾分鍾,安置在會堂四周的108機械化軍團直屬教導營幾乎全軍覆沒,敵人則僅僅是一個不明身份的人。
黃浩元徹底陷入了崩潰。
逃進會堂的士兵不約而同的開始嘔吐,然後便死死的躲在能夠找到的最黑暗的角落,再也不肯出來。會堂中的軍官和士兵也失去了主張,全部匯集到黃浩元身邊,希望他能給出一條出路。
如果敵人是和他們一樣的軍人,哪怕麵對數以萬計的敵軍,他們也會含笑而死。因為他們相信自己是為了百濟的未來,為了百濟的強盛而死。就算不能真的推翻金氏家族的統治,他們也一定能在百濟軍民中種下一顆向往開放、自由和平等的種子。
但敵人卻像是殺雞一樣的殺著他們的同伴,他們躲在房間裏,看著坦克飛起,看著裝甲車變成廢鐵,看著那些熟悉的身影變成血肉的碎塊。這讓他們心中的豪情和誌向瞬間化為烏有。戰死沙場不可怕,但沒有人願意像這樣悲慘的死去。
“次帥!他走過來了!”一個副官大聲的叫道。
人群中一陣**。
“怎麽辦?”“次帥,你快拿個主意啊!”“我們投降吧!”無數個聲音在耳邊叫著,讓黃浩元的思想更加混亂。
“投降?你們以為我們還能活下來嗎?”他抬起頭,向身邊的親信們問道。
金氏家族對於政敵和背叛者的屠殺向來毫不留情,從金太陽開始,延安派、露西亞派、甲山派,數不清的政敵倒在他腳下,成為金氏家族政權的墊腳石。從某種角度來說,如果不是因為金太恩性格與祖父過於相似,害怕自己的整個家族成為政治犯,黃浩元也不會有破釜沉舟響應兵變的決心。
“他騙了我們。”黃浩元再次說道,他說的正是百濟政權的第二號人物張正澤,也正是這次兵變的主導者。
黃浩元不知道張正澤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懷有異心的,他對此並不關心。對於黃浩元來說,他隻想在新一屆政權中獲得自己應有的地位。但或許是與前代領導人關係過於密切,資曆又太老,金太恩一直對於他的示好不理不睬。他首先被調到南線的第9兵團擔任司令官,然後又飛速的調到北線的第11兵團,半年後金太恩一紙命令,他成了金太陽軍事學院的副院長,徹底失去了兵權。
正是在這個時候,張正澤的黨羽找上了他。
那些讓百濟強大,宣揚民主自由的鬼話或許對年輕人有效,對於黃浩元這樣的老頭子來說是沒有用的,但張正澤提出的條件讓他們不能不心動。在張正澤的謀劃中,南北合並後,政治上統一,但在一段時間內仍然實行南北分治。他們將重新回到熟悉的位子上,作為新百濟的北方軍團防備可能來自中國和露西亞的入侵。軍權或許會被消弱一些,但他們的地位會一直得到保證。而張正澤本人也將成為北方自治區的唯一合法領袖,直到他去世或者是南北兩方已經滿足真正合並的條件。
他們都是曾經真正掌握百濟軍權的人物,自然知道百濟之外的世界是什麽樣子,也知道百濟本身已經衰弱和落後成何種地步。在他們看來,金太恩過於年輕,手段也過於激烈,想要像他的父祖輩那樣周旋於幾個大國間獲取最大利益已經不太可行。如果不謀求變革,百濟的經濟將會繼續惡化,最終走向崩潰。不久的未來,百濟要麽麵對巨大的變革,要麽徹底淪為某個大國的附庸。
與其把命運交給大國的政要,不如與實力平等,同根同種的南方謀求合作。
他們這些在百濟擁有巨大影響的力的老頭子們於是秘密的組成了一個新派係,在全黨全軍全國範圍內拉攏和尋找盟友。他們物色了一批年輕的,急於上台的政客來試探金太恩的態度,公開宣傳與南方合並的思想。同時也在各道各府秘密的進行宣傳和滲透,和南方保持著聯係。幾年時間過去,金太恩的統治在他們的密謀下越來越虛弱,與南方的秘密談判也取得了令人振奮的成果。
在李勝宇出訪前,張正澤興奮的向他們斷言,南北合並將在年內提上日程。他們計劃著百濟民主改革的步驟,什麽時候開始進行對外部世界和南方的正麵宣傳,什麽時候開始抹黑金太恩,什麽時候把新黨派公諸於眾,最終實現在他們控製下的公投。張正澤高瞻遠矚的計劃著與周邊大國的關係,尤其是與中國的關係,要讓他們看到一個開放的,更加有利的新百濟。
這是身為小國的悲哀,也是百濟邁不過去的一道坎。張正澤計劃在年內秘密出訪中國,試探中國高層的意圖。
然而這一切隨著李勝宇的遇刺化為泡影。
首爾突如其來的反對合並的暴亂讓青瓦台最終切斷了和並談判的渠道,而金太恩也在中國的支持下開始握起了屠刀。明麵上與南方有密切關係,支持南北和平統一的要員在幾天時間內紛紛入獄,有可靠的消息表明他們中的一部分人已經供述出他們這個暗藏在背後的新派係。烈火從南方燃起,以他們想象不到的速度迅速蔓延,並且燒到了他們自己的身上。
張正澤身邊開始有中央保衛局的特工在秘密行動,黃浩元自己也感到了巨大的危險。平壤發生的一切都在表明一件事:金太恩決心在最短的時間內把他們一網打盡。
槍斃,或者是終生囚禁?
不管是那一種他們都不願選擇,於是他們最終選擇了另外一條路。
張正澤與CIA派來的間諜取得了聯係,並且最終搭上了星條旗龍山指揮部的線。後者保證星條旗會在兵變後立即表明支持百濟民主變革的態度,並且把星條旗駐霓虹、高麗、費力濱的兵力迅速轉移到半島附近,逼迫中國和露西亞接受既成事實。另一方麵,星條旗將會用最快的時間在聯合國通過決議,支持百濟民主政權的建立。
這或許意味著失去每年數以十萬噸計的援助,失去一個強有力的盟友,並且麵對一個懷有敵意的陸上軍事大國。但同樣也將迎來一個有著更強軍事實力和經濟實力的宗主。
宗主,是的,張正澤就是這樣說的。這或許暗示著他出賣了一些百濟的利益。但對於此刻的局勢來說,除非他們選擇公開叛亂,打內戰並且麵臨無法預測的結果,突然發動兵變奪取政權是他們最好的選擇。
“我們不會坐以待斃,我們要把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裏!”突襲金太恩官邸,一舉擒獲中國大使以後,張正澤帶著金太恩匆匆離開了平壤。他發誓說自己有辦法讓星條旗履行承諾,也能夠讓中國裹足不前。
黃浩元於是把政府主要首腦和中國在平壤的主要負責人軟禁在這裏,同時安排一個團的兵力接管了大使館附近的防禦。
“不會有任何危險,隻要你能堅守6個小時,整個事件就能完美結束。”張正澤一再的保證著。
但事情和他說的恰恰相反,黃浩元麵臨了前所未有的危險。直到此刻,他仍然不知道那個魔鬼的意圖是什麽?他代表哪一邊?
門外的魔鬼越走越近。
活命?還是未來政權中的權力?
黃浩元此刻麵臨著兩難的選擇,但他腦海中仍舊是一片混亂。
第六十六章
“他就要進來了。”副官幾乎是尖叫著說道。
黃浩元忽然閃過一個念頭。
“我們進會場,每人抓住一個人質。”他咬咬牙說道,“不管他是哪一派的,他來到這裏目的一定是那些人質,隻要人質在我們手裏他就不會輕舉妄動。”
亂哄哄的人群湧入會場,華夏駐百濟大使鄧博熙剛剛想開口詢問,黃浩元已經把槍指到了他的頭上。
“黃次帥,你這是……”因為會場周圍沒有窗戶,鄧博熙他們並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麽事,但他知道一定有援兵到了。
“鄧大使,請你不要輕舉妄動。我們倆是老朋友了,希望你不要有不理智的行為。”黃浩元躲在他身後,用手槍指著他的後腦。
“是我們的人來了嗎?”鄧博熙有些意外,但他決定嚐試著利用這種局勢。“你不用擔心,我國一項秉承的都是和平共處的原則,我國的軍隊不會……”
尖銳的慘叫從門外傳來,士兵和軍官一陣慌亂。
“他來了,他來了!”有人絕望的大聲叫著。
鄧博熙感到自己後腦的槍口正在微微發抖。
他來了?
鄧博熙有些詫異的看著周圍,湧進來的軍人有近60人,加上原先的看守,足有80個武裝人員。但他們此刻卻像鵪鶉一樣在人質背後發著抖,這讓鄧博熙非常不能理解。
是什麽讓他們怕成這樣?
門外恢複了平靜,過了許久都沒有任何動靜。
“你去外麵看看。”黃浩元對一個士兵說道。
“次帥……”那個士兵麵如死灰。
“你拿一個人質擋在前麵。”黃浩元催促著說,“他不會殺你的,問問他究竟想幹什麽?有什麽條件?”
士兵哆哆嗦嗦的推著一個使館的翻譯往門口走去,翻譯的手被捆在前麵,他很快走到了門口。
士兵用槍指著他。“推開門,看看有沒有人。”
會場的門像是被什麽擋著,翻譯用力推開,然後大叫了起來。
會場裏亂作一團,有人槍走了火,一個人中彈以後慘叫起來。
“安靜!不要自亂陣腳!”黃浩元對著天花板開了一槍,終於讓會場恢複了暫時的平靜。
翻譯蹲在了門邊。
“怎麽了?你快說,不然打死你!”黃浩元氣急敗壞的叫道。
“死人,有一個死人。”
“死人有什麽好怕的!沒有活人嗎?”
“……沒有。”
“你推著他出去看看。”黃浩元對先前的士兵說。
他們倆畏手畏腳的走出去,在大門關上的一瞬間,黃浩元看到一隻手從上麵伸下來,捏住了士兵的脖子。
“哢嚓”就像是甘蔗被掰斷,隨著這聲脆響,大門再度關上,會場裏變得一片死寂。
“你去把門推開一條縫。”黃浩元這時反而冷靜了下來,他用槍指著另外一個大使館的工作人員說道。
工作人員臉色蒼白的看著鄧大使,他緩緩的點了點頭,工作人員小心的走了過去。
門被推開一條縫,但仍然沒有任何聲音,黃浩元向身邊的副官低聲說了幾句,於是他走到了門邊,躲在工作人員身後。
“外麵的人你聽著,我們有一百多個人質,你不要亂來。”他大聲叫道。“你是什麽人?你有什麽要求?限你一分鍾內表明意圖,不然我們……”
他的聲音戈然而止,一個東西從門縫裏飛進來,把他的腦袋打得稀爛。工作人員尖叫著逃了回來,但已經沒有人注意他了。
會場的門又關上了。
死一般的寂靜。
“把入口全部堵死!”黃浩元終於叫了出來,“你們都聽到張委員長的話了,我們隻要堅守6個小時就能有轉機了。不管外麵的是什麽人,隻要再過6個小時他一定會走的!把門堵死!我們有人質,他不敢進來。”
士兵們互相看著,終於有人開始行動,然後所有人都飛速的動了起來。會場上的椅子、桌子和音箱都被搬過來,四個出入口都被死死的堵住。雖然都知道這些東西不可能比坦克更重,堆在一起也許半點用處也沒有,但看上去總讓人有些安心了。
“你看門外的是什麽人?”公使找了個空子站到鄧博熙身後,兩人小聲的議論起來。
“我看不出來。”鄧博熙老老實實的說,“也許是總參的特工,也許是國安的特工,但應該是我們的人。”
“現在怎麽辦?”
“看看情況再說。”
“把人質集中起來,全部到中間蹲好!”黃浩元繼續命令著。
燈光驟然熄滅,人們驚慌的叫了起來。黃浩元聽到有重物落地的聲音,然後有人開了槍。在槍口的火光中,他依稀看到有許多軀體被四處拋開,有人中彈,有人在地上哀號,但更多的卻是人們恐慌的大叫聲。人們在驚惶的四處亂竄,鮮血噴濺到黃浩元臉上,他軟倒在地上,然後飛快的爬到牆角,和其他人縮在一起。
不知道過了多久,房間裏忽然安靜了下來。每個人都用力的屏住呼吸,似乎這樣就能夠讓噩夢遠離自己而去。
滴答,滴答。
唯一的聲音慢慢從遠處過來,濃重的血腥味撲鼻而來。
“不想死就不要動。”一個陌生的聲音說道,先用中文,然後是百濟語。
“鄧大使。”那個聲音在旁邊停了下來。
黃浩元感到身邊的人動了一下。
“你是……王……直?”鄧博熙不確定的問道。多年的外交生涯讓他對人有過目不忘的本能,但這一次他忽然有些不確定,黃遠的這個不愛說話的部下給他的印象很淡薄。他看上去很普通,真的能有這麽厲害?
“是我。”王直平淡的回答。“外麵暫時沒有敵人了,你現在馬上組織大使館的人在房間外麵集合。”
“好。”鄧博熙回答。
房間裏開始**,忽然有個人淒厲的尖叫著飛過整個房間,重重的撞在對麵的牆上。
“百濟人都老實呆著。”王直用百濟語再次說道。“亂動的人馬上處死!”
“有燈嗎?”鄧博熙沿著牆摸索著,他感到有些驚恐,身體本能的感到威脅,讓他想要遠離這個人。
“等一下。”王直回答。
鄧博熙聽到門口一陣混亂,一聲巨響後,整個大門向後倒下,光亮從門外透了過來。
“謝謝!”鄧博熙連忙說道。“這裏還有百濟政府的官員,能帶他們一起走嗎?”
“可以,但你先把大使館的人集中起來再說。”
人們走到門外,開始小聲的議論著,參讚走了過來。
“我們有兩個人重傷,必須馬上送醫院。還有4個人中彈,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受了輕傷。翻譯昏過去了,頭上破了個大口子。我說你這個人怎麽那麽莽撞……”他走近後才看到王直的樣子,聲音不由自主的小了。
“一共多少人?”王直問道。
“19個,包括工作人員和護衛。”鄧博熙回答。
“公使和參讚都沒事嗎?”
“沒事。”鄧博熙簡單的把幾個主要負責人指給王直看。“你們的計劃是什麽?”
“我隻負責把你們救出來,其他的事情我不管。”王直回答,他從包裏拿出臨行前蘿莉給他的電話,遞給大使。“黃遠的號碼是第一個。”
“我們必須要審問黃浩元,張正澤說要他堅守6個小時,我懷疑他們有新的陰謀。”武官處的孫成友大校安排好警戒以後走了過來。
“他是什麽人?”王直問道。
“兵變的頭目之一,我剛剛看到他了。”
鄧大使終於和黃遠聯係上,公使開始把會場裏的百濟官員一一指出來,讓他們走出房間。在王直的震懾下,一切井然有序,沒有人敢亂來。
活下來的士兵和軍官還有31個,其中9個傷勢嚴重,很難撐過去。
鄧博熙又打了幾個電話,然後和公使等人商議了一下,最終走了過來。
“王直中校,非常感謝你!我已經向國內匯報了這裏的情況,我想你這次至少會有一塊特等功勳章。”他故作鎮定的說道。
“還有什麽問題嗎?”
“是這樣的,我們的情報網剛剛反饋回來,張正澤很可能帶著金太恩往北去了。”
“往北?”王直有些意外。“他不是應該往南嗎?”
“張正澤這個人我很了解,他不是那種甘於人下的平庸之輩,他手裏一定有可以和我們談判的籌碼。”鄧博熙解釋道。“結合他行進的方向,我們做了最壞的估計。”
“是什麽?”
“可能是核武器。”鄧博熙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手裏可能有2到3枚核彈,我們猜測6個小時很可能是他控製核彈並且設定新目標所需要的時間。”
“現在至少已經過去2個小時了,情況非常危急。”
第六十七章
“你們怎麽辦?”王直不再囉嗦,他在瞬間就做了決定。
“你不用管我們,外麵的部隊都被你消滅了,他們的援兵短時間內不會來。”鄧博熙回答道。“黃遠之前已經動員了整個平壤的潛伏人員,現在其中的一部分正在趕過來。”
“好。”王直點了點頭,“有張正澤的衣服或者是隨身物品嗎?”
“一時找不到,但我們的情報可以確認他們前進的方向。你先和黃遠匯合,然後馬上出發。”
※※※
“為什麽?”王直在一座倉庫裏找到了黃遠和其他小組成員,他們已經和近30個潛伏人員匯集在一起,正在分配武器。
“為什麽我非得要帶上這個女人?”他再次問道。
“劉紫苑在綜合情報分析局的時候專門研究過百濟中程導彈的圖紙,她也在酒泉衛星發射基地呆過。她不去的話,你有把握把即將發射的核彈停下嗎?”黃遠反問道。“你知道怎麽操作控製台嗎?”
“我可以把它砸壞。”
“沒那麽容易的,有時候砸壞了反而會引起更嚴重的後果。我完全相信你的實力,但是劉紫苑去可以應付更多的突**況。”黃遠急切的說道。“我們沒有時間爭論了,我們也不能冒任何風險。”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這個人,但這不是個人恩怨的問題。”劉紫苑站了出來。“現在很可能會有核彈落在華夏人的頭上,一切問題都要拋開。”
“好吧。”王直果斷的說,“你死了不要怪我。”
“隻要能把核彈停下來,你親手殺了我都沒問題。”劉紫苑回答道。
岑小京和祝榮幫忙把劉紫苑緊緊的綁在王直背上,因為她的個子很高,為了便於王直行動,她隻能緊緊的貼在他背後,雙腳夾在他的腰上。
這種過分親密的姿勢讓王直很難受。
“不行,這樣不行。”他大聲的叫了起來。
“我一個女人都不怕,你在怕什麽?”劉紫苑說道。“已經浪費了很多時間,你別再挑刺了。”
“好!”王直咬了咬牙。“出什麽問題你不要怪我。”
一切裝備齊全,王直猛地一蹬地麵,兩人便如同炮彈一樣飛射向遠方。
劉紫苑感到全身的血液都猛地往下墜,然後又猛地往上湧,忍不住哼了一聲。但她不願意讓王直看不起,於是死死的咬著牙,雙手抓住了他的身體。
王直在一幢房子上停了一下。
“有什麽問題嗎?”
“很好,快點走吧。”劉紫苑強撐著回答。
王直冷笑了一聲,再次飛撲向夜幕之中。他不時在行進方向的建築物上借著力,飛速的跳躍著,從某種角度來看,他的這種前進方式很像是森林中的猿猴。
劉紫苑在他身後終於“哇”的吐了出來。
“你吐了。”他在一個標語牌上停了下來。
“我沒事。”劉紫苑倔強的回答。“等到了目的地再說。”
王直不再說話,也不再停留,但他不再繼續騰躍,而是在低矮的建築物上直接奔跑起來。
等到出了平壤城,他的速度再次加快,劉紫苑終於暈了過去。
“我已經到寧邊核設施的舊址了,現在怎麽走?”他拿出衛星電話,撥通了黃遠的號碼。
“正東偏北15度,30公裏。表麵上看是一個防空導彈基地,發射井一定在地下,應該能看到寬敞的軍用道路、軍事禁區標示和大量的混凝土工事,整個區域周圍應該都被隔離了。”黃遠的聲音忽大忽小,似乎正在奔跑,耳機裏還傳來槍擊的聲音。
“你在幹什麽?”王直忍不住問道。
“破壞幹擾設備,已經搞定兩個了,蘿莉很快就能和你連線啦!”黃遠掛掉了電話。
王直繼續向前奔跑,120公裏的路程足足花掉他半個多小時,但如果不是因為怕劉紫苑真的死掉,他應該可以更快一些。
“累贅的女人。”他在心裏說道,但一想到劉紫苑,身體的觸感就變得格外清晰,讓他心神**漾。
“該死的女人。”他定了定神,調整了一下方向,繼續往前跑去。
終於看到一片用鐵絲網圍住的開闊地,不遠處是茂密的樹林,但王直能夠嗅到槍械的氣味,這讓他確信目標就在前方。
他毫不猶豫的跨過鐵絲網,“滴滴”,輕微的聲音從腳下傳來,感覺很怪異,王直本能的向上跳起,但爆炸和火花已經在腳下升起,劉紫苑在背後悶哼了一聲。
糟了!王直心裏咯噔了一下。
他在空中調整身體,麵向下落地。好在這次沒有再踩到地雷。
樹林裏響起淒厲的警報聲,幾柱燈光往這邊射過來,王直咬咬牙,雙手杵地奮力向前方撲去。
爆炸接二連三再次響起,但王直一直用自己的身軀擋住衝擊波和彈片。樹林裏開始有子彈射過來,王直全神貫注地躲避著子彈,不斷拉近與地堡的距離。
終於,腳下不再發生爆炸,王直長舒了一口,急步前衝,然後狠狠的跺在地堡上。
漫天塵煙中,一隊巡邏兵跑了過來,地堡已經坍塌,看不到裏麵的情況,周圍已經看不到入侵者的身影。
“有血跡。”一個士兵叫道。
“他們走不遠。”隊長用力拉著躍躍欲試的軍犬,帶著隊員們追蹤過去。
王直把劉紫苑放在地上,身後的追蹤者已經被他片刻間全部殺死,但更遠的地方傳來了軍車的聲音,這讓他感到心煩意亂。
“你感覺怎麽樣?”他低聲問道。
“我沒事。”劉紫苑搖了搖頭,“我們繼續走,或者你把我放在這裏。”
“他們有狗,你藏不住。”王直反對道。
劉紫苑已經對自己做了簡單的包紮,但是她受傷的地方是大腿上的一條主要靜脈,血一直在流。
“我不應該帶你來。”
“別說沒用的話。”劉紫苑掙紮著想要站起來,王直連忙扶住了她。
“我們繼續前進。”劉紫苑堅定的說。“已經過了快3個小時,不知道張正澤進行到哪一步了。”
“怎麽走?”
“最簡單的辦法是直接去控製室,張正澤一定在那裏。最直接的辦法是破壞發射井。”劉紫苑回答道。“但是發射井不一定會在附近,有可能在幾十公裏甚至上百公裏以外,我們必須首先想辦法進入控製室。”
王直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喂,我是黃遠,你們能夠聽到嗎?”
“聽到了。”
“情況怎麽樣?你們到了嗎?”
“已經在基地外圍了,我不小心踩到地雷,劉紫苑受傷了。”
“太糟糕了。”黃遠愣了一下,然後繼續說道。“最新傳來的情報顯示那裏駐防著一個師,全部是最精銳的裝備。”
“張正澤開始提條件了嗎?”劉紫苑問道。
“你還能堅持嗎?”黃遠回答道。“還沒有任何來自張正澤的消息。”
“我沒問題。”劉紫苑皺了一下眉頭,可能是觸動了傷口。“他應該還沒有完全把核彈控製在手裏。這支部隊的司令官也是張正澤的人?能不能查一查他的背景?”
“你等一下。”黃遠那邊沉默了一會兒,“應該不是,整支部隊都是去年換防過來的,是金太恩的嫡係。”
“難怪他要帶金太恩過來,基地裏麵情況一定很複雜。”劉紫苑短暫的思考著。“這樣大型的地下設施一定有很多通風口,王直,我們從通風口進去。”
“你能行嗎?”
劉紫苑咬著牙點了點頭。
※※※
“太恩,到了現在你還不肯告訴我密碼嗎?”
“別做夢了。”金太恩堅決的回答,他的性格和祖父很像,倔強而又固執,也可以說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你以為你還能扭轉局勢嗎?”張正澤不慌不忙的說道。“到了這個地步,你還不相信自己已經完全失敗了嗎?你以為還能用那些老掉牙的手法繼續欺騙民眾,繼續欺騙士兵,讓他們心甘情願的跟著你的腳步走?”
“叛賊,你不用再多說了。”金太恩閉上了眼睛。這種沒有意義的對話一直從兵變發生就已經開始了,金太恩已經從開始時的憤怒轉變為此刻的平靜,他早已經拿定了主意。張正澤絕對不敢殺他,就算局勢真的像張正澤說的那麽糟糕,但金氏在百濟的威望猶在,張正澤自己也是金氏家族的一份子,他必須依靠金太恩才能迅速平定可能的放抗。對於金太恩來說,最壞的結局就是被終身軟禁,如果張正澤真的奪取了政權,他也有可能被流放到中國去。但如果局勢沒有他說的那麽糟糕,那就更要留著有用之身,以雷霆之勢清掃整個國家。
隻要把最大的籌碼拿在手裏,等待他國的斡旋就行了。
“太恩,我實在不能理解,你也在國外學習過,視野應當比任何人都開闊。為什麽就不知道曆史發展的趨勢,非要逆流而行呢?”張正澤繼續說著。
“把我金家的獨裁變為你張家的獨裁嗎?別把自己說的那麽高尚,我父親早就看透了你,你也不過是個野心勃勃的政客。隻可惜我沒有及時把你抓起來。”金太恩閉著眼睛說道。“我等著看你的結局。”
張正澤的野心和能力在金正陽時代就已經顯露出來。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人們都把他視為百濟的第二號人物。這很快引起了金正陽的警惕和不滿,在他去世前的幾年時間裏,張正澤實際已經被迫離開了百濟的權利中樞。
然而,張氏在百濟軍方的影響力連金正陽也不得不依仗,這為張正澤的複起留下了伏筆。金正陽突然病故後,金太恩倉促即位,為了拉攏軍方勢力,不得不與張正澤做了交易。
隨後的幾年時間裏,金太恩一直試圖減弱張氏在軍方的影響力。但張正澤無論是資曆、經驗還是人脈都比他強得多,他一方麵假裝離開軍界,投身到經濟建設中,讓金太恩放鬆了警惕;另一方麵卻秘密組織了由軍方大佬、地方黨政實權派組成的團體,開始從根本上腐蝕金氏政權的根基。
金太恩依舊沒有辦法擴大自己在軍方的影響力,但張正澤卻成功的在民政、工商業和外交領域秘密擴張了力量。
作為一個獨裁者,金太恩過於年輕,他的敵人又過於老練和狡猾。他仍然迷信著父祖輩在百濟的威信,但他卻沒有想過這些東西並不真正屬於他,而且很容易摧毀。這也許是他此前長期受到蒙蔽,而後又輕率發動清洗的原因。
“還要多長時間?”張正澤向不遠處忙碌著的技術人員問道。
“委員長,係統采用了多層加密,也許還要1個小時。”
“一個小時?”張正澤把手槍拿過來放在自己麵前,慢慢的打開了保險。“我沒有那麽多時間,我給你最後半個小時。”
警報燈忽然亮了起來。
“父親,有人入侵基地。”他的副官快步走了進來。
“多少人?是哪一方的?”張正澤問道。
“人數未知,他們從西麵侵入,在雷區觸動了地雷,可以確定至少有一人受傷。我們初步判定應當是來自中國的精銳突擊部隊。”
“這麽快?”張正澤感到有些吃驚,他並不奢望能夠長時間封鎖消息,但僅僅3個小時中國便派出了突擊部隊,這讓他多少有些措手不及。
“命令基地防衛部隊立即全麵戒備,立刻安排人手進行搜捕!另外,把我們的人全部調到控製室周圍,除了必須的人員以外,一個基地的原有人員都不要留。”他命令著。“幫我撥通黃浩元次帥的電話,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
“一切都在控製當中。”黃浩元盡量平靜的說,但這並不簡單。任何人在有兩支槍指著腦袋的情況下都很難平靜得下來。
“鄧大使的情緒如何?”因為打開免提,所有人都能聽到張正澤的聲音。
“很好。”黃浩元抬起頭看了看鄧博熙,然後回答。“他們沒有過激的舉動。”
“這樣我就放心了。”張正澤繼續說道。“我這邊也完成得差不多。浩元,成功就在不遠處,你一定要堅持住!我很快會再打電話過來,你做好準備,我要通過鄧大使直接與中國高層進行協商。”
“知道了,請放心。”黃浩元汗流浹背的回答。
“他還沒完全控製核彈,時間上還來得及。”鄧博熙高興的說道,看過會堂周圍的可怕景象以後,他在感到恐懼的同時也對王直有了盲目的信心。“我們一定要盡可能拖住他。”
“鄧大使,我們說好的事情?”槍口終於移開,黃浩元鬆了一口氣問道。
“明天我就會安排你和你的家族到華夏政治避難,你不用擔心,我們會保證你們有安全舒適的生活。”鄧博熙回答說。黃浩元的反正對於整個事件來說極其重要,雖然沒有能夠完全調動兵變的部隊,但108機械化兵團參與兵變的2個旅都停留在原地,大使館和被羈押人員的安全也得到了保證。最重要的是他們得到了整個兵變行動的兵力部署和行動計劃,這讓華夏空降部隊快速推進到平壤有了可靠的保證。
兩分鍾前他剛剛得到消息,一個師的空降部隊已經登上飛機,而隸屬沈陽軍區的四個軍級單位也已經總動員,先頭部隊已經解除了百濟人民軍邊防部隊的武裝,開始向南推進。
作為外交人員,這種情況是他不願意看到的。但作為華夏人,這種行動又讓他感到熱血沸騰。
“通知各潛伏單位,嚴密監視兵變各部的行動,一旦空降師進入預定位置,立即開始行動!”
第六十八章
“你怎麽樣?”王直又一次回頭問道。他可以清晰地覺察到劉紫苑的呼吸越來越急促,身體的各項機能都在快速的下降。
“我沒事。”劉紫苑回答,她的臉色蒼白得可怕,原本紅潤的嘴唇已經泛白。“我們應該很接近了,你看到那些控製電纜了嗎?它們都在往一個方向集中,那裏一定是總控製室。”
通風係統像迷宮一樣遍布整個基地,而且絕非坦途。
那些錯落的巨大而光滑的豎井就能讓絕大多數人望而卻步,布置在節點處快速轉動的上百個巨大葉扇和濾網也讓通過通風係統成為不可能的任務。
但王直並不能以常理來判斷。
他抱著劉紫苑直接跳下豎井,單手托住葉片讓劉紫苑從扇葉間的縫隙中爬過去,鋼製的濾網在他拳下如同薄紙。唯一能阻止他的是這巨大的迷宮,但劉紫苑此時發揮了應有的作用。
她的判斷依據正是如同經脈一樣密布在基地中的電纜。
越是複雜的係統,自動化程度越高,需要的通訊電纜也越多。一個實現了自動化生產的普通工廠中的控製電纜也許就會有上百條,而像火箭發射場、導彈基地這樣的地方,線纜更是像蜘蛛網一樣密密麻麻,不計其數。為了方便進行檢修,電纜上每隔一段就會注明線路的規格型號、兩端連接的設備和長度,而這些標示則向劉紫苑清晰的說明了他們所在的位置。
“那裏又有一塊牌子。”劉紫苑輕輕的拍了一下王直的小腿,他於是停了下來。
“念給我聽聽。”劉紫苑感到右腿已經麻木了,疼痛慢慢轉移到頭部,她的呼吸越來越困難,眼睛也變得昏花。這讓她每前進一米都要付出極大的努力,但她一直咬牙堅持著。
“你還行嗎?”王直擔憂的問道。通道越來越狹窄,王直已經完全沒有辦法照顧到她,但她仍然一言不發的跟在後麵。不管她以前的表現是什麽樣,王直對這個女人的印象已經完全改觀。
“念……”劉紫苑簡短的說。
透過小小的通風口,王直把那些不明含義的數字和字母讀了出來。
“主服務器就在前麵,不會超過50米,總控製室應該就在附近,我想你一定很快就能找到。”劉紫苑如釋重負的躺了下來。“接下來就看你的了。如果導彈還沒有發射,你就把整個係統破壞掉,把電纜全部切斷。如果導彈已經發射,你一定要保證控製係統完好,然後回來找我,把我帶過去。”她的聲音變得很虛弱,王直回頭望去,一條長長的血線一直延伸到通道的盡頭。
“我很快就回來,你一定要撐住!”王直從她身邊爬回去,幫她鬆了一下綁在大腿根部的止血帶,然後重新係緊。
“一定要撐住!”他爬回劉紫苑旁邊,認真的看著她,她看上去狼狽不堪。早前嘔吐的汙物還粘在她領口上,頭發上都是通風管裏的灰塵,臉上早已經沒有了血色,沾滿泥汙。“一定要撐住!”王直對她說著。
“我沒那麽容易死。”劉紫苑勉強的笑了一下。“快點去吧。”
王直不再猶豫,他飛快的向前爬去,然後在轉角以後推開通風口,輕輕跳進了走廊。兩個士兵在走廊盡頭閑聊,王直用最快的速度飛撲過去,背對他的那個被他一拳打成肉泥,另外一個則被他掐住了脖子,死死的頂在牆上。
“主控製室在哪裏?”他用百濟話問道。“我隻問一次,主控製室在哪裏?”
士兵掙紮著點了點頭,他微微鬆開手掌,那個士兵忽然大叫了起來:“救命!有……”
王直一把擰斷他的脖子。
不遠的地方衝出來幾個士兵,王直把他的腦袋用力扔過去,當先的士兵直接撞了上去,頭顱爆裂而死;第二個士兵也被撞斷胸骨,倒地不起。王直抓住第三個人,大聲問道:“主控製室在哪裏?”
槍聲響起,王直把手裏的人撕成兩半,對著子彈射來的方向衝去。
※※※
“永東,你那邊情況怎麽樣?”張正澤掛掉黃浩元的電話以後,心裏總有些不安,於是他又撥通了另外一個人的電話。
“報告委員長,一切正常。”電話那邊的是平壤防衛司令部下116師的師長金永東大將,他曾經長期擔任張正澤二哥的副官,是張正澤手中最可靠的力量之一。在這次兵變中,金永東負責攻占廣播電台、電視台、中央保衛局和平壤防衛司令部,任務非常重大,但他僅僅用了半個小時就完成了任務。
“平壤有什麽異常嗎?”
“大約一個小時以前,黃浩元的方向發生了激烈的交火,不過我和他聯係過,他說有少量不明身份的武裝人員試圖攻擊會堂,已經被他擊退。”金永東在電話裏說道。“他沒向您匯報嗎?”
“沒有。”張正澤沉聲說道,“情況可能發生變化了。永東,你派一隊人去黃浩元那裏偵查一下,盡快告訴我結果。你一定要控製住那幾個要點,不能掉以輕心。”
“請您放心,我馬上安排。”
“黃浩元那裏出問題了。”張正澤掛掉電話,咬牙切齒的對副官說道。
“還要多長時間?”他對著技術人員問道。
“委員長……可能……可能還要一個小……”
“呯!”他的眉心爆出一個血洞,張正澤一腳把他踢倒,狠狠的對著他的屍體吐了一口唾沫。
金太恩下意識的站了起來。
“太恩,你或許還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麽錯誤。”張正澤的臉變得猙獰可怕。“如果我沒有退路可走,我一定會拉上你,拉上整個百濟的人。”
“李光勇那邊還沒有結果嗎?”他拿著槍在房間裏來回走動著,這讓金太恩開始感到緊張。
“父親,我馬上和他聯係。”副官迅速的走到電話前麵。
“委員長,我正要和您聯係,剛剛抓到人。”電話那邊,一個粗獷的聲音大聲說道。“他媽的,還真能逃。”
“馬上連線,把白鄭海帶進來。”他轉頭看了看金太恩,繼續說道:“把他給我捆起來,堵上嘴!”
“委員長!你怎麽了?張正澤,你這沒卵子的孬種,有種你對著我來!”一個全身血跡斑斑的中年人被拖了進來。如果不是他一直開口大罵著,或許連金太恩也無法辨認出他的身份。
他正是基地的指揮官白鄭海大將。因為張正澤發動兵變的消息完全沒有傳出來,他毫無防備的把金太恩和張正澤領進了總控製室,隨後被張正澤身邊的衛士解除了武裝。在此後的一個小時裏,張正澤專門安排了一個組對他嚴刑拷打,逼問核武器的開啟密碼。但他是由金正陽一手提拔起來的軍官,在金太恩留學蘇黎世時又一直擔任他的貼身衛士,兩人的關係非常密切。這一小時的逼供沒有任何效果。
“你對得起前委員長,對得起你自己的老婆嗎?”白鄭海被副官抽了好幾個耳光,但他仍然不肯住嘴。“你,還有你這個狼心狗肺的兒子,你們都不會有好下場!”
“承赫,不要理他。我們張氏為金家做了多少事情,明眼人都知道。要說對不起,是金家對不起我張氏,而不是張氏對不起金家。”張正澤對自己的兒子說道。“你來把連線弄好。”
他走到白鄭海麵前,繼續說道:“我有沒有好下場?相信你是看不到了,不瞞你說,就這麽短短的幾個小時,平壤已經完全在我控製中了,金太恩不得人心到了什麽地步,你現在不會不知道了。我統治百濟隻剩下眼前這一個障礙,如果你不告訴我,我大不了費點功夫把程序重新設定,但結局是不會改變的。我現在給你一個機會,把密碼告訴我。”
白鄭海哈哈大笑起來。“你就算是吹破了嘴皮子也別想得到密碼。叛逆,你為什麽急著要密碼?是不是因為你已經走投無路了?”
“還沒好嗎?”張正澤煩躁的走了回去。
“好了。”張承赫回答道。控製室的大屏幕上忽然出現了一個毛茸茸的腦袋,粗獷的聲音又傳了過來。
“你媽的,到底還要多久?”
“光勇。”張正澤對著話筒說道。
“委員長!”腦袋退開了一點,於是屏幕上出現了張正澤心腹李光勇滿是胡須的臉。
“人在哪裏?”
李光勇咧開大嘴笑了,說道:“就在這裏。”
他伸手到旁邊,拖過一個七、八小女孩和一個十一、二歲的男孩,白鄭海猛地撲了過去。
“尚勳!英姬!”他被身後的士兵死死地按在地上,絕望的叫著。“張正澤,你想幹什麽!”
“我剛剛已經說過了,給你一個機會說出密碼。”張正澤故作平靜的坐在他麵前,“如果你還是不說密碼,我就要開始殺人了。”
“他們還隻是小孩子!你不能這樣!”
“你可以慢慢考慮。”張正澤對著話筒說道。“把小女孩的手指一根一根慢慢掰斷。”
“好嘞!”李光勇興奮地回答。
白鄭海被壓在地上,看不到屏幕,但他仍然能夠聽到女孩的尖叫和痛哭聲。
“她還隻是個孩子呀。”他痛苦的在地上掙紮著,“你不能這樣做。”
“金太恩真的對你有這麽大恩情,值得用你的子女來報答?”張正澤答非所問的說道。“真可憐啊,白將軍,你可真是個狠心的人。”
小女孩的哭叫越來越無力,白鄭海把頭用力的撞向地板,張承赫連忙拉住了他。
“已經四個指頭了,嘖嘖……真是少見的硬漢。”張正澤感慨的說著。“光勇,把話筒給那個女孩,讓她和自己的父親說說話,告訴她隻要他父親點頭,她就不用受罪了。”
“爸爸!”女孩的聲音變得大聲。“爸爸,救救我……”
“你認識光勇嗎?”張正澤在一旁說道。“他很喜歡折磨人,那些方法我連說都不忍心……”
“停手……”白鄭海忽然大叫道,“快點停手啊!”
“光勇,暫時停一下。”
“我說出密碼,你要保證我的兒子和女兒安全。”金太恩在角落激烈的掙紮起來,嘴裏“嗚嗚”的叫著,白鄭海偏過頭,不敢去看他。
“這沒問題。”張正澤毫不猶豫的回答。“他們的命對我來說毫無意義。”
“你要把我們送到華夏,我們要申請政治避難。”
“這也沒問題。我正在考慮把太恩也送過去,你可以繼續跟隨他。”
“我要先看到孩子們坐上飛機。”
“那不可能,我沒有那個時間。我會保證他們的安全,但不是現在。”張正澤馬上回答。“再給你5秒鍾考慮,這次就是你兒子了。”
屏幕上的李光勇開始走向小男孩,白鄭海大叫了起來:“等等,我說,我說了。”
“光勇,等一等。”
白鄭海說出3組密碼,張承赫走到控製麵板前麵開始輸入,然後回頭道:“密碼正確。”
“非常好!”張正澤點了點頭,他一槍打死白鄭海,走回話筒前麵。
“委員長?”李光勇撓了撓頭,“現在怎麽辦?”
“他們已經沒用了,幹掉他們,然後帶你的人馬去金永東那裏。”張正澤說道。“情況有變,後麵的這幾個小時非常關鍵,你們一定要堅持住。”
“明白了。”李光勇撓了撓頭,咧嘴笑道,“交給我了。”
連線隨後切斷,大屏幕變成了以平壤為中心的東亞電子地圖。張承赫問道:“父親大人,目標設定為哪裏?”
“霓虹東京、高麗首爾,”張正澤毫不猶豫的回答。“華夏……江海。”
第六十九章
“你瘋了嗎?你想把所有百濟人都拖入地獄?”金太恩的嘴能夠說話以後便立即大聲叫道。
“你錯了,把他們拖入地獄的不是我,而是你。”張正澤回答道。“核彈發射出去以後,麵對國際社會指責的會是誰呢?我不過是個政府的二號人物,早已離開軍界,核彈與我毫無關係,難道責任會算在我頭上嗎?”
“你以為不會有人知道真相嗎?”
“真相?”張正澤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哈哈大笑了起來。“真相隻為政治服務。核彈是誰大力發展的?是你金家的金正陽!這個發射基地是誰說了算?是你金家的忠實走狗白鄭海!核彈由誰控製,又是在誰手上發射出去的,還是你金家的金太恩!如果你不答應我,我會把你殺死在發射台上,你的手指將按在發射鍵上。那時候,所有人知道的事實將是你麵臨下野的命運,喪心病狂,不惜以全百濟的人民做你的陪葬。我的責任隻是發動兵變後沒有及時阻止你。”
“你不可能這麽做!”
“為什麽不呢?反正我失敗以後的命運不過是一死,你猜我願不願意搏一把?”張正澤繼續說道。“到時候不管星條旗、中國和霓虹有什麽要求,要怎麽製裁,我一概接受。我把百濟完全交到他們手上,結果也比死在你手裏強。”
“你瘋了,你已經完全瘋了。”金太恩目瞪口呆的說。
“隨你怎麽想。”張正澤把一張紙遞給金太恩,繼續說道。“你失敗後的命運不過是去國外流亡,照樣衣食無憂;而我的命運則是家破族滅,你覺得我會怎麽做?”
金太恩看了一眼紙上的內容,大聲叫了起來:“你想讓我公開發言退位?這不可能,你不要癡心妄想了!”
“你好好考慮一下,後果你是不是能夠承受?我給你三分鍾。”
“你這個瘋子……瘋子。”金太恩喃喃的說著。
張正澤不再理他,他向兒子說了幾句話,後者便走了出去。
“你想過後果嗎?”金太恩徒勞的說著。“就算我死了,星條旗和中國就會相信你的一麵之詞?核彈發射以後死的不是幾十幾百人,而是幾十萬、上百萬人,你以為他們能放過你?”
“反正最壞的結果就是死,我已經68歲了,我願意賭一下。”張正澤坐在發射台前看著大屏幕上那三個閃動著的紅色光點,表情陰鬱。“你呢?你才30出頭,你願意賭嗎?”
“你不敢那麽做……你絕對不敢那麽做!”金太恩繼續說著,既像是在對張正澤說,又像是在堅定自己的信心。
電話響了,張正澤拿起電話。
“委員長?”電話那一頭是金永東。
“是我,發生了什麽?”
“黃浩元叛變了,我的人在會堂和中國的突擊隊發生了交火,已經被打了回來。”金永東的聲音非常驚慌。“平壤西部出現了中國的正規部隊,人數不詳,正在快速向市區突進!我們有幾隻隊伍已經被打垮了!委員長,現在怎麽辦?”
“不要驚慌,不會是中國的大部隊,他們不可能那麽快!”張正澤說道。“李光勇的部隊到你那兒了嗎?”
“快到了。”
“好!把力量收攏到電台和電視台,其他地方破壞通訊設備以後都放棄!再堅持兩個小時,再堅持兩個小時我們就能勝利了。”
金太恩大笑了起來,張承赫帶著幾個士兵,把攝像機等設備搬了進來。
“你笑什麽?”張正澤拿著槍走了過去,這一晚他殺死的人比過去60年都多,但他已經沒有了回頭路。“你還不明白?沒有人能夠救你。局勢對我越不利,你死的越快。”
“三分鍾已經到了。”他把槍口頂在金太恩的額頭,緩緩地問道,“你的決定是什麽?”
※※※
“鄧大使,會堂那裏有電話進來,應該是張正澤。”
“把電話轉過來,讓黃浩元來接電話。”鄧博熙這時已經回到了大使館。
空降部隊的進度令他驚訝,而百濟士兵的戰鬥意誌也讓他沒有想到。事實上,真正的交火隻發生在有限的幾個區域,許多百濟士兵在弄清對手是華夏部隊以後,毫不猶豫的選擇了投降。這使得一個師的空降部隊僅僅用了半個小時就控製了近四分之一的城市,如果不是主幹道上到處遍布的街壘和過多的俘虜拉下了進度,直接打垮兵變部隊也不會是什麽問題。
等到黃遠等人帶著一個連趕跑了包圍大使館的部隊,鄧博熙就帶著使館工作人員和部分尋求避難的百濟官員回到了大使館,這裏設備和人員更多,更有利於掌握情報,積極應對目前的亂局。
唯一讓他憂心的是王直從半小時前就失去了聯係,而張正澤的電話也一直沒有過來,可能存在的核彈危機讓他心裏沉甸甸的。
電話接通了,黃浩元看了看鄧博熙,對著話筒說道:“委員長?”
“叛徒,你的命運將會很悲慘。”張正澤的聲音說道。“現在讓我和鄧大使說話。”
黃浩元表情尷尬的看著鄧博熙,他揮了揮手,示意讓他離開房間。
“張副委員長,我是鄧博熙,你好。”
兩人之間可以說是非常熟悉,張正澤認出了他的聲音,於是繼續說道:“鄧大使,時間緊迫,我就不浪費時間了。我手上有核彈,數目和目標不能告訴你,但我可以告訴你,核彈已經鎖定了貴國的城市。為了我們兩國長久以來的友好關係,也為了避免發生一些不愉快的誤會。我建議你立即下令貴國軍隊停止對我國的入侵行為,尤其是在平壤的部隊必須立即停止軍事行動!”
鄧博熙的心裏猛地一緊,但他很快平靜了下來。
“張副委員長,你用到了很多敏感的詞語,這讓我感到很驚訝,也很不解,所以很難立即答複。但我想你一定是誤會了什麽……”
“你們的士兵正在猛攻我的部下,試圖占領電視台和電台!我不認為這裏麵有什麽誤會。”張正澤語速很快的說道。“我的手已經按在發射鍵上了,鄧大使,你必須立即下令!我完全沒有與貴國為敵的意思,相反,我與貴國政界和軍界有著長久而良好的關係,我希望雙方能夠坐下來好好談談,而不是兵戎相見,更不希望我們之間發生無法彌補的悲劇。”他短暫的停頓了一下,然後說道。“請您立刻下令!”
“張副委員長,請你不要激動。”鄧博熙說道,他隨後對著身邊的武官說道:“馬上聯係指揮官,告訴他們目前的狀況,讓他們暫停行動。”
電話兩端同時沉靜了下來,過了一會兒,武官快步走了回來。
“已經停火了。”
幾乎是同時,張正澤在那邊說道:“鄧大使,非常感謝你,我想我們已經有了一個很好的開始。”
“這隻是暫時的。”鄧博熙回答道。“我國不會接受任何一個國家的武力威脅,哪怕是核威脅。”
“我完全相信貴國的決心,但我認為我們沒有必要、也不至於走到那一步。”張正澤說道,“金太恩同誌因為身體原因已經在幾分鍾前辭去了百濟國防委員會委員長的職務,同時也辭去了他在黨內的其他職務,僅保留次帥軍銜,他同時推薦由我暫時代替他行使所有職權。他的講話將在幾分鍾後通過百濟電視台和廣播電台進行直播。”
“你這是公然反叛。”雖然早已經考慮過這種結果的可能性,但鄧博熙還是感到有些吃驚。“我國不會坐視一個有著長期友好關係的民主國家陷入這種境地……”
“請不要太早下結論,鄧大使。”張正澤打斷了他的話。“金太恩與你們中國並沒有很深的關係,從某種程度來說,他對於你們隻是一個繼承了金正陽血脈的陌生人。他行事草率,不計後果,缺乏必要的資曆和耐心,也缺乏能力和人脈。你應該很清楚他上位後這幾年百濟的情況,也應該清楚這樣下去華夏要麽失去一個可靠的盟友,要麽因為混亂的百濟而被牽扯進更多更大的麻煩中去。但我不同,我和你們黨是老朋友了,我多年來一直和你們黨的許多同誌保持著良好的關係,我在軍方和政界都有著良好的人望,也在各個領域展示過我的能力。隻要你們給予我一定的支持,我一定能帶給你們一個更加可靠,也更開放、自由和強大的盟友。我將向你們全麵開放市場,在更多的領域謀求合作,把百濟從一個隻會要援助的累贅變成一個可以給予你們幫助的盟友。”
“如果你們不介入,或者是轉而支持我,我就能夠用最短的時間控製百濟。這樣的結果是大家都有利,無論是民眾、政府、還是你們,沒有人會因為權力的交替而蒙受損失,這樣不是很好嗎?”他滔滔不絕的說著,人們似乎能夠看到他雄辯的樣子。
鄧博熙沉默了,房間裏陷入了死寂。
“你會怎麽對待金太恩?”公使清了清嗓子,問道。
“他可以流亡到貴國,但一切開支仍然由我國承擔。或者是到他喜歡的任何一個國家,但不能再進入百濟。”
他的話聽上去很合理,也很真誠。
但鄧博熙知道政客的話不能盡信,他們的職業操守就是撒謊。在有足夠好處的時候,一切當然都沒問題,但是一旦情況發生變化,政客的承諾不會比娼妓的忠貞更可靠。
“事情過於重大,我需要向國內匯報。”
“理當如此,請你一定把我的話轉述清楚,我會在發射基地等待你們的答複。”張正澤回答道。“我相信你們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電話剛剛掛掉,陸軍武官孫成友大校就迫不及待的說道:“他在訛詐我們!百濟究竟有沒有核彈都是一個問題!”他用力的揮舞著雙手,加深著自己的語氣。“百濟人一直在虛張聲勢,今晚我們麵對的百濟精銳部隊尚且如此不堪一擊,其他部隊的戰鬥力和戰鬥意誌可想而知,最遲明天或者後麵就我們就能控製百濟全境。到了那個時候,我們再來談後續的問題。”
“星條旗不會坐視我們控製百濟。”大使館參讚反駁道。“最新情報顯示第七艦隊的主要艦隻都已經在幾個小時內陸續離港,星條旗高麗駐軍也已經全麵動員,星條旗軍在霓虹和高麗的所有戰鬥機都已經進入待命狀態。這種情況下,一個火星就會引發另外一次百濟戰爭,我們不應該冒這個險!”
“百濟就算是沒有核彈,遠程和中程導彈是肯定有的,而且數量不小,我們能冒這個險嗎?”公使也這樣說道。
“張正澤不是瘋子,他是一個有著多年從政經驗的政客。他也就是說說而已,他敢對我國發射任何一顆導彈嗎?”孫成友反駁道。“我們不是星條旗,我們對於戰爭犧牲的承受能力遠遠大於他們,對於國家榮譽的維護也遠遠超過他們!哪怕是有一顆導彈落入我國境內,我們也會立即把百濟從地圖上永遠抹掉!”
“你怎麽知道他不敢呢?”參讚繼續說道,“對於這樣輸紅了眼的賭徒,他有什麽做不出來?”
“他發射核彈對他自己有什麽好處?沒有哪個人會容忍他,他將成為全世界的公敵!”
“如果我們不與他合作,他就隻有一條死路了,對於一個死人來說,身後事還有什麽意義?”
鄧博熙聽著他們的爭吵,心中不由得煩躁了起來。
從他的內心來講,他並不願意和張正澤合作。與金太恩的一攬子合作計劃已經進入了實質性階段,協議文本都已經反複校核過,就等著選個合適的日子簽字了。而與張正澤的合作則麵臨著巨大的變數,他一直在反複強調與華夏的盟友關係,這反而讓鄧博熙加深了對他的不信任。如果支持他,對於華夏的國際形象會有什麽影響?星條旗和霓虹會有什麽反應?華夏是不是已經做好了在東亞與星條旗較量的準備?
這些問題將帶來巨大的變數,而變數往往也意味著危險。
但是,如果百濟真的有核彈,而且核彈真的已經瞄準了華夏的城市,這種代價有什麽人能承受嗎?
孫成友的意見是在賭,賭百濟的核武器隻是虛張聲勢,賭張正澤沒有失去理智。
但他作為武官可以賭,鄧博熙作為大使卻不能賭。
“還沒有王直的消息?”他低聲向黃遠問道。
“還沒有,他們可能進入地下設施了,聯係不上。”黃遠的心情也非常沉重,事情開始向失控的方向急速發展,他原以為王直能夠輕鬆的解決一切,但在這一刻,他也開始擔憂起來。
“給我接一條保密線路,我要直接向中央進行匯報。”鄧博熙最後這樣說道。“再次向沈陽軍區通報現在的情況,在中央最終下達命令以前,所有部隊停止行動,鞏固陣地。”
第七十章
黃遠目送著鄧大使走進辦公室。
公使、參讚、陸軍武官在房間的另一側憂心忡忡的議論著,但黃遠卻感到他們有意無意的在避開他。
他忽然有了一種被孤立的感覺,於是對於王直和劉紫苑的擔心越發強烈了起來。
和他們最後一次通訊大約是在半小時以前,那時王直說過:“劉紫苑受傷了。”這讓黃遠開始懷疑自己的決定。
如果隻是王直一個人,也許已經從基地外麵一直殺到基地裏麵了。但這種殺戮也很有可能讓張正澤精神崩潰,直接發射核彈。而王直自己一個人也許會在基地裏迷路,永遠找不到目標。
劉紫苑的傷有多重?王直一直沒有消息會不會是在想辦法替她治傷?
他們能不能趕上阻止張正澤的瘋狂行為?
張正澤究竟敢不敢發射核彈?
正當黃遠一個人胡思亂想時,鄧博熙打開門走了出來。
“那麽快?”黃遠感到非常吃驚,於是像房間裏的其他人一樣圍了上去。
“怎麽樣?”孫成友大校第一個問道。
“主席的回答很幹脆,華夏絕不容忍任何形式的核訛詐。”鄧博熙的聲音透露出複雜的情緒,既像是鬆了一口氣,又像是重新壓上了千鈞重擔。
“絕不容忍?”黃遠注意到了這個很少出現在外交辭令中的詞語。
“對,絕不容忍。”鄧博熙點了點頭,然後說道:“十幾分鍾後我們的空軍將開始對所有已知的百濟導彈發射場進行空襲,海軍和防空導彈部隊也已經開始著手進行攔截準備。”
“就應該這樣!泱泱大國,就應該有這樣的氣勢!”孫成友大校興奮的像個小孩子。“地麵部隊呢?”
“為了麻痹張正澤,在空襲開始前地麵部隊不會展開進攻。”
領事部參讚王柏忽然從門外跑了進來。
“有一條最新消息!”他氣喘籲籲的說道,“總參2部剛剛轉來一條消息,星條旗國務卿剛剛與外交部結束了簡短的磋商,星條旗將支持今晚我國在百濟的一切軍事行動,交換條件是我們要在十分鍾內提供完整而準確的百濟導彈基地坐標,配合星條旗軍對百濟所有遠程導彈基地進行毀滅性的打擊。總參2部要求我們立即把情報發回去匯總。”
“他們也要動手了?”孫成友大校忍不住說道。“難道張正澤也對他們進行了訛詐?”
“時間不多了,孫大校,你馬上把手頭的情報發過去!”
※※※
總控製室裏忽然響起了刺耳的警報聲,燈光也自動切換到紅燈。
“發生了什麽?”張正澤問道。
一名衛士跑到操作台前,大驚失色的回答:“有敵機入境,數量……超過150架!”
“哈哈哈哈!”金太恩大笑了起來,張承赫狠狠地給了他一拳,於是他剛剛止住的鼻血又流了出來。
“你在笑什麽?這也是你的國家!”張正澤大聲的叫道。
“敵機來自什麽方位?”他繼續大聲的叫道,“誰能把警報關掉?”
“大部分來自海上……還有一部分來自霓虹……又有更多的敵機……來自中國境內!”
“瘋了……他們都瘋了!”張正澤跌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語道。
電話響起,張承赫拿起電話,很快便臉色慘白的對父親說道:“金永東打來的……中國軍隊已經恢複行動,電台……已經守不住了。”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不可能!”張正澤臉色變得如同死灰,“我有核彈,我有核彈!他們不敢冒這種險,絕對不敢!”
“哈哈哈哈……”金太恩又笑了起來。“你還不明白嗎?你已經完了,正因為你用核彈威脅他們,才讓他們不得不采取更激烈和直接的方式來對待你。”
半個小時前,他用懦弱的表現和口頭妥協換來了張正澤的輕信。因為時間緊迫,張正澤分別和中國鄧博熙大使、星條旗龍山司令部內澤爾將軍通了電話,聲明百濟已經完成了政權交替。他隱晦的表明了核訛詐的態度,但更多的是在試圖兩麵討好,想要在兩個大國中間左右逢源,謀取利益。但在掛掉電話以後,他卻發現金太恩變得油鹽不進。不管是毒打還是威脅,金太恩隻是冷笑著,咬牙忍受著,一言不發的等待著張正澤的末日。
所以此刻他笑得十分開心,張承赫衝過來給了他當胸一拳,他連同椅子一起摔在地下,但他仍在不停地笑著,甚至笑出了眼淚。
“父親大人,現在怎麽辦?”張承赫驚慌的問道。
“我有核彈,我有核彈!他們不敢,絕對不敢!”張正澤仍在喃喃自語著。
“委員長,委員長!”一名衛士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下兩層發現入侵者!基地守衛部隊已經有近百人死傷,請您馬上轉移!”
“轉移?”張正澤忽然清醒過來,“導彈馬上就要落到頭上了,還轉移什麽?”
“承赫!”他大聲的叫道。
“父親大人?”
“他們一定是以為我們沒這個膽子,我倒想看看他們有沒有這個擔當!”張正澤獰笑著說道。“把核彈設定到10分鍾後自動發射!把視頻傳輸設定好,我要當著他們的麵按下發射鍵!”
“父親,真的要這麽做嗎?”張承赫猶豫了一下,問道:“您不是說過無論什麽情況下都不能真的發射核彈嗎?”
“他們一定會妥協的!一定會!”張正澤重複著,“等到他們妥協了,就把發射取消。”
張承赫開始飛速的進行進行發射設定,另一名衛士開始設定視頻會議,並把對方的話筒接到了揚聲器上。
“可以了。”他迅速的退到鏡頭後麵,張正澤看看兒子,他也點了點頭。
他走到發射台前麵,紅色的發射鍵已經解除鎖定,密碼已經輸入無誤,隻要按下按鈕,導彈就會開始進行預熱,10分鍾後進行自動發射。
張正澤機械的抬起手,輕輕的放到它上麵。
他身後的十幾個屏幕上,正從不同的角度顯示著發射井內蓄勢待發的遠程導彈。
“張正澤先生,請你不要衝動。”熟悉的英語,正是龍山司令部的內澤爾將軍。
“張正澤,你知道這樣做的後果嗎?”有些別扭的百濟語,這是鄧博熙的聲音。
“兩位先生,我想我曾經很真誠的向你們說過,我期待多方共贏的局麵,但你們讓我失望了。”張正澤勉強保持著尊嚴,用平靜、勻速的語氣說道。“我非常失望。”
“我想我們可以談一談。”內澤爾說道。
“等飛機把炸彈投到我腦袋上嗎?”張正澤冷笑道。“不,我的條件已經表述得夠清楚了。”
“隻要你放棄發射核彈,放棄軍事政變,我國可以保證你和你家族的安全。”鄧博熙說道。
“我代表的並不隻是我的家族,而是全體百濟人民。”張正澤回答道。“兩位先生,我按下這個按鈕後,核彈將在10分鍾後自動發射。這是我最後的讓步,也是我留給你們和你們的政府最後考慮的時間。你們可以一直看著這裏,可以看到核彈發射的進度。我也會在這裏等待你們最終的答案,希望這一次你們不要讓我失望。”
他重重的按下按鈕,正中的一個屏幕開始顯示倒計時:“00:09:59:59”。
數字飛快的變化著,張正澤保持著沉默,而那兩端也不約而同的保持了緘默。
房間裏忽然發生了震動,張承赫快步走到門口,不久後又走了回來。
“父親大人,基地上層遭到轟炸,受損嚴重,但並沒有影響到發射能力。”他頓了一下,故意大聲說道,“就算是這裏全被毀了,核彈那邊的自動裝置也能保證發射成功,而且發射井那邊並沒有取消發射的程序。”
“你做得很好。”張正澤回答道。“把金太恩帶出去,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是的,父親大人。”張承赫繞過桌子走向金太恩。
就在這時,房間忽然又開始劇烈的震動起來。
“這是什麽炸彈?這裏可是100米深的地下!上麵都是鋼筋混凝土!”張正澤憤怒的大吼起來。
“不,委員長,好像不是炸彈……”一個衛士驚訝的說道。
控製室的地麵出現了如同蛛網一般的裂紋,隨著震動的不斷發生,這些裂紋變得越來越明顯,很快就變成了無數跳動著的混凝土碎塊。
“天哪!這是什麽?”張承赫忍不住叫了出來。
一隻手臂從碎塊的中心伸了出來,它四下抓著,很快就撕扯出更大的裂縫,然後一個人從裂縫裏鑽了出來。
“王直!”“是他!”中文和英語的驚呼同時從揚聲器裏發出來,但卻淹沒在張正澤一幹人的驚叫中。
“這裏是?主控製室了吧?”王直隨手撥開射向自己的子彈,四處掃視著。
也許是因為金太恩選擇的士兵都是極端終於金氏政權的狂熱者,又或許是因為他們害怕株連和更可怕的後果,王直沒有找到一個願意指引他道路的百濟人。唯一一個願意開口說話的百濟士兵把他引向了更下層的兵營,在那裏再次血腥屠殺以後,王直不得不回到最初進入走廊的地方。
劉紫苑虛弱得昏迷了,她仍然活著,但每過一分鍾都有可能死去。
這讓王直陷入了暴走之中。
他沿著那條劉紫苑指給他看的電纜向前行走,遇牆拆牆,遇樓拆樓。
終於,他到了。
他匆匆掃了一眼屏幕。
很好,一發導彈都沒有發射出去。
那麽,全部殺掉,破壞一切,然後找地方給劉紫苑輸血。
他抓起一把碎石。
張正澤終於從震驚中清醒過來,他張開嘴,但還沒來得及發出第一個音節,一顆混凝土碎塊已經從他的鼻子中間穿過,把他的大腦打成一團漿糊。
幸運的是,他還沒來得及感到任何痛苦。
王直隨手抓起一把椅子。
“混蛋,你想……”金太恩從桌子後麵爬了起來,他存活下來的原因是王直嗅出他的血型正好與劉紫苑相符。
“不!”許多個聲音同時叫了起來。
椅子重重的撞在控製台上,碎成無數的木屑,整個控製台應聲化為廢品。
王直隨手又拿起一張桌子,於是控製台後的服務器也化作了碎片。
遠方的視頻隨之切斷,無數個看到這一幕的官員心髒病發作倒地不起。
但王直並不知道這一點。
“你知道……”金太恩目瞪口呆的看著他,但他的話還沒有說完,王直已經小心的打昏了他。
希望還來得及。
他這樣想著,提著金太恩跳進了地下的裂縫。
第七十一章
十分鍾,600秒。
對於某些人來說,不過是一支煙,發發呆的時間,甚至來不及思考稍微複雜一些的問題。
可對於注意力高度集中的指揮官來說,600秒已經能夠決定一場局部戰爭的勝負,結束成百上千人的生命。
但時間還遠遠不夠。
攻擊機還來不及加油、補充彈藥、重新起飛;防空火力還來不及一一布置到位;戰艦正飛速趕往預定位置,但注定很難就位。
星條旗、華夏、霓虹和高麗所有可用的衛星都被調過來進行監視,百濟上空部署了5架預警機和十幾架無人偵察機,但因為已經是深夜,缺乏地麵人員的情況下很難真正評估第一輪空襲的效果。
百濟人此前千方百計的掩藏了核彈的情報,這讓指揮官們無法判斷空襲是不是已經破壞了核彈的發射裝置。
沒能趕上第一波空襲的近五十架攻擊機受命在百濟上空巡航,一旦有核彈發射的跡象,他們將是進行打擊和反導的第一道陣線,力求把核彈在低速狀態,甚至是在地麵擊毀。
第二道陣線是部署在各地和艦船上的防空導彈,這也是目前經過實戰考驗最可靠的防禦手段。但無論各國怎麽吹捧,防空導彈的攔截率都遠遠不可能達到100%。
第三道陣線是防空炮火,但如果真的到這一步,損失也許不會比核彈落地更小。
人們的目光集中在百濟,集中在視頻信號發來的寧邊東北的那個區域。
等待著那一刻的到來。
※※※
王直對此仍然一無所知,他用最快的速度把劉紫苑從通風管裏挖出來,帶著她和金太恩衝進了基地的醫療室。
這裏早已經遍布傷員,其中大部分是空襲時停留在地下3層以上的軍官和士兵。
因為王直的屠殺太過於到位,沒有留下任何幸存者,以至於反倒沒有人認識他,混亂中也沒有人注意到他的身份可疑。
“趕快給她輸血!她的傷口在大腿上,馬上給她治療!”他把一堆傷兵推開,直接走到了醫生的麵前。
“現在哪還有血漿?”醫生急得頭都大了一圈,不假思索的回答,但他很快醒悟了過來。“你……你不是基地的人,你是誰?”
“抽這個人的血!”王直把金太恩放到他麵前,然後抓過身旁指著自己的槍,把它們擰成了一團麻花。“如果她死了的話,你們全部都活不了!”
“你……怪物!”醫生瞪大了眼睛,但他很快驚訝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委……委員長!!”
委員長?
王直疑惑的低下頭,第一次正眼看到他的俘虜。
胖胖的臉頰,桀驁不馴的表情,西瓜皮一樣別扭的發型,這張臉在平壤的大街上隨處可見。
“金太恩?”他終於也吃驚的叫了起來。
金太恩被醫生賣力的救醒,誤會終於在某種程度上消除,醫生放下手裏的所有工作開始為劉紫苑治療。血源也忽然不再是問題,甚至是還在流血的重傷員都在哭喊著讓醫生抽他的血,“一定要救醒百濟人民的忠實朋友,為了挫敗張正澤反動集團陰謀而受傷的華夏女英雄!”
金太恩的臉色很差,他終於找到一個機會把王直拉到僻靜的地方,告訴他目前的局麵。雖然充滿了對王直的憤怒,但他清楚的知道目前也隻能依靠這個看上去有著超人一樣破壞力的陌生人了。
“你是說,我不但沒有阻止核彈發射,反而讓核彈馬上就要發射了?”王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定是聽錯了吧?
“你還有不到5分鍾時間。”金太恩已經沒有興致再向他解釋,一名軍官把圖紙遞了過來。
“為了保證核彈安全,也為了保證核彈發射成功,三個發射井相互之間離得很遠。最近的一個發射井在基地南邊15公裏的地方。”軍官滿頭大汗的在地圖上解釋著。在建設基地時,誰也沒有想到過破壞會來自內部,他從沒想過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為什麽不告訴外麵,讓他們直接炸毀發射井?”王直問道。“還有,時間已經馬上就到了吧?怎麽會還有5分鍾?”
“你這個混蛋!這還不是因為你!!”金太恩終於忍無可忍的叫了出來。“如果不是你破壞了中控係統,我們怎麽會那麽慘!”
事實上,因為地麵受襲,常規通訊早已經中斷了。在這深入地下近百米的地方,無線信號極其微弱,一切通訊都要通過深埋在地下的電纜,而王直則毀掉了這一切。因為無法與外界聯係,金太恩沒有辦法指揮部隊,也沒辦法平複局麵,更沒辦法讓中國和星條旗停止軍事行動。一想到忠於自己的士兵很可能正在遭受屠殺,他就感到內心一陣陣的絞痛。而核彈萬一真的命中目標,百濟將麵臨的命運也讓他不敢想象。
“因為充分考慮過遭受他國核打擊和戰略轟炸的情況,發射井都深埋在地下數十米的地方,同時還在周邊一百公裏的範圍內建設了幾乎是一摸一樣的四十四個發射井。”軍官盡可能簡單快速的解釋著,但他並不認為還有什麽人能夠改變核彈發射的命運,隻是機械的服從金太恩的命令。“核彈發射前,這些發射井中的遠程、中程導彈將會分幾個批次首先發射,吸引和消耗敵人的攻擊火力,同時也會飛向設定好的目標,消耗敵人的防空力量,核導彈將混雜在第三批導彈中發射。”
“我明白了,把位置用紅筆圈出來,我馬上出發!”王直幹脆的說道。
“每個發射井有兩道閘門,每道閘門有10米厚,全部是特種鋼焊製的蜂窩結構,最外層還掩蓋了近5米厚的土層,能夠有效的吸收和分散外部衝擊。”軍官像看白癡一樣看著王直。“失去控製的情況下,隻要進入發射程序,檢修通道就會完全封死,隻有井口打開的那幾分鍾可以從正上方進去。”
他頓了一下,繼續說道:“不說我們還困在這裏,就算外麵有人,從井口下到發射場也要幾分鍾,根本來不及。”
“別說廢話!”王直和金太恩不約而同的暴喝道。
軍官飛速的在基地全圖上標出了三個核彈發射井的位置,算上基地,形成一個邊長超過80公裏的不規則的四邊形。
“井口打開以後有多大?”王直把地圖一把抓了過來。
“這個……直徑至少有十米。”
眼前一花,王直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委員長……他……他是什麽人?”軍官終於忍不住問道。
“我不知道。華夏人……或許吧?希望他是一個華夏人,那樣我們以後的日子會好過一些。”
王直火力全開,極速在通風道內穿行著,一切擋住他的東西都化為烏有。牆壁、梁柱、電纜、葉扇、各式各樣的設備和機器在他身後崩裂、破碎、起火、爆炸,電弧火光和煙塵在通風道內彌漫,但他已經沒有多餘的精力去管基地會不會垮掉,裏麵的人會不會悶死這種問題了。
他一麵飛快的移動著,一麵回憶著劉紫苑在昏迷前為了保持清醒而說的話。
“……核導彈不過是裝了核彈頭的火箭而已,同樣是由戰鬥部件、控製部件和動力部件構成。你的任務是破壞,所以沒必要知道那些詳細的東西,你隻需要知道,盡量破壞火箭的中、下部就行了。如果火箭還在發射井裏,隻要擋住發射井口,或者是破壞掉發射架就能讓火箭無法升空。說到底,越是精密的東西,就越害怕暴力破壞……”
他很難不想起那張倔強而又美麗的臉,很難不想起她緊緊貼在他身後時的那種感覺。
真該死!為什麽沒注意到那個倒數計時的屏幕?誰想得到發射核彈還能預定時間?
如果讓核彈發射出去,自己的這一番努力就成了笑話,甚至是無法抹去的罪責;而劉紫苑的忍耐和犧牲也將變得微不足道,無人理會。
如果她死了的話……
王直猛地用力,在混凝土牆壁上蹬出一個大坑,直接跳出豎井。
清新的空氣撲麵而來,王直用雙手護著頭臉,衝破瓦礫堆,高高的跳出來。他在夜空裏辨認了一下方位,剛一落地就飛速向南方衝去。
四周數十公裏外的天空中,加速上升的火箭正在化作漫天火雨。
戰機呼嘯而過。
“已經確認,11個目標全部摧毀!沒有引發核爆炸。”
從瀛台到白宮,從帝都到東京,從海麵到陸地,從地下到空中,無數知情人在這一刻興奮的喊叫著,舉著拳鼓著掌,放下矜持擁抱在一起。
百濟廣袤土地的黑暗中,更多發射井正在緩緩打開。
第七十二章
推進器中噴出的火焰在深藍色的夜空中一直延伸到幾十米外,看上去格外絢爛美麗,但這對於近在咫尺的飛行員來說卻無異於死神的焰火。
“這值得嗎?”他閉上了眼睛,不去想這個問題,一隻手緊緊握住妻兒的照片,而另一隻手則牢牢的握住了操縱杆。
※※※
發現第二組16枚導彈時,所有的指揮中心和辦公室都變得死寂。
這種伎倆對於中國和星條旗來說本不該是問題,任何一方龐大的空中力量都能夠獨立應對這種數量級的目標。
但偏偏是在這樣一個夜晚,在這樣一個時間。參與第一波攻擊的戰機已經返回,正在降落,補充燃料和彈藥;參與第二波攻擊的戰機剛剛結束戰鬥,彈藥不足。因為親眼目睹張正澤等人從設定發射到死亡的整個過程,中國和星條旗的指揮官們都隻考慮了一次攻擊的可能性,沒有人想到百濟這樣一個弱國的工程師們會想出這樣一個讓人啼笑皆非的辦法。
16枚導彈中隻有9枚被成功擊毀,發射完機載導彈的飛行員們眼睜睜的看著火箭升上高空,開始調整飛行軌道。
誰也不知道這7枚導彈中會不會混著一枚核彈,但他們已經無能為力。
導彈的軌跡在空中清晰可見,可以預見的是,它們將會飛向某座大城市,要麽在空中被擊毀,要麽落到地上,殺死數以百計,或者是數以十萬計的平民。
導彈飛行的時間不會超過10分鍾,如果目標是首爾的話,也許隻需要2、3分鍾。
能不能用防空導彈把它們攔下來?這誰也不敢打包票。
人們心情沉重的看著那些美麗的殺人焰火在空中劃出令人驚心動魄的弧線,再也沒有人願意說話,隻有指揮官們在用沉重的語氣命令防空導彈預熱,命令技術人員計算軌道。
導彈的飛行軌跡很快便完成了修正,兩枚飛往西南方的華夏海岸線,兩發枚向東方,而其餘三枚則直接往南飛去。
江海、東京、首爾。
目標並不難猜,張正澤一定是瞄準了人口最多的城市。
星條旗飛行員鬆了一口氣,隻要目標不是衝繩或者夏威夷,在大部分戰機和艦隻已經撤離的情況下,傷亡將在可以接受的範圍內。至於盟國的人民,隻能祈求上天的護佑了。
但華夏戰鬥機卻毅然決然的迎了上去。
自從超音速飛機問世以來,空中對決已經基本上拋棄了機炮對射的方式。
以數百公裏的時速衝向一個以同樣速度飛行並且不停變換方位的目標,再用機炮把它擊落,這就像是讓牛仔去套住一列呼嘯而來的火車。
同樣的,超音速戰鬥機也早已過了用機炮掃射地麵的時代。
“他們瘋了!”星條旗空軍編隊長大聲的說道。這種做法隻能證明一件事,他們想用飛機把還沒有完全加速的導彈直接撞下來。
天空瞬間變得如同白晝一樣明亮,然後又是一次耀眼的閃亮。巨大的爆炸聲一直傳到近百裏以外,火箭燃料倉爆炸後形成的璀璨火花再度出現,像極光一樣鋪滿整個天空,然後迅速墜入無邊的黑暗之中。
星條旗戰鬥機編隊從火光下掠過。
“他們成功跳傘了嗎?”一個聲音大聲的問著。“有人看到了嗎?”
“願主看護他們的靈魂。”編隊長的聲音回答說,聽上去沙啞而黯然。“已經沒有我們能做的事情了,全員返回母艦。”
在他們身後,剩下的五枚導彈仍在拖著長長的焰火飛向遠方。
※※※
王直正拚盡全力向最後一個地點跑去。
破壞第一枚核彈對他來說非常輕鬆,發射井剛剛打開一條縫他就跳了下去。在巨大的轟鳴聲中,他打斷了發射架上的一根主要支柱,強大的衝力讓導彈在發射架上搖擺起來。於是他又狠狠的對著火箭中部踹了下去。導彈像塑料玩具一樣從中間折斷,向另一側倒下。火箭燃料飛濺出來,爆炸和烈焰瞬間充滿了整個空間。
王直借著爆炸的衝擊波躍上井口,這時發射井蓋還隻僅僅打開了三分之一。
他迅速趕往第二個井口。
井蓋已經完全打開,於是他毫不猶豫的跳了進去。
他帶著巨大的衝力從上方撞上火箭,火箭在發射架上晃動了一下,哀鳴著斷裂成幾截。王直沒法控製自己的身體,直接墜落到燃料倉旁邊,接連發生的爆炸帶著驚人的衝力把他狠狠砸向側麵,在厚厚的混凝土牆麵上撞得頭破血流。高溫灼燒著他的身體,他的衣物和隨身物品在一瞬間化為烏有,身上的須發也燃燒了起來。他掙紮著從仍在不斷爆炸的發射井底部跳出來,落地時又摔了一跤。
他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像是在沸騰、蒸發,肌肉和神經像是已經熟透了,軟軟的沒辦法用上力。
果然,還是沒辦法完全免疫高溫和爆炸嗎?
他順勢倒在地下,大口大口的喘息著,等待著身體的自我修複。
我已經盡力了,剩下的那枚說不定是射向霓虹的,為什麽我要毀了它?
而且,也已經來不及了。
他看著天空。
一架繪著八一標記的戰鬥機就這樣在他眼前撞上火箭。
他猛地坐了起來。
漫天火雨就像是都在向他砸過來,那一刹那的光華灼痛了他的雙眼,讓他無法呼吸。
值得嗎?
他忍不住這麽想。
那並不是核彈呀!就算是在這裏攔不下來,不是還有防空導彈嗎?
可那些人並不知道。
另一個聲音在心底說著。
他們不知道那是不是核彈,他們不知道防空導彈能不能把核彈攔下來。就為了害怕那個有可能出現的萬一,他們甘願這麽死去。
可是……
他不知不覺的握緊了拳頭。
就像那些死在長津湖、死在上甘嶺、死在不知名山間小路上的前輩們,他們知道自己很可能活不下來。不,他們根本就知道自己會死在百濟。可是他們仍然咬牙堅持戰鬥,直到最後一刻到來。
你真的盡力了嗎?
王直站了起來,光溜溜的身上滿是血泡、裂口和燒傷,但他感到自己又有了力氣。
我不會死,就連那些普通人都不怕死,我這個不會死的人又怕什麽?
腳下又是一陣劇烈的爆炸,他再次跌倒,但他再站起來時,已經開始向第三個井口跑去。
一定要趕上!
我是這個世界唯一的超人,我一定能趕上!!
※※※
“王直還是沒有消息?”鄧博熙大聲的問道。他的雙眼含著熱淚,任何一個有良心的華夏人看到剛才那種景象都不可能還平靜得下來。
“還沒有。”黃遠痛苦的回答。
這種無力和沉痛讓他想要發狂,但他什麽也做不到,他沒辦法不去想自己的錯誤判斷可能造成的後果,更沒辦法不去想王直幹出來的事情。
是的,就算沒有王直,華夏也不可能與張正澤妥協,但畢竟還有一些希望。張正澤未必真的有勇氣發射核彈,或許金太恩能夠扭轉局勢,取消發射或者讓核彈自毀。
但王直的行為徹底毀了這一切。
兩位優秀的飛行員犧牲了,這並不意味著結束。
如果還有第三波呢?
補充好燃料彈藥的戰鬥機正在起飛,但還來得及嗎?
“黃遠!”孫成友大校忽然高聲叫道。
“是!”他下意識的答道。
“是總參2部的首長,他想和你通電話。”
“是!”黃遠走了過去。
“黃遠?”
“是的,首長,我是黃遠。”
“我聽說你小組裏的王直在幾小時前潛入了發射基地?”
“是的,首長。但我們之間的通訊已經中斷了2個多小時。”
“我聽說了一些關於他的事情,也看到了他殺死張正澤的視頻。你認為他現在會在做什麽?”
“我不知道。”黃遠黯然的回答。“我一直以為自己很了解他,但我現在發現自己錯了。”
“如果他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他會全力去補救嗎?”
黃遠感到非常疑惑。
“已經確認還有第三波導彈潮,數量遠遠超過前麵兩撥。新的戰鬥機編隊還有3分鍾才能到達發射場上空,那時候導彈已經進入軌道,隻能靠防空導彈去攔截了。我們還有一些戰鬥機在那裏,但犧牲兩個人已經足夠了,我們不希望把他們全部白白葬送在那裏。”
“首長?”黃遠有些莫名奇妙,我能做什麽?為什麽要和我說這些?
“我給你看一段衛星圖像。”電話那邊繼續說著。“112秒以前,在發射基地南方15公裏處發生了原因不明的劇烈爆炸,技術人員初步判斷應該是一個發射井內發生了燃爆事故。”
“首長……”黃遠轉頭看著屏幕上新出現的圖像,忽然想到了一種可能性,血液一下子湧上了頭,讓他說不出話來。
“45秒以前,在這個發射井以東11公裏處,另外一個發射井又發生了同樣的爆炸。”電話裏的聲音顯得很慎重。“已經能夠排除發生事故的可能性,但我們想確認一下。”
黃遠可以聽到自己的心在咚咚咚咚的劇烈跳動著。
“如果王直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他會全力去補救嗎?他有沒有能力在幾十秒內連續破壞兩個發射井?我們能夠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能力和判斷上嗎?他會不會隻是隨意破壞了兩個個發射井?我們還需不需要繼續犧牲我們優秀、忠誠的飛行員?”
黃遠張口想要回答,但他又猶豫了。
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
“首長,如果您是在問我的意見,我相信我的組員,我相信他有能力,也一定可以化解這次危機。他不是萬能的,也會犯錯誤,但我相信他一定能解決掉所有核彈,而且正在這麽做!”他的聲音越說越大,最後幾乎是吼了出來。“我用自己的腦袋擔保!”
電話那邊停頓了一下,然後黃遠聽到了低沉的聲音:“通知飛行編隊,讓他們回來。那些不是核彈,隻是常規導彈。”
“首長?”黃遠問道。
“你擔不起這個責任,如果真的有核彈漏網,你的腦袋不夠格。”聲音好像忽然蒼老了很多。“但我願意冒這個險,我希望……我相信他一定能做到。”
電話被掛掉。
黃遠呆呆的拿著電話,很久都沒有放下。
第七十三章
最後一枚核彈還沒有被破壞掉,它正逐漸調整航向,最終和其他五枚導彈一起向著東南方向飛去。
江海。
王直長籲了一口氣,用力抓住火箭的尾翼,用僅存的力量頂著烈風向火箭上方爬去。
如果手邊有個人就好了。
他自然而然的想到,就像是幹了一整天農活的漢子忽然想要喝一杯酒。甚至連他自己也沒有察覺到,這種把陌生人完全視為食物的態度已經變得越來越淡然。
第二次爆炸所受的傷仍然嚴重的影響到他的行動,當他拚盡全力跑完27公裏的路程時,火箭已經升空數十米。他用盡全力向上躍去,但這個平日裏最簡單不過的動作卻耗去了他幾乎所有的力量。
他咬牙抓住一塊突起物,這時候火箭忽然開始加速,這讓他急速向下滑落。他用雙手在火箭表麵慌亂的尋找著可以借力的物體,最終抓住了尾翼,於是便用盡全身力氣,死死的蜷縮在上麵。
推進器噴出的高溫開始灼燒他的雙腿,但他已經沒有更多的力氣向上攀爬。
“我X!”他吐了一口唾沫,盡力把腿向上卷曲。
幹!等著看看吧,如果不是華夏方向,我管他去死。
王直對高麗人和霓虹人都沒什麽好感,這讓他反倒隱隱的有種期盼。
可事情卻往往不會如人所願。
導彈向右側的海麵飛去,這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結果,但他又有些慶幸。
還好我拚了一把。
他不無自得的想到,無數個家庭將因為他的這次努力而得救。
可他們會知道嗎?是我,超級英雄王直拯救了他們!
王直在腦海中回憶著那些大團圓的英雄電影,忽然想起,造成這種局麵的元凶似乎也是自己。
這讓他有些索然無味。
進入預定航向後,火箭的速度再次加快,但這一次王直沒有再失手。他休息了片刻,開始嚐試著向火箭上方爬去。
火箭表麵的氣流力量越來越大,好幾次王直幾乎要跌落下去,但他的傷勢漸漸好轉,終於有了更多的力量。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於爬到了急速飛行的火箭上方。
這種感覺與平日裏決然不同,不遠處華夏大陸墨綠色的廣袤大地看上去虛幻得像一幅圖畫,黑藍色的大海散發著晶瑩剔透的光芒,月球在遙遠的地方露出大半個身子,靜靜的懸浮在虛無之中。沒有陽光,但卻像是溫暖的春日午後。
王直深吸了一口氣,左手用力抓住一個突起,右手狠狠地砸在火箭表麵。
合金外殼微微的凹下去一個坑,王直四下看看,卻沒有任何能夠撕扯或者拆下的物體,於是他隻好繼續鍥而不舍的一次次敲打著那個地方。終於,金屬開始疲勞、變形,最終裂開一條足以伸進手指的縫隙。
這個著力點讓王直有了十倍的力量,他很快便在火箭表麵造成了一大片金屬廢料。火箭發出奇怪的聲響,開始毫無規律的旋轉起來,但仍在向著眼前那片大陸飛去。
操你X!這都行?
王直感到有些頭暈,他繼續在那個破口裏撕扯著能夠抓到的任何一個東西,然後隨手扔到外麵。
終於,火箭再也不能維持平衡,徹底翻滾起來,很快在風力和自身重力的作用下解體,斷裂成大小不一的碎塊。泄漏的燃料在空中飛濺,少量被點燃,在高空綻放出美麗的火花,但很快就被遠遠拋在後麵。
王直心情暢快無比,他哈哈大笑著,鬆開雙手,任自己與那些碎片一起向下墜落。
他在空中看著那片土地,心中充滿了成就感和自豪。
好吧,就算是我犯的錯誤,但我還是輕輕鬆鬆就搞定了。
看你們還有什麽話說。
我是一個英雄,一個英雄……
好累。
他閉上了眼睛。
希望著陸的地方是海麵……
“媽媽!”機艙裏,大部分旅客都已經睡著了,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卻還在拿著自己的望遠鏡到處看,黑暗中能看到的東西不多,但他是第一次坐這樣的國際航班,興奮得睡不著覺。
“媽媽!”他再次大聲的尖叫起來。
“你這個死孩子!”他的母親有些尷尬的看著周圍被吵醒的旅客。“快點睡覺!還有十幾個小時呢!”
“那邊剛剛飛過去一個**的人!”男孩興奮的說。“是個男的!”
機艙裏爆發了一陣無法遏製的狂笑。
※※※
“敬禮!”數千隻帶著白手套的手整齊的揮動起來,給人一種壯麗的感覺。
激昂的國歌聲中,國旗緩緩的,卻又堅定不移的迎著朝陽升起,漸漸在天安門廣場的晨風中完全展開,讓人心潮澎湃。
“禮畢!”
偌大的廣場上,密密麻麻排列了十幾個方陣,上千人卻沒有發出一點點聲音。
一個人們熟悉的身影慢慢走到主席台上,站到了話筒前麵。
王直站在主席台正前方的方陣裏,感到很不自在。他轉頭看看左右,人們都站得筆直。黃遠眼裏滿是狂熱,岑小京則激動得快要哭了。
“各位同誌,我代表政府,向以下人員頒布嘉獎令。表彰他們在祖國危難時,不顧個人安危,英勇作戰,頑強拚搏,克服困難,為黨,為國家,為人民做出的巨大貢獻。”
“沈陽軍區21145部隊!”
一個六十多歲的將官快步走出隊列,小跑到主席台上。
“你部在平壤事變中……”領導人中氣十足的說著。
王直轉頭看著站在主席台側麵一身元帥軍服的金太恩,忽然有些恍然。
平壤事變?這就是官方對於那次事件的說法嗎?華夏在那之後第一次設立了海外軍事基地,第一次完全掌握了另外一個國家的命運。
一個月前的那次核彈危機真的發生過嗎?那些在導彈襲擊中無辜死去的人們,他們會安息嗎?
為什麽這一切現在看上去會如此的不真實,就像是一個夢?
“……王直上校?”領導人的聲音在廣場上回**著。
黃遠拉了他一下,他終於回過神來。
“到你啦,快點上去!”他小聲的說道。
王直終於開始感到緊張,他快步走出人群,以不規則的軍姿跑上主席台。
“王直上校,感謝你在導彈失控事件中臨危不亂,處置得當,避免了更嚴重的後果。你以一人之力扭轉了整個局勢,也拯救了許多人,我代表黨中央、代表政府、代表全國人民感謝你。”領導人向他伸出手,王直感到口幹舌燥,無數雙眼睛在背後看著他。
“您過獎了,這是我應該做的。”他雙手迎了上去,和領導人握在一起。
“你為國家和人民做了很多,但因為某種原因,我們無法公諸於眾,隻能用這種方法彌補。”領導人避開話筒低聲的說道,他轉身從助理的托盤裏拿起一枚金色的勳章。“這是共和國特別金章,建國以來隻有毛、周兩位同誌獲得過,這是第三枚,希望你能接受。也希望你能再接再厲,為國家和人民立下更大的功績。”
“我……”王直大腦中一片空白。毛?周?我能和他們那樣的偉人比肩?
領導人把金章佩在他胸前,拉著他轉身麵對人群。
“我們這個時代的驕傲,華夏的驕傲,特級戰鬥英雄——王直!”他把王直的手高高舉起,大聲說道。
雷鳴一般的掌聲猛然響起,激**到天際,久久都未平息。
一切如同夢幻,讓王直終於忍不住流出淚來。
爸,媽,你們如果能看到這一幕……那該有多好。
王直腳步虛浮,踉踉蹌蹌的走回方陣,所有人都一邊鼓掌一邊微笑目視著他,這讓他既感到榮耀,又感到窘迫。
“大英雄,歡迎你回來。”他聽到一個聲音輕輕的說。
岑小京扶著劉紫苑站在他麵前,一個抹著眼淚,另一個卻是燦爛的微笑著。
“你……出院了?”
母狐狸笑著點了點頭。
“恭喜你。”她很自然的伸出手。
王直握住她溫暖柔滑的手,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麽。
※※※
“歡迎光臨!”美幸習慣性的微笑著,“您想來點什麽?”
“一杯威士忌就好。”客人微笑著說道。
“您的華夏語真不錯。”美幸有些驚訝的說道,轉身去酒架上取酒。
“是嗎?謝謝你的誇獎。”他隨意的四處打量著,天還沒有黑,但酒吧裏已經看不到空桌子了。“我的朋友都說我是華夏通,但我其實是第一次踏上這片神奇的土地。”
“是嗎?”美幸把酒遞過去,“那可真看不出來,您一點口音都沒有。”
“美麗的女士,這可是對我最好的褒獎了。”他伸出右手。“托尼·巴爾魯斯,我來自星條旗。”
美幸輕輕和他握了一下,“你好,巴爾魯斯先生,我叫蘇美幸,是這家小酒吧的老板。”
巴爾魯斯做了一個誇張的驚訝表情,美幸笑了起來。
“那麽,您是來公幹的?”
“可以這麽說,不過我主要還是來實地看看這裏的人和物。”巴爾魯斯拿起酒杯,輕輕的把玩著。“這塊土地太神奇了,孕育出了許多獨特而優秀的人,我想要近距離接觸他們,了解和體會他那種獨特的內涵。”
他抬起酒杯,向美幸虛敬了一下。“當然,還有您這樣美麗的女士。”
第四卷 進退兩難
第七十四章
“長官,您這樣讓我們很為難!”一個生意人模樣的華夏人幫巴爾魯斯接過提包和外衣,有些抱怨的說。“那裏全部都是各國的間諜,您這樣貿貿然進去,我們很難保證您的安全。”
“我隻是想近距離看看那個讓超人動心的女人。”
“那您覺得如何?”
“和你的報告一樣。聰明但是沒什麽智慧,不算特別漂亮,但很耐看,會討客人喜歡,但又不世故。她隻是一個合格的酒吧老板娘而已。”巴爾魯斯坐到辦公桌前,戴上眼鏡開始仔細閱讀那些情報。
“這是他家族的病理資料,這並不容易。您知道嗎?華夏並沒有建立完整的病理檔案,我們想了很多辦法才弄到這些東西。他的父親、母親和關係較近的直係親屬的體檢資料都在裏麵了,王直本人14年前的體檢報告也在裏麵。”
“這裏麵沒有我們需要的東西。”巴爾魯斯把情報放在一邊。“其他方麵進行得何如?”
“我們已經獲得了一些他的皮屑和頭發樣本,但是測試結果和普通人並沒有很大的區別。或許送回國會有不同的結果,這裏的設備太有限了。”中年人繼續說道。“血樣方麵還沒有什麽頭緒,我們還沒有想到什麽可行的辦法。”
“中國那邊一定會有更完備的資料,以他們的關係,說不定會有他的血樣,可以從那邊著手。”
“我正要向您匯報,中國國安部在甘肅省的基地最近忽然調用了將近20台處於我們嚴密監控下的龍芯主機,我們猜測應該是用於超大規模的數據分析。也就是說,他們很可能正在分析王直的DNA結構。”
巴爾魯斯猛地站了起來:“想辦法加強那邊的力量,一定要盡快搞清楚他們在做什麽。如果真的和王直有關,哪怕是犧牲一些人員也要盜取並破壞他們的研究。一個王直都已經太多了,不能容許中國繼續在這個方麵超越我們!”
“明白了,我會馬上安排。”
“他的養老院和血魔小組呢?”巴爾魯斯開始在房間裏走動起來。
“不太樂觀。”中年人回答說。“那家養老院過去一個多月都沒有招收過新職員,也沒有招收新客人。我們在護理工人裏收買了一個人,但她平時很難接觸到王直。那家養老院裏至少有五個人可以確認是中國國安部的特工,這種沒有經過任何訓練的外圍人員很難有什麽作為。至於江海國安局那邊,我們的內線已經混進了血魔小組的後勤單位,不過王直這一個月幾乎沒有在那裏出現過。”
“讓那個護理工人想辦法成為清潔工。任何有可能帶有王直體液的垃圾都是我們的目標!”巴爾魯斯走到窗戶前麵,一邊思索一邊繼續說道。“想辦法發展更多的人,經費不是問題,要多少有多少。但有一點必須注意,絕對不能驚動王直,更不能讓他對我們產生敵意。”
“明白了。”中年人點了點頭,然後又問道:“您想找個機會和王直當麵接觸一下嗎?”
“不。”巴爾魯斯搖了搖頭,“他正處於和中國政府的蜜月期,我可不想在這個時候浪費精神,白白地把自己放到他的對立麵。我們要做的事情是收集情報,摸清他的底細,耐心等待機會。這是一條大魚,你明白嗎?一定要等到他真正咬上餌的時候才能收杆。如果沒有確實的把握,我寧願花上十年時間來等這樣一個機會。”
“但其他國家不會這麽有耐心,他們一定會有所行動。”
“那讓我們拭目以待吧。”巴爾魯斯冷笑著說道。“讓他們去碰個頭破血流,我們的機會也許在那時就會出現了。”
※※※
帝都,瀛台,一次特殊的會議正在召開。
黃正鴻在發言台上介紹著手邊所掌握的王直的情報,在他身後的大屏幕上,從幾個不同的角度反複播放著王直獲得獎章,麵對人們讚許時激動、複雜的表情。
“……各位領導,這就是目前我們所掌握的情報。如果還有疑問的話,請直接提出來,我將盡量進行解答。”他小心的結束了自己的發言,收拾東西坐到了列席人員的席位上。
領導人仔細觀察著參會人員的表情,道:“同誌們,我想你們都已經完全了解了王直的能力,也完全明白王直對於我國,對於世界格局的影響力。這是我們的一次機遇,但也有很大的風險。對於王直應該怎樣使用,我想已經不能再猶豫下去了,必須在今天的會上定下一個基調。最後,我要提醒大家,星條旗已經通過外交途徑向我國遞交了正式照會,再一次重申了他們的立場:他們將把王直視為我國戰略核武器中最為重要的部分,一旦發現王直出現在星條旗及其盟友的土地上,將視為我國對他們使用了核武器,星條旗必將采取必要的軍事手段予以還擊。”
“這是一種訛詐,王直永遠不可能被西方諸國公諸於眾,在這種情況下,星條旗不可能因為王直的問題對我國首先發動進攻。”說話的是一個身材矮小的老者,如果黃遠在場,就會聽出他就是那天和自己通電話的總參2部的首長。
“古老,您讚同對王直的能力進行廣泛的利用?”領導人問道。
“當然!”古老毫不猶豫的說道。“星條旗的態度正好表明了他的價值,在目前的國際形勢下,用好王直能夠讓我國在一些領域取得前所未有的利益。”
“但這樣做也有可能招來西方各國的聯合抵製,我們將在各個層麵遭遇他們的阻擊,這種損失不是一個王直能夠取代的。”另一個有些發福的老人反駁道,“從這個角度出發,我認為立即借用王直的力量與他們進行談判,謀取更多政治、經濟和技術領域的讓步才是正題!比如說,可以讓他們縮減對台軍售,或者是在南海問題上作出讓步。我們甚至可以每一年都就王直的問題進行廣泛的外交磋商,靈活的謀取更多的利益!”
“真可笑。”古老毫不留情的說道。“明明能夠直接用武力獲取,卻又要走回外交談判的老路上,你這是右傾投降主義。張柏江,這些年,我們在談判桌上失去的東西還不夠多嗎?你的想法要到什麽時候才能適應現實的要求?”
“你的思想才不合時宜。”被稱為張柏江的老者憤怒的回答。“你們總參的這些人,總是叫囂著韜光養晦應該結束,大國應當承當更大的國際責任。現在的國際形勢能夠讓你們這麽做嗎?”
“怎麽不能?”古老反駁道。“如果不是我們的堅持,航母編隊現在還隻會停留在紙麵上,這樣的話我們在南海失去的將會更多!”
“笑話。為了建立航母編隊,我們承擔了多大的壓力?進行了多少次談判?又做出了多少讓步?正是因為航母編隊在南海的出現,東南亞國家越發倒向星條旗,你知道……”
“兩位,讓我們走回正題好嗎?”領導人有些頭疼的說。隨著他們的爭論,其他人也開始激烈的爭執起來。這種爭論已經不是第一次出現了,事實上,從二十一世界的第一個年頭開始,軍方的這種鷹派思潮就已經廣泛出現了。隨著華夏國家實力的不斷增強,這種思潮的呼聲也越來越大,甚至開始在主流媒體上出現。
《我們應當承擔怎樣的大國責任?》
這篇造成了重大影響的文章的主要執筆人之一正是眼前的軍方大佬古青山,這也讓他迅速擁有了一大批少壯派的支持者,隨後開始在公開場合多次表明這種態度。即華夏應當結束躲在露西亞背後,韜光養晦、和平崛起的發展道路,主動承擔更多的國際責任。尤其是在亞洲更應當表現出大國的氣度,獲得應有的國際地位。這種思想引起了星條旗、霓虹等國的強烈不滿和抗議,但卻很好的迎合了當前普通國民,尤其是年輕一代的想法,漸漸形成了一股巨大的無法忽視的政治力量。
“張柏江的想法根本不可行。如果王直對於這種把他當做談判砝碼的做法感到不滿,進而失去對我們的信任,轉向他國,我們將蒙受雙重打擊!”
“把他放出去到處咬人就能得到他的信任嗎?別忘了,在大多數領域我們並不比西方國家更有優勢,他們甚至能給出更誘人的條件。他們一定會不予餘力的分化、瓦解我們之間的關係,拉攏和收買王直。在國內我們還能進行有效的預防和控製,他也不容易接觸到這些東西。到了國外,當他麵對更多的選擇和**時,你能保證他每一次完成任務以後都願意回來嗎?”
“你這是陰謀論,照你這麽想,我們的愛國主義教育還有什麽用?我們就沒有真正的愛國者嗎?”
“每年跑出去就不再回來的人才還少嗎?把希望寄托在一個人的高尚情操上,還不如實實濟濟的謀取一些看得到的東西。”
“等到他真的離開華夏,你爭取到的那些東西也不可能保得住!”
眼看兩人又要開始另一場辯論,一位長者開口說道:“你們倆都不要激動。”
“陳老。”他們不得不停了下來。
“你們說的都沒有錯,說到底,他是一個人而不是一件武器。”老人繼續說道。“隻要是人,就有情感和思想,就會發生變化。他可能對國家有愛,但也可能會產生恨意。我們不用他,他或許會感到被冷落,心懷不滿;我們用了他,也難保他不認為這是把他當成工具,最終和我們決裂。在有著無數敵人虎視眈眈的情況下,我們不可能永遠讓他滿意,更不可能控製他的思想。唉,我寧願從來沒有過這樣一個人。”
“我們現在麵臨的正是兩難的選擇。”領導人接口說道“因為沒有辦法形成製衡,王直的態度將直接影響到我們的對外政策。這也是不得不召開這個會議的原因。”
“利用王直達成外交協議絕不可行。”古青山固執的說道。“因為我們沒有辦法約束王直的行為。如果某一天他忽然想去華盛頓看看白宮和林肯紀念堂,難道我們還能夠拿出外交協議讓他以大局為重?國安部目前還能夠成功的引導王直的情緒,但也隻是引導,而不是指揮。從目前的經驗來看,我們能夠請求他做一些他覺得有意思,能夠帶來成就感的事情,但卻不可能讓他不做他想做的事情。當他感到束縛和壓抑時,往往不會按照計劃行事,事情很可能會完全失控。從一點來說,張柏江的思路從一開始就行不通。”
會議室裏變得沉默,然而身著軍服的將官們表露出了明顯的讚同。
“王直剛剛獲得了如此的讚許和榮譽,他一定正期待著做出更大的貢獻。我想,沒有人能夠忽視這一點。”古青山環視著四周,繼續說道。“不管他未來會變成什麽樣——這的確是我們無法保證的——但我們至少可以在現階段獲得一些實實際際的利益。我們也能夠讓他在執行任務的過程中對國家和政府產生更多的認同感和成就感,形成更多的人際關係,引導他往我們期望的方向發展。這一點非常重要,我認為國安部此前做的就很好,應當在這個方麵給出更多的資源,繼續進行努力。”
“當然,王直已經完全暴露在世界麵前,我們所麵臨的問題和壓力一定會比原來更多,但我認為籌碼也更多了。我們擁有了世界上獨一無二的超級武器,能夠精確、隱蔽、主動的打擊世界上的任何目標,破壞力超乎想象而又不像核武器那樣有著諸多不良後果。如果要談,應該站在這個立場態度強硬的去談,而不是弄些條條框框束住自己的手腳。”古青山的思路越來越順暢,聲音也越來越中氣十足。“我的意見就是這樣。”
領導人等待了一會兒,看到沒有人發言,於是問道:“各位同誌,還有其他意見嗎?”
張柏江臉色通紅的想站起來,但陳老對著他緩緩的搖了搖頭。
“好吧,暫時就按這個思路進行各方麵的工作吧。總參和國安部要盡快拿出詳細的計劃來,王直的每一次任務前後都要拿書麵的東西到我這裏來;外交部要隨時做好應對突發事件的準備。”領導人隨即總結道。
古青山大踏步走出會議室,身材矮小的他此時卻給人一種霸氣十足的感覺。
黃正澤收拾好東西,默默的行了一個軍禮,與其他軍人一起跟在他身後走了出去。
等到沒有其他的人的時候,張柏江終於又開了口:“首長,這樣下去不行啊!軍方的左傾勢力越來越龐大了,王直的出現毫無疑問會進一步增強他們的力量,這樣下去,我擔心總有一天會犯根本路線上的錯誤,把華夏變成一個軍國主義國家。”
“我明白你的擔憂。”領導人看著閉目養神的陳老,回答道:“我們不會任由他們這樣把國家一步步帶往錯誤的方向,我們已經有過足夠多的教訓,付出過太多的代價了。”
第七十五章
“幹杯!”紅色的酒液從杯子裏濺出來,看上去就像是從喉管中噴出的血。
王直徹底成了局外人,在一旁冷眼看著李瑤堯和小京拚酒;看著一開始推脫說不會喝酒的神婆不動聲色的幹掉一瓶紅酒,伸手又拿酒;看著偷喝了幾杯以後的蘿莉站在凳子上唱歌;還有喝了點酒以後越發顯得嬌媚的劉紫苑,越發不說話的蘇冰。黃遠因為煽風點火,被女孩們按倒在凳子上,用口紅和眉筆畫成了一個小醜,但他卻仍然不思悔改,繼續徒勞的繼續著灌醉別人的大業。
王直忽然覺得很有意思。
酒這種麻醉品對他來說早已經沒有用了,當他麵不改色的喝下兩瓶高度白酒以後,血魔小組的成員們便不再過來敬酒了。
但他並沒有因此而感到被冷落,黃遠不時的煽動大家敬酒和表演節目,李瑤堯揮舞著口紅說要給蘿莉也化個妝,神婆毫無誠意的勸大家少喝一點,小京哭得稀裏嘩啦讓蘇冰怎也勸不住,劉紫苑則笑盈盈的坐在他身邊。雖然沒有一個人在看著他,但他卻分明的感到她們的注意力其實都放在他身上。
這種成為世界中心的感覺讓他很舒服。
“你的獎章能再讓我看一下嗎?”劉紫苑忽然湊過來說。
王直感到耳朵癢癢的,心裏有什麽東西正在撓動,他從衣服兜裏把那枚金質的獎章掏了出來,於是房間裏猛然安靜了下來。
劉紫苑把自己的一等功獎章放在他的旁邊,黃遠笑了笑,把自己的集體一等功獎章也放了過去,然後鼓動大家把獎章都放過去。
“照下來照下來!”他興高采烈的叫道。
像是眾星捧月,那枚金色的共和國特別金章在閃光燈下閃耀著讓人心醉的光芒,看上去更大,也更漂亮。劉紫苑輕輕的從上麵撫過,翻過金章,背麵刻著一個大大的“03”。
“真的隻發過三枚嗎?”王直忍不住問道。
“是的。”黃遠回答說。“主席和總理的兩枚剛剛頒發就捐贈給了博物館,我小時候去看過。那時候我還幻想著有一天能自己掙一枚一摸一樣的,現在終於實現了!”
“喂,那是王直的好不好?”李瑤堯毫不留情的說道。
“反正都是我們血魔小組的人,就當是我……我們大家的了。”黃遠斜著眼睛看她,道:“你不服啊?”
“誰怕你啊?”李瑤堯搖搖晃晃的拿著酒瓶站了起來。“誰先倒下去誰是地上爬的!”
“你的傷怎麽樣?”王直故意不看劉紫苑短裙下麵修長筆挺的黑絲,但卻沒法不想起那晚兩人親密接觸時,她緊緊貼在他身上的那種觸感。
劉紫苑笑了起來,“好了,已經完全好了。”
“對不起。”王直猶豫了一會兒,說道。“是我……”
劉紫苑按住了他的嘴。
“你已經做的很好了,沒有人比你更棒!說對不起的應該是我,我根本沒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拖累了你,差點讓你阻止不了核彈。”
“不,不。”王直很認真的說。“沒有你的幫助我不可能找到目標。如果你沒受傷,我也不會惹出……”
劉紫苑再一次按住他的嘴,她微笑著舉起酒杯,說道:“不管別人怎麽想,如果不是你,我早就死了,核彈也早就把江海炸成廢墟了。敬你,我們的大英雄。”
王直看著她眼中流轉的風情,怔怔的拿起酒杯。
“好啊,躲著說什麽呢?”黃遠在旁邊開始起哄。“要喝可以,來個交杯!”
“交杯!交杯!交杯!”大家拍著手叫起來。
這讓王直越發手足無措,劉紫苑嗔怒的看著黃遠,隨後無可奈何的對王直微笑了起來。
“怎麽辦?”她輕輕的問道,就像是那天晚上,她的手指緩慢而輕柔的劃過他的身體,劃過他不安躁動著的心。
她的手輕輕的繞過他的脖頸,王直下意識的也摟住了她,誘人的香氣無法遏製的湧入他的鼻腔,她的凹凸和柔潤不經意的觸碰著他的身軀。
“交杯!交杯!”黃遠的聲音仍在喊著。
王直什麽也不想,一口氣把滿滿一杯白酒喝光。
※※※
“王直在做什麽?”黃正鴻問道。
“我們組的祝榮和蘇冰正在陪著他逛十三陵,周邊有總參和我們的人看著,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黃遠回答道。
“那就好。”黃正鴻簡短的說道。
“工作的事情等會兒再談,我先敬你們一杯!感謝你們,你們的工作非常出色。”古青山舉著杯站起來,黃遠和劉紫苑連忙也站了起來。他們已經從黃正鴻那裏知道了老者的身份,這讓他們倍感壓力。雖然目前他的官方身份僅僅是總參2部的首長,但因為他的父叔輩曾經幾乎執掌過整個國家四分之一的軍事力量,他本人也擔任過幾個軍分區的司令員,在華夏軍界他有著巨大的影響力。
“謝謝首長!”黃遠老老實實的把酒幹完,然後又倒了一杯。“感謝您的信任!”他仰頭又幹了一杯,然後再次斟滿。“最後,祝您身體健康!”
“哈哈,真是個好孩子!”古青山陪了一口酒,然後對黃正鴻說道。“你們黃家的第三代很不錯啊,小遠就不用說了,我聽說你家的安德也很優秀,再過幾年就能徹底把酒泉基地接過來了。”
“那個不成器的東西,不提也罷。”黃正鴻搖了搖頭。
“怎麽也比我家那幾個不中用的東西好吧?”古青山歎了一口氣,“就知道混吃等死,等我們這一批人退下來,未來還是要交給小遠他們這樣的年輕人。”
黃遠連連表示不敢,但古青山卻擺了擺手,繼續說著。
“昨天的會你也看到了,那些右派份子是不會甘心的。他們總是在莫名其妙的擔心和限製軍人的力量,卻看不到我們軍人為國家付出的血和汗!”他抿了一口酒,繼續說道。“你我都是搞情報的,有些事情心照不宣。但我真的想不通,刀明明已經架到脖子上了,為什麽他們還在幻想著‘和平崛起’?難道非要星條旗把導彈再一次打到我們頭上他們才能醒過來?”
黃正鴻沒有答話,黃遠和劉紫苑也不敢開口。
“一步退讓,步步退讓,當今世界就是如此!”古青山毫不掩飾自己的情緒,大聲說道,周圍都有他的親信守衛,倒也不怕有什麽人聽到。“露西亞已經徹底衰落,而華夏則已經強大到沒辦法再躲在別人身後了。你明明就是一隻獅子,就算你再怎麽裝,別人也不會把你當成兔子,反倒會懷疑你的用心。小遠,你說是不是這樣?”
“您說得對。”黃遠連忙回答,他開始感到這不是簡單的敘舊,也不是長輩教訓晚輩那麽簡單。
“但那些右派份子是看不到這個的,他們總以為隻要韜光養晦,別人就不會來惹你,真是可笑。”古青山舉起杯,大家都幹了以後,他才繼續說道。“這次百濟的事情總算讓他們不得不邁出了那一步,但這還遠遠不夠。”
黃遠知道他說的是華夏海外駐軍的事情。
“我們的盟友太少了,因為那些右派的綏靖政策,我們的盟友還在不斷減少。而且現在那些所謂的‘盟友’,也不過是拿錢不幹事的垃圾罷了。”古青山長歎了一口氣,道。“再這樣坐等下去,星條旗在我們脖子上的絞索就會越收越緊,最終狠狠的勒下來,把我們的國家徹底顛覆,甚至是分裂成幾個國家!”
黃遠對這種說法有些不以為然,但他還是專心的聽著。
“我們這些年一直在和那些右派鬥爭,爭取更多的投入,更積極更主動的對外政策,但收效一直不好。航母編隊是建成了,可是卻成了‘震懾性的力量’,甚至不敢到南海有爭議的海域去巡航,說是‘沒有必要引發外交糾紛’!他媽的!”古青山忽然重重的敲了一下桌子。“這不就是當縮頭烏龜嗎?老子的航母編隊為什麽就不能堂堂正正的在自己的領海巡邏,這跟滿清政府有什麽區別!”
黃正鴻勸了他幾句,他又繼續說道:“經過這次的百濟事變,我終於明白了一個道理:這幫龜孫子就是犯賤,非要逼著他們動手才行!”
“以前一直說要加強對百濟的控製,可是擔心星條旗和露西亞的態度,瞻前顧後總是不敢動手。等到你們搞出事情來,不得不下手了,他媽的吃相比誰都難看!”古青山憤憤不平的說著,但卻有一種興奮勁在裏麵。“可是如果沒有王直的失控,你們也就是按照計劃從人群裏跑出來給那個百濟人一槍,嫁禍給大國家黨而已,甚至連首爾的暴亂都不會發生。”
黃遠苦笑了一下,古青山卻拿起杯子,走到了他麵前。
“首長,你這……”黃遠急忙站了起來。
“你別著急,我這不是為自己,也不是為你,而是為了整個華夏。”古青山把酒送進肚裏,又敬了劉紫苑一杯,才繼續說道。“我要拜托你們一件事。”
“您請盡管說。”
“你們一定要好好的把握住王直,我不迷信,但我真的相信他是上天派來給我們,讓華夏振興的禮物。”古青山又敬了黃正鴻一杯酒。“我們從來不缺乏力量,也從來不害怕犧牲,但卻沒有勇氣。我們的國家已經被滿清閹割了幾百年,該是重新站起來的時候了。泱泱大國就應該有大國的氣度,也應該有大國的果決。那些右派看不清這個道理,我們就必須逼著他們看清楚這一切!”
“您是說……讓王直?”黃遠看了看黃正鴻,但後者卻目無表情的坐著。
“他是一個變數,誰也沒辦法控製他,不是嗎?”古青山笑了起來。“右派想要在老虎頭上套上項圈,可老虎終究是老虎,不會像狗一樣搖尾乞憐。如果他想要做什麽,你們也沒辦法阻止,隻能幫著收拾殘局,在破局中謀求最大的利益。”
他走過來拍了拍黃遠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說道:“未來終究還是在你們手裏,你想要一個什麽樣的國家?一個什麽樣的世界?好好想想吧。”
總參的人瞬間走得幹幹淨淨,黃遠呆呆的坐著,黃正鴻一邊喝酒一邊盯著他和劉紫苑看。
“大伯,你怎麽看?”黃遠終於苦澀的問道。古青山的意圖非常明顯,他想讓黃遠誘導王直做出一些違反領導人意誌,但卻符合總參——或者說是軍方意願的事情,而他付出的代價則是全力支持黃家未來的發展。
“紫苑,你覺得呢?”黃正鴻卻反問道。
“隻要王直還在我們掌握中,進退都隻在一念之間,誰也沒辦法奪取我們的力量,誰都要借助我們的力量。”劉紫苑微笑著說道。“怎麽做才最有利,我看不清,我聽您的。”
第七十六章
“也不過如此。”王直站在烽火台的頂上,任狂風卷著沙粒吹打到他臉上。
對於在萬米高空俯瞰過大地的他來說,眼前的風景確實不值一提。
“你以為呢?”黃遠想要點煙卻一直被風吹熄,隻好把煙拿在手裏。“不過是因為害怕敵人而修築的堡壘罷了。華夏真正強大的時候,從來不需要這些城牆來保護自己。”
“禦敵於國門之外是嗎?你又想讓我做什麽了?”王直問道。“別兜圈子,也別講大道理。”
黃遠尷尬的笑了起來。
從百濟回來以後,王直給人的感覺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最明顯的就是對於血魔小組成員的態度。他像是想通了什麽,不再是那個懷著重重心事,容易讓人擺布的怪物。相反,他現在經常會直接了當的表明自己的態度,也會偶爾和組員們開開玩笑了。他與劉紫苑的關係似乎也改善了很多,正在往著某個微妙的方向發展。
這種變化是好是壞,黃遠一時也說不清楚。他仍然覺得劉紫苑是在玩火,對於王直這樣的人,如果不是報以真心的話,很難說最終會發展成什麽樣子。可是劉紫苑並不聽從他的建議,反倒同王直更加的親密起來。
黃遠不得不再次調整與王直相處的方式,但他一時還沒有弄清說話做事的尺度。
“你越來越精明了。”他用微笑掩飾著自己的失態,“什麽都瞞不過你。”
他把頭埋在外衣下麵,終於點燃了香煙。
“說吧,是什麽任務?”王直興致勃勃的問道。
“不是正式任務,甚至沒有任何文件證明上級下達過這個任務。”黃遠小心翼翼的尋找著詞語。
“我明白,要保密嘛。”王直回答道。他這段時間抽空找來了很多諸如《007》、《諜中諜》之類的間諜電影,這讓他對自己目前的工作有了更大的興趣,也讓他對下一個任務有了更多的期待。
“目標在哈薩克斯坦南部,是東突份子的一個訓練基地。”黃遠一邊不動聲色的觀察著他的反應,一邊繼續說道。“那裏距離國境線將近100公裏,我們有可靠的消息表明東突斯坦伊斯蘭運動的二號人物將在2天後到那裏視察,同行的應該還有東伊運的幾個主要負責人,任務目標是把他們抓回來,把基地抹掉。烏魯木齊軍區將會派一個特種作戰連配合我們的地麵行動,空軍也會提供支援。這將是一次對於境外複雜軍事行動的預演,總參希望你能按照計劃行動,以便今後開展更危險也更重大的任務。”
“就這樣?”王直明顯流露出失望的神色,這種任務對於他來說並不比吃個飯上個廁所更複雜,唯一不同的是花費的時間更多一些。
“這個世界並不是每天都有恐怖分子要發射核彈,也不會每天都有生化武器失控,更不會有敵對份子去炸瀛台。”黃遠無奈的回答。“百濟那種事情幾十年也就一次,你可不能期望以後的每一次任務都比那個更複雜。”
王直隨意的點了點頭。
“對於你來說隻是舉手之勞,所以這個任務不包含在我們協議的5個特殊任務裏,你願意接受嗎?”
“無所謂,反正也沒什麽事情做。”王直聳了聳肩。“就當訓練吧。”
“那好吧,我們今晚就坐飛機去伊寧,有問題嗎?”
王直短暫的猶豫了一下。
“沒問題。”
※※※
“首長,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這應該是一次聯合軍事行動?”特戰連的連長有些憤怒的問道,言語裏卻沒有半點對於高軍銜者的尊敬。
“對,你沒有記錯。”黃遠尷尬的摸了摸鼻子,盡量讓自己不去看站在不遠處平房頂上的王直。
“那這是怎麽回事?誰能給我解釋一下?”連長憤憤不平的說道。“我們連夜行軍200公裏,就是為了來看這些殘廢?”
小小的村落幾乎被夷為平地,唯一還在矗立的正是王直腳下的房子,裏麵關滿了被折斷手腳的東突份子。
事實上,因為任務要求是抓活的,王直確實一個人也沒有殺,但那種斷人手腳的方式讓黃遠到現在還心有餘悸。
“至少任務圓滿完成了不是嗎?沒有任何人員傷亡。”黃遠陪笑著說。
他完全可以理解這位連長的憤怒。
對於中國軍人來說,第一次境外反恐軍事行動的意義非同小可,百濟事變也大大刺激了這些邊境上渴望建功立業的軍人。對於他們來說,這一次行動將成為華夏正式染指中亞局勢的宣言,參與者很可能會永遠在史冊上留下名字。
黃遠可以想象這些軍人是怎樣懷著一顆熱切的心,克服著長途飛行的疲憊,從200公裏外的伊寧乘卡車行軍到這裏。
他們那時一定憧憬著一場激烈的戰鬥,甚至已經做好了為國捐軀的準備。
然而在那個時候,用3分鍾搞定所有敵人的王直已經無聊到開始拆房子了,如果不是黃遠的極力勸阻,說不定連最後的這一間平房也很難留下來。
等到他們小心翼翼的派出偵察兵時,才發現自己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總結一下長途行軍拉練的經驗,並且開始進行戰地緊急救護的演練。
“你們不也沒有和我們聯係嗎?你敢說自己沒有搶功的念頭?”李瑤堯咧咧嘴說道。
連長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但又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事實上,雖然上級反複強調過“血魔小組”的戰鬥力,但他一直不相信他們能在這次行動中起到什麽作用。百濟事變中,軍人們看到的更多的是空降師一夜之間控製平壤的果決,是機械化部隊2小時擊垮百濟邊防軍的勇猛,是空步配合17小時推進到三八線的迅疾。
什麽“血魔小組”,不就是混進導彈基地攔截了幾顆導彈麽?就這樣還讓8枚導彈發射了出來,造成了將近2000平民的死傷。
麵對將近50名全副武裝的恐怖分子,他們不相信這樣一個小組能起到什麽作用。在他們想來,血魔小組頂多就是確認一下恐怖分子的身份,白白分走他們的功勞。
於是他們關閉了通訊,想要狠狠地打一下血魔小組的臉。
結果……
“李瑤堯!”黃遠唬著臉喝道,李瑤堯不高興的嘟囔了一下,走向王直。
“你去過伊斯坦布爾嗎?”正當她抬頭看著王直的身影時,王直忽然問道,這嚇了她一跳。王直的聲音透露著一種惡意的興奮,就像是一個小孩子正在搞惡作劇。
李瑤堯回頭看看黃遠,心裏有種不妙的預感。她猶豫不決的回答道:“去……去過,你問這個幹什麽?”
“太好了,黃遠和劉紫苑他們都沒有去過,我還以為要摸瞎了。”王直從房頂跳了下來。“我們走吧,這裏交給他們就行了。”
“等一下!去……去哪裏?”
“去土耳其,去伊斯坦布爾。”王直興奮地說道。“X死那個老女人!”
※※※
“黃正鴻同誌,請你解釋一下,王直為什麽會忽然失蹤?他去哪裏了?”問話的正是張柏江,而領導人則一言不發的坐在沙發上。“你不知道他對於我們國家的意義嗎?”
“我正要向您匯報這件事。”黃正鴻沒有理他,而是神色如常的向領導人說道。“王直目前正在去土耳其的路上。”
“土耳其?!”
“對。”黃正鴻點了點頭。“他正要去摧毀東突在伊斯坦布爾的據點,情報顯示,日比婭正在那裏參加東突的一次會議。”
“X!”張柏江忍不住爆了粗口,就連領導人也忍不住重重的敲了一下桌子。
“是誰讓他這麽做的?他怎麽會知道日比婭的行蹤?”領導人沉聲問道。
“沒有人讓他這麽做。”黃正鴻回答。“他在去伊寧的飛機上看了關於東突的一些資料,忽然就萌發了去華盛頓幹掉日比婭的念頭。黃遠和血魔小組的其他成員對他進行了長達兩個小時的遊說,但沒有能夠動搖他的決心。為了避免引發更嚴重的後果,黃遠在請示了我以後,不得不告訴了他這一情報。”
“你為什麽不立即匯報?”張柏江幾乎是大叫道。
“王直當時並沒有表現出要去土耳其的意圖,在哈薩克斯坦境內完成任務後他才忽然說要馬上出發去伊斯坦布爾,黃遠沒能阻止他。”黃正鴻無奈的說,但張柏江並不相信他。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張柏江惡狠狠地從嘴裏擠出這幾個字來。
黃正鴻沒有正麵回答,他看著領導人說道:“我們沒有辦法強令王直停止行動,所以我建議外交部、總參和國安部馬上進行一次聯合推演,看看我們能彌補些什麽,應該怎麽應對可能麵臨的外交問題,是不是能夠獲得一些額外的利益?”
“利益!”張柏江陰沉著臉叫了出來。“都到了這種局麵了,你們還幻想得到什麽利益?這不是百濟,這是土耳其!這是一個北約國家!”
這次任務由總參提出時,張柏江就本能的感到了危險,然而詳盡的計劃書最終打消了他的疑慮,讓他沒有在領導人麵前堅持反對意見。
對於華夏來說,境外反恐早已經提上了議事日程,近10次上合組織的聯合軍事演習也早就為這一天的到來做好了準備,所欠缺的僅僅是一個合理的借口和時機。在中亞地區的境外反恐不單單是一種軍事行動,更是華夏強勢介入中亞政治的一種表示。中亞地區是保障華夏西部屏障最重要的地區,華夏在上合組織這一框架下,在這一地區有著很密集的外交、經濟和軍事方麵的利益。從某種角度來說,中亞地區甚至比百濟更為重要。
正是在這種考慮下,張柏江最終認可了這次行動。
但王直的再一次失控讓他幾乎陷入了瘋狂。
北約會怎麽麵對這次事件?星條旗會不會借此事進一步擴大在東亞的力量,拉攏更多國家對華夏進行包圍?事態會惡化到哪一步?
他看著黃正鴻平靜的臉,忽然很想撲上去狠狠地給他一拳。
第七十七章
“長官,這是CIA華夏辦公室轉過來的最新情報。”
巴爾魯斯點點頭,讓下屬把文件放在桌上。雖然使用電腦完全沒有問題,但他就是偏愛這種實實在在的紙質感覺。對於他來說,電腦和網絡太過於新潮,總是會給他一種浮躁和不可靠的感覺。
他眺望著遠處那個閃爍著“waiting吧”字樣的小小街角,終於拿起文件翻閱起來。
他的手猛地一哆嗦,整杯滾燙的咖啡傾倒在胸口上,但他隻是隨意的抹了一下。
“給我接一條保密專線,我要和局長好好談談!”他大聲的叫道。
秘書拿著一條毛巾跑過來,他把毛巾搶過來,用力的推了她一下。
“馬上去辦,快!”
※※※
“CIA亞洲司的高級主管巴爾魯斯剛剛乘機前往迪拜,我想他的目的地應該是伊斯坦布爾。”古青山放下手裏的一條情報,心情愉快的對黃正鴻說道。“星條旗終於還是忍不住動了。”
“這樣做真的可行嗎?”黃正鴻微微的皺著眉頭,仿佛他從來不是計劃中的一環。
“如果不這樣做才真的有問題。”古青山的興致很高,話也比平時更多。“那些右派總是擔心步子邁得太大,卻從來沒有想過,不邁出關鍵的那一步就永遠不會成功。你應該很清楚,露西亞對於華夏這麽多年來一直把它推出去當做擋箭牌非常不滿。我們不能不承認,雖然老毛子也有不地道的時候,可是如果沒有它這個靶子,星條旗早已經把注意力集中在華夏身上了。我們所謂的‘和平崛起’正是建立在露西亞為我們吸引了眾多火力的前提下。”
“但目前的形勢是露西亞已經頂不住,也不願意再頂了。如果華夏還不願意在這個時候負起責任,我們或許就會失去這個對付星條旗的天然盟友。”他的這套理論已經在許多場合都說過,對於黃正鴻來說並不新鮮,於是他微微的搖了搖頭,但古青山卻像沒有注意到,繼續口若懸河的說著。“涉足中亞是一步好棋,也是華夏複興必須要走的一步棋,這是所有人都清楚的事實。可是中亞一向是露西亞的勢力範圍,就算是給它再多的利益,露西亞人也難免會心有芥蒂。所以我們不能僅僅是出兵中亞,更要強烈表明我們的立場。”
“土耳其。”
“對,土耳其。”古青山點點頭。“別看這幾年露土兩國擺出一副進入蜜月期的架勢,他們之間的矛盾可是源遠流長,天然而又無法避免。隻要露西亞還想維持自己在中亞的利益,隻要土耳其還想依靠泛突厥主義建立突厥國家聯盟,他們之間的矛盾就不可能回避。我們想要進入中亞,就必須在給足甜頭的同時,主動樹立與露西亞麵對相同的敵人。”
“我始終認為,把王直引向土耳其並不能達到你的目的。”黃正鴻說道。
他的語氣裏多多少少也有些諷刺的意味,古青山笑了起來,道:“也許吧,但這至少能讓北極熊們開心一下,也能讓我們自己開心一下。土耳其是東突第二大資金來源,也是車臣第四大資金來源。是時候讓土耳其人嚐個教訓,讓他們知道不要一直把爪子伸得那麽長了。”
“而且,隻有讓王直遠離華夏,星條旗他們才會忍不住動手。隻要王直不被他們抓住,他們與王直之間就不可能再合作,他會一直留在華夏,留在國安部,留在你們黃家手裏。”古青山拍了拍黃正鴻的肩膀。“你的目的不就是這個嗎?”
黃正鴻沒有否認,他歎了一口氣,道:“我隻希望王直不要把露西亞天然氣工業集團剛剛建好的管道破壞掉。”
古青山哈哈大笑了起來。“黃遠會盯住他,你放心吧,一定會有個讓人滿意的結果。”
※※※
一開始的時候,李瑤堯還覺得很過癮,畢竟就算是身為特工,也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與超人一起旅行。
但她很快就感到疲憊不堪。王直幾乎不需要休息,他以驚人的速度學會了駕駛,隨後又以更加粗暴的方式學會了偷車,他們不停地換乘汽車,終於在日出前到達了阿拉木圖。
王直帶著李瑤堯潛入機場,而李瑤堯則找到了一架飛往安卡拉的班機,兩人隨後爬進了行李艙。
王直找來幾件軟一些的行李,隨手遞給李瑤堯兩個,便靜靜的靠在上麵閉目休息。
李瑤堯感到困頓不堪,卻怎麽也沒有辦法入睡。她在黑暗中聽著王直悠長的呼吸聲,忽然有種很荒謬的感覺。
是什麽讓她隻是稍微猶豫了一下就跟著王直跑了出來?
她回想起在帝都時,外事情報局的老上級對她說的那些話。
那頓晚餐定在老上級的家裏,她原以為真的隻是一頓敘舊的晚餐,但從頭到尾老上級都隻在隱晦的表達一個意思:王直對於國家,對於政治形勢來說已經變得非常重要,希望她能夠盡快和王直達成親密關係,並且在他麵前獲得足夠的話語權。
她對此感到極其憤怒,甚至和趕來敘舊的同伴們吵了一架。但等她回到賓館,平靜的躺在**,她才發現她憤怒的原因並不僅僅是因為他們讓她充當的角色,更多的卻是因為他從來沒有對她表示過男女之間的興趣。
是因為我沒有女人味嗎?
她輕輕的撫摸著自己已經齊耳的短發。
紅色的頭發已經被她悄悄剪掉,除了黃遠和蘿莉,已經沒有人會叫她“紅毛”了。
她的身材一直保持得很好,她也對自己的容貌也一直很有信心。
可是這些資本對於王直來說似乎卻毫無意義。
母狐狸經過百濟的事情以後漸漸和王直熟絡起來,隨著他們之間的關係漸漸曖昧,她的地位也變得非常高,甚至能夠和黃遠一起參加一些重大的會議。但她和其他人卻依舊隻是充當著龍套甲乙丙丁的角色。
這讓她們變得有些失落,更有些不甘心。
從百濟回國以後,李瑤堯敏銳的感到每個人的心底都發生了變化。王直不再是一個單純意義上的殺人魔王,他成了一個英雄,他的名字已經進入了國家最高權力機構,甚至開始影響整個國家的命運。和王直在一起,不再是以身飼虎,反倒成了一種可以接受的犧牲,就像幾十年前被組織安排嫁給戰鬥英雄的那些人一樣,而對於母狐狸那樣的女人來說甚至成了通往成功的捷徑。
於是就連這以前最不情願的小京也開始悄悄的打扮自己了。
隻要王直在場,每一個女人都會悄悄的表現著自己最完美的一麵,這種轉變是如此的自然,以至於沒有人覺得有什麽不妥。
但李瑤堯卻感到惡心。
我也是這樣庸俗的女人嗎?她反複問著自己,但卻一直沒有答案。
她靜靜的看著王直的側影,這張平凡而又超凡的臉龐她已經非常熟悉。
如果他隻是一個普通人,也許小組的任何一個女性成員都不會用正眼看他。可笑的是現在她們卻像是深宮裏的怨婦,不得不使出全身解數來討好這個世上獨一無二的男人。
她甚至在夢裏見過好幾次,但每一次夢見他,最終他都咬斷了她的脖頸,讓她在驚呼中醒來。
這是一種預兆嗎?她輕輕的揉摸著自己的脖頸,終於在飛機的轟鳴聲中沉沉睡去。
第七十八章
行李艙裏一陣震動,李瑤堯睜開眼,發現自己已經睡了將近1個小時。
王直站在她麵前,讓她無來由的忽然有些心慌。
黑暗中看不清王直的臉,他忽然問道:“你醒了?”
“廢話!”李瑤堯不假思索的回答,話音出口,她才想到用這種態度麵對王直非常不妥。
但王直卻沒有在意,他笑了笑,道:“客艙裏剛剛用英語廣播完,我們馬上要到安卡拉了。”
李瑤堯默默的點了點頭,她早就猜測過王直有著超人的聽力,所以毫不吃驚。
不知道過了多久,飛機終於開始下降,一陣劇烈的晃動之後,終於開始在地麵滑行。
“你準備好了嗎?”王直笑了笑,問道。
“準備什麽?”
“你不會想等著地勤人員來接你吧?”王直平淡的說,他抓住行李艙壁上的一塊突起,猛燃發力,刺眼的亮光便湧了進來。王直興致勃勃的繼續撕扯著,那塊艙壁很快就變成了一個可以容納一個人出入的洞口。
“現在的時速至少還有60公裏!”李瑤堯忍不住叫道。
“抓緊我。”王直說道。
李瑤堯像無尾熊一樣緊緊抱住王直,她可以感到自己的胸部正壓在王直身上,王直身上奇特的男人味很快滲透進她的身體,讓她的心不爭氣的激烈跳動起來。她忍不住想起那些惡夢開始時甜蜜的片段,這讓她如同鴕鳥一般把頭埋在王直胸前,於是沒有看到王直是怎樣從機艙跳出來,落地後沿著飛機行進的方向奔跑了幾步,然後便帶著她越過機場的防護欄,快速消失在灌木叢中。
“……那個……李瑤堯?”
她忽然聽到王直像是有些為難的聲音,於是抬起了頭,王直近在咫尺的臉忽然映入眼簾,她驚叫了一聲,雙手放開摔落到地上。
“你沒事吧?”王直似笑非笑的伸手拉她,她扭過頭自己爬了起來。
“我們……在哪裏?”她感到自己的肌膚燒得厲害,於是不敢回頭,低頭拍打著身上的灰塵。
“機場正西方兩公裏,一個停車場。”王直不是沒有感覺到她的異樣,但他決定不去深究這裏麵的原因。李瑤堯很漂亮,她臉紅的樣子讓人忍不住心神**漾,但他不會因為這種原因就與她發生什麽。
事實上,對於劉紫苑也是如此。
王直完全明白她們態度發生改變是因為什麽,這種認識讓他在麵對劉紫苑看似無意的**時仍然保持著冷靜。他有時忍不住會在心底冷笑著,想要揭穿她們的偽裝。但這種暗地裏洞察一切的超然姿態讓他非常享受,而且有個身材樣貌都非常出眾的女子在無時無刻的討好、**著你,這種曖昧、微妙而又刺激的感覺也非常不錯,於是他保持了緘默,並且興致勃勃的等著看事情會如何發展。
但他清楚知道自己喜歡的是什麽樣的女子,所以早就做好了決定。
紅毛也要對我下手了嗎?他不無惡意的想到。
她的羞澀還演得真像那麽一回事,女人果然都是天生的演員。她會怎麽下手呢?他隱隱的有些期待。
李瑤堯用力的在臉上搓了幾下,終於感到臉上的熱度退了下去,她盡力平靜地說道:“我們離目的地還有幾百公裏呢,走吧。”
※※※
“6小時前,一架從阿拉木圖飛往安卡拉的飛機降落後發現行李艙被撕裂,奇怪的是破壞似乎來自行李艙內部,這是他們發來的照片。”一個特工把一疊文件遞給巴爾魯斯,他戴上眼鏡,仔細的觀察著每一張照片。
“按照路程計算,我們的客人已經到了,必須讓技術部門加快進度。”他一邊思考一邊說道。“安排一個部門專門分析各個酒店、主要道路監控係統裏東亞藉男子的身形和臉譜,看看能不能把他找出來。盯緊中國在土耳其的人馬,他們的每一個舉動我們都要預先知道。該死,還要飛多久?”
“45分鍾後就能看到伊斯坦布爾的紅屋頂了。”坐在軍用機上的軍士回答道。
“非常好!”巴爾魯斯點了點頭,繼續問道:“海豹突擊隊在什麽位置?”
“已經就位了。”
“戰鬥機呢?”
“24小時待命。”
“好,非常好!”巴爾魯斯摘下眼鏡,用右手揉捏著鼻梁。“通知我們的內線,讓他把那幫突厥人先藏起來,等我們的通知。”
他頓了一下,再次說道:“尤其是那個愚蠢的突厥老女人,別又讓她攪了局。”
※※※
王直和李瑤堯在看到伊斯坦布爾的公路標示以後發生了第一次爭論。
“那個地方是黃遠告訴我的,我相信他。”王直堅持說道。
“我相信他的人品,但不相信他的能力。他隻是個出內勤的,除了高麗那次,從來沒有執行過國外任務。”李瑤堯毫不留情的回答道。“我不知道他給你的地址是從什麽鬼地方搞來的,也不知道你和他在搞什麽鬼,但是你既然選擇和我一起來,就必須要聽我的。”
“憑什麽?”王直有些生氣,他覺得黃遠讓他帶這個女人真是瞎了眼,如果身邊的人是劉紫苑,氣氛一定會很融洽。
“我出過19次國外任務,其中6次在中東,4次在巴爾幹,我很確定自己一定比黃遠更清楚這裏的情況。”李瑤堯盯著王直道。“如果你隻是來發瘋,來殺掉整個伊斯坦布爾的人,那請你自便。但是如果你真的是要找到並且幹掉日比婭,你就要聽我的。”
“我比你專業。”她言簡意賅的說。
王直盯著她,她也毫不示弱的盯著他。
“好吧。”他不得不承認自己被說服了。“怎麽走?”
“我來開車。”李瑤堯直接擠了過來,王直往後仰著身子,移到副駕駛位上,不小心感受到了她身軀驚人的彈力。
“先找個地方弄錢,換衣服,然後弄裝備和武器。”李瑤堯神情專注的說,王直感到她好像是換了一個人。
第一筆資金來自一名毒販,車子從他的房子路過時,王直嗅到了熟悉的毒品的氣味。
李瑤堯小心翼翼的靠近房子,尋找著潛入的位置,但王直卻直接躍上屋頂,從天台闖了進去。
輕微到幾乎不會引人注意的掙紮聲從樓上傳來,李瑤堯在心底罵了他幾句,撬開屋後的窗戶爬了進去。
她小心翼翼的在一樓搜查著,王直從樓上走了下來,隨手扔給她兩支手槍。
“這下錢和武器都有了。”他大咧咧的說道。“你在磨蹭什麽?沒其他人了,就四個都在樓上。”
李瑤堯悄聲的操了他一句,跟著他走了上去。
從臥室到走廊再到樓梯間,四具屍體幾乎在一條直線上,其中兩個被擰斷了脖子,另外兩個死於失血。
李瑤堯這才注意到王直臉上的血跡,雖然已經多次處理過王直的獵物,但她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你在害怕我嗎?”王直注意到她的表情,惡意的笑道。
“你放屁,老娘幹掉的人不比你少。”李瑤堯硬著頭皮罵道,王直笑了笑,沒有再繼續糾纏這個問題。
牆上的保險櫃被王直用暴力打開,裏麵一捆一捆的大約有50萬美刀。
“夠了嗎?”
“要專業設備的話,不夠。”李瑤堯自嘲的笑了一下。“不過有你在不需要什麽特別的設備,買情報和基本的設備已經夠了。”
他們把屍體藏到地下室,李瑤堯在房間裏找到了一些合穿的衣服,把身上的軍服換了下來,隻穿著迷彩褲和靴子。
王直在屋子裏無聊的轉了一圈,沒有發現其他保險櫃,等他回到樓上,李瑤堯正在對著鏡子化妝。
“怎麽樣?”她隨口問道。
“很……”王直撇了撇嘴,李瑤堯的妝很濃,眼睛周圍黑黑的,看上去很頹廢,但又給人冷豔的感覺。“……很酷,看上去還不錯。”
李瑤堯的臉忽然紅了。“我是問你周圍的情況。”她低聲說。
“沒什麽動靜。”王直有些尷尬的回答。“不過你打扮的確實很漂亮……很適合你。不過,你不覺得太引人注意了嗎?”
“我在中東的身份是一名日裔殺手,這個妝也是身份的一部分。”李瑤堯低著頭說道。“上街的時候我會戴上帽子。”
“那我呢?”王直忽然有了興趣。“我也裝作殺手嗎?”
“你的殺氣是夠了,可你不懂行,說不了幾句就會露餡的。”李瑤堯搖了搖頭。“你在遠處跟著我就行了。”
王直臉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你可以幫我聽一聽他們私下的對話。”李瑤堯想了想,說道。“很久沒來過,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麽變化。”
“如果我有什麽危險,請你第一時間衝進去救我。”她抬起頭看著王直說道。
“小意思。”王直笑了。“殺人的話,沒人比我專業。”
第七十九章
李瑤堯的身影消失在不遠處的一幢四層小樓裏,王直在黑暗中躍到樓頂,然後找了一個隱蔽的地方坐了下來。他把聽覺調整到最大,全神貫注的監聽著樓下的聲音。
因為是伊斯蘭教的國家,土耳其沒有酒吧,但是卻有著為數眾多的浴室、煙館和茶館,熱鬧程度絲毫不亞於其他國家的酒吧,李瑤堯走進的正是一家不起眼的煙館。
“美樹醬!”一個油滑的聲音高聲叫道,驚喜當中夾雜著幾分虛假,一個矮胖的中年男人從櫃台後麵快步走了出來。“哦,我的朋友,真是想死我了。”
他張開雙臂,熱情萬分的跑了過來。
“蘇爾坦。”李瑤堯冷冷的說。“收好你的爪子,再貼過來就打死你。”
“你還是老樣子,不過我就是喜歡你這樣的女人,很有味道。”名叫蘇爾坦的中年男人訕訕的抬起手,李瑤堯的手藏在衣服裏,隱隱約約可以看到槍口正對著他的下體。
“那麽……來點紅茶?”他轉過身,把李瑤堯帶了進去。
煙館裏充斥著嘈雜的土耳其民樂,但卻沒有生意。李瑤堯在麵對大門的角落坐下,靜靜的等著蘇爾坦把茶點抬上來。
“那麽,我猜你一定還是像以前一樣?”他厚著臉皮坐到李瑤堯身旁,臉上的猥瑣怎麽也掩飾不起來。
“不,這次我不要家夥。”李瑤堯搖了搖頭。“我隻要消息。”
“你有別的供貨商了?這可太讓我傷心了。”蘇爾坦假惺惺的說道。“單買消息的話,價錢可就不好說了。”
李瑤堯把一卷一萬美刀放在桌上,然後放上了一張日比婭的照片。
“找到這個女人落腳的地方,再付4萬。”
蘇爾坦卻笑了起來:“美樹,我們可是老交情了,說話怎麽這麽見外?”
“8萬。”李瑤堯冷冷的說。
“這個女人可不簡單,她和好幾個恐怖組織都有來往……”
“15萬。”李瑤堯把另外1卷美刀放在桌上。“先付2萬,找到以後付8萬,另外5萬我完事以後給你。”
“中央情報局最近活動很頻繁,我可不想在這個時候冒險……”
“20萬,就這麽多了。”李瑤堯站了起來。“不行我去找別人。”
“你怎麽老是這麽著急啊?”蘇爾坦笑嘻嘻的攔住了她。“按照你的身價,幹掉這個女人怎麽也得幾百萬美刀吧?”
“這不是你該操心的事情。”
“我要25萬。”蘇爾坦嬉笑著說道。“看在老朋友的份上,還可以送你幾條消息。”
“怎麽樣?”他笑著問道。李瑤堯覺得他的樣子和黃遠有幾分相似,都那麽欠揍。
她又坐了下來。
“說吧。”
“先喝茶。”蘇爾坦悄悄的收起桌上的美刀,熱情的招呼著。
李瑤堯默默的抬起茶杯,蘇爾坦一邊喝一邊說了起來。
他的邏輯非常混亂,從華夏出兵哈薩克斯坦反恐到車臣最新的招募價碼再到伊斯坦布爾黑幫最近的火並,中間夾雜著對李瑤堯這段時間行蹤的試探,唯一引起李瑤堯注意的消息是伊斯坦布爾警方正在配合國際刑警通緝一名東亞藉的男性恐怖分子,獎金高達10萬美刀。
“有照片嗎?”李瑤堯不動聲色的問道。
“等我找一找。”蘇爾坦的眼睛眯了起來。他走回櫃台,很快就拿了一張複印件過來。
“你認識這個人?”他盯著李瑤堯。
“不,從來沒見過。”李瑤堯木然的搖了搖頭,把手裏的複印件隨手放在桌上。“你的電話沒變吧?我明天晚上就要消息,她周圍有什麽護衛力量,裝備情況和幾天內的詳細行動計劃都要有。”
“喂,美女,這可不在服務範圍內。”蘇爾坦叫了起來。
“這可是25萬,不是那麽好拿的。”李瑤堯輕輕拍了拍他的臉,拉起衣領走了出去。
慢慢轉過幾個街角,她便感到有人跟上了她。
“他做了什麽?”她頭也不回的問道,王直身上那種強烈的死氣是任何人都無法模仿的。
“召回了他安排在周圍的手下,然後打了幾個電話。”王直走到她身邊,低聲的複述著對話和電話的內容。他聽不懂土耳其語,所以連蘇爾坦的口音都一點不漏的複述了下來。
“他在聯絡他的線人,看來沒有搞鬼。”李瑤堯點點頭說道。
“那張照片是我嗎?”王直問道。
“不是,是不認識的人。”李瑤堯低聲回答道。
那個男人確實不是王直,但對於李瑤堯來說意義卻更為重大。
那個男人是她接受特工訓練時的教官,曾經是她整個少女時代的偶像和精神上的戀人,這讓她心裏像是有把刀在戳著。
他應該是反恐局的高級特工,應該在國內,為什麽會出現在土耳其,還被警方通緝?
李瑤堯知道不應該讓自己的任務混進其他變數,尤其是這樣充滿危險的變數,這恰恰是教官教會她的東西。
但她仍會忍不住在想,教官他在哪裏?會不會有危險?
她轉頭看了王直一眼。
如果是他的話,一定能救出教官吧?
“我們現在去哪裏?”王直無知無覺的問道。
“去買設備。”李瑤堯回答道。
※※※
巴爾魯斯靠在沙發上睡著,一名特工走了進來,於是他驚醒了。
“很抱歉,長官。”
“沒關係。”巴爾魯斯看了看表,問道:“有什麽新進展嗎?”
“場地布置已經完成一大半,明天淩晨就能完成調試,明天上午10點以前就能投入使用。”
“太好了!”巴爾魯斯從沙發上躍了起來。“其他方麵呢?”
“一個化名蘇爾坦的武器商人兼情報掮客幾小時前在打聽‘東突’的消息,我們已經安排人和他接觸,隨時可以把情報賣給他,他的店鋪和通訊都已經在監控之下。”
“是他嗎?”巴爾魯斯有些疑惑,據他對王直的了解,他不應該有這樣的渠道。
“據我們從蘇爾坦手下那裏買到的消息說是一個日本女人,一個殺手,她在中東活動好幾年了。”特工看著手裏的資料說道。“CIA的數據庫裏沒有這個人。”
“一定是中國的間諜,他果然不是一個人來的。”巴爾魯斯肯定的說,“到台北的數據庫裏找,把她也列入搜索範圍。”
“把監視蘇爾坦店鋪的人撤回來,改用衛星進行監控,要盡量用遠距離和電子的技術手段,不能讓他有所察覺。”巴爾魯斯興奮的搓著手心。“看來上帝也在幫我們的忙。”
※※※
“還是沒有消息?”劉紫苑問道。
黃遠無言的搖了搖頭。
“那個死丫頭,把人拐到哪裏去了?”劉紫苑恨恨的說。
黃遠看了她一眼,沒有答話。
透過酒店房間的落地窗可以一直看到遠處清真寺高聳的尖塔和圓頂,在黃昏的陽光中分外莊嚴。如果他們真的是來伊斯坦布爾自助旅遊的新婚夫婦,看到這樣的風景一定會興奮不已,但此刻他們心裏卻是一樣的焦躁不安。
得到上級批準後他們從阿拉木圖直接飛到了伊斯坦布爾,但是到現在為止已經和王直失去聯係將近36小時,總參提供的安全屋沒有他們去過的跡象,他們的腕表被遺棄在距離伊斯坦布爾市區十五公裏的一個加油站。沒有任何跡象表明他們受到過暴力襲擊,所以隻能認為他們是故意隱去了蹤跡。
劉紫苑一直在咬牙切齒的說著李瑤堯的壞話,她不知道黃遠和王直在飛機上說了些什麽,也不知道黃遠是故意讓王直帶上李瑤堯而不是她。國外任務的經驗是一方麵,另一方麵是黃遠覺得再讓她和王直單獨相處將會造成無法彌補的損失。
他有一種感覺,王直並不像表麵那樣沉迷在榮譽和女色當中,他或許很享受這種狀態,但還遠遠不能達到沉迷的程度。這讓他有些懷念去百濟前的日子,那時他完全可以猜出王直的想法,但現在卻越來越吃力了。
他再次打電話給情報站,李瑤堯不可能突然背叛,她選擇單獨行動一定有她的理由。
等她做完她想做的事情,她一定會聯係華夏在土耳其的情報網。
但究竟會是什麽?
黃遠皺起了眉頭。
第八十章
王直跟在李瑤堯身後,穿行於嘈雜肮髒的街道中,他猜想自己應該到了平民窟。
他不得不忍受著刺鼻的惡臭,無法聽懂的陌生語言,冷淡甚至是有些敵視的目光,這一切讓他漸漸煩躁起來。
“我們去哪裏?”轉過一個街角,進入一條無人的小巷後,他終於忍不住問道。
“買裝備。”李瑤堯依然是頭也不回的答道,這瞬間激起了王直的怒火。
他單手捏住李瑤堯的脖子,把她隨手扔到路邊的一堆紙箱上。
“你幹什麽?”李瑤堯被摔得頭暈腦脹,於是憤怒的叫道,但王直隨即掐住她的脖頸,把她舉了起來。
李瑤堯無法呼吸,也沒辦法發出任何聲音,她用力掙紮著、踢打著,但這毫無用處,她的臉色很快漲得通紅,踢打也越來越無力。她用左手抱住王直的手臂,右手去後腰拿槍,就在這時,王直放開了手,讓她直接摔在地上。
李瑤堯有氣無力的舉起槍,王直冷哼一聲,把槍奪了過來,隨手扯成幾塊零件,扔在地上。
“你瘋了嗎!”李瑤堯終於又可以發出聲音,但剛剛從死亡線上逃脫回來的身體卻無法避免的顫抖著。
“我討厭這樣,李瑤堯,真的很討厭。”王直站在她麵前,毫無憐憫之意的說道。“你搞錯了我們之間的關係,我才是做決定的人,而你不是。你要提建議,可以;你要買裝備,也可以。但是先把你知道的情報和你的計劃全部告訴我,看我滿不滿意。記住這一點,不然你隨時會死。”
李瑤堯滿腔怒火的盯著他,但她很快冷靜了下來。
王直不是敵人,但他也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同伴,某些時候他或許比敵人更危險,但某些時候他又是最可靠最不可戰勝的同伴,對於他,反抗、隱瞞或者欺騙帶來的或許不僅僅是自己的死亡。
她想起了黃遠一貫的做法,於是她勉強的笑了笑。
“對不起。”她低聲說道。“是我不對,我太過於我行我素了。”
王直果然愣了,他猶豫了一下,握住李瑤堯伸出的手,把她拉了起來。
“時間緊湊,我們邊走邊說好嗎?”她拍打著身上的泥汙,對著王直問道。
“可以。”王直感到有些怪異的不爽,但還是點了點頭。
“往這邊走。”李瑤堯的左腿有些酸痛,應該是剛才踢打王直時的瘀傷,她皺了皺眉頭,但還是保持步速走在王直身邊。
“我們來伊斯坦布爾其實不是你的突發奇想,而是黃遠轉達的命令,是不是這樣?”李瑤堯直接了當的問道。
王直猶豫了一下,回答道:“的確是這樣。”
在從帝都飛往伊寧的途中,王直確實看了很多關於東突的資料,也確實很憤怒,但他並沒有萌發殺死日比婭的念頭,這個目標是黃遠提出的。
“殺死日比婭有什麽作用?對於東突來說,她並不掌握任何實際權力,僅僅是作為一個形象代言人被放到台前。殺死日比婭不但不能打擊東突的武裝力量,反而可能讓華夏陷入外交困境當中。”李瑤堯繼續說道。
“不單單要殺死日比婭,還要同時殺死參會的‘東突’成員,瓦解他們的組織。”王直當時也問過同樣的問題,那時黃遠是這樣回答的。“同時也向周邊國家進一步展示你的力量,以便外交部開展眾多的後續行動。這次打擊的突然性和毀滅性越強,就越能讓周邊國家的領導人認清形勢,我們的外交行動也會有更大的活動空間。”
“那為什麽是土耳其?”李瑤堯繼續問道。
她的問題和王直當時如出一轍,於是王直不由自主的繼續用黃遠的話來回答她:“土耳其是一個很合適的目標。首先,它是東突思想的源頭,也是僅次於星條旗的暗地裏支持東突組織的國家,打擊土耳其境內的東突組織有著法理上的正當性。第二,它是一個北約國家,不但有北約的一個司令部,還駐有數千北約部隊和上百架戰機,但它又不像其他北約國家那樣完全從屬於星條旗,反而試圖在中亞建立一個以土耳其為主的突厥國家聯盟;它同時試圖與露西亞達成戰略合作關係,試圖在中東其他國家擴大影響力;它還是一個伊斯蘭教國家,與歐美有著根本上的思想和文化差異,打擊土耳其可以很好的測試星條旗及其盟友對於你這種超然力量的反應,考驗他們對你今後各類行動的容忍限度。最後,土耳其的綜合實力不算強,但也絕對不弱,對於它的打擊正好能夠震懾周邊國家,但又不直接卯上傳統強國。”
“這都是黃遠的托詞吧?”李瑤堯不屑的說道,她很快發現自己的態度不對,於是緩和了語氣。“對於你的能力,隻要是有一定實力的國家多多少少都在百濟那樁事情裏有認識了。在搞清楚狀況之前,他們絕對不會貿然采取行動,也不會采用過於激烈的外交態度。從霓虹和高麗對於導彈攻擊造成的人員傷亡的後續處理就能看出,星條旗和它的盟友已經有了極大的克製。在這種情況下,把你留在國內,讓敵對國家認不清你的力量,隻能做出各種猜測反而會有更大的震懾力。”
王直哼了一聲,沒有回答。
他並不讚同李瑤堯的這種看法,自己的力量不應該成為一種隻能看不能用的武器。
星條旗為了維持自己的霸權,在全球布置了眾多軍事基地,也有著全球最龐大的間諜係統,與此相應的是它也負擔著全球最高昂的軍事費用。
但王直的力量卻正好相反,隻要能夠提供準確的情報,他一個人就能完成星條旗需要上千萬甚至上億美刀才能完成的軍事打擊任務。與星條旗的特種部隊、無人機和戰術導彈相比,他的行動更加隱秘,更具有突然性,成功的幾率更高,而且不會有己方的傷亡。他深信隻要用好自己的力量,單單是這種耗費和戰果上的強烈對比就能逐步扭轉華夏和星條旗的差距,讓華夏在世界上擁有更大的話語權。
另一個方麵,不管理由怎麽充分,他也不能接受自己被雪藏的決定。所以哪怕是黃遠帶來的命令存在問題,隻要王直自己認為合理,他就願意執行。
李瑤堯卻認為王直認同了自己的想法,於是她繼續說著:“手續和執行方式都不符合慣例,所以我判斷殺死的日比婭的命令一定不會來自正規途徑,甚至有可能與真正的命令相反。”她短暫的停頓了一下,然後說道:“我懷疑這裏麵有不為人知的秘密。”
“你是說……”
“這很可能是一個陷阱!”李瑤堯的情緒變得很亢奮,她忘記了腿上的酸痛,繼續說著。“你知道你身上的秘密價值有多高嗎?為了得到你的秘密,任何一個國家都願意付出上億美刀的代價。就在從百濟回來的這1個多月裏,潛入江海和帝都的間諜幾乎超過了過去的兩倍!在黑市裏你的一毫升血液標價高達五千萬美刀!”
“你不要說了,我相信黃遠。”
“我說的不是黃遠,而是傳達命令給他的人,可能是一個人,一個環節,甚至可能是國安部的某個高層。”李瑤堯不知不覺抓住了王直的手臂。“如果把一個完整的你送入陷阱,你覺得會有多少錢?這種代價會讓任何人瘋狂!”
“也包括你嗎?”王直冷冷的說。
“我?”李瑤堯愣了,然後憤怒地叫了起來:“不相信我的話就殺了我吧!”
她停下了腳步,楞楞的看著王直,眼眶不知不覺的紅了。身上的瘀傷忽然變得疼痛起來,到處都熱辣辣的,但遠遠比不上心裏的痛。
毫不猶豫的跟著他來冒險,絞盡腦汁的為他考慮,換來的就是這樣一句冷冰冰的懷疑嗎?
她用力咬著下嘴唇,但眼淚還是流了出來。
麵對流著眼淚的李瑤堯,王直一下子不知所措,他說出那句話,隻是因為黃遠被懷疑而有些生氣,完全沒有懷疑李瑤堯的意思。
兩個人就這樣無言的站在小巷裏,直到李瑤堯自己擦去眼淚,扭頭又往前走。
“我們去哪裏?”王直不得不跟在後麵。
沒有回答。
“喂。”王直有些惱怒的叫道。
還是沒有回答。
“我們去哪裏?”他忍不住伸手拉住了她。
她的怒火忽然爆發,她用手胡亂的敲打著他,大聲的咒罵著他。
“你在發什麽瘋?”雖然這樣的敲打根本不可能傷得到他,但卻讓他很狼狽。因為害怕傷到她,他伸出雙手抓住她的雙手,但她馬上開始用膝蓋頂他的下身。王直於是不得不用身體把她牢牢壓在路邊的牆壁上。
“是我錯了還不行嗎?”他氣急敗壞的說道。
但李瑤堯卻不管不顧的掙紮著,她的眼淚又流了出來。
“你這個混蛋!”她毫無顧忌的罵道。就算他是世界上最危險的殺人狂,就算他可以改變世界的格局,在這一刻,他隻是一個委屈了她的男人。
身為優秀特工,卻被迫離開崗位加入血魔小組的委屈;偷襲王直卻被他打傷的委屈;被老上級逼著委身給王直的委屈;還有不被王直認同,被他懷疑,差點被殺死的委屈;甚至還有許多次在夢中與他相擁卻被他殺死的委屈;對教官的擔心;長久以來背負的壓力、矛盾、不安和恐懼,在這個異鄉的黑夜,在這個冷清而又肮髒的小巷裏忽然爆發了出來,她一邊罵著,一邊哭了出來。
王直看著她近在咫尺的臉,被眼淚染花了化妝,看上去有些可笑卻依舊美麗。
他想起第一次看見的那個她,那刺眼的紅發早已經消失不見,叛逆和粗口的偽裝也漸漸褪去。在我行我素的外表下,她就像是一隻驕傲的貓,想要獲得主人的歡心,卻又鄙視狗的搖尾乞憐,隻好用笨拙的爪子來吸引主人的注意力。
他看著她肉感的嘴唇,忽然湧起一陣莫名的衝動。
他吻了過去。
第一次吻在臉上,但他很快修正了錯誤。
李瑤堯驚愕的睜大了眼睛,她用力掙紮,但他卻緊緊的把她壓在牆壁上。
他粗魯的撥開她的嘴唇,笨拙的尋找著她的舌尖,索取著她甜美的津液。
她極力掙紮著,躲避著,但卻漸漸淪陷在他的蠻橫和暴力之下。
她閉上眼睛,忽然想起了那個做過無數次的夢。
甜蜜的開始,可怕的結束。
但她已經不能再想更多了,他鬆開了她的手,於是她緊緊的抱住了他。
他愣了一下,然後小心翼翼的擁著她。
“對不起。”當火熱的唇終於分開,他輕聲的說道。
李瑤堯沒有出聲,卻用更甜蜜的吻回答了他。
第八十一章
有些慌亂,有些緊張,還有一些對於衝動行為的懊悔,但這些負麵情緒很快被李瑤堯熱情甜蜜的吻淹沒。直到一輛警車呼嘯著從巷口飛馳而過,兩人才戀戀不舍的分開。
“對不起。”王直再一次說道。
他的心情非常複雜,這個吻讓他內心無法自己,李瑤堯凹凸有致的身體讓他心神**漾,壓抑已久的欲望正一浪賽過一浪地衝擊著他最後的自製力。但另外一個方麵,他卻知道自己並不愛她,甚至連喜歡都說不上。第一個吻與其說是愛的表現,更不如說是一種類似於惡作劇的衝動。就像是看到一隻可愛的小貓,忍不住想要去逗弄一下,而那個時候他隻有嘴唇可以使用。
當他吻下去的時候,已經做好了被狠狠抽上一巴掌的準備,但李瑤堯的回應卻讓他措手不及。他回想著過去兩人短暫到幾乎可以用雙手數出的相處次數,忍不住懷疑這裏麵夾雜著其他與情愛無關的東西。
可他靜靜感受李瑤堯身體的反應,卻發現她完全已經沉浸在兩人的擁吻當中,她的心跳,她分泌的氣息,她身體微妙的反射反應,無不強烈的表達著她對自己的愛意和投入。
劉紫苑從不會有這樣的表現,當她輕輕觸碰他的身體,當她流露出成熟女子的風情或者嬌羞,她的內心是冷靜的,她不會出汗,她的身體也不會分泌激素,有時她甚至會在看不到的地方無意識的做出與表現完全不符的小動作,正是這些一般人用肉眼無法識別的表現讓王直認清了她的本質。
但李瑤堯的表現卻和書上所說,沉浸在愛河中的女子完全相符,這讓王直有些沾沾自喜,卻又有些惶恐。
這是真的嗎?她真的愛我?他忍不住輕輕撫摸著李瑤堯的臉頰,她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抖動著,顯示著她心中同樣的忐忑不安。
長達近一年的相識,兩人幾乎沒有過獨處的時候,李瑤堯和王直的對話總是例行公事,有時甚至雙方都帶有敵意,唯一與任務無關的時候或許是在高麗街頭時王直讓她講的那個笑話。
想到這裏,王直忍不住微笑了起來。
“怎麽啦?”李瑤堯的聲音裏有著一些懊惱,王直於是笑著告訴了她,這讓李瑤堯嗔怒的錘了他一下。
“走吧,時間不多了。”李瑤堯忽然感到有些羞澀,她退後了幾步,轉身低下頭整理著自己淩亂的衣裳。
王直看著她,不知道為什麽卻想起了很久以前的另一條小巷,那時有一個他愛著的女人,她也是站在那樣遠的地方,也是那樣背對著他。
但她卻是在哭著,希望能得到他的安慰和擁抱。他在那時可恥的逃走了,任憑她一個人在冷風中像片落葉一樣顫抖。
“對不起,對不起……”他從背後緊緊的擁住她,她發自內心的笑了起來,輕輕撫摸著他的雙手,卻不知道他並不是在對著自己那樣說。
“沒關係的,我沒有受傷。”她用自己最溫柔的聲音說道。
王直把臉埋在她的秀發之間,卻沒有半點和美幸擁抱時的平靜和幸福;他把她的身子轉過來,再一次吻著她,卻不像那嘴唇輕輕一觸深入靈魂。
她更年輕,更漂亮也更性感,把她擁在懷裏的感覺很舒服,可是卻沒有那種讓人失神的感覺,更沒有那種浸透心扉的溫暖。
他想把她推開,但她卻心滿意足的靠在他懷裏。於是他悄悄的歎了一口氣,輕輕的扶著她。
“你……為什麽是我?”李瑤堯的忐忑不安的問道。
“為什麽?你真的想知道?”王直輕輕玩弄著她的一縷頭發,反問道。
“嗯。”
“因為……”他猶豫了一下。“因為你比較笨,我不喜歡太精明的女人。”
“你真討厭!”
“哈哈。”王直假裝躲開她的打,把她的手拿在手心裏。“你很直爽,也很熱情,你有什麽都放在臉上,讓人能夠信任你。而且你也很漂亮,老實說,你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女孩。”
“是嗎?”李瑤堯不自信的說,她猶豫了一會兒,才小心翼翼的問道。“那麽劉紫苑呢?”
“她不是女孩,而是一隻狐狸呀!”王直開著玩笑,然後說道。“她的心機太深了,我不信任她。”
“嗯。”李瑤堯終於放心了,她把頭靠在王直的肩上,一時不知道該做什麽。
“你呢?”王直問道。“你……”他選擇著合適的詞語。“……你是什麽時候喜歡我的?”
“你會笑話我的。”
“我保證不會。”
“還記得那一次嗎?我偷襲你,卻被你狠狠揍了一頓。”李瑤堯的臉又變得通紅,但王直卻沒能看見。“在醫院的時候,我就夢見了你……”她沒有說那其實是一個噩夢,而是把教官的角色換成了王直。
“從那以後,我就常常會夢見你。”
“是這樣嗎?”王直有些不能接受,他靜靜的聽著李瑤堯的心跳,她的心跳忽然快了起來。
她也不能確定嗎?
她真的是愛我?還是隻是一個錯誤,一次美麗的錯覺?或者隻是順水推舟的**?
他感覺著她身體散發的溫暖,決定不再去想這些問題。
就算是一個錯誤,至少在吻她的時候她是真的,這就已經足夠了。
“我們走吧。”他拉起她的手。“去完成你的計劃,不管是陷阱還是什麽,把敵人統統找出來幹掉!”
※※※
“中村智子!”在一個堆滿電子垃圾的陰暗小店鋪裏,一個幹瘦的東歐籍男子像是見了鬼,拔腿就跑,沒等李瑤堯開口,王直瞬間擋在他麵前,把他按回到座位上。他的帽子壓得很低,讓人看不到他的臉。
“別……”幹瘦男人緊張的叫了出來,然後像是想到什麽,臉色慘白的閉上了嘴。
“拉普金斯,你竟然還活著。”李瑤堯坐到了他的麵前,用俄語問道。她路上簡單的補了一下妝,但是沒有先前那麽冷豔,多了些生氣。
“抱歉,智子,上次真的是我不對。”男人抬著雙手。“但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你的那個消息差點害死我。”李瑤堯冷冷的說。“但你今天走運,我不是來殺你的。”
拉普金斯鬆了一口氣。
“我知道你和CIA搭上了線,弄了不少好東西,我要你幫我一個忙。”
“他們會殺了我的。”
“我現在就會殺了你。”李瑤堯示意王直去關上店門,把剩下的那支槍放在桌上,然後從背包裏取出10萬美刀。“但你不是沒有機會,考慮一下。”
拉普金斯的目光在她的臉和桌上的東西之間遊弋了一會兒。
“好吧。”他歎了一口氣。“誰讓我欠你。你想要我做什麽?”
“你認識蘇爾坦嗎?”
“那個惡棍。”他低聲的嘟囔著。
“這是他的地址。”李瑤堯從桌上拿起一支筆,在紙上飛快的寫下來。“先看看他有沒有被人監視。”
“好吧,你是老板。”他開始在看似破舊的電腦上飛快的輸入,王直走到了李瑤堯身邊。
“他是我所知道的伊斯坦布爾最好的黑客,也是個賣裝備和情報的人。”李瑤堯解釋道。“他一向單幹,信譽也不錯,就是膽小,所以生意做的不大。”
“你的朋友可不妙,至少有4組人在監聽他的電話。”拉普金斯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是什麽人?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你還真相信我的能力。”拉普金斯翻了翻白眼,他又敲打了一會兒,然後說道。“土耳其國家情報局、國際刑警組織、然後是CIA,CIA有兩組人。CIA是從今天晚上開始的,其他兩家很早就在監聽了。”
“你能查到間諜衛星的操作記錄嗎?”
“見鬼,天上有那麽多衛星!我怎麽可能知道?”
李瑤堯把槍放到自己麵前。
“CIA在中東常用的那幾個衛星,今天晚上的記錄。”她淡淡的說。“請試一試。”
“你瘋了嗎?”拉普金斯抱怨道。“你隻是個殺手,管CIA的事幹什麽?”
“知道的越少,你越能活下來。”
“見鬼。”拉普金斯的額頭上開始流汗。
李瑤堯和王直默默的等著。
“你走運了,我恰好發現點東西。從昨天晚上2點開始,CIA把一顆衛星調了過來專門盯著伊斯坦布爾。今晚19點17分衛星開始監控蘇爾坦的店鋪。”拉普金斯顯得很滿足,王直猜想他更像是在享受這種肆意侵入的快樂。
“看看有沒有人侵入伊斯坦布爾的警用監控係統,還有酒店和港口、空港的監控係統。”
“10萬可不夠做這些事。”
李瑤堯把背包扔給他,他滿意的笑了起來。
“來吧夥計,今晚拉斯火力全開!”他一邊叫著,一邊在另一台電腦上開始輸入,大約過了10分鍾,他又有了結果。
“還是CIA。”
“從什麽時候開始?”
“昨天晚上1點半。”
“我的猜測沒錯。”李瑤堯把得到的情報低聲告訴王直,然後對他說道。“我們那時離開戰場不到2小時,CIA不可能那麽快就得到消息,除非有人告訴他們。”
王直的臉色陰沉。
李瑤堯輕輕的捏了他的手臂一下,對拉普金斯說道:“能查到北約部隊的調動嗎?”
“你真當我是萬能的嗎?”
“你隻管試一試,另外,查一查從昨天晚上開始的入境記錄,重點查東亞裔。”
結果是武裝直升機、對地攻擊機和運輸機的調動記錄,同樣集中在昨天晚上2點以後。另外,也查到了黃遠和劉紫苑中午的入境記錄,甚至是他們下榻的酒店。
“你別太激動。”李瑤堯看著王直,他的情緒變得非常糟糕。
“伊斯坦布爾有什麽大事發生嗎?”
“據我所知,沒什麽大事。”拉普金斯偷偷看著王直,暗自猜測著他們之間的關係。
“我要去問問黃遠。”王直的聲音像是野獸的咆哮,嚇了他一跳。
“我陪你去。”
“不,你看住他,把該做的事做完。”王直低沉的說道。“我會在天亮前回來。帶著黃遠,或者是他的腦袋。”
“別衝動!”李瑤堯嚇了一跳。“不會是黃遠,是他身後的人!”
王直的身影忽然消失,拉普金斯駭得跳了起來。
“該死!他是什麽人?”他失態的叫了出來。
“他是我的男人。”李瑤堯驕傲的回答。
“現在,請坐下,我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她微笑著說。
第八十二章
已經到了午夜,卻仍然沒有王直和李瑤堯的消息,這讓黃遠越發困惑。
他們被抓了?
他很快把這種不切實際的想法拋之腦後,以王直此刻的戰鬥力,一個師也未必能留下他。如果是那樣的話,國內一定會傳來消息。
他感到有些疲憊,卻沒有像劉紫苑一樣睡下,而是站在陽台上抽煙。
一陣冷風忽然傳來,熟悉的壓迫感出現在他身邊,他笑了起來。
“王直,你終於到了。”
“劉紫苑呢?”
“她睡了,要叫她起來?”
“不用,我們換個地方。”還來不及表示反對,黃遠便感到身體被抓住,然後高高跳了起來。
他們到了天台上。
“怎麽會耽誤了那麽久?”天台上有點冷,黃遠點燃了另一支煙。
“路上出了點狀況。”王直含糊其辭的回答。
“李瑤堯呢?”
“她很好。”王直的表情讓黃遠覺得有些怪異。“她正在另一個地方做準備。”
“你們有計劃了嗎?”
“還沒有,我想聽聽你的意見。”王直盯著黃遠說道,這讓他內心無來由的一緊。
一定發生了什麽。他對自己說道。
“東突組織從昨天開始忽然停止了一切明麵上的活動。”他表情毫無變化的說道,同時注意著王直的表情和動作。“我們在伊斯坦布爾監視東突組織的情報人員暴露了兩個人,其中一個犧牲了,另外一個正在被警方以恐怖分子的名義通緝,下落不明,所以我們暫時失去了關於東突的最新情報。不過你不用操心這些事,我們負責東突事務的人正在從慕尼黑趕過來,相信很快就能有確切的消息了。”
“是嗎?”王直的表情沒有什麽變化,還是盯著黃遠的臉,這讓他有些發毛。
“伊斯坦布爾是個好地方。”他習慣性的笑了起來。“曆史悠久,風景怡人,趁這個機會可以好好玩一玩。”
“這樣沒問題嗎?”王直繼續盯著他說道。“我的臉應該有很多人都認識了,暴露在外麵不會有什麽影響嗎?”
黃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知道王直一定知道了什麽事情並且歸罪於他,但他還有自辯的機會。
“發生了什麽事?”黃遠決定把事情挑明,長期與王直相處下來的經驗告訴他,這樣做的風險最小,也不會影響到他們之間的“友誼”,前提是這友誼真的存在。
“你們沒有發現CIA有什麽行動嗎?”王直問道。
雖然經過嚴格的訓練,但黃遠的心還是不爭氣的猛烈跳動起來,這種本能是用意誌無法阻止的。
果然被他發現了,但他沒有這個意識更不會有這個能力,一定是李瑤堯。
“你是說,他們的異常調動?”他沒有回避問題,而是繼續把它挑明。
“對。”王直感到黃遠在隱藏著什麽,他的心跳很快,身上也在出汗。
“你還真是嚇了我一跳。”黃遠笑了起來。“看來對你和李瑤堯的能力要改觀了,我也是兩個小時前才得到消息。CIA亞洲司的高級特工巴爾魯斯昨晚從江海出發到了迪拜,然後又換專機到了伊斯坦布爾。國內對這個情報還在分析,不排除任務走漏消息的可能性,但也有可能是CIA內部的臨時調動。”
“你怎麽看?”王直感到心裏輕鬆了一些,但他還是繼續問道。“任務是從什麽地方來的?有可能泄漏消息?”
“通常來說不會,這個任務應該是從總參高層和國安部高層直接下達的,泄露的可能性很小。”黃遠看出了他的心理變化,很快就做出了調整。“但是為了保證後續行動的效果,國安部在你出發1個小時後向瀛台和外交部都簡要的做了報告,請他們做出應急計劃。如果是CIA的話,從這裏得到消息並且做出應對也不是不可能。當然,這都還是我個人的猜測,要等詳細的情報過來,看巴爾魯斯接下來的行動才知道是不是這樣。”
王直鬆了一口氣,如果說趙崢是他癱瘓前最好的朋友,那麽黃遠就是他覺醒後唯一夠得上“朋友”資格的人。在來的路上,他不止一次的想過,如果真的是黃遠設下的局,他要怎麽辦。這種假設讓他心裏糾結得要命,甚至淡化了對於背叛的憤怒。
“怎麽?你們發現了什麽嗎?”黃遠敏銳的發現了掌握主動性的機會。
王直簡單的說了一下兩人分開後發生的事情,隻是隱去了和李瑤堯之間關係的變化。
他的心情變得好了起來,對於隱藏這樣的秘密有些暗自得意。
“可惜蘿莉沒過來,這個情報販子不知道能不能相信。”黃遠沉吟著,他悄悄關注著王直的態度,知道自己又過了一關。
“應該很可信,我想李瑤堯不至於在這上麵犯錯誤。”王直下意識的辯白著。“跟我過去一趟。”
“那是肯定的。”黃遠點了點頭。“如果CIA真的在布局,我和劉紫苑這裏肯定暴露了,我們要馬上走。”
他們下樓叫醒了劉紫苑,王直帶他們飛躍了幾幢高樓,然後換乘地鐵,繞了一個很大的圈子以後才真正來到了目的地。
“是我。”王直避開了李瑤堯的槍口,第一個走進房間。李瑤堯想擁抱他一下,卻看到了緊跟在後麵的劉紫苑和黃遠。
“紅毛,真有你的,讓我們白白擔心了那麽久!”黃遠抱怨似的說道。
李瑤堯嗯了一聲,目光卻看著緊貼著王直的劉紫苑。
王直微微的搖了搖頭,她才有些不高興的帶著他們走進了裏麵的房間。
拉普金斯看到這麽多人有些吃驚,但很快便又沉浸到了電腦世界當中。
“來的路上我已經向黃遠他們說了大概的情況,你這邊有新的進展嗎?”
“有一點。”李瑤堯借著拿文件插到王直和劉紫苑中間,開始向他們介紹新的情報。
“你們和王直一起離開酒店是對的,衛星的操縱記錄表明你們下榻的酒店和大使館、新華社分部等地方都在衛星監控之下。”李瑤堯把手裏的打印件遞給黃遠,然後繼續說道。“我們沒辦法獲得直接的情報,那樣太危險,容易被發現,但我們從類似的不太讓人關注的情報裏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土耳其的領空監控係統顯示昨天晚上有兩架C17臨時從法國抵達本地,同時還有四架戰鬥機護航,這種事情可不常見。另外,北約盟軍東南歐陸軍司令部和第6戰術空軍司令部的一個布告表明他們已經取消了特種作戰人員和飛行員的休假,第6戰術空軍司令部後勤部門向一家油料供應商下了一個大額訂單。我認為這些情報都表明CIA正在設一個陷阱,並且希望王直一頭撞進去。”
“這的確很明顯。”黃遠回答道。“我想不用等國內的消息我們也可以確定這一點了。現在的問題是,王直你想怎麽做?”
“什麽意思?”王直問道。
“我們的任務已經泄露,一般來說,在這種情況下都應該放棄行動,我認為這也是目前最妥當的方案。”黃遠解釋道。“但我們又掌握了敵人行動的情報,也許能夠趕在敵人的陷阱完成前完成任務。再進一步說,如果你對敵人的這種舉動不滿,我們甚至可以將計就計,把布置陷阱的敵人都消滅掉。”
李瑤堯感到黃遠的話大有問題,但王直已經不假思索的做出了回答:“當然是把他們都幹掉!”
“那樣的話我們需要更多的情報和支持,而且我們的目標也將變成CIA,這種決定不是我們幾個能做的!”李瑤堯立即表示反對。
“我認為應該聽王直的。”劉紫苑對著王直笑了一下,然後說道:“他的戰鬥力很值得信任,如果把戰果控製在陷阱附近,星條旗也不會有話說。這一次的機會很難得,東突組織的首腦人物不是什麽時候都會集中在一個地點開會,為了吸引王直,CIA甚至有可能故意讓他們集中起來,我們可以一次性把東突抹掉。”
“你們這是在拿王直冒險!我們不知道CIA要動用什麽手段,也不知道王直將會麵對什麽。我們很可能麵對一個假目標,卻讓王直麵對巨大的危險!”
“李瑤堯同誌,我想你的意見已經表達過了,現在讓王直來決定!”劉紫苑忽然感覺李瑤堯變得很討厭,她毫不留情的說道。
“王直,沒必要冒這種險。”李瑤堯轉頭看著王直,但後者卻搖了搖頭。
“你們知道我在百濟學會了什麽事嗎?”王直忽然問道。
“我的命運隻能由我自己掌控,如果有人威脅到我或者我喜歡的人,我就把他們全部殺掉!”他大聲的說了出來。
李瑤堯心情複雜的皺起了眉頭,而劉紫苑卻笑了起來。
拉普金斯被嚇了一跳,他連忙把屏幕上的一個小對話框去掉。
“賞金已經轉入賬戶,盡量融入他們,讓他們相信你,等待下一次通訊。”幾個冷冰冰的字母,卻要讓他冒前所未有的危險,這讓他有些不滿。但他悄悄的看著王直,心裏卻又被欲望充滿。
懸賞上百億美刀的目標就這樣活生生的站在他麵前,他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第八十三章
房間裏變得很安靜,黃遠在拉普金斯身後監視,王直在一台空閑的電腦上玩小遊戲,劉紫苑照例是在他身邊陪他說著話,而李瑤堯則半躺在一張沙發上休息。
她不時睜開眼睛看看王直,看上去心情很糟糕。
黃遠想了想,開始在一張紙上寫下所需的武器和裝備。
“紅毛,你看看還有什麽需要的嗎?”他走到李瑤堯身邊,她不情願的直起身子,隨意看了一下,指著狙擊槍那一行說道:“我要VSK—94,用著順手些。”
黃遠點點頭,在紙上標注了一下,走到王直麵前。
“王直,要麻煩你跑一趟。”他把清單遞給王直。“雖然很可能用不到,但怎麽說也是在出任務,我想還是應該弄點火力裝備過來。我們現在就3把手槍太被動了。”
“去哪兒?”王直接過紙條,看也不看的塞到包裏。
他早就覺得不自在,想找點事情做。
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心理作祟,但他暫時還不想把和李瑤堯接吻的事情公諸於眾。在這種情況下,劉紫苑刻意的接近讓他變得很煩躁,他不用回頭也知道李瑤堯一定在盯著他們。
女人真是麻煩。他對自己這麽說。
“劉紫苑會帶你過去。”黃遠回答道。“在城市裏我相信沒人能跟蹤你。”
“那是當然。”王直毫不謙虛的說道。劉紫苑笑了笑,站起來跟著她走了出去。
李瑤堯睡意全無,幹脆站了起來。
“你準備什麽時候殺掉這個露西亞鬼佬?”
李瑤堯嚇了一跳,但拉普金斯隻是茫然的看了他們一眼,然後便又劈劈啪啪的在鍵盤上敲打,她這才發覺黃遠用的是普通話。
“你說什麽?”她不由得問道。
“你不會沒想過怎麽處理他吧?為了保密,幹掉他是最基本的考慮。”黃遠走到她對麵,正好可以看到拉普金斯在做什麽。
“看來他是真的不懂華夏語。”他掏出掌上電腦,GPS顯示出他們的位置,一個閃爍的綠色光點表明劉紫苑已經離開他們至少500米了。
“我想現在可以放心的交流一下了。”他把掌上電腦拿在手裏,對著李瑤堯笑了笑。“我感覺你有很多話想說。”
“對!”李瑤堯有些氣惱的說道,她不明白王直到底在想什麽,更不明白黃遠在想什麽,這讓她一直有種要暴走的衝動。“消息真的是從瀛台和外交部的渠道泄露出去的嗎?為什麽你要有意引導王直繼續完成任務?為什麽要讓王直冒不必要的危險?”
“喲喲,慢一點,別一下子問那麽多問題。”黃遠一邊瞟著拉普金斯的行動,一邊微笑著說。“看來你現在滿腦子的不滿,你的問題我都會回答,不過我想先問你一個問題。”
他輕輕的用手指敲打著桌子,問道:“你和平時很不一樣,老實告訴我,你和王直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李瑤堯的臉一下子變得通紅,她下意識的大聲說道:“什麽事都沒有!”
“你們上床了嗎?”黃遠戲謔的笑道。
“這不關你的事!!”李瑤堯已經出離憤怒了。
“看來還沒有。”黃遠繼續自顧自的說道。“但是你們一定發生了很親密的接觸,那麽……接吻了?”
李瑤堯的表情和動作讓他得到了答案,他攤開雙手,用最平靜的聲音說道:“我不是在嘲笑你,老實說,我一直覺得你比母狐狸更適合王直,我會真誠的祝福你們,真的。”
李瑤堯看上去終於平靜了一些。
“把槍放下好嗎?你這樣可太不專業了。”黃遠有些無奈的說。
拉普金斯驚愕的看著他們,偷偷又發出一條信息:“他們之間關係很差,隨時有內訌的可能。”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李瑤堯感到自己被黃遠徹底看穿,這讓她感到惱火。
“拿槍指著上級會讓你好受一點嗎?”黃遠搖了搖頭。“你看,鬼佬在看熱鬧了。”
李瑤堯猶豫不決的把槍放了下來。
“這是一個陷阱,你早就知道這一點!”她大聲的說道。
“對,我並不否認這一點。”黃遠把手放了下來,他低頭看看掌上電腦,王直和劉紫苑已經到了幾公裏以外。“消息是總參放出去的。”
“為什麽?”李瑤堯憤怒的問道。“他一直都很相信你!你們為什麽要這麽做!”
“我並沒有出賣他,沒有人出賣他。”黃遠從容的回答著。“這的確是一個陷阱,但不是敵人的,而是我們的。這個任務不僅僅是要消滅東突組織的主要負責人,更重要的任務是要把星條旗的爪子打痛,讓他們擺正自己應有的姿態。”
他沒有說出第三個理由。
軍方未來幾年的全力支持看上去的確很誘人,但黃遠還沒有墮落到接受這種交易,他相信伯父也不會接受這種交易,但是古青山的計劃在某種程度上也符合黃遠的期望。
他可以理解保守的上層領導對於王直的顧慮,這是因為在與王直開始接觸的時候,他也抱著同樣的想法。但隨著了解的漸漸加深,他發現王直並不是那種天生反骨的人。恰恰相反的是,王直一直很渴望回歸社會,渴望得到認同。他或許很暴力,也很危險,但黃遠認為他的危險性來源於雙方彼此間的不信任和不了解,而不是王直本身。
他一直在變化,也在不斷學習,試圖脫離掌控實現自己的價值,黃遠認為這非常正常,也完全不需要驚慌。
他認為政府和王直完全可以通過努力形成一種牢固的合作關係,政府的智庫進行指揮,王直作為全世界最尖端的武力執行。黃遠相信這最符合國家利益,也最能體現王直這個超人的價值。
他相信這種局麵完全能夠在經過多次任務後磨礪出來,為此,他願意付出所有的努力。
然而,這個設想存在一個很大的障礙,那就是國內的保守派。
因為害怕變革,害怕無法掌握未來,他們寧願把敵人恐懼的武器雪藏起來,甚至說出“寧願從來沒有過這樣一個人”的話來。
黃遠聽到古青山轉述的情景時,他隻感到深深地悲哀。
古青山的言論或許過於偏激,但一個國家的領導人竟然連爭取勝利的勇氣和欲望都沒有,這個國家還有什麽希望?
和平崛起,目的是崛起而不是和平,但人們似乎早就遺忘了這一點。
這讓黃遠無奈而又憤怒。
百濟事變的成功讓他對王直充滿了信心,也對星條旗的容忍限度有了充分的認識。所以他認同了古青山的觀點:如果保守派(古青山的原話是右傾投降主義)不敢踏出這一步,就讓我們來幫他們。
土耳其隻是一個開始,他將竭盡所能幫助國家和王直達成牢固的合作關係,也一定會讓王直發揮出真正的力量和作用。
他對此深信不移。
“你這是借口。”李瑤堯打斷了他的思緒。“你隻是想利用王直實現自己的野心。”
“野心?”黃遠笑了起來。“或許是吧,如果讓華夏強盛也是一種野心,我樂意承認。”
“你這是詭辯!如果你們真的早有計劃,為什麽我們現在會如此被動?”
“這都是你的功勞。”黃遠無奈的搖了搖頭。“你很敏銳,發現了問題,但是你不應該阻止王直到安全屋接受任務,更不應該把腕表拋棄,使我們無法知道你們的位置和動向。正是因為你的莽撞,我們無法按照既定計劃執行任務,不得不臨時做出調整。最關鍵的是,你讓我們麵臨巨大的信任危機。我們與王直的所有合作都建立在相互的信任之上,但你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差點破壞了這種信任。如果王直因為這件事和華夏產生裂痕,我想沒有人能夠承受這種代價。”
李瑤堯徹底愣住了。
拉普金斯抬起頭看著他們,黃遠拿起槍,於是他趕快低下了頭。
“這是真的嗎?我……我隻是……”李瑤堯不敢相信這一切。
黃遠把她摟進懷裏,拍了拍她的肩膀。
“這事我有責任,我沒有預料到這種情況,沒有給予你足夠的信任,更沒有告訴你實情。”他安慰著李瑤堯。“但現在還可以彌補,我們隻要齊心協力一定能完成任務。”
他用雙手扶著李瑤堯的肩膀,微笑著說道:“你和王直能有發展我真的很開心。王直的心其實很脆弱,他需要安慰,更需要認同,他也很渴求真誠的關心和愛。我一直真心的努力成為他的朋友,但現在看來還遠遠沒有成功。我希望你能敞開心懷真心的去關愛他,讓他接受你,信賴你,這比什麽都強。”
李瑤堯沒有回答,她的臉又慢慢變紅,黃遠知道她聽進去了一些東西,但效果如何,他還不能確定。
“我該怎麽麵對他?”李瑤堯忽然問道。“聽你這麽一說,我怎麽腦子裏忽然徹底亂掉了。”
“敞開心扉,接受他,關愛他,相信他,順其自然就好。”
“可是,我還沒有真正談過戀愛,我不知道該怎麽辦!”
“你……我……”黃遠鬱悶得想要吐血。
為什麽女人不愛的時候精得像狐狸,比如劉紫苑;陷入了愛河卻笨得像豬,比如眼前這個紅毛白癡。
他張口想說什麽,掌上電腦忽然發出了警報。
劉紫苑他們距離不到500米了。
“順其自然好嗎?關鍵是真心。”他壓低聲音說道。
房間裏恢複了寂靜。
過了幾分鍾,房門忽地打開,劉紫苑走了進來,身後是背著一個大包,提著另一個大包的王直。
“你們在說什麽?”劉紫苑奇怪的問道。“怎麽李瑤堯的臉那麽紅。”
“沒什麽。”黃遠笑了笑說。“愛情專家在給菜鳥一些專業意見。”
王直皺著眉頭把包放在桌上,李瑤堯低著頭過去拉開了拉鏈。
“上帝啊,他們的火力足夠炸掉一條街。”拉普金斯飛速的發出了一條訊息。
第八十四章
為了方便運輸,包裏的武器大多數還處於分離狀態,李瑤堯快速把自己的狙擊槍組裝了起來,輕輕拉了一下槍栓。
清脆的金屬撞擊聲讓她心滿意足的歎了一口氣,心情也忽然好了起來。
劉紫苑和黃遠把其他東西拿出來組裝,王直抱著手站在他們旁邊看著熱鬧。
“那邊是什麽情況?”黃遠對劉紫苑問道。
“沒什麽新的變化,不過慕尼黑過來的人已經下了飛機,隱蔽身份散落到全城了。”
“有多少人?”
“不清楚,但不會少於20個。”
黃遠滿意的點點頭,把最後一個部件裝好,對著拉普金斯扣動扳機。
“哢”,他仍然是完全無害的抬起頭看看這邊,便繼續盯著電腦。
“你認識這個露西亞人多久了?”他向李瑤堯問道。
“2年多。”李瑤堯知道他想了解什麽,於是繼續說道。“我對外公開的身份是日裔殺手,他現在應該知道不是了。這個人膽子很小,賣出來的消息大多數是通過網絡入侵得來的,不是那種通常意義上的情報掮客。他也賣一些改裝過的電子設備,技術還不錯。”
黃遠把一個儀器拋給劉紫苑。“狐狸,看看有沒有監控和竊聽錄音裝置。”
劉紫苑做了一個要扁他的動作,然後開始在屋子裏搜索起來。黃遠對李瑤堯點了點頭,提著槍向拉普金斯走去。
屋子這一側隻剩下了王直和李瑤堯。
“你不想告訴大家嗎?”李瑤堯小聲的問道。
“有點太突然了,我想回國再說。”
“那我們怎麽辦?”李瑤堯抬起頭。
王直看著她毫不掩飾失望和委屈,心裏一軟,輕輕捏了一下她的手,柔聲道:“這幾天也沒有獨處的機會,等閑下來再說好嗎?”
“可是我看著那個母狐狸在你身邊粘著我心裏就難受。”
“我不是那種人,我會冷落她,讓她自己知難而退。相信我,別想這些了好嗎?”
李瑤堯點點頭,開始調整狙擊槍的精度。
王直感到鬆了一口氣,於是慢慢踱到黃遠身邊。
“他在幹什麽?”
“搜索警方和軍方的信息。”黃遠多少懂一些電腦和網絡方麵的知識,低聲向王直解釋著。“不是那種在網絡上的搜索,而是在警方和軍方的內部網絡進行搜索。他已經成功入侵了他們的網絡,從這點看,這個鬼佬還是有價值的。”
“那邊呢?”
“正在破解CIA的信息網絡,但是還沒有成功。”
拉普金斯緊張的不斷瞟著他們,冷汗慢慢的順著額頭流了下來。
黃遠很快發現了這一點。
“你很熱嗎?”他用露西亞語問道。
“不……不,一點也沒有。”拉普金斯故作鎮定的回答道。“我很好。”
“是嗎?”黃遠貼近屏幕,這讓拉普金斯更加緊張。
“這是什麽?”他指著一個跳動的窗口問道。
“警方的實時通訊記錄。”
“那這個呢?”
“領空監控係統的記錄。”
“這個呢?”黃遠繼續問道。
“你能讓我好好幹活嗎?”拉普金斯猛地站了起來,他對著李瑤堯大聲抱怨道。“中村智子小姐,這個人是幹什麽的?我已經沒辦法幹活了。”
“他是我的老板。”李瑤堯拿著武器走了過來,然後用華夏語問道:“有什麽問題嗎?”
“我不知道,但是我想看看他到底在幹什麽。”黃遠坐了下來,開始在拉普金斯的電腦上調閱各種記錄。雖然不是專門的黑客,但他比一般的程序員更懂得如何獲取必要的消息。
一一調用了常駐內存的程序之後,黃遠發現了那個窗口。
“這是什麽?”
“一個小程序,可以方便的調用電腦裏的數據。”
黃遠小心翼翼的輸入了一行模棱兩可的話語,但顯示卻是“錯誤命令”。
拉普金斯輕籲了一口氣,對於黃遠來說,這種表現已經足夠說明問題了。
“抓住他。”他對李瑤堯叫道,拉普金斯立即被扭住了雙手。
“你瘋了嗎?”他驚恐的大叫起來。
黃遠用手捂住他的嘴,拔出匕首,然後對著他的小腹捅了進去。
“啊~~~~嗚嗚。”拉普金斯的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黃遠又攪了一下,這幾乎讓他昏厥過去。
“你把我們賣給誰了?”黃遠冷酷的問道。“你的腸子已經破了,如果你不好好回答,下一步是你的肝髒,然後是脾、胃、腎。如果你老實說話,也許我會考慮把你送進醫院。機會隻有一次,你想清楚再回答。你把我們賣給誰了?”
他把手放開,拉普金斯馬上慘叫了起來。
“你這個惡魔!”他軟倒了下去,黃遠把匕首留在了他身體裏。
“李瑤堯。”黃遠說道,李瑤堯把軍刀拔出來遞給了他。
“你還有十秒鍾,告訴我,你在向什麽人告密?”
“該死的,你不是人!”拉普金斯痛苦的呻吟著。
“……8、7、6……”黃遠拿著軍刀蹲下,毫不猶豫的倒數著數字。
“……1。”他舉起軍刀,拉普金斯大叫了起來:“是CIA!該死的,是CIA!”
“幫我一下。”黃遠和王直一起把他抬上沙發,等拉普金斯找到一個稍微不那麽痛苦的位置,黃遠便又繼續問道:“你怎麽和他們聯係?”
“求求你,我需要去醫院,我快死了。”拉普金斯哀嚎著。
“你至少還有半個小時可活,前提是你告訴我答案。”
“就是剛才那個窗口,你要先輸入*@*才行。”
黃遠略微考慮了一下,輸入了:“*@*任務比想象中危險,我需要更多的報酬。”
片刻之後,一條訊息發了過來:“可以,但你要先完成任務。”
黃遠轉頭道:“他已經沒用了。”
李瑤堯拿起軍刀,王直卻攔住了她。
“交給我吧。”
他把哀嚎中的拉普金斯拖到了其他房間,不久後精神奕奕的走了回來。
“我們暴露了?”他向黃遠問道。
“對,不能留在這裏了。”黃遠點了點頭,“我們得把電腦整機帶走,一定會很有用處。”
就在這時,電腦發出了“嘟”的一聲。黃遠點開窗口,是一條伊斯坦布爾警方的緊急通告:發現通緝中的東亞裔恐怖分子,已經交火,各單位立即就近支援。
李瑤堯的身體猛地停滯了。
“是我們失蹤的同誌。”黃遠說道。
“我們得去救他。”李瑤堯急切的說道。
“你認識他?”
李瑤堯猶豫了一會兒,拉住了王直的手:“他是我以前的教官,王直,你一定要去救他!求你了!”
王直看著黃遠。
“把我的掌上電腦帶著,上麵有地圖。我會用劉紫苑的終端把坐標和最新情報發給你。”黃遠把手裏的東西拋了過來。“帶上兩支槍和幾塊C4,別太驚世駭俗了。”
第八十五章
下半夜的伊斯坦布爾,空氣中透著一股濃濃的海水的氣味,因為剛剛下完一場小雨,地上濕漉漉的。
但這並不影響王直的行動。
他對伊斯坦布爾的地理沒有絲毫概念,於是便對照著掌上電腦的標示,照例選擇了一條直線。
沒過多長時間,他便聽到了隱隱約約的槍聲,於是他停下腳步,從一座高樓的天台向下望去。
交火在一幢看上去有些年頭的四層高的建築物裏發生,從三樓臨街的玻璃窗裏偶爾可以看到槍口發出的火光,建築物的主要出入口都已經被警車封堵,遠處還有更多的警車在呼嘯而來。
王直輕輕的落到了那幢建築物的頂上。
腳下傳來一陣爆炸聲,王直猜想應該是手雷,而槍聲也隨著這聲巨響忽然停了下來。
王直展開感官能力,但這時忽然有一架直升機從西方飛了過來。明亮的燈光往這邊射過來,於是王直伸手拉住牆裙,在黑暗中爬到了三樓。
黑暗中透露著血腥的氣味,有人受了傷,正在痛苦的呻吟著,這一切都讓王直感到愜意。他傾聽著整幢建築物的動靜,然後往剛剛交火的地方靠近。
樓頂上,6個人正小心翼翼的下來,而另外近二十人則從幾個入口小心翼翼的潛伏了進來。王直飛快的在房間裏移動著,他不時停下看看那些倒在地下的人,但卻沒有一個是他要找的人。
“見鬼了!”他感到不可思議。
腳步聲開始臨近,他忽然有一種把所有人都幹掉的衝動。
“別太驚世駭俗?”他摸著手裏的槍,忍不住笑了起來。
一名特警小心翼翼的邁入房間,房間裏已經被破壞得不成樣子,但並不影響他看清楚狀況。
“clean。”他小聲的在通訊頻道裏說道。身後的隊員轉身向後,他向後退了幾步,跟著轉過身去。
就在這時,冷冰冰的槍口頂在了他的脖頸後方。
“shit……”他的心裏變得冰涼,沒等他做出前撲的動作,子彈已經打斷了他的頸椎。
槍聲如鼓點般響起,前麵的隊員轉過身來,但王直已經再一次閃到了他們背後,他把槍口頂在他們脖頸正後方,然後毫不猶豫的扣動扳機。
開火,開火,開火,他像是好不容易找到新玩具的頑童,興致勃勃的一個又一個槍殺著那些進入建築物的特警。他像一陣風掠過房間,掠過走廊,掠過樓梯,掠過天花板,鬼魅一般貼近站在隊伍最後的特警,殺掉他,然後貼近另外一名。
還沒等有人弄清楚狀況,他便幹掉了進入頂層和三樓的所有人,屍體上的耳機裏發出慌亂的命令聲,人們開始往樓下跑去。
王直緊緊跟在他們身後,一名戴著頭套的特警忽然停了下來。
王直馬上用槍指向他的後頸,就在扣動扳機的一瞬間,那人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靈巧的蜷下身體,借著王直的衝力把王直從他的頭頂摔了出去。
“我是……”他大聲叫道。
煙塵中,惱羞成怒的王直衝了出來,單手抓住他的脖頸,將他的腦袋用力往地上撞去。
但他終於停了下來。
那人說的是中文。
“我是……”他激烈的咳嗽著,半天都緩不過勁來。
“國安部反恐局東突事務處,方濤上校。”王直餘怒未息的問道。“是你嗎?”
那人拚命的點著頭。
王直抓住他的領口把他拖了過來,一把扯下他的頭套,最終把他放了下去。
“為什麽不表明身份?”他質問道。“你差一點就死了。”
“我沒有想過你會專門來救我。”方濤有些哭笑不得的回答。“我原本想混在他們的人中間逃出去,沒有機會表明身份,抱歉。”
身為國安部的高級特工,他在來伊斯坦布爾前多多少少得到了一些關於王直的信息,這讓他明白自己為了保命而使出的格鬥術多多少少傷害了王直的自尊。他用手揉著被捏青的喉嚨,一邊努力從瀕死的驚恐中平息下來,一邊暗自裏思考著對策。
“你沒事吧?”
“沒事。”方濤很快又補充道。“好在你及時收手,不然我死定了,多謝。”
“你不用謝我。”王直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第一次被一個普通人徒手摔了一跤,這讓他有一瞬間確實動了殺意,但他想起了李瑤堯的請求,於是又把殺意壓了下去。
他打量著方濤,這個臉色蒼白的家夥大約40歲不到的樣子,身材很勻稱,臉上輪廓分明,因為更成熟,給人的感覺甚至比黃遠帥得多。
這讓王直心裏又不爽了起來。
“你認識李瑤堯嗎?”他忍不住問道。
“認識,她是我的徒弟,但我有幾年沒見過她了。”方濤微笑著答道。心情平息下來以後,他身上流露出一種很難說清的氣質,這讓王直越發的不爽了。
“走吧。”他甕聲甕氣的說。
“怎麽走?”方濤不明究理的問道。
王直把背包裏的C4拿出來,一塊塊設好定時,然後伸手抓住了方濤的衣領。
“小心別吐在我身上。”他不懷好意的說道。
美麗的焰火在他們腳下爆開,王直用一塊混凝土隨手把盤旋在頭頂的直升機打了下來,然後在爆炸蔓延到樓頂前提著方濤躍向一望無際的夜空。
不同於以往,王直故意用粗暴和讓人不適的方法帶著方濤在伊斯坦布爾的夜色中飛速前行。他甚至故意鬆手手,讓方濤在無邊的黑夜中墜落,直到落地前的幾秒鍾才把他接住。
但讓他失望的是,方濤僅僅是臉色越來越慘白,連多餘的聲音都沒有發出來。這種表現讓王直打消了繞城一周的念頭,帶著他走向黃遠發來的地址。
一幢簡陋的公寓,黃遠他們在5樓走廊盡頭的房間內重新布置了基地。
“教官!”李瑤堯興奮的跑了過來,她似乎想要擁抱一下方濤,但跑到麵前又猛地停了下來。
“教官,你怎麽樣?”她最終惴惴不安的問道。
“瑤堯,好久不見了。”方濤盡力微笑著說,無論是有多強的意誌,在經受了這種高強度旅行後都很難保持鎮定。他懷疑王直是在故意整他,但他決定不去理會。
“你受傷了!傷口在哪裏?在哪裏?”李瑤堯看到他蒼白的臉色,忍不住在他身上摸索起來。
“我沒事,我沒事。”方濤連聲答道。
王直的表情變得很難看,黃遠急忙走了過來。
“方濤上校,我是黃遠,很高興你沒事。”他伸出手來,把李瑤堯隔在身後。
“黃遠上校,見到你很榮幸。”方濤有力的和他握了一下,然後轉向了劉紫苑。“這位是?”
“原綜合情報局劉紫苑,很榮幸能和你一起戰鬥。”她由衷的說道。
“謝謝,我也是。”方濤點了點頭,然後問道:“現在情況怎麽樣?”
“你已經獨自戰鬥了一整天,先休息一下吧。”黃遠忽然說道。
方濤想要拒絕,但他看到了黃遠的表情,於是點了點頭。“那就辛苦你們了。”
“教官,這邊走。”李瑤堯興衝衝的帶著他走進裏麵的房間,王直感到心裏很不是滋味。就在這時,劉紫苑嬌媚的聲音響了起來:“王直,你們……”
“你閉嘴!”王直忽然叫了起來,劉紫苑愣在原地。
“滾遠一點!”他繼續說道,聲音不大,卻像雷聲一樣把劉紫苑驚呆了。
黃遠連忙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抽支煙去。”他輕輕的拉著王直。
“你自己去。”王直硬邦邦的說。
“我有話和你說,拜托!”黃遠好說歹說,終於把他拉了出去。
李瑤堯從臥室裏出來,看到劉紫苑失魂落魄的站在屋子中央,雖然感到有些奇怪,但心裏卻莫名的多了些快意。
“黃遠他們呢?”她問道。
劉紫苑沉默不語,李瑤堯看到了陽台上的身影,於是便走回電腦台前。
過了一會兒,劉紫苑走了過來。
“你幹了什麽?”她的聲音聽上去很怪異,李瑤堯詫異的看了她一眼,低頭繼續操作電腦。
劉紫苑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頭發。
“你這狐狸精,我在問你話!你幹了什麽?告訴我!他媽的幹了什麽?”她用力撕扯著李瑤堯的頭發,李瑤堯抓住她的手,兩人像潑婦一樣扭在一起。
“你才是狐狸精,放手!你瘋了嗎?”李瑤堯終於醒悟過來,她用肘鎖住劉紫苑的喉嚨,但劉紫苑用膝蓋頂著她的後腰,讓她用不出力來。
兩人開始無聲的搏鬥起來,劉紫苑不是李瑤堯的對手,被她重重的摔在地上,小腹上也被狠狠的擊了幾拳,但她就是抓著李瑤堯的頭發不放,讓她痛得流出了眼淚。
“你們瘋了嗎?快停下!”黃遠從陽台外麵跑了進來,方濤也從臥室跑出來。
劉紫苑還不想撒手,方濤問詢的看了黃遠一眼,輕輕地敲了她一下,於是她終於昏了過去。
第八十六章
“這是怎麽回事?”方濤很納悶的問道。“她們倆怎麽啦?”
李瑤堯的頭發被揪掉了不少,她瞪了王直一眼,一邊哭著一邊走進了臥室。
“你不去勸勸她?”黃遠小心的問道,但王直隻是站在那裏,臉色鐵青。黃遠看著他的神情越來越不對勁,急忙又把他拉到了陽台上。
“你想幹什麽?”他小聲的問道。
把她們都殺掉。
王直在心底回答,但理智終於還是回到了他身體裏,於是他搖搖頭,但沒有回答。
“我有些話想說,你冷靜下來聽我說好嗎?”
王直默默的點了點頭。
“你……以前談過戀愛嗎?”麵對這種突如其來的意外局麵,黃遠有種哭笑不得的無奈感。“不算美幸。”
王直搖了搖頭。
“那麽……你喜歡劉紫苑或者是李瑤堯嗎?我是說男女關係的那種喜歡。”
王直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還是搖了搖頭。
果然和我想的一樣。
黃遠在心底歎了一口氣,然後繼續說道:“今晚的事情是劉紫苑不對,但客觀點說,我覺得你也有一定的責任。”
王直抬起頭,黃遠勉強的笑了一下,繼續說道:“以前你很討厭劉紫苑,但從百濟回來以後你們的關係改善了很多,我猜她在解決核彈過程中表現出來的優秀讓你對她有了改觀,而她的受傷也讓你心裏有點愧疚,是這樣嗎?”
王直點點頭。
“你對她表現出了好感,結果她以為你對她有了那方麵的意思,開始或多或少以你的女人自居,你明白這一點吧?”
“我隻是不想直接拒絕她。”
“是這樣嗎?”黃遠盯著他的雙眼說道。“我怎麽覺得你樂在其中呢?”
“樂在其中?!”王直反問道。“我又沒睡過她,我連她的手都沒摸過!我怎麽樂在其中了?”
“你別激動。”黃遠苦笑了一下,掏出煙給了王直一支。“如果你真的睡了她,或者是睡了隨便哪個女人,事情倒不會那麽複雜了。你從來沒有拒絕過劉紫苑的曖昧,甚至有點享受這種感覺,這總沒錯吧?作為男人,我完全理解你,換了是我我也願意這麽曖昧下去。可是女人不會這麽想,尤其是你這麽出眾,又沒有其他對象,這種曖昧對於她來說就是一種明確的信號,一種讓她投入全部感情的信號。”
“你錯了,她不是這麽想的。”王直譏諷的說道。“我沒談過戀愛,但我不是傻子。愛一個人和想要用愛控製一個人是決然不同的,我分得清楚。劉紫苑愛的不是我,而是和我在一起以後帶來的那些東西。她或許愛我的力量,愛我的能力,但她愛的絕對不是我這個人。”
黃遠沉默了一會兒,問道:“如果你是這麽想的,為什麽不直接告訴她?”
“我為什麽要告訴她?”王直反問道。
“那李瑤堯呢?她也一樣嗎?”
王直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她不一樣,她好像是真的愛我,但我不知道是為什麽,也不知道她愛我哪一點。”
“你是這麽想的?”黃遠搖了搖頭,他回到房間裏拿出半打啤酒,然後打開遞給王直一瓶。
“你從什麽地方搞來的?”王直有些意外。
“這原來是走私者的一個據點。”黃遠不在意的說道。“讓我們重回那個話題吧。”
王直無所謂的點點頭,然後喝了一口酒。
“不瞞你說,我談過很多次戀愛,不過每一次都很短暫。”黃遠悠悠的說。
“為什麽?”王直沒想到他會忽然把話題轉到自己身上,但他對於這個問題挺有興趣的。
“說來話長。”黃遠苦笑了一下,繼續說道。“我大大小小也算是個官二代,你應該可以想象,從小到大,我身邊一直不缺想要通過我巴結我大伯和我父親的人。也就是在這種環境下,我剛剛滿15歲的時候就有了第一個女朋友。”
“15歲?”
“對,15歲。她比我大三歲,長得很甜、很美,而且她很聰明、很優秀。我不知道她是為了她父親靠近我,以為她是真的喜歡我,於是我瘋狂的愛上了她。”黃遠的表情變得恍惚。“那時我大伯在國內事務局當副局長,正在查她父親的案子,可我以為我們相遇相愛都是巧合。她懷了我的孩子,於是我去找大伯,求他網開一麵,求他成全我的幸福。”
“然後呢?”
“我大伯狠狠的罵了我一頓,但是他最終同意了。”黃遠用一種淡淡的口吻繼續說著。“可是這事被我父親知道了,他從酒泉趕回帝都,狠狠的抽了我一頓,然後把我強行帶了回去。她父親最後被判了死刑,第二年就執行了。”
“那你和她?”
“還用問?當然是分了。等我從酒泉逃回來,她早已經打掉了孩子,傍上了另一個官二代。可是她最終也沒有把父親救出來,於是去了米國,後來在那裏結婚、定居了。”
黃遠說得很平淡,但王直卻從他的描述裏看到了一個驚心動魄的故事,一個少年痛苦的初戀。
“後來我又認識了很多女孩,但是發生過那樣的事情,我總是會猜測她們是不是懷有某種目的,是不是想要從我這裏得到什麽。於是我總是沒辦法和她們交心,更沒辦法長時間相處下去,於是每一次總是談不了多久就分手了。”
“然後呢?”
“然後?”黃遠問道。
“你不是說過,你有喜歡的人了麽?”
“是啊。”黃遠苦澀的笑了起來。“可是她並不喜歡我,她喜歡的是另外一個人。有時候我會感到很痛苦,可是換一個角度來想,如果她喜歡的是我,我又怎麽保證自己不會胡思亂想,疑神疑鬼,最終和她分開?”
“你想得太多了。”王直喝了一口酒,說道。“你很優秀,很有男人的魅力,一定有人是真心喜歡你的。”
“你不也一樣嗎?”黃遠忽然笑了起來。
“我?”王直這時才發現,自己心裏的鬱悶早就消失了。
“你不喜歡劉紫苑,OK,沒問題,可是你不該因此而懷疑李瑤堯,她是個好女孩。”
“可是……我不知道她究竟喜歡我什麽,這讓我忍不住懷疑她的動機。”
“你錯了,愛情是沒有動機的,有的隻是契機。有時愛情根本毫無緣由,它就是那麽發生了。好吧,如果你一定需要個理由,那我告訴你:你很強,強到沒有人能夠戰勝你,強到可以輕易的改變這個世界。你有權,你的每一個要求都會有人努力去辦到。最關鍵的是你很正直,很有責任感,你還很有錢。拜托,這還不值得女孩子去愛嗎?”
王直忍不住笑了起來,但他很快又皺起了眉頭。
“我殺過很多人。”
“但你會幫助更多的人,相信我,隻要你想,你就一定可以做到。”
王直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問道:“你就這麽希望我和李瑤堯在一起?”
黃遠的酒從鼻子裏噴了出來。
“老大……我隻是希望你能夠找到快樂幸福的人生,那樣你就不會成天惹事,不會成天陰沉著臉。你知道嗎?我和你在一起呆久了,感覺自己老了好多。”
“去死吧。”王直忍不住捶了他一下,黃遠忽地往後飛去,撞破陽台門重重的摔到地毯上。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王直把他扶起來,碎玻璃劃開了黃遠的臉,好在傷口並不深。
方濤目瞪口呆的看著他們,李瑤堯從臥室走了出來。
她也許是準備洗澡,已經脫掉外衣換上了浴衣,王直呆呆的看著她**在外的如雪肌膚,心裏忽然又狂暴了起來。
“抱歉,黃遠,我不是故意要傷害你。”他放開黃遠,退後幾步說道。
“我知道,這沒什麽,我都沒受傷。”
“抱歉,李瑤堯,我不能和你在一起,我真的不能。”
“王直?!”“你說什麽?!”突兀的變化讓黃遠和李瑤堯叫了起來。
黃遠從地上爬起來,問道:“你怎麽了?有什麽事就說出來,我們一定有辦法解決,別憋在心裏。”
“不,黃遠,你是個好朋友,但你永遠也不會理解我。”王直的臉上是一種悲傷到無奈的表情。“我是被詛咒的人,你們知道嗎?我沒有愛別人的資格,更沒有被愛的資格。”
黃遠和李瑤堯眼睜睜的看著他走上陽台,跨過欄杆。
等他們跑出去,王直已經徹底消失在無邊無際的黑暗當中。
“這是怎麽了?他怎麽了?”李瑤堯急切的問道。
黃遠心亂如麻,搖了搖頭。
“他還會回來嗎?任務怎麽辦?”方濤問道。
“不知道,我不知道。”黃遠忽然抓起桌子上的東西,狠狠的砸在牆壁上。
“呃啊啊啊啊啊~~~~~!”他壓抑著低吼了一聲,發泄著心頭淤積的壓力。
難道真的不行嗎?王直真的像他們說的那樣,沒辦法施加影響,更沒辦法控製嗎?他明明已經掏心掏肺和他進行了交流,也讓他平息了下來,他們之間的友誼明明已經更進了一步。
為什麽他還是失控了?
難道真的要放棄嗎?
他重重的一拳打在牆壁上,刺痛和鮮血終於讓他平靜了下來。
他的目光落在劉紫苑身上,她依舊昏睡著,對剛才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
她是禍根,明天就讓她回國去!
黃遠對自己說道。
第八十七章
夜幕很快又要降臨,黃遠站在陽台上,看著遠處那些高聳如林般的塔尖。絢爛的夕陽下,伊斯坦布爾有名的紅屋頂有著一種淒然而有神奇的美麗。
但王直已經整整失蹤了14個小時,這讓黃遠鬱悶得隻想把眼前的建築物全部用炸彈抹掉。
電腦發出“嘟嘟”的警報聲,有人從1樓進入。
李瑤堯抬起頭對他沉聲說道:“是劉紫苑。”
“怎麽是她?”方濤疑惑的問了一句。
黃遠慢慢的走回房間內,過了很久,房門上才響起了兩輕三重的暗號聲。
屋子裏的三個人互相望了一眼,黃遠和李瑤堯都不想動,方濤看了看他們,走過去打開了門。
劉紫苑看上去容光煥發,她眼角有些倦色,但精神卻很亢奮,帶著一種勝利者的大度和自得。
“國內有什麽命令?”黃遠不帶半點感情色彩的問道。讓劉紫苑回國的命令是他一大早親自向她下達的,他在劉紫苑出門後向國內做了匯報。按照常理,劉紫苑此刻應當是坐在回國的航班上,繼續著對王直、黃遠和李瑤堯的憤憤不平。但此刻在此地又見到她,隻可能是她說動了國安部的某個高層領導,改變了黃遠的命令。黃遠甚至已經猜到下命令的人——應當是他大伯黃正鴻。
“國內的命令?”劉紫苑的眉頭輕輕的挑了起來,故作驚訝的說道:“國內有新的命令嗎?我不知道,我沒有和國內聯係過啊。”
“你是什麽意思?”黃遠問道。
“我回到這裏,是因為某個人的要求。”劉紫苑微笑了起來,這讓黃遠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她舉起掌上電腦,王直的聲音從裏麵傳出來,冰冷而不帶一點感情:“從今天開始,由劉紫苑負責和我的聯係,傳達我的意誌,我不會和除她以外的任何人接觸。”
“王直!你說什麽?”李瑤堯吃驚的大叫起來。
“抱歉,這是錄音。”劉紫苑微笑著說道,如果不是臉上還有昨晚兩人爭鬥時留下的淤痕,她幾乎又回到了那個無懈可擊的國安部女特工。
“這不是真的,不可能!”李瑤堯大聲說道。“是你偽造的!”
“隨便你怎麽說,我隻是負責傳個話,你們要怎麽想怎麽做全部與我無關。”劉紫苑故意沒有理睬她,而是對著黃遠說道。
“王直想怎麽做?”
“很簡單,吞掉餌,砸斷杆,順便把漁夫也幹掉。”劉紫苑笑笑說。
“你知道這不是那麽簡單的事,我們需要和王直當麵商量。”
“我想他說的已經很明白了,我現在就傳達他的意見:前期工作由你們完成——當然,我可以協助你們——王直隻需要幾個備選計劃,然後由他自己判斷和選擇。”劉紫苑的笑容變得讓黃遠極端厭惡,她繼續說道:“不需要誰來說教,更不需要誰來幹擾他的思想。”
“劉紫苑!”黃遠無法遏製自己的怒火,他抓住了劉紫苑的雙肩,低吼道:“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你究竟做了什麽?!”
“告訴他應該讓他知道的一切,讓他自己判斷,這是超人應有的權利,不是嗎?”
“你瘋了嗎?什麽是應該讓他知道的一切?你知道這麽做的後果嗎?你會毀了一切!你沒有資格這麽做!”
“我瘋了?”劉紫苑臉上終於流露出一絲痛苦之色。“是我瘋了?還是你把我逼瘋的?是誰讓我走到這一步?不正是你嗎?我沒有資格?那誰又有資格?是你嗎?是你這個永遠微笑的好朋友嗎?還是你那個永遠躲在幕後的大伯?為什麽你們做的就是符合正義,符合國家利益的事情,而我做的就是毀掉一切?”
她猛地掙開黃遠的雙手,往後退了幾步,道:“你們黃家的人都是這麽正義凜然,這麽道貌岸然,又這麽喜歡玩弄人心。真讓人惡心。不是所有人都是傻瓜,不是每個人都願意讓你們這麽玩弄下去。當我們有了力量,自然會掙脫這些枷鎖。”
她退到門邊,恢複了平靜,淡淡的說道:“我一個小時以後回來,希望你們那時候已經有了決斷。”
“對了。”她走出門去的時候,忽然對著李瑤堯笑了笑。“王直真的很棒,可惜你沒機會知道那種滋味了。”
“婊子!”李瑤堯憤怒的罵道,但她已經關上了門。
房間裏一陣寂靜,在尷尬的氣氛下,方濤終於打破了沉寂:“需要派人盯住她嗎?”
“要,遠遠地盯住她,保證她的安全。”黃遠淡淡的說道。他拿起衛星電話,向臥室走去。“抱歉,我要向國內匯報一下最新情況,請你們不要打擾我。”
方濤開始通過保密線路向隱蔽在附近的特工下令,李瑤堯愣了一會兒,終於小聲的抽泣起來。
※※※
劉紫苑走出那幢建築物,夕陽正照在她臉上,讓她有些睜不開眼。她回頭看了看五樓的那個位置,心中忽然有些恍然,於是隨意選了一個方向,慢慢向前走去。
陌生的城市,孤單的巷道,再無一個人能夠依靠,未卜的前路讓她忽然感到有些喘不過氣來。
她掏出電話,撥出了一個號碼。
電話那頭是那個依舊冷冰冰的聲音,但卻讓劉紫苑又有了繼續前行下去的勇氣和力量。
“幹什麽?”
“你都聽到了?”
“這還不能證明你所說的。”
“你知道我說的都是真的,你隻是不能接受。”劉紫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更有說服力。“我已經背叛了黃家,現在我能夠依靠的隻有你。你很快就會明白,隻有我才是真正完全為你考慮的人,而你能夠完全相信的也隻有我。”
王直不再回答,劉紫苑也沒有再糾結這個問題,她這時已經走出了小巷。
“我很想你。”她忽然說道。
“別說沒用的話。”
“我真的很想你,我現在很孤單,很害怕。”她停了下來。“你在附近嗎?讓我看看你好嗎?這能讓我有繼續下去的勇氣。”
電話那邊沒有回應。
“求求你了,王直,我真的很害怕,很需要你。”劉紫苑的聲音變得很軟弱,一方麵是表演,但更多的是她對於自己邁出這一步的不自信。
王直真的能夠讓她依靠,真的能夠掌控在她手裏嗎?她需要的、想要得到真的能夠從王直這裏得到嗎?走出這一步,麵對的是萬丈深淵還是一馬平川?
她沒有答案,於是這讓她真的惶恐、害怕起來。
過了一會兒,王直的聲音終於響了起來:“抬頭,看看對麵大廈的樓頂。”
一個小小的黑點,但這已經足夠讓劉紫苑笑起來。
“我看到你了,謝謝你王直,謝謝。”
眼淚湧出來,卻沒有落下,因為那是喜悅的淚水,更是希望的淚水。
第八十八章
一個小時。
在某些時候,這60分鍾顯得很短。
但在某些時候,這3600秒卻漫長得讓人如同在受煎熬。
王直遠遠的看著劉紫苑在街上漫步,有兩個華夏人開始遠遠地跟著她,但卻沒有任何威脅性的舉動,於是他便沒有理會。
她曼妙的身軀在走動時自然而然的扭動著,讓他心裏又變得火熱,他內心深處的獸欲越來越強,雙眼很快變得通紅;而另外一個方麵,黃遠與黃正鴻交談的內容卻讓他的殺意不斷累積,漸漸像火山一樣快要噴發。
他一拳把身邊的蓄水池打穿,噴湧而出的冷水終於讓他平靜了一些。
我又錯了嗎?
是我看錯了這個世界?還是這個世界辜負了我?
我本來可以成為救世主,成為一個英雄,但卻沒有人會因此而感激我,更沒有人希望我這麽做。
看來我是真的錯了。
我本來就應該是一個魔王。
他決定不再聽下去,而是爬進了腳下的一個房間。
屋子的女主人正在廚房裏哼著歌做飯,她聽到了一個奇怪的聲音。
“就快好了。”她高聲說道,同時把鍋裏的食物用盤子盛出來。
一雙手從背後摟住了她的腰,她輕笑著,戲謔的拍了他一下,但那雙陌生的手卻又濕又粘。
她茫然的抬起自己的手,上麵已經粘上了鮮血。
她驚叫起來,那雙手卻迅速的爬上了她的喉嚨,讓她發不出聲來。
“別害怕,不用害怕,我會很溫柔,我會讓你在愉悅中死去。”
怪異而陌生的語言在耳邊響起,她聽不懂,但卻已經驚駭得說不出話來,那雙手把她的裙子粗暴的撕開,她被轉過來麵對著他,然後她便感到下體如同被尖刀刺入般劇痛。
王直像野獸一樣低聲吼叫著,他早已經放開捏住女人喉嚨的手,瘋狂的在她軀體上聳動。鮮血浸透了兩人身體相交的地方,濕潤了她的腔道,那女人隻是低聲的呻吟了一下,便在極度的痛苦中死去。而王直則繼續著自己的**,直到最終在她體內爆發,他才悠悠的站了起來。
她的骨盆已經碎裂,王直射出的精液衝入她的腹腔,在她的內腑中造成了可怕的破壞。
她的屍體落在廚房的地板上,鮮血沿著地板一直流入客廳,與她丈夫屍體旁的血泊交融在一起。
王直茫然的抬起頭,電視櫃上兩人甜蜜的合影映入他的眼簾。但他們此刻都已經變成殘破的屍體,這對王直造成了額外的衝擊。
他忽然幹嘔起來,但剛剛吮入體內的那些血液早已被身體吸收,什麽也吐不出來,這使得他的痛苦成倍增加。
“你這魔鬼……”他抬起頭,電視屏幕反射出的他血腥而猙獰的臉像是正在嘲笑著他的虛偽。
他覺得自己應該哭出來,但眼淚卻拒絕湧出淚腺。
※※※
時間回到十四小時前。
王直從五樓陽台一躍而下,黑暗中,他仍然可以聽到黃遠和李瑤堯的聲音。
他覺得有些內疚,但對友情和愛情的渴望卻在這一刻轉化為破壞欲,推動著他向黑暗中那些澎湃的心跳走去。
他不記得自己殺了多少人,能量變得極為充盈,這種吸毒一般的感覺讓他飄飄欲仙,他迷失在力量和殺戮的快感之中,直到他撕開那個女孩的衣襟。
恐懼而單純的眼神,柔滑而雪白的肌膚,滾燙得像是要燒掉他的所有良知和理智,但他終於還是停了下來。
他掐死了她,看到魔鬼本身就已經宣判了她的死亡,但王直沒有吸取她的血液,而是用一種聖徒般的懺悔之心把她埋到了一座清真寺的院落之中。他不知道穆斯林的葬禮是怎樣的,他希望這樣能讓她安息。
等到這一切完成,天色已經亮了起來,王直無處可去,於是又回到了那幢建築物附近,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他看到了狀若死人的劉紫苑。
她的頭發淩亂,衣服也皺巴巴的,臉上還有著昨晚的淤青,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剛剛被**過的風塵女子。但不知是什麽原因,王直看到她的第一眼,忽然有種看到了自己的感覺。
於是他悄悄的尾隨在後麵。
劉紫苑上了一輛出租車,王直從車窗玻璃的反光後麵看到,她一路無聲的流著淚,直到伊斯坦布爾機場大廳的外麵。
王直攔住了她。
“你怎麽了?”
她惱怒的瞪了他一眼。
“你是來落井下石的嗎?是啊,我是很狼狽,你看到了,滿意了?”她隨手抹去臉上的淚水,仰著頭對王直說道。“現在,請你走吧。”
“發生了什麽事?黃遠讓你回國?”
“你猜呢?”劉紫苑冷笑著,死死地咬著自己的下嘴唇,好讓自己不至於又哭出來。
王直想起黃遠的話,心裏有些自責。看著劉紫苑的樣子,他猜想這麽回國對於她來說一定意味著不好的結局,於是他伸手拉住她的胳膊。
“跟我回去。”
“為什麽?”劉紫苑冷冷的問道。“你玩弄得我還不夠嗎?你還想怎麽樣?”
“我從來沒有玩弄過你。”王直也漸漸有了火氣。“是你自己一廂情願,我說過什麽嗎?我做過什麽嗎?你自己清楚,一直都是你在貼著我,借著我的名頭行事。”
“是啊,我就是這麽賤的女人。”劉紫苑忽然歇斯底裏的叫了起來。“你說的對,我就是這麽功利,這麽討人嫌的女人!可你呢,你敢說自己沒有那種想法?你真的從來沒有想過那方麵的事?你以為自己是聖人?你什麽都不是,你不過是黃家養的野狗而已!”
“你說什麽?”王直的心底湧起一陣殺意。“你有種再說一遍?”
“怎麽?你想在這裏殺了我?”劉紫苑放下了包,慢慢的走到王直麵前,身體緊貼著他,眼睛死死地盯著他。“好啊,你動手吧。哈哈,反正我也沒什麽路可走了,死在你手裏也好。”
“你瘋了。”王直被她盯得心裏發毛,隨手把她推開。誰知道她沒有站穩,一下子跌倒在地下,手肘擦破皮出了血。
她忽然又哭了起來,王直被圍觀的人群堵在她身邊,一下子變得手足無措。
“miss,areyouOK?whathappened?”一名機場巡警走了過來,他一隻手握在腰後的槍柄上,另一隻手把劉紫苑扶了起來。“youknowthisguy?”
劉紫苑醒悟過來,她看了王直一眼,他的臉漲得通紅,似乎馬上就要爆發了。
“i’mOK,heismyboyfriend,wearejOKing。”她慌忙解釋著,一手提起包,一手把王直拉出人群。
警察還在後麵跟著,劉紫苑拉著王直越走越快,最終兩人一起跑了起來。警察很快被甩在身後,但他們卻一直跑一直跑,直到劉紫苑的腳又扭了一下,坐倒在地上才停了下來。
“呼呼。”劉紫苑毫無風度的坐在地上喘著氣,頭發徹底散了下來,遮住了大半個臉,這樣卻讓她顯得更有韻味。她的胸激烈的起伏著,讓人忍不住會聯想到性事。而她的腿……
“你看夠了嗎?”劉紫苑忽然問道。
王直怔了一下,把目光轉開。
“你的手還疼嗎?”他沒話找話的問道。
“你說呢?我可不是超人。”劉紫苑用手絹小心的擦拭著傷口,她終於平靜了下來,那種母狐狸的感覺忽然又回到了她身上。
“黃遠為什麽趕你走?是因為昨天的事?”
“你說呢?還會有別的事嗎?”
“你……回國以後會被調走嗎?”
“那是肯定的,國安部不會容許我這樣一個讓你不愉快的人繼續出現在你麵前。”
王直觀察著她的表情,但她已經恢複了往日裏那種淡然的微笑,隻有劇烈的心跳還在證明她的不甘。
“其實你可以不用走。”王直猶豫不決的說道。
“為什麽?你已經選擇了李瑤堯,不是嗎?難道我們還可以共存?你知道這對一個女人來說是怎樣的羞辱嗎?”
“對不起。”王直下意識的說道。
劉紫苑搖了搖頭。
“你喜歡她什麽?”沉默了一會兒,她忽然問道。
王直無法回答。
“有什麽是她比我強,而我又不能給你的?”劉紫苑忽然抓住了他的手,她的手燙得像是在燒,而她眼中的火焰卻更加熾烈。
“請你告訴我。”
第八十九章
“我想要的東西,沒有什麽人能給我。”王直搖了搖頭,他已經沒有阻止劉紫苑離開的念頭,於是準備離開。
“你不說怎麽知道我不行?你連機會都不給我,也不會給任何人機會,這樣做其實是在掐斷你自己的希望。”
“別說了,你走吧。”王直擺了擺手。
“我走不了,航班要到下午才有,這幾個小時你讓我去哪裏?”劉紫苑從背後拉住了他的衣角,楚楚可憐的樣子讓他心軟了下來。“到處是CIA的間諜,我很可能會被抓走。”
王直並不相信這句話,但他不想揭穿這個拙劣的謊言。
“那你想去哪兒?”他問道。
他不想回去麵對黃遠和李瑤堯,在陌生的國度,語言不通,忽然有個熟悉的人,而這個人又如此的依戀他,讓他感到很舒服。雖然他知道這很可能隻是劉紫苑的表演,但卻願意相信這是真的。
“我想喝酒。”劉紫苑順勢抓住了他的手,像是害怕他忽然走掉。
“我記得伊斯蘭教的國家是沒有酒吧的吧?”
“我知道有個地方一定會有。”劉紫苑狡黠的笑了起來。“跟我來吧。”
劉紫苑找的地方是一座五星級的酒店,她在一個小巷裏簡單化了妝,用假身份辦理了入住手續。
王直從天台下來時,她已經脫掉外套,倒好了兩杯紅酒。
“看到了嗎?”她小女人一般得意的笑著,向王直邀著功,讓人有一種捏一捏她鼻頭的衝動。
“會有人來嗎?”王直問道。
“你說CIA?”劉紫苑把一杯酒遞給他,笑笑的說道。“隻要不是預先安排好的陷阱,你會害怕他們?至於我,大不了跟你逃走好了。”
她舉杯和他碰了一下,笑道:“這一次可別讓我再吐出來。”
王直明白她說的是平壤的那一次,忍不住也笑了起來。“放心,不會了。”
兩人麵對著落地窗外的風景,漫無邊際的聊了起來,就像他們剛剛從百濟回國的那段日子,王直沒有發現她的假裝,而她也沒有太多功利的目的,隻是兩個一起經曆過某些事情的男女,互有好感,在一起愉快的消磨著時間。
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王直忽然覺得很奇怪,如果不是偶然看到不知是誰放在辦公室的那本《戀愛中的密碼》,他或許永遠也不會知道劉紫苑那些小動作的意義,或許真的會喜歡上劉紫苑。
“你到底想要什麽?現在能告訴我了嗎?”劉紫苑的臉開始變得通紅,兩人不知不覺喝了兩瓶紅酒,王直自然是無所謂,但她已經漸漸有些失控了。
“我說了,我想要的你給不了我。”
“你怎麽知道?你連說出來的勇氣都沒有嗎?”劉紫苑忽然大聲的說道。“你到底在害怕什麽?”
“我想要平凡人的生活,我隻想回到過去,你能給我嗎?”
劉紫苑愣住了。“可是,這些東西李瑤堯也不能給你呀!”
“我沒說過她能給我。”
“那你為什麽選她不選我?”劉紫苑忽然站了起來,想要往他這邊靠過來,結果腳下一滑直接跌進了王直的懷裏。“為什麽?我想不通,我真的不服氣,你告訴我,告訴我!”
王直歎了一口氣。
“別把自己弄得這麽不堪好嗎?”他低聲的說道,他想把劉紫苑放回椅子上,但她卻死死的拉著他的衣襟不放。
“我隻想知道自己哪裏不如她。”她忽然流出了眼淚,這讓王直徹底沒了辦法。
“我沒有選她,但我可以告訴你我不選你的原因。”他想要把她的手拉開,但她卻趁機抓住了他的手。“你從來沒有喜歡過我,我知道你隻是想利用我達到你的目的,或許是權位,或許是某種滿足感,但你從來沒有真正投入過你的感情。”
“你憑什麽這麽肯定?感情難道還能用尺子量出來?”
“我量不出來,但我可以知道你的心跳,你身體分泌的氣息,你的每一個小動作。你或許能騙過我,但你的身體卻不能。”王直搖了搖頭說,劉紫苑終於茫然的放開手。
“但是我能給你一個女人所能給予的全部,我保證我能比任何人都做的好。我會是一個完美的妻子,完美的情人,完美的助手,我能滿足你所有的欲望和需求,我還能在許多地方給你幫助!”她忽然急切的說道。“你知道自己最欠缺的是什麽嗎……”
“你說的這些我都不需要。”她的身體搖搖欲墜,王直不得不扶住了她。“你還不明白嗎?你說的那些我都不想要,我隻想要一個真正喜歡我的女人。哪怕她並不聰明,不漂亮也不能幹,甚至一無是處也無所謂,我隻要她能真心的喜歡我,理解我,支持我。”
“是嗎?”劉紫苑苦笑了起來。“原來我苦心經營,花費所有時間學習,二十年刻苦訓練的成果,在你眼中卻毫無價值嗎?”
王直歎了一口氣:“雖然這麽說有些過分,但確實是這樣。”
“你走吧,讓我自己待一會兒。”劉紫苑摸索著到酒櫃又打開一瓶酒,對著瓶口喝了起來。
“你已經醉了。”王直把酒瓶搶了過來。
“我沒醉,你把酒給我。”
“劉紫苑,控製一下你自己。”王直有些厭煩了,他皺著眉頭說道。
“控製?哈哈哈哈。”劉紫苑愣了一下,忽然捂著臉哭了起來。“我還需要控製什麽?反正我已經徹底失敗了,我還控製了幹什麽?”
她把腳下的高跟鞋摘下來砸到對麵的牆上,自暴自棄的哭喊著:“這不公平,就因為我是女人,就因為我是個有姿色的女人,所以我隻能靠美色來吸引別人的注意,隻有這樣我才能有機會,才能觸碰到權利,才能展示我的才華。我的學識,我的能力統統都不過是錦上添花的東西,從來沒有人會看中這些。好吧,這個狗日的世道,我也認了,我願意自甘墮落,用身體來換取一個機會。可你現在告訴我,連這個也沒用了,你隻要真心?”
“哈哈哈哈哈。”她忽然笑出了眼淚。“真心喜歡你,理解你,支持你?你以為這樣的人真的會存在嗎?”
“你醉了,別再說了。”王直開始感到厭惡。
“對啊,是有一個蘇美幸,她或許喜歡過你,可是你不敢告訴她,是你兩次親手殺掉了她的丈夫,讓她當了兩次寡婦!”
王直忽地捏住了她的脖頸,把她按在牆上,她漸漸不能呼吸,臉色變得青紫。她用手拚命的抓王直,用腿蹬他,但王直卻死死的按著她。
直到她失去知覺,王直才終於醒悟過來,他放開手,讓她徑直跌落到地毯上。
他靜靜的蹲在那裏,看著她的臉,心裏卻是紛亂無序,不知道在想什麽。
過了半個小時,劉紫苑才清醒過來,她趴在地上激烈的咳嗽著。王直站了起來,道:“看在認識一場的份上,我放過你,不要再有下次了。”
“哈哈哈哈。”劉紫苑卻趴在地上笑了起來。“你為什麽不幹脆殺了我?你這個懦夫!還說什麽我騙了你,你自己一直在欺騙自己!你根本就不關心真實是什麽樣,你隻是一廂情願的生活在自己的幻想裏,你隻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卻想讓別人都跟你一樣!”
“你說什麽?”
“你以為李瑤堯真的愛你?你知道她在帝都接到的命令是什麽?‘不惜一切盡快和王直達成親密關係,獲得足夠的話語權’,你相信她是真的愛你?你以為黃遠是在為你考慮?你知道黃遠寫給國安部的報告上是怎麽說的?‘可以利用目標心靈上渴求理解的弱點,接近並獲取其信任,以心理暗示影響並控製其行動,讓其為我方所用’,你相信他是你的朋友?哈哈哈哈哈,真是太搞笑了。”劉紫苑笑出了眼淚。
王直再一次捏住了她的脖頸,但這一次沒有再用力。“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劉紫苑伸出雙手抱住了他的手臂,把臉貼在他的手上。
“你以為我說的是什麽?”她的低沉的說道。“我隻想告訴你真相。你太強大,太特殊了,所以你注定不可能擁有平凡人的一切。從你的能力開始出現在世人麵前,你就隻有兩條路走:要麽與全世界為敵;要麽選擇與某一個勢力合作,一起與全世界為敵。在這種前提下,你怎麽能奢望還擁有平凡人的生活,平凡人的友情和愛情?”
王直的手放了下來,劉紫苑往前抱住他,把臉貼在他的胸口。“你沒有說錯,我靠近你的確懷有其他目的。但你站在我的角度想一下,我這麽做和別人沒有不同。你太強大了,以至於我們無法把你看做是同類,沒有辦法以正常的心態去麵對你。就像沒有人會想和太陽交朋友,我們在你的光芒之下,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怎樣借用你的力量。”
“但你現在可以相信我,我已經完全想通了。”她用臉頰摩挲著他的手。
“你剛剛告訴我,沒有一個人能相信,現在又讓我相信你?”王直冷笑著說道。
“我會證明給你看。”劉紫苑慢慢立起身子,她的臉頰開始貼近王直的嘴唇。“我是孤兒,是黃正鴻發掘並且提拔重用了我,除了黃家,沒有人會相信我,也沒有人願意冒這樣的風險。我不過是黃家豢養的獵犬,別無選擇,隻能按照黃正鴻的意識行動。但現在不同了,我有了改變的機會。我不再需要利用你來達成目標,你就是我的目標,而且是唯一的目標。”
她用手輕輕的撫摸著王直的頭發,用一種異樣的目光注視著他。“隻要擁有你,我就擁有了一切,所以我不會再背叛你,更不會再欺騙你。從今天開始,我會用全部的熱情和真心來麵對你,討好你,取悅你,幫助你達成任何願望。”
她的呼吸變得急促,王直可以清晰的感覺到她身體的變化,但他本能的抗拒著。
“我憑什麽相信你?”
“你不是能夠知道我的心跳,我身體的氣息和我的每一個動作嗎?”她的聲音變得極具**。
“吻我。”她低聲囈語著。“接納我,讓我和你融為一體。你會知道,我是不是投入了我的全部。”
欲望在內心升騰,王直迷失在這種怪異的氣氛中,當他再度醒悟過來,他已經在粗暴的揉捏著劉紫苑胸前的嫩滑,用力吸取著她口中每一滴津液。她的衣服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成為碎片,她的身體上到處是他留下的青色的指痕,在她變得桃紅的身體上,讓人有一種變態的快感。
她無力的掙紮著,呻吟著,而他的堅挺已經進入她的身體。
她的身體快要被他拆散,正是在這樣的痛苦中,她忍不住叫了出來,驚醒了他。
他用力咬了自己的舌頭,終於讓自己的動作停了下來。
“你走吧。”他退出她的身體,放開她的蓓蕾,偏過頭,不讓自己再看到她的身體,但仍然可以感到她的身體正在顫抖著。而他自己也在激烈的喘息著,那是他與獸欲鬥爭的結果。
“對不起,我……”劉紫苑想要挽回什麽,靠了過來,那種柔軟的觸感幾乎讓王直再度失去理智。他於是粗暴的把她推開,大聲說道:“你快走,快點走!”
劉紫苑愣在原地,王直終於咆哮了起來:“你想死嗎?快從我身邊消失!”
劉紫苑終於明白過來,她臉色蒼白的從包裏胡亂抓出衣服套在身上,快步跑出門口。
王直一拳打在牆上,那道隔牆瞬間化為灰塵,兩個**的身體驚呼著跳了起來,王直一把抓住其中一個,狠狠的咬在他脖頸上。
片刻之後,那個男人已經化為一具幹屍,被他隨手丟棄在腳邊。
他抬起頭,卻看到劉紫苑站在不遠的地方,臉色蒼白,手裏扶著那個逃走的女人。
“你真的想死?”王直憤怒的走了過去,劉紫苑卻把手裏的女人推給了他。
“這能滿足你嗎?”她盡力平息著內心的恐懼,說道。
王直低下頭,那女人已經昏了過去,她的身體比劉紫苑更豐滿,也更肉感,體下那一抹幽黑讓他幾乎無法控製自己。
“你想幹什麽?”他懷著極大的憤怒,而劉紫苑卻輕輕的把她的身體推進了他的懷抱。
“讓她暫時代替我吧。”她吻著他,同時用手引導著他進入了那個女人的身體。
第九十章
電話又響了起來,王直看到劉紫苑又走了回來,電話正放在耳邊。
“又怎麽了?”他忽然感到厭煩。
“我要進去了,你還在附近嗎?”
“在。”王直簡短的回答道,然後掛斷了電話。他透過玻璃看著劉紫苑,她的表情看上去很複雜,以王直的閱曆看不出她到底是在想什麽。
這是一個新的花招,還是她真的像她所說的那樣,拋開過去全心全意的隻為王直?
這個女人太聰明,也太現實,就算她說的都是真的,王直相信在某個合適的時間她也會毫不猶豫的把他賣掉。
可是,她說的卻又很有道理。
王直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比閱曆比手段,他遠遠不是那些人的對手,他的心計甚至不如張紫菱那個毛孩子。脫離了世界12年之後,他已經遠遠的落在了整個世界的後麵。
如果劉紫苑真的能夠盡心幫助他,對於他來說絕對是一件好事。
但這真的可能嗎?
還有黃遠。
如果不是真的聽到他和黃正鴻的通話,王直不會也不願意相信他真的是懷著惡意而來。
利用?欺騙?他真是一個比劉紫苑更出色的演員。
難道真的如劉紫苑所說,他已經沒有了擁有友情和愛情的資格?
他忽然感到很累。
他忽然開始想念江海市區的那個小小的養老院,隻有在那裏,他才能真正的放鬆自己,忘記自己是一個吃人的怪物。那些老人是真的喜歡他,也是真的需要他。
他忽然對這一切感到極度厭煩,伊斯坦布爾的空氣也變得惡臭起來。
他又拿起了手機。
“我今晚就要行動,讓他們幫你盡快擬出一個計劃來。或者沒有計劃,有確切的情報也行。”
“怎麽了?”劉紫苑的聲音很悶,應當是在電梯裏。
“你不用管了,就這樣吧。”
他把手機隨手扔到一邊,走進浴室開始洗澡。
※※※
“局長希望能和你通話。”看著劉紫苑的臉,黃遠感到自己需要極大的毅力才能克製住揪她頭發的衝動。非但如此,他還必須讓李瑤堯也克製住這樣的衝動。
“不了。麻煩你轉告老爺子,回國以後我會當麵和他談談。”劉紫苑輕描淡寫的說道,這讓黃遠幾乎要衝上去給她幾個耳光。
當他打電話回國說明情況時,黃正鴻幾乎是越過電話在向他咆哮。劉紫苑在他身邊的時間比黃遠要多得多,甚至比他的親生兒子黃安德還要多幾倍,這讓他無法相信劉紫苑的變化。黃遠對於王直,對於事態的判斷受到了嚴重的質疑,黃正鴻甚至懷疑黃遠是否因為對劉紫苑的個人成見而造成了這樣的事實。黃遠不得不拋開與王直的關係,站在與他們同等的角度分析利弊,剖析情勢。
但他還遠不能讓黃正鴻明白目前的態勢,老頭子固執的認為劉紫苑隻是暫時迷失了心智,或者是“遭遇了什麽委屈”,他堅信隻要自己的一個電話就能讓劉紫苑和王直回到正常的軌道上來。
“他很希望能和你談一談,而且越快越好。”他耐著性子說道。
“很抱歉,但我們沒有那個時間了。”劉紫苑依然是毫不關心的說道。“王直希望今天晚上就能開始行動,所以我需要你們全力以赴。”她看了看表,道:“就算是按午夜算,我們也隻有5個多小時了,快點行動吧!”
“這裏輪不到你指手畫腳!”李瑤堯忽然大聲說道。
“怎麽?你們還沒有接受事實嗎?”劉紫苑很驚訝的說道。“我不想命令你們,但王直的意見很明確,時間很緊了。你們與其把時間浪費在無謂的發泄和扯皮上,不如盡快完成這個任務。王直總會出現的,你們越快把計劃拿出來,就能越快見到他。”
方濤看著黃遠,他不知道這幾個人之間的利害關係,但他覺得劉紫苑的話一點也沒有錯。他們已經錯過了最好的時機,隨著時間的流逝,CIA的陷阱會越來越完善,風險也會越來越大。從慕尼黑趕過來的都是他的部下,他不想他們在伊斯坦布爾白白犧牲。
“好。”黃遠終於下了決心。“李瑤堯,你準備一下,10分鍾以後由你來做簡報。”
李瑤堯看看他,最終狠狠的瞪了劉紫苑一眼,回到了電腦台前。
“因為我的判斷失誤,我們錯失了最好的機會,東突的參會人員分散並隱藏了起來。情報顯示CIA參與了他們的隱匿,所以我們沒能找到他們。”李瑤堯故意用後背對著劉紫苑,毫無感情的說著。“但蘇爾坦今天早上給了我一條消息,他很確定的說已經有了東突下一次集會的地址和安防布置,具體情報要錢到賬以後給我。”
“衛星監控顯示,蘇爾坦一直在CIA的控製之下,所以這條消息可以確定是CIA故意放給他的。”方濤補充道。“這說明CIA的陷阱已經完成,並且啟動了。”
“北約駐軍沒有新的調動,人員和戰機仍然是出於隨時待命狀態。我查過他們的武器清冊,沒有動用戰術核武器的跡象。但我們不清楚北約歐洲司令部在其他國家的駐軍是否參與了本次行動,所以不能掉以輕心。”李瑤堯繼續說道。“我們仍然不能查清從法國空運過來的是什麽東西,我猜測可能是一些正在試驗階段的概念性武器,這是我能想到的清單。”她把一張清單遞給黃遠,黃遠快速的瀏覽了一下,然後遞給了劉紫苑。
“從露西亞佬留下的那條線沒有弄到什麽有價值的東西,我盡力讓CIA認為我們毫無防備,但不知道確切的效果。”黃遠看著她說道。她挑剔的翻閱著桌上的資料,就像是已經掌握了大局。
“CIA亞洲司的巴爾魯斯的行蹤呢?”她頭也不抬的問道。
“沒法知道,CIA在伊斯坦布爾有很多資源,而我們的人手不多。”方濤回答道。“華夏人在土耳其太顯眼,很難開展情報作業。”
“能追蹤到通話者的位置嗎?”劉紫苑向黃遠問道。
“現在還沒有,但他們也沒有追蹤到我們的位置。”
“警方還在找方上校嗎?”
“還在找,但是從今天早上開始,實際調用的人手已經很少了。”
“他們已經知道是王直救了方上校。”劉紫苑沉吟道。“看來我們能做的事情不多。”她對著李瑤堯問道:“蘇爾坦跟你要多少錢?”
“25萬美刀。”李瑤堯冷冰冰的答道。
“你去和他交易,看看他們的陷阱在什麽地方。交易完你把情報發過來,然後直接回國,不用回這裏。”
“你休想!”李瑤堯大聲答道。“我不會讓你得逞。”
“你的想法為什麽總是那麽狹隘?那麽偏激?”劉紫苑問道,她知道王直一定在聽著這裏的動靜。“我這是在保護你。完成最後一擊不一定需要你,但我們當中隻有你能和蘇爾坦交易,CIA為了讓我們上鉤,不會抓捕你。但他們一定會追蹤你,你在這種情況下突然回國,不但能夠確保安全,還能夠轉移他們的視線。”
“我不接受你的虛情假意!”
“黃遠,方上校,你們怎麽看。”劉紫苑換了對象。
過了一會兒,方濤道:“瑤堯,我認為劉紫苑的分析沒有問題。”
“你根本不明白!”李瑤堯忍不住說道。“她隻是想把我支開,讓我沒有機會和王直見麵!”
“瑤堯!”方濤有些生氣了,他多少看出一些問題,但因為是局外人,他一直在忍,可現在他忍不下去了。“你忘記了身為特工最基本的原則了嗎?你和王直的事情我不清楚,但感情的問題可以回國再解決,你怎麽能把私人感情硬拉到任務中來!任務的成敗,同伴的安危對你來說已經沒有意義了嗎?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李瑤堯嗎?”
黃遠沉默了一會兒,終於也點了點頭。“李瑤堯,你提前回去吧。完成好你的任務,回國後把這裏的情況如實、完整的向局長匯報。王直不是會讓人隨意擺弄的人,我想你擔心的問題一定能夠妥善解決。”
劉紫苑笑了起來。
“你這句話說的很對,他的確不是讓人隨意擺弄的人,我不會容許再有人利用他,欺騙他。”她笑吟吟的說道。
“李瑤堯同誌,請立即開始你的任務吧。”她轉頭對李瑤堯說道,宛如一個勝利者。
第九十一章
“長官,化名上田美樹和中村智子的中國女特工李瑤堯剛剛登上了前往江海的航班,飛機目前還沒有起飛,需要采取行動嗎?”
“她和任何人接觸過嗎?”巴爾魯斯一邊看著手邊的資料一邊問道。
“沒有,但她分兩次進行了29秒的通話,我們沒能追蹤到對方的物理地址。”
“不用管她,沒必要在這個時候打草驚蛇,讓江海那邊注意她的行蹤就行了。”巴爾魯斯結束了通話,撥通了另一台電話。“我是巴爾魯斯,我想知道現在進度如何?”
“如果我們能夠早一點發現屍體,或許我已經開始培育胚胎了。但是現在,我還在分析那些精液。要知道,它們和受害人的內髒、血液融為一體,這給我的工作帶來了很大的麻煩。”
巴爾魯斯皺了皺眉頭:“我記得這應該不是什麽新問題,你們應該完成過這樣的工作,隻要把受害人的DNA剔除不就行了嗎?”
“不,見鬼,如果有那麽簡單就好了。那個禽獸的精液發生了變異,那些**更像是一種病毒,它們已經在受害人體內死亡,並且產生了一種酶,使受害人體內的組織也發生了變異。我正在設法分離並且培養一些還有活性的細胞,但願它們都能活下來。”
“我什麽時候能夠得到明確的結果?”
“如果上帝保佑的話,或許兩周到三周,如果它們都死了,那就永遠得不到了。”電話裏的聲音頓了一下,又說道。“雖然這樣說很不人道,但我很希望能有更多的受害者。”
“別糾結這樣的問題了,如果一切順利,我會把他完整的打包送去給你。”
“如果不順利呢?”
“那你最好是睜大眼睛盯著你的實驗室,保證那些細胞活著。”
※※※
“根據李瑤堯傳回來的消息,東突的新會場選在6號碼頭附近的一座舊倉庫裏,這是最新的衛星圖片。我剛剛查過CIA的衛星檢測記錄,他們的確一直在監視這個地點。”方濤向黃遠和劉紫苑通報著最新的情報。“好消息是,這個地方雖然不算繁華,但也絕對不算偏遠,附近的工廠、居民區很多,隔絕了視線。我們推斷CIA應該不會動用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李瑤堯列出的那些概念性武器裏的絕大多數也不適合在這種環境下使用。”
“的確是個好消息,那壞消息呢?”劉紫苑問道。
“那裏是伊斯坦布爾最排華的區域,我們在那裏的行動會很困難,很容易暴露身份,而東突的成員則很容易就能分散逃脫出來。”
黃遠搖了搖頭,道:“我認為這個問題不是目前的主要問題,目前最重要的問題還是CIA究竟在那裏設了什麽陷阱。”
“我們可以評估一下CIA的心理,他們應當更傾向於捕獲王直,而不是徹底毀滅王直。”劉紫苑分析道。“在那樣密集的舊城區裏,動用次聲武器,超級腐蝕劑、超級粘膠、化學失能劑的可能性更大。這是他們最好的機會,一定會吸取我們在江海那次行動的教訓,確保一次成功。”
“但是我們不知道他們用的是什麽,而且不知道王直能不能應對這些。”
“黃遠,讓王直在這裏和星條旗發生直接衝突是黃正鴻局長親自定下的章程,也是你一直在盡力推動的,你現在開始表示不同意見?會不會太晚了一點?”劉紫苑諷刺的問道。
黃遠不知道她其實是在說給可能存在於附近的王直聽,他隻是搖了搖頭,道:“如果沒有浪費這一整天的時間,我不會質疑這次行動,但我們已經浪費了太多時間,給了敵人充分的時間進行準備。我認為在這種情況下強行實施突入不是明智之舉。”
“我認為這應該交給王直來判斷。”劉紫苑回答道。“麻煩你們盡快把最新的概念性武器的資料整理一份,還有倉庫的結構圖、地下管網的分布圖,我帶給王直,讓他有所準備。”
黃遠和方濤在11點的時候終於找齊了一套資料,劉紫苑換了一套裝扮,從另一個出口走了出去。
她沿著街道走了大約十分鍾,便看到王直靠著路邊的圍牆等著她。
她輕呼一聲,跑過去緊緊的擁抱著王直,王直沒有拒絕,但兩手卻沒有圍住她的身體。
“走了。”他低聲說道,帶著劉紫苑躍上高樓。
“你一直在聽嗎?”
“對。”
“那你怎麽想?”
“沒什麽變化,殺光他們。”
“這些資料……”
“我不想看。”王直把文件袋隨手拋開,道。“也沒必要看。”
“為什麽?就算你再強也不可能應對所有的武器。”
“你說的對,所以我不會去冒險。”王直笑了起來。“誰說我一定要進入那間倉庫?”
劉紫苑一下子愣住了。
“那間倉庫應該不算很大吧?”
“占地麵積接近500平米。”劉紫苑隱隱約約想到了什麽,她感到一個全新的領域在向她展開,心情一下子激動了起來。
“那應該沒問題。”王直微笑著說道。“唯一的問題是,你會不會開戰鬥機?”
“會,但我沒有任何實戰經驗。”劉紫苑感到自己的心似乎快要跳出來。“不過北約裝備的F15和F16都有雙座戰鬥機,而且都已經加滿油,掛好對地攻擊武器在等著,脅迫一名飛行員是完全可行的。”
這不能說是劉紫苑等人不如王直,但他們從來沒有想過用這種手段去獲取勝利。這種近似於恐怖分子的行徑,任何一個華夏特工都不可能也不敢去做。
但王直並沒有這些固有觀念的束縛,或許原來他還會有一些顧忌,但劉紫苑向他挑明一切以後,他心裏便再也沒有了約束。
他隻想痛痛快快的進行破壞,隻想讓那些對他的能力虎視眈眈的人知道,他不是好惹的,不是能惹的。
“我馬上回去,我知道該怎麽辦了。”劉紫苑興奮的說道,她的命運已經和王直聯係在了一起,以前那些條條框框已經無法約束她的行為了。
“把你們手上的工作全部停下來。”劉紫苑不管黃遠和方濤的目光,把剛剛打印出來的飛行員名單拍在桌上。“現在的任務是,分析這些人的性格,看看那些人有可能被脅迫,查出他們最親密的人的位置,把他們控製住。”
“你是說,綁架?”
劉紫苑愉快的點了點頭。
“你不能這麽做,你知道這樣做意味著什麽嗎?”
“我知道,但是王直不管這些,他隻想要這個結果。”
“我們是華夏特工,不是恐怖份子!”
“是嗎?”劉紫苑的眉毛挑動著。“但我記得CIA自己就不止一次的這樣做,卻沒有承擔任何後果,這是完全可行的。”
“如果隻是想要用戰鬥機攻擊目標,我想我沒有問題。”方濤站了出來。
“不,你們還是不明白。”劉紫苑微笑著說道。“這個計劃最重要的一點就是,這將是北約的反恐行動,將是星條旗真正在全球打擊東突恐怖組織的第一步。土耳其平民的傷亡將由星條旗來承擔,而我們將不用承擔任何責任。”
第九十二章
“兔子,你有沒有看到‘硬殼’?”一名地勤軍官在廁所外麵對拉特爾·卡特問道。
“不。”他有些不自然的答道。“我沒有見過他,至少在昨晚九點以後就沒見過他了。”
“真糟糕,這家夥一定又溜出基地死在哪個女人的肚皮上了,我想上校一定會把他的皮扒了。”地勤軍官繼續說道。“馬上就輪到他出勤了,這種時候,找誰來代替他呢?”他若有所思的看著拉特爾。
“你別這樣看著我,我馬上就要登機了。”拉特爾回答道。“事實上,我是他的僚機。”
他耐著性子聽地勤軍官又發了幾句牢騷,才步履蹣跚的往停機坪走去。
“你做的非常好。”一個女聲在他右耳的微型耳機裏說道。“現在,去完成任務吧。”
“我希望你們能履行承諾。”拉特爾心情沉重的說道。
“放心吧,你很快會拿到那筆錢,而你的女友和你們的兒子會在香港等你。”女聲平靜的說道。“我國很需要你這樣有經驗的飛行員擔任飛行教官,你真的不考慮嗎?”
“不。”拉特爾回答道。受人脅迫不得不做出一些違背意誌的事情是一碼事,而投入敵人陣營則嚴重得多。事實上,雖然他們一再保證會確保他們一家的安全,但他對此並不報很大的希望。在拉特爾的概念中,星條旗的強大是無可否認的,如果不是自己六個月大的兒子被他們綁架,如果不是那個惡魔一般的男人在他眼前活生生撕開了“硬殼”的身軀,他不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上帝啊,請你原諒我。”
他一手握著女友和兒子的照片,另一支手在胸前劃著十字,協助他登機的地勤人員笑著問道:“兔子,你今天怎麽了?”
“我很好,非常好。”他言不由衷的回答道。
每次他閉上眼睛,‘硬殼’血淋淋的屍體就會映入他的腦海,而那個如同地獄餓鬼一般的身影就像是又站到了他身邊,讓他幾乎沒有辦法完成最基本的操作。
他機械的向指揮中心匯報著,等待著起飛的命令。
“兔子,出了點狀況,現在必須由你獨自完成這次巡邏,有問題嗎?”耳機裏傳來值班軍官的聲音。
“我想沒問題,不過是半小時的例行公事,不會有什麽問題。”
“小心一點。”值班軍官隨即下達了起飛的命令。
※※※
拉特爾按照常規路線走完了一半的行程,隨後按照女聲的命令轉向6號碼頭。
“兔子,你偏離航向了。”耳機裏傳來了值班軍官的聲音,他隨手把通訊頻道關掉。
“我沒有看到你說接應我的船。”他感到異樣的緊張。
“我們的船停在碼頭上,等你跳傘以後才會出發。”
“不,我現在就要看到它,否則我拒絕執行任務。”拉特爾大聲叫道。
“你不要著急,我馬上下達命令。”劉紫苑把通訊切換到另一個頻道,說道:“他想要看到船。”
“我馬上想辦法。”方濤從觀察點飛速向碼頭跑去,那架F16飛得很低,在碼頭附近盤旋。
他看到一艘白色的混合動力遊艇正準備離開碼頭,於是直接跳了進去。
“你幹什麽!”船上的人大叫起來,方濤用槍指著他們。
“全部進客艙,快點!”他用最快的速度把人趕進艙裏,把門從外麵反鎖起來。
“白色混合動力遊艇,船帆上有一個大大的藍色標識。”他大聲的對著電話說道。
拉特爾第二次掠過碼頭時才看到那艘船。
“讓它往北行駛!”他大聲叫道,等看到船確實掉頭才真正放心了。
“有兩架F15正在緊急起飛,你必須抓緊時間!”劉紫苑大聲說道。
“你放心。”拉爾特屏住呼吸,那座舊倉庫很醒目,雖然附近有一些高大的建築物幹擾,但命中目標對他來說不是問題。“你保證那裏麵都是恐怖份子?”他再一次問道。
“我保證,你殺死的每一個人都是惡貫滿盈的凶手。”
他按下發射鍵,幾秒鍾後,兩發對地導彈直接命中目標,巨大的煙塵和火光甚至在劉紫苑所處的小山坡上都能看到。F16盤旋了一圈,再次發射了兩枚導彈,於是整個建築物便都化作了烈火和塵埃。
“他們已經直衝我飛過來了,我準備在6號碼頭北方的海麵跳傘。”拉特爾降低了航速,大聲說道。
“你做的很好,祝你好運。”劉紫苑隨即切斷了與他的通訊。
“開始執行後續任務。”她胸有成竹的對著話筒說道。
※※※
“上帝啊,他瘋了嗎?”一名飛行員忍不住說道。失去控製的F16幾乎是擦著一艘貨輪撞上海麵,巨大的火焰隨即吞噬了它和它周邊的一切。
“我會親手剝了他的皮!”空軍指揮官大聲的叫道。“報告他的位置!”
“他正在六號碼頭上空,現在風很大,他大概會直接落在北方的海麵上。”
“會有人接應他!密切注意可疑船隻,我馬上就乘黑鷹過去抓他!”
絢爛的血色花朵忽然在遠處的白色降落傘下綻放,拉特爾的下半身像是忽然發生了爆炸,化作無數血肉的碎塊散落到空中。
飛行員因為過於震驚而忘記了保持通話。
“喂?發生了什麽?”
“該死的,有人用遠程狙擊槍射殺了他!”
※※※
救護車和救火車終於趕到了現場,火勢並不像預料中那樣大,建築物中心甚至已經自行熄滅了,這說明裏麵並沒有預想中的爆炸物。黃遠注意到了遠處剛剛駛來的幾輛黑色越野車,於是把鏡頭對準了他們。在紛亂的火場四周,他們所在的位置應該並不引人矚目。
“那是CIA在土耳其的行動組負責人,另外幾個應該是這一次過來的特工。”方濤在手機上看著視屏說道。他已經把遊艇停放到了剛剛出發的位置,正快步走向停車場。
“他們可以指引我們找到CIA的指揮部。”劉紫苑感到無比的愜意和輕鬆,這種超越了一切教科書和特工手冊的蠻橫手法讓她有種奇異的滿足和快感,她感到自己已經超越了絕大多數人,也超越了自己的過去。不用考慮後果,不用懼怕承擔責任,不用擔心是否符合領導的意圖,現在的她,隻考慮一個人的感受,隻需要取悅一個人,如此,世界便在她掌握之中。
這種感覺讓她分外激動和興奮。
“王直,你看到了嗎?”她無比溫柔的問道。這一切都是為你而做的,你感到滿意嗎?她在心底默默的說著。
“嗯,我會跟緊他們。”王直回答道,他們的氣味已經記憶在他腦海中,隻要跟著他們返回基地,他便可以毫不留情的把策劃這次行動的所有CIA特工殺死。
他望著窗外,黃遠正專注的透過車玻璃看著遠處,絲毫沒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
“收拾一下,準備撤離。”劉紫苑對一名特工說道。他點點頭,走向房間的另一側。
一個黑色的圓球忽然撞破玻璃從窗外滾進來,劉紫苑馬上反應過來,撲倒到沙發後麵。
“嘭!”隻是輕輕的一響,時間和空間好像忽然停止,劉紫苑感到整改世界都在急速的旋轉,她什麽也聽不到,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她掙紮著想爬起來,卻看到幾個身影正從窗口**進房間。
第九十三章
“你看到了嗎?”黃遠把鏡頭拉近。“那些屍體,很奇怪,看上去不像是被燒死……”
耳機裏什麽聲音都沒有,他忽然感到了危險的降臨。
“馬上離開!”他低聲叫道。車子驟然啟動,急速向前駛去,但在下一個路口卻被幾輛呼嘯而來的警車擋住去路。
“撞過去!”黃遠看到那幾輛黑色越野車正從後麵追過來,於是毫不猶豫的叫道。
金屬撕裂和碰撞的聲音在街頭響起,他們以上百碼的時速瘋狂地在狹窄的街道和小巷間穿行,不時把路邊的雜物和行人撞上天空,特製的擋風玻璃很快便成為一片蛛網般,無法看清前麵的情況。
“繼續加速!”黃遠大聲叫道,他用腿狠狠的蹬著擋風玻璃,終於把它卸了下來。
驚叫聲中,他們從側麵撞上一輛麵包車,車子劇烈的擺動著,但卻換了一個方向繼續向前衝。
開始有人從越野車裏探出身子向他們開火,黃遠絲毫不為之所動,隻是不斷提醒同伴做出種種匪夷所思的動作,避開來自四麵八方的追捕。
發動機的轟鳴聲從側上方傳來,黃遠偏下身子,從側麵的玻璃看出去,不是警方的直升機,而是星條旗的黑鷹,武器架是滿載的,它正在調整方位。
“他媽的!”他和開車的特工對望了一眼,然後他猛地拉住了方向盤,車子衝上十幾級台階,一頭撞進了一幢大廈的一樓大廳。
安全氣囊幾乎把他迎麵擊昏,但他仍然堅持用刀紮破安全氣囊,拔出槍走到駕駛室的那一側。
“你怎麽樣?”他幫助同伴從車裏爬出來,周圍的人早已經逃得精光。
“我沒事。”
他們互相攙扶著往樓上跑去,可以預見,很快大批警察和特工將會蜂擁而來。
“我們應該向下。”黃遠忽然想到,越往上,逃離的可能性越小,但大樓地下或許會有與城市管網相接的地方。
“不用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在不遠處說道。“你們在這裏等著,躲好別白死了。”
“王直……”黃遠剛剛想說點什麽,那個身影已經從四樓的窗戶跳了出去。
黃遠馬上往窗邊跑去,身邊的同伴拉住了他。“當心狙擊槍!”
“我隻是想看一眼。”他知道這是理智的提醒,但他還是忍不住匍匐在地上向窗外望去。
因為飛行員的死亡,黑鷹直升機失去控製撞向側麵的大樓,王直在機身撞到大樓之前已經跳了出來,落在停滿十幾輛警車的大廈外麵的小廣場上。黑鷹直升機帶著火焰和爆炸直接落在他身邊不遠的地方,引發了更多的爆炸,氣浪和金屬碎屑四處彌漫。有人向王直開槍,但警用武器的威力充其量隻能替他撓癢癢,他不斷抓起身邊的車子往周圍胡亂拋擲,人們很快便徹底失去戰鬥意誌,開始慌亂的逃散。
於是他又跳回了剛剛的房間。
“走吧。”他冷淡的說道。
“王直……”黃遠心情複雜的說道,他聽幸存的百濟士兵說起過叛亂那一夜發生的事情,但語言的蒼白永遠無法讓人真正了解事情的真實樣貌。
電話響了起來,是方濤。
“剛剛怎麽不接電話?你們現在安全嗎?”他在那側焦急的問道。
“暫時安全,你呢?”黃遠答道。
“我剛剛從碼頭逃離追捕,情況很糟,現在有四個點失去了聯係,其中包括劉紫苑!”
黃遠看了王直一眼,他神色木然。
“必須考慮有人泄漏安全點的可能性,我們不能去計劃地點匯合了。”黃遠看不出王直的態度,隻好繼續說道:“先往城東走,1小時後再聯係。”
黃遠掛掉電話,看著王直,現在並不是合適的談話的時機,他決定先解決眼前的問題。
但沒等他開口,王直便說道:“劉紫苑在那個方向。”他指著東南方向。“不是很遠,大約3公裏。”
“你怎麽知道?”
“我能聞到她的氣味。”王直沒有再作解釋,繼續說道。“你們要去城東?我送你們到安全地點,然後去救她。”
“這很可能是另外一個陷阱。”黃遠忍不住說道。
“如果是你被抓,我也會去救你。”王直淡淡的說道。
“如果她死了呢?”
“我會讓她身邊所有CIA特工為她陪葬。”
黃遠無話可說,他感到王直對他有著很深的敵意,他的每一句話都會帶來負麵的影響。
“好吧。”他於是點點頭。“看到那座酒店嗎?麻煩你帶我們過去,我自己想辦法和方濤匯合。”
雖然是白天,但仍然沒有多少人會注意到大樓之間縱躍的黑影,他們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王直轉身準備離開,黃遠知道CIA一定會有陷阱在等著他,但他此刻的影響力已經無法阻止王直的行動。
“當心,別中了圈套。”他隻能無力的說。
“我不會。”王直頓了一下,然後說道。“我會帶著劉紫苑來找你們。”
“我希望能和你談一談,我們中間一定有什麽誤會。”
“等我救出劉紫苑,等到時候再說。”
“好啊。”黃遠又露出了招牌式的微笑,王直緩了一下腳步,然後消失在鋼筋水泥的叢林之中。
※※※
簡單的處理了一下身上的擦傷和瘀傷以後,黃遠和那個特工換了一套衣服重新走入伊斯坦布爾的街道。
不時有警車拉著警報飛馳而過,天空中一直有直升機在巡邏,人們交頭接耳的打聽著消息。很快,有武裝警察開始在街頭設置路障,檢查過往的行人,行動變得非常困難。黃遠他們不得不冒險潛入了一戶人家,綁住屋主後潛伏了下來。
方濤來了電話,他帶著剩餘的5個人在黃昏前終於趕過來匯合。
就在成功後最興奮的那一刻遭到無情的打擊,這讓大家多少有些失落,而失去聯係的8個人的下落也讓他們憂心忡忡。
方濤沒有問黃遠的意見便處置了屋主一家,在經曆了這一天的波折之後,黃遠也沒有反對的意思。
他隻是一直在回憶,一直在思考,是什麽地方露出了破綻?
或許是那個露西亞人的主機?又或者是過於繁忙的通訊信號?要麽是好事的鄰居發現了可疑的華夏麵孔?
無數種可能性,但他們手邊的資源太少,無法進行分析,隻能被動的等待著王直的到來。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幾點鍾了?”他向方濤問道。
“八點差一刻。”
王直已經去了四個小時。
他看著王直曾經指出的那個方向,既沒有爆炸,也沒有火光,平靜得如同什麽都沒有發生。
他心裏越來越感到不安。
不管結果如何,王直早應該出現了。
“電視裏怎麽說?”他焦躁不安的問道。
“恐怖襲擊,但是並沒有後續的襲擊出現。”
“我必須要出去一趟。”他對方濤說道。“事情不對勁。”
“現在出去毫無意義,隻是白白送死。”
直升機上的探照燈一晃而過,似乎是在印證方濤的話。
“如果王直出了什麽事,我們就是死也無法彌補。”
“所以我們更要活下來,想辦法弄清楚,發生了什麽,我們能怎麽辦。”方濤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辦法睡一覺,對於伊斯坦布爾這樣的城市,大規模的戒嚴和搜捕不可能持續很長時間,我們會有辦法的。”
第九十四章
劉紫苑感覺自己像是睡了很長時間,朦朦朧朧之間,似乎有人用針在刺她,有人在和她說話,如同夢魘。
她猛然醒了過來。
她的手被用皮帶牢牢捆在一張特製的椅子上,對麵有一個小小的工作台,上麵放了一些藥水和器具,一個身穿白大褂的西方男子正在把東西收進一個冷藏箱裏。她暗自掙紮了一下,發現自己的身體虛弱無力。
“劉小姐,你醒了?”一個聲音用華夏語問道,腔調有點怪,但卻很標準。劉紫苑扭過頭,發現那是一個大約60歲的白人男子,他身材很高大,穿著深灰色的西服,白色襯衫,但是沒係領帶,白色頭發整整齊齊的從額頭往後梳。
“巴爾魯斯……”劉紫苑忍不住叫出了他的名字。
“如果您願意的話,我更希望您叫我托尼。”巴爾魯斯走到她正前方,拉過一個凳子放到她麵前。白大褂這時已經收好了東西,衝他點了點頭然後走出了房間。隨著他的腳步,劉紫苑才發現自己此刻正在一座占地很大的廠房中間,但四周都已經被搬空,露出上百米的空間來。他們所在的位置是廠房正中一間透明的小屋子,看上去像是特種玻璃或是工程塑料製成的。
白大褂走出去以後,巴爾魯斯從裏麵把門封死,然後走了回來,劉紫苑發現他們腳下有一些小小的孔洞,而頭頂和四周卻是完全封閉的。
“這是一個陷阱……”她不知不覺的說了出來。
巴爾魯斯微笑了點了點頭:“如您所見,美麗的女士,這確實是一個陷阱。事實上,這是我們匆忙間布置的三個陷阱中條件最好的一個。”
“王直……”劉紫苑再次說道,她隨後奇怪的說道:“我怎麽……”
“很抱歉,雖然已經注射了中和劑,但藥效大約還要四個小時才會過去,在這段時間內,您可能會有些輕微的不適。”
“吐真劑……”
“您很聰明。”巴爾魯斯在她麵前坐下,微笑著說道:“我要感謝您,您給我們的資料要比我們此前收集的全部資料都多,可惜時間不夠了,不然我們會和您多聊一會兒。”
“王直……他要過來了麽?”
“也許不用10分鍾,這要看我們的盟友能夠堅持多長時間。”巴爾魯斯聳了聳肩。“我對此並沒有太大的信心。”
“你們……”劉紫苑感到頭痛欲裂,她的注意力很難集中起來,而且眩暈得很厲害。
“抱歉,因為時間緊迫,藥量或許大了一點。”
“王直會殺光你們……”
“也許吧,我早已經做好了準備,但這種險值得冒。”巴爾魯斯從容不迫的答道。“我很欣賞您的個性,我想換成是您,也許會做得比我更徹底。”
“為什麽……為什麽是這個時候?”劉紫苑感到眩暈稍微減輕了一些。“你們CIA不是準備等待下去的嗎?”
“您畢竟不是高層,有些事情或許在中國隻有少數人知道,但我願意告訴您。”巴爾魯斯看了看表,繼續說道。“你們在酒泉的基地已經開始了活體試驗,雖然問題多多,但卻邁出了很大的一步。星條旗絕不能讓中國單獨掌握這種優勢技術,所以隻能冒險。現在看來,這的確是最好的機會,也許會是唯一的機會。”
“酒泉……”劉紫苑努力回想著,同時竭力克製著自己想把一切說出來的欲望。
“不要緊,我們想知道的,您早已經都說了。”巴爾魯斯微笑著說道。“我隻是想聊聊天,如您所說,這或許是我人生最後的幾分鍾,能和一位美麗的女士聊聊天總是美好的。”
“你們……為什麽會知道我的……”
“您的位置?”巴爾魯斯笑了起來。“這並不是難事,相信我,CIA執行過數以萬計的特殊任務,這個組織遠比你們想象的還要強大得多。尤其是在一個強烈排斥華夏人的國家,掌控你們的動向簡直是輕而易舉。老實說,您不該在街頭徘徊那麽久,也不該在同一個地點頻繁進進出出,您的化妝對於我們來說毫無意義。對於我們來說,難點反倒在於怎麽讓王直先生心甘情願的進入陷阱。”
“那些東突份子……”
“不過是誘餌而已。”巴爾魯斯不在意的說道。“星條旗政府養了他們那麽久,早該是他們做出回報的時候了。但我們確實沒有想到,你們會利用我們自己的飛機來攻擊目標。但這沒有關係了,我們現在有你,你是一個更好的誘餌。”
“他不會……”
“不,他一定會來。”巴爾魯斯堅定的說道。“當他越來越沉迷於自己的力量,他會忽視甚至無視一些顯而易見的東西,但這些東西將會讓他永生難忘。”
遠處傳來槍聲,隨後是爆炸,巴爾魯斯笑著站了起來。
“他來了。”他忽然嚴肅的說道。“也該是時候了。”
廠房大門呯地飛開,在空中劃出一條長長的弧線,幾乎落在透明小屋的旁邊,一個劉紫苑非常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門口,逆著光,她看不到他的臉。
“快走,這是一個陷阱!”劉紫苑用盡全身的力氣叫道。
“的確,但王直先生,您會被嚇跑嗎?”巴爾魯斯走到劉紫苑身邊,輕輕的撫摸著她的臉頰。“雖然很遺憾,但這位女士剛剛被注射了毒劑,大約10分鍾後就會死於心率衰竭。”
王直走了過來。
他走得很小心,但什麽都沒有發生,空****的廠房裏,隻有那個小小的透明房間。
“快走,快點走啊!”劉紫苑歇斯底裏的大叫著。巴爾魯斯一隻手放在褲袋裏,另外一隻手緊緊捏著椅背,目不轉睛的盯著王直的動作。
他跑了起來,他的步伐越來越快,然後直接撞向透明房間,就在這時,巴爾魯斯重重的按下了手裏的控製器。
王直重重地撞在透明牆壁上,但出乎意料的是,它竟然有許多層,並且在碎裂過程中抵消了王直的力量,最後一層產生了龜裂,卻遠遠沒有達到碎裂的程度。而就在這時,爆炸在頭頂發生,整個廠房的頂麵同時碎裂,數十萬噸深藍色的**洶湧而下,瞬間淹沒了整個廠房。
王直嚇了一跳,飛速向門外衝去,但他的動作越來越慢,藍色**迅速氣化,迷霧籠罩了整個廠房,讓劉紫苑再也看不到外麵的情況。冰淩已經蔓延到她腳下,她的身體被凍得瑟瑟發抖。
巴爾魯斯不知從哪裏取出了厚厚的毯子,把他們倆都裹了起來。
“再堅持一會兒,女士,今天是我們的幸運日,我們不用死了。”他用手輕輕拍著劉紫苑的後背,而她則呆呆的看著透明牆壁上那一條條裂紋,上下牙關仍在不停的碰撞著,腦海中一片空白。
第九十五章
“叮鈴”門上的風鈴響了起來。
祝榮推開雜貨店厚厚的玻璃門,對著店主笑了笑。
“金小姐,您又來采購嗎?”
“是啊,有朋友從裏昂過來,我準備親自下廚款待他們。”
買好需要的東西,又和店主寒暄了幾句,她才沿著石板鋪成的道路慢慢往自己租住的公寓走去。
“金小姐,今天天氣很好呢,不去寫生嗎?”路邊曬著太陽的老人問道。
“不去了,有朋友從裏昂過來。”她笑笑的回答。
這是法國東部的一個小鎮,地方偏遠,是阿爾卑斯山脈某條支係的穀地。這裏離裏昂近200公裏,交通便利,但卻並不出名,主要經濟支柱是農業、畜牧業和伐木業。
雖然沒有壯麗的景色,但這裏的秋天也有它獨特的韻味,因此偽裝成畫家的祝榮並沒有引起居民的懷疑。她在這裏已經停留了近2周,幾乎每天都上山寫生,居民們已經對此習以為常。
但這裏畢竟是一個閉塞的小鎮,任何一個陌生人的到來都會給居民們帶來整整數天的談資,這或許便是北約將秘密研究基地設立在小鎮東北山穀裏的原因。任何人想要靠近基地,要麽就得在小鎮留下蛛絲馬跡,要麽就得要翻越數十裏的無人山區,躲避巡邏隊和警犬的追蹤。
不知是出於何種考慮,CIA並沒有把王直運往星條旗,而是選擇了法國,選擇了這個歐洲腹地的小鎮旁的基地。
祝榮很容易便了解到,那段日子有大量的軍用車輛經過小鎮,巨大的直升機吊運著龐大的設備和機器從天空劃過,一度讓小鎮變得喧囂不安。她也從居民描述的施工周期知道,他們將麵對一個空前龐大的地下迷宮。從運輸補給車隊的規模和頻率,以及基地來小鎮采購物品的數量和種類,她猜測基地裏至少有200人以上的防衛力量,超過50人的研究團隊。
她曾試圖接近基地,卻很快就被彬彬有禮的士兵送回小鎮。但她已經知道距離基地最近的幾座農場的詳細情況,知道最好的潛入和逃亡路線在何處,也知道了士兵巡邏的幾條主要路線,基地衛星通訊設施的位置。
對過暗號以後,她走進了房間。
黃遠正打著電話,而李瑤堯則焦慮的走來走去。
“樓下的布朗太太會有意見。”祝榮淡淡的說道。
李瑤堯終於坐了下來。
她和黃遠都妝扮成歐洲常見的背包客,皮膚黝黑,衣著隨意,大大的幾乎遮住一半臉的太陽鏡,背著洗得發白的背包。
“安全嗎?”黃遠掛掉電話,走了出來。
“應該沒問題。”祝榮回答道。“這是個相對封閉的小鎮,我們引人注目,但CIA的人同樣無法藏身。”
“馬上就要開始下雪了,那時營救任務將會更加困難,我們必須在第一場雪之前行動。”
“國內怎麽說?”為了不引人懷疑,祝榮在歐洲各地呆了將近1個半月,許多信息在電話裏隻能用密碼傳遞,無法承載太多的內容。
“外交部已經接受了星條旗的交易,星條旗將在東亞和南海問題上作出退讓。土耳其的事情也不再追究,全部推脫到東突身上。”
“還有呢?”
“還有?”李瑤堯怒氣衝衝的問道。“你也認為交易是合理的?”
“我隻想知道星條旗的條件是不是好到讓他們自己也覺得安心,這對我們的任務大有幫助。”
“應該還有一些技術轉讓和貿易上的條件,具體協議還在談。”黃遠已經知道酒泉基地的大體進度,對於國內來說,或許把王直交易出去是更穩妥的做法。星條旗畢竟是在各方麵都遠遠領先於華夏的龐然大物,多一個王直,雙方的實力對比並沒有很大變化;而王直卻是一個隨時會爆炸的炸藥桶。用已經失去的王直換取更多的時間,期待酒泉的技術突破,這已經是國內高層的共識。
但他沒有權利把這些告訴祝榮她們。“古青山會在12月正式離休,我大伯在國安部的權限也受到了限製。”
“比想象中還要糟,不是嗎?”祝榮苦笑了起來。
“所以我們要盡快行動,再晚,就連最基本的支援都不會有了。”
“方濤呢?”
“他在烏克蘭,那東西應該就快搞定了。”
方濤頭上掛上了恐怖份子的帽子,華夏國安部也正式在國際上對他進行通緝。在經曆了伊斯坦布爾的大破壞以後,這也是無奈之舉,用他自己的話說:“能夠保住黃遠不被同時通緝已經很幸運了。”
“我們最終能有多少人手?”
“古老已經把還能動用的人都陸續送來歐洲了,加上我大伯能夠調動的人手,大約會有80人。”
“不夠,裏昂那邊半小時內就能空運幾百人過來增援。”祝榮下意識的掏出一枚硬幣在手裏玩弄著。“這事如果失敗,我們恐怕會真的會被全世界通緝一輩子。”
“我沒想過失敗的事。”黃遠看著她。“但是你如果想退出,現在還來得及。”
“有時間考慮這些,你不如盡快搞定研究基地的圖紙。”
“已經有眉目了,我們找到一家負責電氣施工的公司,但是要等行動前才動手,免得打草驚蛇。”
“你們走後,我最多還能呆一個禮拜,再久就會惹人懷疑了。”
“好,到時候我們在裏昂見麵。”
祝榮開始在廚房裏忙碌,李瑤堯坐在沙發上,呆呆的看著遠處的群山。祝榮租下的房子正好在小鎮的東北角,窗戶正對著研究基地所在的山脈。
“他就在那座山的背後,是嗎?”
“對。”黃遠補充道。“我們會把他救出來。”
兩人無言的對坐著,從伊斯坦布爾回來以後,黃遠感到李瑤堯像是變了一個人。現在的她既不是以前那個幹練果斷的女特工,也不是那個叛逆暴力的紅毛,而是變成了一個成天陰沉著臉的怨婦。
這讓他無法理解。
“李瑤堯,恕我冒昧問一句,你真的那麽愛王直嗎?”他終於忍不住問道,李瑤堯的眉毛豎了起來,但他還是繼續說道。“你們之間發生過什麽特別的事情?是什麽讓你變得這麽多?你現在的樣子根本不像一個特工。”
“你不會懂,你不過是一個玩弄人心的小醜。”
“我……”黃遠沒想到她的話這麽傷人,氣得一時說不出話來。劉紫苑也說過類似的話,但他從不覺得自己玩弄過王直或者是小組中的任何人。他想起王直突如其來的變化,這或許便是原因所在,但他的確無法理解別人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想法,也沒有辦法去解釋這樣的事情。
“好吧,就算我是你說的那樣,但我從來沒有因為我的失誤而連累其他人,我總是在維係著我們這個集體,總是在引導王直往正確的路上走。而你呢?你一直在鬧別扭,一直在搗亂。如果不是你的自作主張,我們此刻應該是共和國的功臣,應該在江海,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鬼鬼祟祟,沒有身份的躲在這裏。你想救你的‘愛人’?”他譏諷的說道。“那就拜托你專業一點,不要總是像個怨婦,更不要害人害己。”
李瑤堯不聲不響的直接撲了過來,黃遠在沙發上側身避開她的肘擊,用手死死的按住她的膝蓋,但她卻用額頭對準他的鼻梁撞過來。
“你瘋夠了沒有!”他險險避開這一擊,低聲喝道。但李瑤堯卻像野貓一樣無聲的死纏爛打,試圖在他身上製造傷口。
“嘩啦”一盆涼水潑了過來,他們終於停了下來。
“冷靜了沒有?”祝榮拿著洗菜盆問道。“冷靜了就去洗澡換衣服。”
李瑤堯不聲不響的站起來走進裏間,黃遠狼狽的甩著身上的水。
“我不知道在伊斯坦布爾都發生了什麽,我沒興趣知道,我更不想知道你們之間是三角戀還是什麽問題。但是現在,王直被抓,劉紫苑被抓,我們的靠山一一倒台,我們這一組人未來一片黯淡,甚至有可能淪為替罪羊,成為犧牲品。我不知道你們怎麽想,但我不想就這麽下去,不想麵對更糟糕的局麵,所以我願意來這裏搏一個未來。”祝榮冷冷的說道。“我想跟這件事有關的其他人也是這麽想。如果你們不能端正心態,我建議你們退出行動。”
“不要害人害己這句話,對你自己也適用。你們的心態都有問題,是壓力或者是其他因素?你們真的需要好好冷靜下來想想了。”她走回廚房。
“李瑤堯,洗快一點,馬上就能開飯了。”她大聲的說道。
第九十六章
時間過得飛快。
參與行動的人員陸續通過各種途徑來到歐洲,分散在法國、瑞士和意大利北部靠近小鎮的一些城市中潛伏下來,等待著行動的指令。
然而武器裝備卻出了問題。
因為已經明確與美國進行談判,一切有可能被認為是破壞和談的行動都被勒令停下。預定由潛艇運送到法國海岸的武器因此半路上就轉了回去,華夏在歐洲的情報機構也隻能提供有限的幫助,唯一有利的條件是王直的資金賬戶並沒有被取消和凍結,他們還有充足的資金使用。
從“911”以後,任何在北美和歐洲進行的重型火器和大批量的爆炸物的交易都受到嚴密的監控,甚至追查到爆炸物原料的動向。歐美各國每年有數百億美元的資金消耗在反恐上,這讓黃遠他們的行動幾乎成為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想要從黑市或者是黑幫那裏搞到裝備近八十人的重火器是不可能的,他們隻能把目光轉向東歐。
無論是巴爾幹地區還是前蘇聯的各個加盟共和國都有足夠的武器來源,但他們隻能自己負責運輸。方濤於是成了真正的恐怖份子,分五次終於把武器運進了法國,他們與意大利邊防軍發生了兩次交火,損失了八個人。
在這樣的困局下,一直到11月底才完成了基本的準備,大雪早已覆蓋了整個山區。
蘿莉被他們留在國內,最終能夠動用的人手隻有七十一人。
※※※
遠處的山峰已經漸漸籠罩在晨曦中,上頂的積雪反射出絢爛的光芒,但山穀中還是一片漆黑,不時有燈光晃過雪地,但在狙擊槍的鏡頭裏,卻可以看到兩百米外哨兵疲憊不堪的神情。
離預定時間還有4分鍾。
李瑤堯緩緩的吸著氣,讓自己的心情冷靜下來。
經過與黃遠的爭執,經過祝榮的那一盆冷水,她終於開始認真麵對自己的內心。
她真的愛王直嗎?
她真的那麽愛王直嗎?
也許正是因為她自己都沒有答案,所以她才會那樣失控。
在這段感情中,她從來也沒有掌握主動權,王直也從來沒有真正表達過愛意。
也許一切隻不過是她的一廂情願,也許對於王直這樣的超人來說,愛或者不愛根本毫無意義。
她一直想知道,劉紫苑在伊斯坦布爾究竟與王直發生了什麽,為什麽他會忽然變得判若兩人。她也想知道,自己究竟算是什麽。
或許祝榮是為了自己的未來,或許黃遠是為了黃家的前途,或許那些此刻暗藏在四周雪地裏的人們都有著自己各種各樣的理由,但她隻為了一個答案而來。
“狙擊組準備,我數到一時開火。”耳機裏忽然傳來祝榮的聲音。李瑤堯屏住呼吸,手指輕輕的放在扳機上。
“三、二、一!”
消聲器上綻出明亮的火焰,十幾朵的血花同時綻放,每一個哨兵都至少有兩名狙擊手在瞄準,確保一擊致命。
燈光也忽然熄滅,黑暗中,李瑤堯可以看到數十個身影正往入口處衝去。
“狙擊組迂回到西側的山坡,準備狙殺巡邏隊。”祝榮簡短地不帶一點感情地說道,李瑤堯知道她正緊張的協調著整個隊伍的行動。
她提著槍站起來,跟在觀察手後麵往山坡上爬去。
大雪又下了起來,這對於他們來說是個非常好的消息。
※※※
一開始的突擊非常順利,或許是因為他們選擇在淩晨發起進攻,又或許是因為華夏政府的妥協麻痹了守軍的意誌,千篇一律毫無波瀾的生活麻木了他們的心靈,守衛們對於突然襲擊毫無防備。手持微聲衝鋒槍的突擊隊隻用了幾分鍾便解決了房間裏的敵方人員,他們簡單的統計了一下,一共擊斃了41人,繳獲了將近100人的單兵武器,最關鍵的是,每個人都能有一套防彈衣。
“早知道這麽容易,最後一批武器就不該運。”一個隊員喃喃的說道。黃遠知道他指的是犧牲了五個同誌的那一次。
沒有人說話,他們隻是默默的把手裏威力不足的武器換掉。
“我們最多有1個小時的時間,如果跑不出來,就把出口炸掉,全部退入地下死守。小武、章俞,這裏交給你們了。”方濤拿了一把霰彈槍邊走邊說道。通訊電纜和衛星發射器在展開行動前一刻才被破壞,正是為了最大限度拖延裏昂援軍的到來,而他們堅信隻要讓王直脫離囚籠,他們的戰鬥力便會百倍提升,不會再懼怕任何敵人。
兩個隊員默默的點了點頭,開始安放炸藥。
地下入口原本有一道關卡,旁邊還有金屬檢查門,但此時已經變得一片狼藉,地上有很大的一灘血跡。
“裏麵鎖死了,警報已經響起來了。”
“炸開。”方濤簡短的說道。
從牆壁上炸出的洞穴裏,突擊隊員們梯次湧入,開始分成幾組向既定目標衝去,而他們也開始遭遇頑強的阻擊。
“炸掉所有岔路,隻要留下我們需要的那一條就可以。”震耳欲聾的槍聲中,方濤大聲叫道。到目前為止,地下基地的情況與他們此前弄到的電氣施工圖紙基本吻合,這讓他對成功充滿了信心。“不用管雜魚,直撲目標。”
“我們要首先破壞發電機組,讓基地失去動力。”黃遠把圖紙放在地上,基地一共有9層,但對於他們來說,目標隻有兩個:可能困住王直的冷庫或者是實驗室,另外一個就是電力設備。“如果不能攻入發電機室,就把這裏和這裏的聯絡電纜炸掉。”他在圖紙上指著。“這樣基地的自動防衛係統就會失去動力,而製冷係統也會失去作用。這樣就算我們行動失敗了,王直也有可能自己脫困。”
方濤點了點頭,道:“不要和守衛糾纏,一旦遇到抵抗就直接用炸藥開路。王小鬆,你帶20個人,不管你用什麽辦法,10分鍾內必須讓電力供應中斷,開始行動吧!”他用力的拍了拍手,便有一隊突擊隊員往右側的甬道跑了過去。
黃遠緊緊跟著方濤,現場行動並不是他的強項,但這並不是說他比一般的士兵弱,而是說他缺乏實際行動的經驗。
“我們要牽製住敵人。”方濤對著他笑笑。“照顧好你自己。”
這座地下基地的建設早在2009年就已經全部完成,但地下設施的結構和電力線路的分布很難臨時做出改變。黃遠和祝榮專門以酒泉基地進行了類比和分析,要對王直的基因和組織進行分析,需要大量的電子設備和空間,這就限製了可能的地點。另外一個方麵,通過事後分析,他們已經知道CIA是使用了大量急凍劑使王直失去了行動能力。黃遠堅信王直仍然存活,而美國人必須保持將他困在一個超低溫的設備內,這樣的設備用電量將會非常驚人,因此,可能的位置不過是地下九層的兩處地方而已。
子彈在走廊裏紛亂的飛舞,在這種時候,生存下來更多的或許是憑運氣,但方濤似乎不用瞄準,他每次探出身子,對麵總是會有一具軀體倒下。
“扔2枚手雷,八點鍾方向!”他轉過頭大叫道。兩名士兵拉開保險,幾秒後才投了出去,而方濤幾乎是在爆炸發生的同時就衝了出去。
幹淨利落的點射,對麵房間裏的敵人終於被全部消滅。
“進度慢了,快,快!快點!”他大聲叫道。“每一分鍾,敵人都會聚集得更多!”
幾乎在每一個拐角,每一條走廊和每一個房間都會發生短暫的戰鬥,但因為擁有局部區域的絕對優勢火力,幾乎沒有什麽能讓他們停下腳步。一旦遇到較多的敵人,手雷便會準確的飛過去,或者是直接用定向炸藥把敵人摧毀。
奔跑中,腳下忽然一陣搖晃,四周的燈光閃爍了一下便轉為應急模式。
“他們真的辦到了!好小子。”方濤大笑道。
前方忽然有紅光射過來,黃遠拉了他一把,另一個戰士卻一聲慘叫倒了下去。
“後退!是戰鬥機器人!”他們飛速退回轉角,但已經有好幾個人倒下,子彈如暴雨一般掃過地麵,紅色的激光在對麵的牆壁上刻出發煙的凹痕,他們的慘叫聲讓黃遠捏緊了自己的槍。
“再往後撤!炸掉這條走廊,不能讓它們過來。”方濤大聲叫道。工兵迅速上前,在機器人過來之前布下了炸藥包。
煙塵過後,這條走廊已經徹底坍塌,機器人仍在廢墟對麵發射著子彈,但已經對他們沒有威脅。
“我們在什麽地方?”
黃遠迅速把圖紙鋪開。“我們在這裏,沒有路下去了。”
“沒有通風管或者電纜溝嗎?”
“太窄,人過不去。”
“炸開。”方濤仍然是簡短的說道。“還有42分鍾,我們一定要救出王直!”
第九十七章
李瑤堯在雪地裏極力奔跑著,山上的積雪已經很深,每踏出一步都需要花費很大的力氣,但是在這種時候已經沒時間做一雙簡易雪鞋了。
武裝直升機轟鳴著從山坡背後升起來,她邊跑邊回頭看,幾乎可以看到兩側武器架上旋轉的槍管。
機槍開始轟鳴,但是前麵的樹林至少還有20米遠,她絕望的跳下山坡,沿著陡峭的雪地往山下滾去。
※※※
因為突擊組那邊的爆破聲,巡邏隊有了戒備,第一組巡邏隊沒有進入伏擊圈就遠遠的往小鎮方向跑了。但第二組巡邏隊卻遠遠的繞了一個大圈子,從埋伏圈的上坡忽然發起進攻。措不及防之下,有三名隊員當場陣亡,好在他們之間的位置很分散,而且槍法都很準,交火十幾分鍾後,巡邏隊拋下五具屍體和全部軍犬脫離了戰場。
“他們還會回來,下一次可能會有超過40人,還有更多的狗。”祝榮臉色蒼白的說道。在她看來,正是因為她的失誤,他們才會在這種情況下遭到偷襲,這次短暫的戰鬥就有六個人陣亡,另外還有十幾個不同程度受了傷。損失主要發生在一開始和軍犬撲上來的時候,他們中的大部分人雖然都經過嚴格的訓練,卻從來沒有機會實際戰鬥過,更不知道如何同時麵對敵人的槍手和軍犬。
“他們有一半人是狙擊手,地形也比我們熟,不能這麽和他們打。”李瑤堯咬著下嘴唇。
她的觀察手是一個年輕的士兵,他在剛剛的戰鬥中被撲過來的軍犬咬住,慌亂之下竟然從雪地上露出了身子,於是被一發子彈從右胸射入。但也正是因為他幹擾了敵人的視線,李瑤堯擊斃了兩名敵人。李瑤堯用手按住他的傷口,但他已經沒有存活的機會,隻是不停的叫著“媽媽,媽媽。”很快就咽了氣。李瑤堯默默的把他的身份牌摘下來,掛在自己的脖子上。
“我們的人裏新手太多了。”她歎了一口氣,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這已經是古青山和黃正鴻能夠私下調用的所有力量了,為了保證救出王直,有戰鬥經驗的人大都加入了突擊組。“把人撤回建築那裏吧,那裏的防禦工事至少能夠提高他們的存活率,那些重型武器也能派上用場。”
祝榮短暫的考慮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你不去嗎?”她看到李瑤堯提著槍往山上走,有些意外的問道。
“我是狙擊手,我的陣地在這裏。”
“你不可能一個人麵對那麽多敵人。”
“我會保護好自己。”李瑤堯搖搖頭說道。
“你需要一個觀察手,防備你的側翼。”一個男子走了過來。“我和你一起去。”
“胡立緯?”李瑤堯有些吃驚。“你怎麽會在這裏?你不是已經退役了嗎?”隊員在前一天才從各地集合到附近的農莊,她並沒有看到他。
“教官把我找來的,我欠他一條命。”他淡淡的說。
李瑤堯看了他一會兒,默默的點了點頭。
大約十五分鍾後,有軍犬低沉的吠聲從西北方向傳來,這時李瑤堯已經爬到了山頂的石塊中間,從瞄準鏡中,她能夠看到從遠處的山脊後麵過來超過30人,應該是第二組巡邏隊和第三組巡邏隊的集合。他們的隊形分散,十來條軍犬跑在他們前麵,這些動物在雪地裏行動迅速,而且攻擊性很強,很讓人頭疼。
“你看到指揮官了嗎?”胡立緯的聲音問道。
“沒有。”李瑤堯回答道,他們距離敵人大約一公裏,正是最佳的作戰時機。
“最後一名狙擊手,距離1100米,順風,4級。”胡立緯簡短的說道。李瑤堯咬牙扣動扳機,那名狙擊手應聲而倒,敵人一下子全部隱蔽了起來。
“右側4米,距離1050米,順風,4級。”
李瑤堯不假思索的移動視線,扣動扳機。
“右側10米,距離950米,右橫風,2級。”
“左3米,距離900米,順風3級。”
一個又一個指令發出,李瑤堯不去管是否擊中,也不管敵人是什麽反應,隻是忠實的按照指令射擊著。
“該撤離了。”胡立緯看了看周圍的地形,拉著李瑤堯往後匍匐走了十幾米,然後貓著腰沿山脊往東移動,重新選擇了一處高地。
“我有喜歡的人了。”李瑤堯重新裝彈,檢查槍械,卻突然說道。
胡立緯的動作停了一下,勉強笑了起來。“是嗎?恭喜你。”
“如果你是為了我來的,我想我必須告訴你這一點。”
“你想多了,是教官讓我來的,我欠他一條命。”胡立緯苦澀的笑道。
“那就好。”李瑤堯點點頭說道。
“敵人過來了。”胡立緯說道,李瑤堯開始瞄準。
沿著周圍的山地周旋了將近20分鍾,他們的行蹤再也無法隱藏。狙擊手本身便對敵人可能的位置有著一種直覺,而那些軍犬也找到了他們遺留下來的氣味。
敵人分散開來,利用地形慢慢把他們圍了起來,犬吠聲此起彼伏。
“我擊中了多少個?”在一塊岩石後麵暫作休息時,李瑤堯問道。
胡立緯看著她微微發紅的臉頰,忍不住想摸一摸,但他卻強行克製了這樣的衝動。“大概10個。”
“我的最好成績了,不是嗎?”李瑤堯笑著說道。
“嗯。”胡立緯點了點頭。
“我們今天會死在這裏。”
“不會。”胡立緯微微探出身子,用望遠鏡觀察者敵人的位置。“你是最好的狙擊手,而我是最好的觀察手。”
山坡背後忽然響起了犬吠,兩人一起變了臉色。
敵人來了援兵,關鍵的是,那是他們預定的撤退路線。
“對不起。”李瑤堯忽然說道。
“不關你的事,而且現在說這個太早了不是嗎?”胡立緯忽然笑了起來,他拿起了自己的槍,和李瑤堯的一樣,德拉貢諾夫SVD狙擊槍。“我一定會讓你活著離開。”
那一刹那,李瑤堯忽然覺得他的身體從未有過的高大。
敵人從山坡後麵露出頭來,這一次他沒有再履行觀察手的職責,而是毫不停頓的快速射擊著,李瑤堯目瞪口呆的看著他,幾乎每一次射擊,都會準確的帶走一條生命,而在此前的五年時間,她從未看見他開過槍。她一直以為,他隻是個在她身邊默默計算著一切的男人。
“瑤堯,往右前方沿著那條小路走,我掩護你,我們交替前進。”他大聲叫道,而她直到幾秒鍾後才開始行動。
走出十幾米後,她開始射擊,而胡立緯則像風一樣從她身邊掠過,在下一個狙擊位掩護他。
李瑤堯心情複雜的跑動著,這時,一條黃褐色的身影忽然從右邊撲了過來,她下意識的舉槍擋住咽喉,雪白的犬齒在槍身上咬合,發出叮的一聲,她從身前抽出手槍,快速開了2槍。但另外兩條軍犬又撲了上來,她的手被壓在狗屍下麵,沒辦法抽出來。
正當她絕望的閉上眼睛時,胡立緯怒吼著撲了過來,一條軍犬被他從後麵一刀刺入眼眶,而另外一條則被他一拳擊中肋部,汪唔一聲倒在雪地裏。
“你沒事吧?”他微笑著把李瑤堯拉起來。
就在那一刻,一片血泊從他的胸前飛濺出來。
李瑤堯的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她舉起槍,把那名狙擊手打死,然後低頭查看他的情況。
“把我的槍給我。”胡立緯的口中開始吐血,但他卻掙紮著爬了起來。偽裝服上的紅色越來越大,李瑤堯搖著頭。
“你扶住我,我帶你下去。”她哭著說道。
“你知道那不可能。讓我掩護你走,教官教過,這是唯一的辦法。”
“不,我不會丟下你。”
“李瑤堯,你要讓我死得毫無價值嗎?”胡立緯大聲叫道,也許是牽動了傷口,他咳嗽起來。“把我的槍給我,你沿著山穀下山,我會掩護你。”
“對不起,對不起!”李瑤堯拚命搖著頭,胡立緯用力推開她,幾顆子彈射在他們周圍。
她終於把槍遞了過去,胡立緯半坐在地上,毫不猶豫的開著槍,大叫道:“快走!”
李瑤堯用力咬著牙,冷靜下來射擊著,敵人又退了回去。
她把他拖到一塊岩石後麵。
“好了,別多想,走吧。”胡立緯微笑道。
她用力的擁抱了他一下。“對不起。”
“別傻了,我是為了教官來的,不是為你。”他皺著眉頭最後笑了一下。
李瑤堯擦掉眼淚,轉身離開,再也沒有勇氣回頭望一眼。
山坡上傳來前所未有激烈的槍聲,仿佛是他最後的歌唱。
等她跑下山穀,一架武裝直升機掠過天空,隨後她便聽到了火箭彈的爆炸聲。
她停下腳步,淚流滿麵地望著那個地方。
直升機發現了她,迅速調整航向,往這邊飛過來。
第九十八章
聽到基地被襲擊的消息時,巴爾魯斯正在倫敦參與無窮無盡的扯皮。
法國因為基地的緣故得到了有限參與研究的機會,研究範圍僅限於美國政府許可的範疇。數周以後,其他國家如同聞到臭味的蒼蠅,蜂擁而來。
態度最迫切的是英國、德國和以色列,土耳其也因為在伊斯坦布爾的事情強烈要求加入研究,至少要共享一部分技術。但英國強烈反對德國獲得技術,而以色列則強烈反對土耳其獲得技術,他們同時也遭到對方的強烈反對。
爭吵一直延續了2個多月,甚至開始向其他層麵延續。
巴爾魯斯感到極度厭惡,他隻想呆在基地裏,和他的俘虜在一起。這個有史以來唯一的超人讓他感到著迷,他迫不及待想要知道那具身軀裏隱藏的秘密。但美國國防部已經委任他全權負責與王直相關的事情,他不得不長時間在幾個國家之間虛與委蛇。
研究進度非常緩慢,這時他才意識到此前獲得的關於華夏開始進行人體試驗的情報是多麽可笑。但他已經不想去分析這條假情報後麵掩藏著什麽樣的意圖,王直最終成為了他的俘虜,這才是最重要的。
“情況怎麽樣?”他毫不猶豫的離開會場,臉色鐵青的問道。
“與基地的通訊已經中斷近40分鍾,消息是由巡邏隊傳出來的,裏昂方麵派了四架武裝直升機和一個機降營過去增援。”
“這遠遠不夠!”巴爾魯斯難得一見的大吼起來。“那個人一旦脫困,將會是一場空前的浩劫。”他很快冷靜下來,問道:“我們的特種部隊最近的在什麽位置。”
“DF有一個支隊在瑞士進行訓練,遊騎兵有一個組在塞爾維亞,然後就是巴格達的海豹。”
“向國防部匯報過了嗎?我們需要全部人手。”巴爾魯斯搖了搖頭。“給我找一架飛機,我現在就打電話給總統先生。”
“先生們。”他快步走回房間。“中國撕毀了和談協議,他們的特種部隊正在強攻豪森伍德基地,並且已經進入了基地內部。我們還不知道具體的傷亡情況,但現在我們需要每一份力量!如果你們想要得到更多的權限,就請馬上做出相應的舉措。”
代表們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驚呆了。
“我需要向首相閣下進行匯報,失陪了各位。”英國代表首先退出了房間。
“我國一定會立即抽調外籍軍團,我馬上就打電話。”法國代表臉色發白的說道。
德國代表猶豫不決,走到房間的角落開始打電話,而土耳其代表則呆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您得到授權了嗎?”以色列代表問道。
“對。”巴爾魯斯毫不猶豫的答道。
“我國有一支特種部隊正在阿爾卑斯山區進行雪地作戰訓練,一小時後就能趕到,那樣還來得及嗎?”
“完全來得及,我會讓人把確切位置傳給你們。請放心,美利堅會記得誰是真正的朋友。”巴爾魯斯與他短暫的握了一下手,快步走出了房間。
“對,那個房間的溫度是零下180度,冰層是特製的有機溶液,很難溶化。他們就算是用火焰持續加溫,我們也有至少兩個小時。”巴爾魯斯坐在一架阿帕奇上,大聲的向國內匯報著。“不,部長先生,我想他們不可能攜帶大型加熱設備。是的,我們很有把握。那就太好了,謝謝你。”
“增援部隊很快就到,第一批法國部隊情況怎麽樣?”他掛掉電話,對身邊的助手問道。
“中國人的抵抗很頑強,10分鍾前他們退入地下,把兩個主入口都炸了,看樣子是想拖延時間。法國人已經炸開了一個入口,現在正在地下一層與他們激烈交火。”
“我們馬上就到了。”巴爾魯斯抬頭看看遠處,黑色的煙霧從山穀裏升起來,在大雪中非常醒目。
※※※
“見鬼了!”方濤憤怒的叫道。
幾乎每一層都有戰鬥機器人,這讓他們的前進變得非常困難。
所謂的戰鬥機器人,其實用移動炮台來形容更為確切,它們其實就是一門重機槍或者激光槍安放在履帶式的平台上,由人遙控或者是按照預設的程序進行射擊。如果在開闊地上,這種機器人作用有限,但在這樣狹窄的空間裏,它們幾乎就是難以通過的天塹。槍管後麵那厚厚的裝甲,把電子和光學設備都很好的保護起來,讓他們很難對它們造成實際損傷。
方濤嚐試用槍榴彈對它進行射擊,卻被一發子彈打在胸口的防彈衣上,差一點就光榮了。
敵人把它們都安置在長長的走廊後麵,在猛烈的火力下,沒人能把手雷或者炸藥扔到那麽遠的地方。
“我們還有多少炸藥?”他大聲問道。
“不多了,如果還像之前那樣使用,很可能沒辦法完成解救任務。”
方濤環視了一下周圍,經過近一個小時的戰鬥,此刻還保有戰鬥力的隻有不到10人。無法繼續戰鬥的傷員都不得不就地隱蔽,某種程度來說,他們已經注定犧牲。
就到這裏了嗎?方濤狠狠地咬著牙。
如果就在這裏停下,那他們這七十一個人將永遠被釘死在恥辱柱上,以恐怖份子的身份死去,這是他無法接受的。
“炸!”他很快就下了決心。“已經第七層了,說什麽也要拚一下。”
工兵在通風管上按照最節約的量安放好炸藥,一聲巨響後,一個剛剛夠人穿過的孔洞出現在牆角,他們紛紛跳了下去。
出人意料的是,擊斃數名敵軍後,他們胡亂闖進了一個巨大的控製室,裏麵還有十幾個技術人員在工作。這裏仍然燈火通明,一定是有著蓄電池組或者是備用電源。
“全部到中間蹲下,雙頭抱頭!”方濤用英語大聲叫道,一名技術人員想要分辨幾句,方濤直接給了他一槍,霰彈的衝力把他的屍體推到幾米外。“快點!”他凶狠的叫道。
黃遠飛速坐下,雙手以最快的速度在鍵盤上操作。
“太好了,這裏是控製中心!”他回頭向方濤叫道,但他很快又叫了起來。“敵人的援兵進來了,已經到了第二層!”
“我們的人呢?”方濤飛奔過來。控製台前的監控視頻中,可以看到人們正在猛烈的相互射擊。
“他們被困在第二層!”
“媽的!”方濤重重的敲了一下控製台,心裏萬分焦急卻無處發泄。
黃遠在幾個控製台間飛速的奔走著,終於有了發現。“所有戰鬥機器人都由這裏遙控!”他用鼠標快速點擊著,很快站了起來。“我需要權限密碼。”他走到人群中間,大聲問道。“權限密碼是多少?”沒有人回答,他掏出手槍對準了離自己最近的一個青年男子。“誰知道密碼?告訴我。”
“隻有主管知道,他剛剛被你們打死。”男子臉色慘白的說道。
“最後問一次,誰知道密碼?”
“他剛剛……”黃遠毫不猶豫的開槍,腦漿飛濺到一個年輕女孩的身上,她驚恐的叫了起來。
黃遠走了過去,用槍指著她的腦袋。“請你告訴我,誰知道密碼?”
“不要殺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隻是個秘書。”女孩哭叫道。
“誰是他們的頭頭?”黃遠盡量讓自己溫和一些,但經過苦戰,他的臉上滿是血和汗,看上去就像是從地獄爬出的惡鬼。
女孩下意識的看著人群裏的一個中年人,他於是自己站了起來。
“我們的援兵已經來了,你們都是死路一條。我不會……”他的話還沒有說完,方濤拔出軍刀從上往下插入他的膝蓋,同時用力攪動,淒厲的慘叫聲中,中年人直接暈了過去。
“找點冷水來把他弄醒。”方濤一邊用腳碾著中年人的膝蓋,一邊對周圍的部下說道。“設置掩體,我們要守住這裏。”
黃遠則蹲下去繼續和顏悅色地對女孩問道:“剛剛坐在那張控製台上的都有誰?”
人群中,有幾個人變了臉色。
第九十九章
又一枚手雷從走廊那邊扔過來,章俞眼明手快地把它踢了回去,但他胸口隨即中了一槍,身體向後倒在地上。
爆炸在走廊中間發生,煙霧隔絕了雙方的視線,祝榮趁機伸手把他拖了回來。
“你怎麽樣?”
“呃……”章俞咧著嘴用力搖了搖頭,搖搖晃晃地爬了起來。他低頭看看自己胸前的防彈衣,輕輕拍了它一下。“我沒事,還能打。”
“往下一層退吧。”祝榮憂心忡忡的說道。隨著敵人的援軍不斷到來,他們的傷亡變得越來越大,留守在入口處的隊員現在隻有12個還能繼續戰鬥,這還是在二樓與炸發電機組的小隊匯合的結果,他們那個小隊在那時也隻有6個人了。
祝榮自己也隔著防彈衣挨了一槍,雖然沒有受傷,但那種被用重錘狠狠擊中的感覺也讓她足有10分鍾才緩過氣來。
“你帶著傷員先退,我們再擋一會兒。”說話的是魏虎,他是去炸發電機的小隊為數不多還能戰鬥的人之一,他們的隊長王小鬆已經犧牲了。
“黃遠,黃遠。”祝榮徒勞的嚐試著通話,但卻仍然沒有任何回應。
下樓的戰鬥也並不輕鬆,因為突擊隊隻是快速的在對方防線上撕開一個口子,還有大量有生力量躲在基地各處,祝榮她們實際麵對的是四麵圍攻的境地。
“機器人!”隊伍後麵有人絕望的叫了起來。犧牲的隊員中至少有一半人是死在這些鋼鐵怪物手上,而仗打到這個時候,他們已經沒有任何爆炸物可以對它們造成傷害了。
祝榮看到拚命往回跑的人群後麵露出了讓他們恨之入骨的鋼鐵盾牌,她握緊了槍,準備拚死一搏。
但預想中的屠殺並沒有發生,三個機器人從他們中間穿了過去,毫不猶豫的轉過牆角。
重機槍的轟鳴瞬間讓祝榮的耳朵隆隆作響,飛濺的彈殼甚至落到她的腳上。
“怎麽啦?”有人問道。
“是黃遠,他們控製了基地!”祝榮恍然大悟的叫道。
她忽然感到全身放鬆,軟軟的靠在牆壁上,一點力都用不出來。
“打!打死這幫龜兒子!”章俞靠在牆邊,偷偷的探出一點身子,法國人倉皇的逃出了這條走廊,地上留下了大約20具屍體。
重機槍的轟鳴終於停了下來。
“有人能聽到嗎!祝榮!你能聽到嗎?”黃遠的聲音從機器人後側的電子設備間傳出來。
祝榮抬起頭,牆角有一個攝像頭正對著他們。
“我是祝榮,你們救出王直了嗎?”
“還沒有,我們現在在第八層的主控室,這裏有很多俘虜,我們的人手嚴重不足,你們快點下來。”
“傷員太多,我們人手也不足!”祝榮有些憤怒,已經過去了一個多小時,他們竟然還連王直都沒有找到。
“我會操作機器人幫你們擋住敵人。現在電力不足,很多地方已經全麵斷電了,我們必須收縮防線。”
“方隊長在嗎?”魏虎在旁邊問道。
“他正在審問俘虜。”黃遠答道。“有什麽事?”
“沒事,他沒事就好。”魏虎訕訕的笑道。“我們馬上就下來。”
接下來的路途讓祝榮有種做夢的感覺,在經曆了那樣的戰鬥以後,這樣的行軍簡直可以說是郊遊。他們在途中又收攏了6名被方濤他們留在半路的傷員,但等到主控室匯合時,存活下來的仍然隻有33個人,能夠繼續戰鬥的隻有21個。
“李瑤堯呢?”黃遠問道。祝榮搖了搖頭,於是他便不再繼續追問了。
“王直在地下9層最北側的房間,剛才黃遠已經用機器人肅清了整個樓層。”方濤簡要的通報著逼供而來的情報。“但是他所在的房間加裝了80mm厚的鋼板,裏麵還有300mm的保溫層,房間的溫度是零下180度。”聽到這句,祝榮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方濤暫停了一下,繼續說道:“因為停電,製冷設備已經停止工作,但是溫度並沒有上升多少。”他把監控視頻調了出來,深藍色的巨大冰塊中,依稀可以看到王直的身影。“薄弱點是正麵的操作口,我們馬上去嚐試一下爆破。”
“冰層至少有3米厚,你們準備怎麽辦?”祝榮問道。
“先用機器人的激光割開一個口子,再用火燒,第九層的備用發電機還有一些油料。不管怎麽樣,我們一定要試一試。”黃遠回答道。“祝榮,這裏就交給你了。”
祝榮環視了一下控製室,傷員和俘虜幾乎混雜在一起,整個房間滿滿的。
她皺了皺眉頭。“你們至少要留給我10個人。”
“我會把俘虜帶一半下去,你們一定要守住。”黃遠點點頭道。
※※※
“我的部下已經陣亡了近80人,剩下的也幾乎人人帶傷,敵人的抵抗很頑強,最重要的是,他們掌握了基地的防衛係統。”裏昂援軍的指揮官對巴爾魯斯說道。“在這種情況下,我認為封鎖出口等待進一步的援兵才是上策。”
“不,中校,你們已經休整了整整十分鍾,請你立即組織下一次進攻。”
“不,我絕不會讓我的士兵白白送死。”
“基地裏麵有大量的生化武器,那些恐怖份子有可能在一個小時內就能把它們釋放出來,那時法國可能有上千萬人會死於非命。”巴爾魯斯表情嚴肅的說道。“中校,你的國家正等待你們的拯救。”
“生化武器?”指揮官的臉色變得蒼白。“我們沒有受過這樣的訓練,也沒有相應的防護器材,這種任務我們無法完成。”
“中校先生!”巴爾魯斯沒想到他毫無軍人的自覺和驕傲。“我們在談論的是上千萬法國人的生死!你的妻子和孩子也在其中。”
“為什麽不讓憲兵特勤隊來完成這樣的任務呢?或者是外籍軍團?為什麽這裏會有這樣危險的基地?我不敢相信會有這樣的事,這簡直太不負責任了,這是瀆職!”指揮官喋喋不休的說道,因為語速太快,巴爾魯斯幾乎無法跟上。
“這個營已經被打垮了,派不上任何用場。”巴爾魯斯認清形勢後,馬上結束了和他的交涉,回到了自己的臨時指揮部。“增援部隊到什麽地方了?”他向助手問道。
“DF和GIGN都在路上,十幾分鍾後就能達到;法國外籍軍團的一個空降旅也在路上了,先頭部隊大概半小時後能到;然後是以色列人和我們的遊騎兵,遊騎兵或許要2個小時才能趕到。”
“能用得上的就是那麽多了。”巴爾魯斯皺了皺眉頭,目前清點出近20具中國特種部隊的屍體,也發現了大量被遺棄的武器。這些武器的型號多到讓人眼花繚亂,這讓他十分疑惑。
這真的是中國的精銳特種部隊嗎?
“把圖紙拿過來。”他很快拋開雜念,開始專心於自己的工作。如果能先做出計劃,部隊來了以後就能馬上開始行動。
“我們的目標隻有一個:王直,而他們也一樣。他們一定會把防衛力量集中在第九層的冰庫和第八層的控製中心。但是,基地內的機器人已經被他們控製,強攻難度很大。”他自言自語著,手中的鉛筆在圖紙上快速的劃來劃去。
“把中校請過來,我需要更多的信息。”他對助手說道,目光卻投向了那些細小的管路。
第一百章
“中國政府發來外交照會,聲明並未派遣任何武裝人員進入歐洲,同時猜測襲擊者應為此前遭到中國政府驅逐的極端分子,他們還發來了一些資料,其他的都是廢話了。”
“讓我看看。”巴爾魯斯從助手那裏接過傳真文件,厚厚的一疊資料,排在第一個的是前華夏國家安全部反恐局特勤處處長方濤,第二個則是前華夏國家安全部特別行動局特勤處處長黃遠。
“陳詞濫調,不過是想拖延時間,觀望形勢。”巴爾魯斯隨手翻了幾頁後,便把它們扔回桌上。“好消息是,裏麵的人孤立無援,而且人數不會很多。一切就看這半個小時了。”他凝重的說。
“長官,突擊隊已經準備好,隨時可以發起進攻。”一名全副武裝的美軍士兵走了進來。
“立即發動進攻!上尉,你或許會覺得誇大,但人類的希望就在你們手中,請務必在最短時間內完成任務。”
他愣了一下,隨即行了一個軍禮。“請放心,在我們的字典裏,沒有失敗這種說法。”
※※※
“還要多久?敵人已經攻進第三層了!”祝榮急切的問道。“他們火力很猛,重火器很多,而且戰鬥力非常強。”
“快了,祝榮你要盡量拖延下去。”黃遠回答道。
“10分鍾前你已經這麽說了。”祝榮憤怒的說道,但她還是隻能瘋狂地在終端上操作著。由一個人操作整個基地的防禦機器人,代價就是機器人的戰鬥效率大打折扣,隻能機械地執行諸如“封鎖走廊”、“擊斃活動目標”的任務,這樣做的結果就是彈藥消耗量急劇上升,或者是在敵人的分散包圍下被擊毀。但祝榮毫無辦法,不可能讓俘虜來進行這樣的操作,像章俞這樣的大頭兵,他握住鼠標和鍵盤就像是嬰兒在舞動大刀。
“真的快了,再給我們十分鍾。”
不知道美國人用的是什麽技術,那些厚厚的冰層讓本就不多的激光發射器一一報廢,隻是露出了一個可以看到王直身體的凹槽。黃遠於是逼迫俘虜們把備用發電機旁的油桶運過來,點燃了找來的可燃物。
溫度低得可怕,炸出一個可以供人爬進爬出的洞口後,幾乎整個地下九層都成了一個冰窖。雖然已經穿上了厚厚的防凍服,可大多數人都凍得瑟瑟發抖。隻有極少數人能夠穿著在房間裏發現的特製衣服保持行動,這讓解凍進度慢得讓人絕望。
洞裏的火焰在低溫下燒得死氣沉沉,像是隨時都會熄滅。方濤用油泵改裝了一個簡易的噴火裝置,終於讓解凍工作有了一點曙光。
“油可能不夠用,必須把發電機停下來,抽油箱裏的油。”黃遠焦急的走來走去,方濤忽然低聲對他說道。
“這不可能,沒有電力,祝榮就無法控製機器人,敵人用不了10分鍾就能衝到這裏。”
“沒有油,救不出王直,我們就算能在這裏多活一個小時也沒有用。”方濤冷靜的回答道。“我看過那些機器人,可以改裝了用人操作,那樣我們就能多頂一會兒。”
“人又要分散出去?那俘虜怎麽辦?我們管不住這麽多人。”
“全部殺了。”方濤臉上露出了猙獰的神情。“他們都是軍人,在這種時候我們也沒有其他辦法了。”
地下忽然響起激烈的槍聲,祝榮急忙問道:“黃遠?黃遠!發生什麽了?”
“章俞在嗎?”這是方濤的聲音。
“教官,我在旁邊呐。”
“殺掉所有俘虜,把人都撤下來。要快!”
“什麽?”章俞愣住了,華夏軍隊的紀律裏從來沒有這一條。
“殺掉所有俘虜,把我們的人都撤到第九層!執行命令!”方濤在那邊大聲叫道。章俞和祝榮臉色蒼白的對望了一眼,他最終還是站起來,往俘虜那邊走去。
“準備殺掉所有俘虜……”命令在所有戰鬥人員之間低聲傳遞,他們無一例外露出了吃驚的神情。對於他們來說,在戰鬥中殺掉敵人天經地義,但屠殺俘虜卻和他們一直受到的訓練抵觸。
“聽我的口令……”章俞轉了一圈,走回最初的位置。俘虜中忽然有一個人猛地跳了起來,瘋狂地撲向身邊的士兵,隨即是更多的俘虜。房間內變得一片混亂,他們用牙咬,用手抓,甚至是用頭撞,士兵們被打亂了陣腳,手中的槍開始慌亂的開火。
直到方濤發現槍聲的混亂帶著人跑回八層,這一切才被終結,大部分傷員都在混亂中被殺死,而留下的10個戰鬥人員裏,隻有3個人還能拿著槍站起來。
屋子裏到處都是屍體。
“你看看你們都幹了什麽!”祝榮大聲叫著,她頭上被用凳子砸了一下,額頭上破了一個很大的口子,血一直流到她的眼睛裏。
她很快發現了躺在一堆屍體中間的章俞,於是拚命扒開屍體,把他拖了出來。
“你怎麽樣?你怎麽樣!”她的眼淚忍不住流了出來,章俞的脖頸上有一個大大的傷口,不知道是什麽造成的,主動脈已經破裂,隨著他的心跳,鮮血像泉水一樣湧出來。
“這次……真的不行了。教官,我……”他想要笑一下,表情卻僵在了那裏。
方濤跪在他的屍體前麵,一句話也沒有說,隻是默默的用手把他的眼閉上。
祝榮還在哭,方濤抓起章俞的槍,硬塞到她懷裏。“把上麵幾層的機器人都設到自動攻擊,我們要把備用發動機停下來,還要改裝第9層的機器人,沒多少時間了。”他給了還在發呆的祝榮一個耳光,大聲叫道:“你還沒死吧!站起來!照我說的做!隻要我們還有一個人活著,就要戰鬥到底!”
※※※
“長官。”對講機裏傳來DF突擊隊員的聲音。
“什麽情況?”巴爾魯斯問道。
“我們已經成功潛入主控室,這裏已經被放棄,電源中斷,地上到處是屍體,沒有發現敵人。”他暫停了一會兒,道:“有44具屍體,其中有19具屬於敵人,這裏像是發生過暴動。”
“他們一定全部退到第九層冰庫前了,敵人的數量不會很多,但是一定都是最精英最頑強的部隊,你們一定要小心。”
“收到,長官。”
“呼叫其他部隊,看他們的位置在哪裏。命令他們找空檔往第九層突進,機器人已經沒有人控製,不需要再和它們糾纏。”他對部下說道。
他麵前的電腦屏幕上,代表敵人的紅色標記已經退縮到地下九層,而代表藍色的己方部隊則在迅速向紅色推進。
“還來得及嗎?”距離入侵已經過去了將近三個小時,他不知不覺用手緊緊的握著對講機,像是要把它捏碎。
第一百零一章
一切似乎都被凍結。
王直已經喪失了對於時間、空間的感知,而時間和空間對於他來說也失去了意義。在那些深藍色的**洶湧而下以後,世界似乎就變成了另外一個樣子,一個永遠無法醒來的噩夢。
他像是回到了過去,回到了那昏迷不醒的十二年。
不同的是,那一次他懵懵懂懂,而這一次他知道發生了什麽。
思維也像是被凍住,但他確實還能進行思考。在無法判斷是否流逝的時間裏,每一個被他殺死的人都一一來到他麵前。
他並不害怕,因為他知道這並不是真實的。
他們一次又一次再他麵前重複著死去時的場景,而王直對此毫無感覺。
他隻是木然的看著這一切,等待著醒來的那一天。
“把他解凍到零下50度。”一個扭曲變形的聲音說道。
“準備進行全身掃描。”他無法區分這些怪異的聲音是否來自同一個人,但他們毫無例外都說得非常緩慢。
“見鬼!他的生命體征正在恢複!”用舒緩的速度說出焦急的語氣,這讓王直感到很滑稽。
“快把他送回冷庫!”
“我們不能冒險。”他勉強能夠睜開眼睛,看到一片朦朧中兩個模糊的銀色身影。“隻能局部解凍,提取他的組織細胞進行培養。”他想到自己應該嚐試著活動一下,卻發現那毫無可能,於是他又睡了過去。
【你真讓人感到羞愧。】黑暗中,他看到另外一個自己。
“你去哪裏了?為什麽一直都不出現?”
【我一直都在。】
“那你為什麽不幫我?幫幫我!讓我從這裏出去。”
他輕笑了起來,黑暗中,他看到煙頭在忽明忽暗。
【你真的以為我比你更強嗎?】
“你可以暫時控製我的身體,等我們逃出去以後再還給我。”王直驚慌失措的說道。
【我為什麽要這麽做?】
“你想看著我困在這裏?這對你有什麽好處?”
【沒有好處,但也沒有壞處不是嗎?這具身軀不會衰老,不會死亡,我們可以在這裏等上幾十年,幾百年,等到你與這個世界失去一切牽絆。】
“我不想這樣,我不要這樣下去。”
【這由不得你,也由不得我,而是命運的安排。在一切改變之前,讓我們享受這一切吧。】
“等等!我還沒有……”他大聲叫道,但卻發現自己正在被拉入一個漩渦。
※※※
“啊~~~!”他從睡夢中驚醒,眼前是一個小小的房間,他半躺在沙發上,麵前的電視裏正放著一部不知名的港劇。
“你幹什麽,想嚇死人啊?”一條暖暖的手臂從他身後伸到胸前,輕輕地安撫著他的心跳。他可以嗅到她發絲間誘人的清香,而她緊貼在他背後的峰巒則讓他心底一陣陣的悸動。“做惡夢了?”她把頭靠在他肩膀上。
“恩。”他很自然的轉過身,吻著她柔軟的唇。
“討厭啦!”她咯咯笑著躲開他的親昵。“胡子都不刮,癢死了。”他的手自然的撫上她的起伏,而她的呼吸也急促起來。
她兩手攏上他的脖子,慢慢地但卻無比溫柔的回應著他的親吻,讓他的欲望無可救藥的爆發。
正當他準備一蹴而就時,放在一邊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
真讓人火大!
來電顯示是部門經理的電話,他不得不起來接電話。她笑得像隻小狐狸,而他則示威的揮了揮手。
“經理,是,恩,我已經弄好了,恩,明天一早,好的,我知道了。”他像吃米的雞一樣點著頭,單位的事情讓他感到厭煩,他本能的感到有什麽事情不對勁,但他想不起來。
她像個乖寶寶一樣老老實實的縮在沙發一角,他想過去繼續親她,她卻用腳把他踢開。“走開啦,討厭鬼,你都沒洗澡。”
他伸頭想去親她的嘴唇,她卻死死地用手低著他的腦袋。“等會嘛,最後一段了,等我看完嘛。”
他於是坐在一邊生悶氣,過了一會兒,她偷偷的爬了過來。
“老公,肚子好餓。”她憊懶地說道。
“去去去,一邊去。”
“肚子好餓啊,什麽都幹不了。”她嗲道。“去嘛~~大不了等會兒讓你高興會兒……”
他跳了起來。
“不準賴皮!”他像個孩子一樣叫道,連跑帶跳的進廚房去找飯盒。
“我要好多好多好吃的!”關門的一刹那,她縮在沙發上大聲命令道,皺著鼻子,扮了一個超可愛的鬼臉。
他心情舒暢地走在小巷裏,路燈壞了很久一直沒有人修,但他已經習慣在這個時候跑下樓買宵夜。她經常要值夜班,一到這個時候就習慣性的想吃點東西。
他想著她,心裏暖暖的,忍不住笑了出來。
轉過街角,他看到了遠處的燒烤攤,四周沒有人,冷冷清清。奇怪的是,老板也不在。
“去上廁所了?”他在心底嘀咕著,一種強烈的不安忽然籠罩了他,他感到記憶裏什麽可怕的事情正要發生,但他卻怎麽也想不起來。
“發神經。”他低聲罵了自己一句。
路邊的黑暗中,有東西在噗嗤噗嗤的響著,像是老鼠在垃圾堆裏啃著什麽。
他下意識的握緊了手裏的不鏽鋼飯盒。
一個黑影忽然從黑暗裏撲了出來,他被撞倒在地,隨即感到脖頸上一陣劇痛。
美幸……
他在心底不甘心的喊著,卻沒有辦法發出任何聲音。
我不要死,我死了她怎麽辦?
他用手裏的不鏽鋼飯盒無力的敲打著那個怪物,隨即感到一陣劇痛,它擰斷了他的手臂。
美幸……美幸……
他的意識漸漸模糊,等他再度清醒過來,他正低頭貪婪地吮吸著鮮血,手裏那個年輕的男人早已經斷了氣。
我幹了什麽?
他鬆開手,屍體像一包水泥重重跌到地上。
我幹了什麽啊!
他用手抱著頭,眼淚無可救藥的擁了出來。
他抬頭看著不遠處樓上那個小小的亮著燈的房間,整個身體忽然都開始顫抖起來。
身邊的事物忽然開始以極快的速度運轉起來,他看到另外一個自己又拖著屍體躲到黑暗中,然後襲擊了一個女孩。他看到自己跌跌撞撞的跑出巷口,被一輛卡車撞出好幾米遠。
他看到有人發現了屍體,狂亂的大叫起來。一幢又一幢房子亮起了燈,許多人站到窗口。
他看到她跑出了單元門,臉色慘白的看著警察拉出警戒線,法醫收斂屍體。
她一步一步往前挪著,她的身體搖搖欲墜,他想要扶住她,但剛剛觸碰到她的身體,一切便化為塵埃。
※※※
一片無邊無際的白色。
空****的世界,時間和空間再度失去了意義,隻有他一個人孤立無援的站在這個世界中心。
“你想幹什麽?”他用盡全部力氣大叫道。“你到底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
“你這個混蛋!你這個騙子!”
“把能力收回去!我不要了,你讓我死吧!”
“你休想得逞!我不會讓你如願的!不管做什麽,我都不會讓你如願!”
“你去死吧!我操你全家!操你祖宗十八代!”
……
“求求你,讓一切結束吧……”
他跪坐在地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片白色一點一點漸漸變深,最後化為濃重的黑色,兩個銀色的身影漸漸憑空出現在眼前。
“還不行嗎?他們就快衝進來了!”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說道。
“隻要幾分鍾,隻要最後幾分鍾就行了。”另一個聲音說道。
他開始行動起來。
第一百零二章
又是一輪榴彈的齊射,他們機械的躲在裝甲背後。
連續不斷的爆炸,衝擊波在狹小的空間中反射,他們的耳朵已經無法聽見正常的聲音,火藥和濃煙嗆得讓人幾乎喘不過起來。
因為早已經斷電,方濤像個瘋子一樣拚命壓著那台手工油泵,但是所剩的油已經不多了,最後的火焰帶著絕望的情緒噴射出來。
王直身邊的冰層幾乎已經全部融化,可以清楚的看到最後一層冰塊後麵,他仍然緊緊閉著眼睛。
“快呀!快呀!”他忍不住大聲的叫著。
“還不行嗎?他們就快衝進來了!”黃遠再一次跑進來,他的臉已經被熏得一團黑,血、汗和塵土混雜在一起粘在他臉上,他的身體已經極度疲憊,看上去隨時都有可能倒下。
“隻要幾分鍾,隻要最後幾分鍾就行了。”方濤頭也不回的答道。
“快點!快點!快……”他大聲的叫著。
黃遠提著槍往門外跑去,玻璃破碎般的響聲,方濤的聲音忽然在最高點驟然停止。
黃遠回過頭,一個黑影撲入他的懷中。
“王……”他隻發出這樣一個音,脖頸便被尖銳的牙齒撕開,王直閉著眼睛,像嬰兒一樣安靜的吮吸著。黃遠的手無力的擺動了一下,便再也沒有動彈。在他身邊,方濤已經死去,他的心髒被王直的右手插入,他瞪著眼睛,雙手緊緊抓著王直的手臂,似乎不敢相信發生的事情。
能量飛速的從他們兩人身體裏轉移到王直的體內,讓他忍不住發出了愜意的歎息。
“黃遠,究竟還要多久!我們……”祝榮跑了進來,她隨即看清了眼前的景象,絕望中,她發出了一陣毫無意義的尖叫,腳下忽然失去了全部力氣,就這麽軟倒下去。
“黃遠?”王直終於完全清醒了過來。
四周的事物不再是幻象,而是真實存在的鋼鐵、冰塊和火焰,槍聲、爆炸聲就發生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彌漫的硝煙刺激著他的鼻腔。他習慣性的把手裏的獵物放下,看到倒在不遠處的是多處受傷的祝榮。
他向她走過去,她竟然無法抑製的尖叫起來。
“這是怎麽回事?”他抓住她的衣服想把她扶起來,她卻瘋狂地踢打著他,於是他放開手,走了出去。
有人從遠處發射榴彈,王直把它們抓在手裏,然後飛快地扔了回去。
爆炸聲中,冰庫外麵的人都看到了他,不約而同的歡呼起來。
“殺光他們!”一個陌生的男人癲狂的叫道。“王直,快點殺光他們為兄弟們報仇!”
你有什麽資格命令我?
他有些不高興,但這些人應該是來救他的,他注意到他們無一例外都滿身傷痕並且疲憊不堪,於是他決定不再計較。
“你還在嗎?”他習慣性的問了一句。
沒有回答。
在暴雨一般的子彈中,他扭了扭脖頸,活動了一下手腳,然後突然消失在原地。
下一刻,慘叫從DF小隊的最後一名士兵口中發出,王直從天花板上飛速地越過人群,然後雙手從兩側扣住了他的腦袋。他用力一拉,士兵便從身體中央一分為二。
腦漿和鮮血噴得他滿臉都是,他把殘留的屍塊舉高,用力的擠壓著,好讓血液像水一樣從他的頭上淋下來。
這讓他感到無比愜意,並且殺意高昂。
他慢慢走向另外一名士兵。
士兵瘋狂地扣動著扳機,王直毫不介意地用手擋開飛向眼睛的子彈,然後伸手抓住了他。
充滿活力和能量、絕望和痛苦的血再次湧入,王直幹渴的喉嚨終於得到了舒緩。
但這還遠遠不夠。
被關押於地下的痛苦,他這時已經全部回想了起來。
那些無休無止一次又一次發生的夢魘,那些折斷他內心世界的幻境,那些讓他痛苦不堪的回憶。
我要讓你們百倍償還。
他靜下心來,聽到了數百個澎湃的,如同交響樂演奏一樣悅耳的心跳聲。
非常好。
他滿意的點點頭。
但這還不夠,絕對還不夠。
※※※
“王直已經脫困,我們的士兵正在盡可能拖延他回到地麵的時間。”巴爾魯斯說道這裏,苦澀的笑了起來。與其說是他們的主動拖延,倒不如說是那個惡魔在慢慢享受殺戮的快樂。隻需要一個照麵,所有特種部隊的精英戰士就會失去最基本的抵抗的欲望,發了瘋似的逃亡。巴爾魯斯從他們攜帶的視頻頭看到了原因,他完全理解他們的舉動,也第一次開始懷疑自己最初的決定是否正確。
那不可能是人。
“總統先生,我建議立即做出最壞的打算,向這裏進行至少一次核打擊。您和副總統、國務卿、國防部長必須馬上轉移到不為人知的秘密基地,並且開始著手應對美利堅可能麵對的災難。”
電話那邊沉默了很久,然後說道:“核彈能夠擊中並且消滅他嗎?”
“抱歉,總統先生,我不知道答案,但這可能是我們最後的機會。”
“巴爾魯斯,你必須對你的魯莽行為負責!”
“我會的,總統先生,我已經準備好麵對我的命運,而您則要考慮怎樣解決這件事情。發射核彈,這是我最後的建議。”
巴爾魯斯掛掉電話,開始平靜的在一張紙上寫下自己的遺言。所有地麵人員都已經乘坐直升飛機逃離,在這種時候,沒有人願意留下來等待地下的戰友。
巴爾魯斯拒絕和他們一起離開,而是在這裏迎接自己命運的終結。
他很快寫完了遺囑,便跪坐在房間中央的地板上,用手帕仔細地一次次擦拭著一把軍刀。
慘叫聲在很近的地方發生。
巴爾魯斯挺直了身子,用最好的精神狀態麵對著房門。
“是你?”王直慢慢的走了進來,他很開心的笑了起來。“怎麽?你想用那把刀對付我?”
“不,我隻是想麵對自己的錯誤。”巴爾魯斯鬆了一口氣,他最害怕的事情並沒有發生,王直沒有一開始就直接把他殺死。
“錯誤?”王直搖了搖頭。“不,這不是錯誤,而是悲劇。”他搖了搖手指。“你們選錯了敵人。”
“對,我偏離了自己最初定下的原則。我原本打算永遠不和你正麵為敵,而是等待你和中國決裂的那一天。”巴爾魯斯歎了一口氣,如果核彈將會到來,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把王直拖在這個看不到天空的房間。
“可惜的是,有人用虛假的情報引誘了我,讓我做出了一個永遠無法彌補的決定。”他繼續說道。
“是什麽人?”王直問道。
“你會殺多少人?”巴爾魯斯轉開了話題。“你的憤怒要怎樣才能平息?”
“我不知道,也許殺到我感到厭煩的時候為止。”王直老老實實的說道,麵對一個必死的人,他認為沒有必要費心編瞎話。“但我一定會去一次美國,據我所知,美國本土很少遭受攻擊,我想看看能造成多大的破壞。”
巴爾魯斯倒吸了一口氣,王直很滿意他的反應。
“如果我告訴你是什麽人出賣你,你能改變決定嗎?”
“我會讓你稍微死得快一點。”王直撇了撇嘴。
“能讓我自己動手嗎?”巴爾魯斯問道。“我希望能夠切腹謝罪。”
王直稍微猶豫了一會兒,然後說道:“可以。”
他有些好奇,因為他還沒有真正見過一個人切腹自殺。這種對於血腥和殘酷的好奇心似乎理所應當,而他自己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非常感謝。”巴爾魯斯完全以日本的禮儀伏下身子致謝,然後說出了一個名字。“他給我們的資料都在那張桌上。”
“開始吧。”王直急切的說道,他感到自己內心深處在渴望著鮮血。這個名字對他來說其實並不重要,他決定等回國再以後稍微調查一下。
“你最好快一點。如果追不上那些直升機,我就隻能跟著他們殺到最近的城市去了。”他隨意的說道。
巴爾魯斯不再說話,他麵對美國方向重新跪坐下來,雙膝並攏,然後雙手握住軍刀。
“我記得有一種十字切,最後一刀要劃到心髒。”王直冷漠的說道。“如果你能做到的話,我或許會考慮少殺幾個人。”
巴爾魯斯沉默了一會兒,道:“非常感謝。”
他往窗外望去,仍然沒有任何導彈或是轟炸機的蹤跡,他煞費苦心創造的機會就這樣白白溜走了。
“懦夫。”他在心底說道。“美利堅將從此成為中國的玩物了。”
稍微猶豫了一下,他便毅然決然地刺了進去。
劇烈的疼痛讓巴爾魯斯睜大了眼睛,有一刹那,他以為自己將要昏厥過去,但他竟然意外的挺了過來。
他低頭看了一眼傷口,血流得並不多。
“快一點,從左往右,然後從下往上。”王直冷漠的說道。
巴爾魯斯開始慢慢的移動刀刃,這把軍刀很鋒利,但是並不適合這樣使用,他可以感到自己的皮肉對刀刃的阻擋。一陣又一陣劇痛向他襲來,他忍不住想要快點結束自己的生命,但他看著王直的腳,決定絕不在他麵前屈服。
刀刃慢慢切開皮肉,他感到眼前一陣陣的黑暈,冷汗混著血水流到地下。
不能停下,一旦停下,就再也不可能繼續了。
他死死的咬著牙,一刀切入自己的肚臍,然後盡力往上切,他的身體因為失血和疼痛劇烈的顫抖起來。
王直默默的在一旁看著,一開始是戲謔,但到漸漸開始有一些敬佩。
巴爾魯斯的身體開始無意識的搖擺,這是他即將昏迷的預兆,王直蹲下去,單手握住他的手,幫助他完成了最後一刀。
巴爾魯斯的身體向右前方傾倒,軍刀仍然緊緊地握在手裏。王直退開一步,站了起來。
他看著窗戶外麵,已經是中午了,這是一個冬日裏難得的大晴天,但他心裏卻感到無比的壓抑。
殺死了將近三百名敵人後,他心裏的怨氣已經消退得差不多了,那些夢境中的痛苦也漸漸淡化。但目睹了巴爾魯斯的切腹後,他心底卻有了些說不清的鬱結。
真的要殺到美國去嗎?
他看著遠處的雪山,忽然有些無所適從。
祝榮扶著魏虎從建築物的破口走了出來,還有幾個幸存者跟在他們身後。看到渾身是血的王直,他們不約而同的退了一步,然後往旁邊走去。
“神婆。”王直叫道。
她仿佛沒有聽到,繼續低著頭往前走。
王直迅速跳到他們前麵。
他們終於停下了,但看著王直的目光卻有著太過複雜的情感,讓他猜測不出其中所包含的意義。
“你們去哪兒?是你們救了我?黃遠呢?李瑤堯呢?劉紫苑呢?”他有些惱怒的問道。
祝榮發出了一陣毫無意義的大笑,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她沙啞的嗓子發出的聲音讓人非常不舒服。
“黃遠?”她用手捂著肚子,像是聽到了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話。
“你剛剛親手殺了他,你就這麽忘記了?還是他的生命對於你來說根本無足輕重?”
“你說什麽?”王直伸手抓住了她的肩膀,那力量幾乎要把她的骨頭捏碎,但她卻倔強的看著他,一點也不畏懼。
“哈哈哈。”她大笑了起來。“我們千辛萬苦把你救出來,你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殺了他們,吸光了他們的血。你真的一點也不記得?”
“你說謊!”王直大聲的叫道。
“李瑤堯也死了,為了救你,我們犧牲了70個同誌。但你已經不是王直了,你是從地獄而來的惡鬼。”祝榮冷冷的說道。“我對此無能為力,但我會在我餘生的每一天永遠為今天所作的事情懺悔。”
“我沒有殺他。”王直想起自己剛剛醒來時發生的事情,他搖了搖頭。“你說的不是真的,不可能是真的。”
“他的屍體還在那裏,你願意的話,自己去看好了。”
王直飛快的向入口跑去,他跌了一交,但又迅速的爬起來繼續跑。
祝榮看著他消失在建築物的殘骸中,忍不住坐到地上,再次無聲的痛哭起來。
第一百零三章
巴黎,浪漫之都。
奇怪的是,不知道是什麽原因,王直總是會把頹廢、**靡、浮華這些詞語同這座城市聯係起來。
他一動不動地看著遠處的埃菲爾鐵塔,像是在發呆,但卻一字不漏的把祝榮的話聽在耳朵裏。
房間的沙發裏坐著六個人,祝榮、李瑤堯和劉紫苑,還有黃家的三個成員。
李瑤堯在一座雪穀裏被王直發現,她那時已經有嚴重的低溫症,昏迷不醒,王直帶著她直奔裏昂,最終救了她的命。而劉紫苑則是在一天以後,由CIA從美國的一座特殊監獄釋放出來,專機送到巴黎。祝榮和其他五個幸存下來的人受到了法國政府最熱情的招待,但他們五個人卻乘最早的航班心灰意冷的飛回了華夏,隻有祝榮專門留下來處理戰死者的後事。
華夏政府、美國政府和法國政府不約而同的對這次事件保持了緘默,法國政府派遣一支救援小組重返基地把所有屍體運送出來,按照國籍分開擺放,祝榮看著每一具華夏人的屍體火化,並親手把他們裝入特製的容器。
第三天,黃正鴻獲得國務院特批,拋開手邊的所有事情飛到了巴黎。
“這是黃遠的父親,黃正澤,這是我兒子,黃安德。”黃正鴻這樣介紹跟在他身後的兩個人。王直感到非常窘迫,他們和黃遠長得非常像,對於王直來說就像是看到了不同年齡階段的三個黃遠,他不知道該怎麽麵對他們,最終木然地點點頭走開。
黃安德扶著黃正澤坐下,於是祝榮開始講述那一天發生的事情。
她的聲音平靜、呆板和生硬,平鋪直敘,但每一個人都聽得很認真。
王直從玻璃的反光偷偷看著他們。
黃正鴻神情肅穆,黃正澤萎頓不堪,黃安德一邊安慰著叔父一邊低頭沉思;劉紫苑咬著下唇,似乎正在權衡著什麽;李瑤堯呆若木雞,隻是在說到自己時變了臉色,像是想到了什麽。
王直忍不住想,如果死的不是黃遠,而是別的什麽人,他會在做什麽。
這種淡淡的想法讓他自己有些吃驚,他原以為自己會很難過,或是很內疚,但他的心裏卻一直很平靜。
雖然他已經離開了那座冰庫,但他的心似乎仍然被凍著。他聽著那些人是怎樣奮不顧身的拚盡一切來救他,但他卻不會因為他們的犧牲而感動,更不會因為他們的死而憤怒。
我這是怎麽了?
他低聲的問著自己。
祝榮終於說到了最後,他轉過身來,打斷了她的話。
“接下來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我在被冰凍時,一直都隻能看到幻象,所以被解凍時我沒有分清現實和幻境,失手殺死了黃遠和方濤。隨後我消滅了敵人的後援部隊,帶著他們走了出來。”
目光集中在他身上,但房間裏卻死一樣的寂靜。
過了很久,黃正鴻才開口說道:“這是一個讓人悲痛的誤會,但黃遠完成了他的任務,救出了王直,他的犧牲是值得的。我為黃家有這樣的子弟而感到驕傲。”
他轉向黃正澤,道:“正澤,你不要太悲傷了,黃遠沒有白白犧牲,我相信王直不會讓他白白犧牲。”
他的言外之意說得如此露骨,讓王直對他的印象一下子變得很糟。
黃正澤緩緩的抬起頭,王直忽然想起黃遠曾經說過,他從母親去世後就一直沒有和父親說過話,但他卻漸漸能夠理解父親的選擇。他認真的看著黃正澤的臉,那雙眼睛裏沒有任何憤恨和暴怒的情緒,有的隻是深深的悲傷。
或許他們父子之間的關係並不像黃遠所說的那麽糟。
黃正澤站了起來,黃安德連忙扶著他,這個動作非常自然,以至於讓人覺得他們倆才是一對父子。
“謝謝你。”黃正澤走到祝榮麵前,深深鞠了一躬,祝榮慌忙站了起來。
“他有什麽遺言或者遺物嗎?”他的聲音給人一種壓抑的感覺,就像是有很多感情被強行從他的身體裏抽走了。
“沒有。”祝榮搖了搖頭。“對了,這是他的身份牌。”祝榮把它從自己脖頸上摘了下來,鄭重地遞給他。
“非常感謝你。”他再次鞠了一躬,然後向房門走去。
“正澤!”黃正鴻低聲叫道。“你要去哪裏?”
“酒泉的事情太多,我沒辦法一直離開。如果有什麽,你幫我做決定吧,我會無條件支持你的決定。”自始至終,他沒有和王直說過任何一句話。
黃安德看了看屋子裏的人,特別在王直的身上暫停了一會兒,然後扶著他走了出去。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王直感到他的目光裏隱藏著一種怪異的意味。
房間裏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那麽,王直,你準備怎麽了結這件事?”黃正鴻再次打破了僵局。
“了結?”王直搖了搖頭。“黃遠因為這件事死了,我想還遠遠沒有到了結這件事的時候。”
黃正鴻微微皺起了眉頭。“那麽,你還準備做些什麽?”
王直沒有想好怎麽回答,於是劉紫苑開口說道:“局長,我想即使是黃遠也不會同意就這樣放過敵人。美國人這一次做得太過火了,必須要讓他們得到應有的教訓。否則,就算美國人收手,也會有英國人、日本人、俄羅斯人繼續打同樣的主意。”
“那麽,要怎樣做才算是讓他們得到了教訓?”黃正鴻反問道。“據我所知,法國和美國在這一次損失了將近500人,而以色列則損失了20人。這些人中,士兵多半是精英部隊的成員,而基地中的研究人員則大多數是美國和法國在生化研究領域的最頂尖的人才。CIA東亞司的高級特工巴爾魯斯切腹自殺,一座造價上百億美元的研究基地徹底損毀。如果這不算是教訓,那還要做到哪一步?”
“您說的是也許是實情,但這些東西隻有當事人才會知道,影響力不夠大。要了結這件事,至少要讓全世界都知道,不能再動同樣的腦筋。”劉紫苑答道。
“影響力?”黃正鴻冷笑了起來。“王直,這是你的看法?還是劉紫苑她自己的想法?”
“是她的想法,但是和我想的差不多。”王直淡淡的回答。
“你們錯了。”也許是覺得話說得過於生硬,黃正鴻很快補充道:“如果黃遠活著,他絕對不會同意你們的這種看法……”
又是黃遠?
王直在心底冷笑著,對於黃正鴻和劉紫苑這種把死者拉出來證明自己的手法,王直感到非常反感。
即使是黃遠也不會同意……如果黃遠活著,他絕對不會同意……
真是可笑,你們怎麽會知道黃遠自己的想法?尤其是劉紫苑,如果不是因為她,黃遠或許根本就不會死,她又有什麽資格代表黃遠的想法?
他忽然感到非常厭倦這一切,於是打斷了黃正鴻的話。
“你想要說服我?但你是代表自己,代表你們黃家,還是代表政府?”
黃正鴻愣了一下,道:“我們的意見都是一致的,在目前這種局勢下,不要再采取過激行動才符合華夏的最大利益。”
華夏的最大利益?王直在心底冷笑著。
為什麽他們總是喜歡拿這麽大這麽沉重的東西來壓迫別人,讓別人接受他們自己的想法。或許王直以前可以接受這樣的做法,因為他對政府還有認同感,但在這一次的事件裏中國政府已經用實際行動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他也沒有再繼續合作的必要。
其實他們根本不知道怎麽做才是正確的。黃正鴻是這樣,死去的黃遠也是這樣。
想到黃遠,他忍不住回想起他那些見縫插針的說教,忽然有些淡淡的哀傷,這讓他最終做出了決定。
“黃遠是你的侄子,如果你們都覺得無所謂,那我更無所謂。”王直淡淡的說道。“如果你能代表政府,那更好,我正好有些話想要讓你帶回去。”
“我不想再管你們的事,也不想再和你們扯上關係。對我來說,一次襲擊,一次背叛,已經足夠了。我不知道美國人許了什麽好處,讓你們願意來替他們做說客,我也不想知道。但你們答應的事情,完全與我無關。把我救出來是你和另外一個人的私下行為,我會記得,我可以替你們各做一件事情。但這是看在那些為我而死的人份上,請你們想清楚了再來找我。我會去一次美國,在那裏旅遊也好,破壞也好,殺多少人也好,看我那時候的心情而定。等到一切結束,我會回到江海,過我自己的生活,請你們——任何人,都不要再試圖幹擾我。我的話就是這些。”
“那我們此前的協議呢?”黃正鴻的臉色非常難看,他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協議作廢,新的協議隻有一條:不要幹擾我的生活。不管我殺什麽人,做什麽事,都不要幹擾我。我有自己做事的原則和底線,不會亂來,這就是協議的全部。”
“血魔小組呢?”祝榮問道。
“這不關我的事。你們喜歡留著就留著,喜歡拆散就拆散,不要出現在我麵前就行了。”
李瑤堯忽然站了起來,她走到王直麵前,想給他一個耳光,卻被他抓住了手腕。
“你想幹什麽?”他生氣的問道。“我最後給你一次警告,我們之間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就算我親過你一下,但我也救過你的命,我們之間早就扯平了。”
“我沒有救過你的命嗎?我也拚著用自己的命去救你。王直,我看不起你。”李瑤堯憤怒的叫道。“你根本不懂得愛,也不會為別人著想,更不會為別人犧牲。你永遠隻顧著你自己,永遠隻會抱著你那些可笑的想法,永遠隻會傷害別人。你是我見過最自私、最無能的男人!你根本比不上他!”
她的話讓王直的心情極度憋悶。
我不懂得愛?那我對美幸的付出算是什麽?我不會為別人著想?如果我不管你們你們早就死了幾百次了!我不會為別人犧牲?我犧牲的難道還不夠多?我自私?無能?我為了讓這個世界更好做了什麽,付出了什麽代價,根本不會有人知道,也永遠不會有人明白!如果我真的是那種人,單是販毒都能成為世界首富。我為這個世界付出的還不夠多嗎?
他幾乎想把李瑤堯一巴掌拍死,但他最終克服了自己的殺意。
“我不需要向你這種可笑的女人解釋什麽,我也不需要你們理解我。”他高傲的說道。
他走向房門,但又想起了一件事。
“這個人是誰?等我回國以後,把他交給我。”他把巴爾魯斯臨死前給他的名字寫在紙上遞給黃正鴻。“我最後容忍你們一次,但這個人必須死。”
黃正鴻沒有看紙條上的名字,他還在做最後的努力。
“王直,請你冷靜下來想一想,你並沒有失去什麽,為什麽不能談一談呢?你有什麽要求,我相信美國人一定會認真考慮。”他竭力讓自己的話更有說服力。“如果你真的在美國進行大破壞,美國人不可能坐以待斃,他們一定會讓華夏陪葬。你想想看,如果真的引發核戰爭,有多少人會因此而死?”
“如果你會考慮這個問題,我想美國人也一定會考慮。”王直拉開了房門。“如果你真的因此而死,我一定會為你報仇。”
第一百零四章
劉紫苑緊緊跟在王直身後出了那個房間。
王直沒有理睬她,等到兩人一起走進他的房間,他才問道:“你還要跟著我?”
雖然劉紫苑可以說是在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與他有過親密接觸的女人,但他還是對她欠奉好感。
從某種角度來說,正是因為她揭開了真相麵前那塊遮羞布,才讓王直離開了黃遠和李瑤堯。正是為了救她,王直才會中了陷阱,黃遠才會死。而另一個方麵,也是她打開了王直體內另外一道枷鎖,讓他往著非人的道路又更近了一步。
但奇怪的是,王直雖然不喜歡她,卻也不討厭她。
“你不要我了?”劉紫苑問道。“我已經背叛了黃家,現在我隻有你。如果連你也不要我,我隻有死路一條。”
“你是個聰明而有能力的女人,像你這樣的女人靠自己就能活得很好,不需要依靠別人。”
“不,王直,如果這是個理想公平的世界,你說得沒錯。但在這個真實殘酷的世界裏,我沒有能力保護自己。”劉紫苑輕輕握住王直的手,他微微掙了一下,便沒有再拒絕。“而且,不管再怎麽要強,女人總要找一個可以依靠的男人,我希望我的那個男人是你。”
“別說這些,就像李瑤堯說的,我不懂得愛,也不會為別人著想,更不會為別人犧牲。你跟著我不可能有什麽好處,反倒很可能會死。如果你跟著我而又有人綁架了你,我不會再救你,頂多幫你報仇。”
“那樣已經足夠了。”劉紫苑從背後抱住他,她的身體柔軟而溫暖,讓王直忍不住回想起被冰凍時的那個幻境,那個無限接近真實,最終卻讓他更加痛苦的夢。
“李瑤堯會那樣說你,是因為她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你,像她那樣的女孩,總是喜歡把男人想象成她夢想的樣子,卻看不到他們真正的優點。當她發現現實和夢想的差距,便會那樣的歇斯底裏。但我不是那樣的女人。”
“你了解我?”王直忍不住冷笑了起來。這個自以為是的女人,就算是到了現在,就算是黃遠已經死了,她還是這樣惡意的揣測別人,試圖美化自己,然後把他掌控在手裏。
他忽然有一種狠狠**她的欲望,他想要看到她的顫抖,聽到她的哀嚎。就在這時,他內心深處的欲望忽然無法遏製的熾烈起來。
眼前的這個女人,他曾經差一點就和她發生關係,他玩弄過她身體的每一個部位,而那些細節忽然就清晰的出現在他的腦海中。
“不,我想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真正了解你,但我想做最理解你的人。我說過,我會完完全全為你考慮,而你也能夠完全的相信我。我會用全部的熱情和真心來麵對你,討好你,取悅你,幫助你達成任何願……”
劉紫苑的話沒能說完,王直忽然轉過身,狠狠地吻著她,而她在短暫的錯愕之後,便以更大的熱情回吻著他。
“你有什麽目的?……快點說!……你這個可惡的女人!”他的手撫弄著她堅挺的蓓蕾,他的嘴唇在她身上每個私密之處遊走,而她則閉著眼睛,激烈的回應著他的每一個動作。
他們糾纏著倒在**,她呻吟著,抓住他的頭發,用力把他的頭推向她的幽密之地。
“我不知道……我就是想跟著你……賴在你的身邊……”她忽然發出一陣妖媚到極致的哀號,讓王直感覺就像有人在撓著他靈魂最深處,挑逗著他那幾乎無法遏製的獸欲。
“你這個妖精,總有一天你會害死自己。”他放開她,倒在**喘息著說道。
“不,我知道你不會傷害我。”她緩過氣來,爬過來趴在他身上,用嘴唇和舌頭輕輕掃過他的胸膛。
王直一把抓住她,阻止了她的動作,她哀怨的看著他。
“別這樣,我控製不了自己。”
“你要出去一下嗎?”她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他明白了她的意思,搖搖頭。
她用手輕輕觸摸了一下他的堅挺,忽然輕笑了起來。
“那讓我來幫你吧,但是,你一定要提前告訴我啊!”
她俯下身去,溫暖狹窄而又潮濕的感覺包圍了他,讓他忍不住哼出聲來。
他把雙手壓到自己腦後,遏製著自己**身體的欲望,閉上了眼睛。
在這個瞬間,他想到的卻是那個小小的房間,沙發上美幸溫柔而又幸福的臉。
※※※
“你喜歡我嗎?”
“不,隻能說不討厭你,遠遠沒有達到喜歡的程度。”王直回答道。
“一點點都沒有嗎?”劉紫苑的語氣是委屈的,但臉上卻沒有半點不高興的神色。她把頭靠在王直的肚子上,臉側向王直一方,烏黑的長發淩亂地鋪開在王直的身上,雪白的肌膚有一大半**在外,另一半則胡亂的用被單裹著,看上去有種很特別的味道。既有成熟女子的風情,又帶著女孩的天真和嬌羞,散發著強烈的**。
“也許,有那麽一點點吧。”王直漫不經心的說。這個女人,這個奇怪的矛盾體,他忽然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夠相信她。
她卻馬上變得很興奮,裹著被單滾到他的頭旁邊,趴在他身邊問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從這個角度,王直能夠毫不費力的看到她胸前深深的溝壑,雪白的肌膚上還有他剛剛留下的指印。奇怪的是,這樣看上去比完全**有著更大的**。
“你真的想和我在一起?”
劉紫苑點了點頭。
“可是我永遠不可能給你任何承諾,你也許永遠都隻是別人的替代品。和我在一起,你可能隨時都要麵對殺戮、鮮血和危險,永遠也沒有幸福可言。”
劉紫苑搖了搖頭說:“你不是我,怎麽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麽?別忘了,我二十年來受到的訓練就是承受別人所不能承受的東西。殺戮、鮮血或者是危險,對別人來說是毒藥,對我來說,卻是養分。”
她伸手輕輕的撫弄著王直的頭發,這讓他感覺很舒服。
“你或許理解不了,我從小就沒有過普通人的生活。我受到的訓練就是殺人和**男人,怎樣更有效率更安全的殺人,怎樣讓男人更愉悅、更無法自拔。”
“你現在也在**我嗎?”
“也許吧,畢竟這已經是一種習慣了,你不喜歡嗎?”
王直搖了搖頭,於是她繼續說道:“我很小就明白了自己的命運,於是我拚命學習,不管什麽都比別人做得好,希望能改變這種命運。我開始自學經濟、管理、政治,凡是有可能用得上的,我都像瘋子一樣拚命的學。我身邊的女孩們一個個消失了,我知道她們有的成為了間諜,但更多的人被當做砝碼或者是禮物送給了別人,隻有我憑著自己的努力成為了黃正鴻的機要秘書。那時候,我以為我是成功的,我和她們都不同,我能夠掌握自己的命運。”
她的聲音忽然變得很低沉,王直摟住了她,她抬起頭笑了笑,繼續講了下去。
“忽然有一天,你出現了,而且顯示出了很高的價值。黃正鴻他們議論著要怎麽對付你,我就在旁邊聽著,黃遠的父親黃正澤忽然問我:有沒有把握讓你愛上我。我沒法當麵拒絕,但表示了反對,可沒想到黃正鴻仍然要我試一試。那時候我才知道,在他們眼裏,我並沒有什麽不同,隻是一個價值更高些的花瓶罷了。”
“所以你那時候對我的態度是那種樣子。”
“哪種樣子?”劉紫苑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問道。
“我說不清,但不怎麽好就是了。”
“是嗎?”她笑了笑,把頭靠在王直的肩上。
沉默了一會兒,王直問道:“你為什麽會選擇我?”
“你想聽實話嗎?”
“你不是說過不會再欺騙我?”
劉紫苑笑了起來。“要是我說實話,你不許欺負我。”
“那要看你說的到底是不是實話了。”
“那好吧。”劉紫苑換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開始說了起來。
“我和黃遠一直都在競爭。”
“競爭?”
“對,因為你表現出來的能力,越來越讓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佬們重視。所以在你麵前擁有更多的話語權,也就相當於有了權力。”
“你們並不能命令我或者是指揮我……”
“但是我們可以一定程度上影響你的看法,並且引導你的行為。那些大佬非常清楚這一點,他們想要利用你的能力,但是又沒有勇氣直接麵對你。於是他們必須要借助像我和黃遠這樣的人。”
王直沉默了,劉紫苑沒有看他的表情,繼續說道:“黃遠已經死了,我這麽說或許很不妥,但他確實一直都能很好的引導你的思想和行動。而我卻因為一開始的失誤,和你關係很僵。這樣一來,我就麵對很尷尬的局麵,成了一個毫無用處的擺設,這是我不能容忍的。於是我開始尋找合適的機會,並且幸運的在和你突入導彈基地的時候受了傷。”
“幸運?你那時候就要死了。”
“是啊,多謝你救了我。”她輕輕吻了他一下,然後繼續說道。“我那時候沒有想到會那麽嚴重,隻想把自己最好、最堅韌的一麵給你看,所以我說是幸運。事實證明,經過那件事我不但很好的改善了和你的關係,還獲得了你的青睞,於是我也像黃遠一樣,身份水漲船高,甚至見到了好幾個最高一級的領導人。”
“青睞?我記得那時候我隻是對你態度稍好一點罷了。”王直不服氣的說道。
“但是別人不知道啊,沒有人敢來問你:喂,王直,你是不是對劉紫苑有意思。就算是黃遠也不敢。”
王直的臉色微變,劉紫苑敏銳的發現了這一點,於是再也沒有提起過黃遠。
“到了伊斯坦布爾,我忽然發現李瑤堯不知什麽時候和你有了糾葛,而且你對我的態度變得很冷淡,於是我抓狂了。”
“確實,你們兩個打得真難看。”
“你那時為什麽不阻止我們呢?”
“坦白說,我那時想過把你們都殺掉。”
劉紫苑吐了吐舌頭,這讓王直心頭一動。
“他們因為這件事讓我回國,那天早上我萬念俱灰。如果沒有過因為你而春風得意的時候,我或許也無所謂,但那時候我沒辦法接受被忽然打回原形的事實。如果我就這樣回國,而且被人知道我和你從來沒有過什麽,我無法想象自己會麵對怎樣的局麵,那種後果我無法接受。”
“那時候我看到你上了出租車,一路都在哭。”
“對,我那時候都已經絕望了,但你忽然出現了,而且,你很難得的關心了我,讓我有點感動的同時,又感覺有了希望。”
“我們倆一起喝酒,然後我趁著醉意把自己平時不敢說也不能說的話都說了出來,那一瞬間,我覺得好過癮,好舒服。我再也不用假裝了,因為什麽都說出來了,再裝也沒用了,那讓我有種被解放的感覺。”劉紫苑看著王直,神情忽然變得很認真。“你差一點掐死了我,可等我醒過來的時候,我看到你,忽然想通了一件事。既然我不管怎麽努力都改變不了依靠男人的命運,為什麽我不依靠最強的一個呢?黃正鴻是我以前能夠接觸到的最大的領導,可他在整個中國也隻能排到一百位位以後。但是因為有了你,他的地位忽然就上升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離入常隻差一步。就因為能夠影響到你的行動,軍方的鷹派人物甚至願意用自己派係的未來換取黃正鴻的合作。既然這樣,我為什麽還要依靠他,依靠他們黃家,為什麽我不能直接依靠你?”
她的講述忽然停了下來,王直轉過頭看著她,她看上去忐忑不安。
“原來是這樣?”
“對,就是這樣。”劉紫苑用力的咬著自己的下嘴唇。“我知道你一定會不高興,但我不想再像以前那樣帶著麵具活著。”
她的話讓王直陷入了沉思,劉紫苑焦慮不安地一直看著他,而他也在看著她。
她說的是真實的嗎?王直無法判斷,但他能夠肯定其中至少大部分是真實的。劉紫苑或許隻是想利用他,但他又為什麽不能利用她?他想起她那一次在酒醉後說的話,她可以是一個完美的妻子,完美的情人,完美的助手。
看起來的確如此。
他閉上眼睛,那個夢的殘片再次出現在他眼前,而他也終於知道,那是他永遠也不可能擁有的生活。
忽然,他笑了起來。
“這麽說來,你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你,我們倆在一起,隻是互相都有需要?”
劉紫苑看著他,心裏開始感到後悔,這一番話,難道賭輸了嗎?
“我明白了,那你就繼續跟著我吧。”王直的話讓她的心猛地一跳。“我有力量,但缺乏頭腦和野心,而你則有野心和智慧,卻缺乏力量。我要去美國做的事情,憑我自己的能力或許會搞得一團糟,很需要你的幫助。而你想在國內有不一樣的發展,我可以借勢給你。我們倆簡直就是絕配,為什麽不在一起呢?”
劉紫苑忽然覺得王直變得很陌生,這麽冷靜的他,似乎和以前完全不一樣。
“你不是說過,你隻想要一個真正喜歡你的女人?”
“那時候是這樣,但在冰庫裏的這段日子,讓我看清楚了自己。上次你說得很對,我的命運已經注定我不可能擁有平凡人的一切,也不可能再奢望還擁有平凡人的生活,平凡人的友情和愛情。既然每個接近我的人都隻想借用我的力量,為什麽我不能借給你?”
他用手撫摸著她的身體,感受著她肌膚下的柔滑和溫暖,忽然又想通了很多事情,於是他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劉紫苑,你知道嗎?我剛剛發現我真的開始有點喜歡你了。”
第一百零五章
黃正鴻這一晚可以說是坐臥不安。
借著王直脫出囚籠,他在國安部的地位又上了一個台階,不但恢複了原有的職權,還更進一步成為國安部的二把手。而他的盟友古青山雖然因為已經離休而沒能回到領導崗位,但他選定的接班人也正式接過了總參二部的職權。
借著這一次大膽妄為的營救行動,鷹派不但沒有受到打擊,反而有了隱隱抬頭的趨勢。
但這一切很可能因為王直的變化而化為泡影。
黃正鴻不是沒有預料到這種情況,黃遠的死對於黃家來說是一個非常大的打擊。但他一直認為,劉紫苑可以填補黃遠留下的空白,而黃遠在救援王直時被他親手誤殺,說不定反而會讓王直心懷愧疚而接受黃家的擺布。
可現實總是不如人意,王直對黃遠的死表現出的冷漠讓黃正鴻措手不及,而劉紫苑旗幟鮮明的倒向王直則讓他幾乎絕望。雖然王直不痛不癢的承諾說對黃家和古家欠有人情,但這種空口白話的承諾對於黃正鴻這樣的政客來說,並不比廢紙更有意義。
他幾乎是緊跟著他們出了房門,準備好好同劉紫苑談一談,結果卻發現他們進了同一個房間。
在附近等了很長時間後,他終於決定先弄清楚具體情況再說。
祝榮和李瑤堯又被他叫到房間,這一次,他讓李瑤堯從頭到尾把在伊斯坦布爾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你們簡直就是混蛋!”他低聲的罵道。“你們把這都當成了什麽?這是非常嚴肅的政治任務!”
他從來沒有想過,由國安部培養出來的特工們竟然會在其中投入了這麽多不必要的個人感情和算計,以至於在執行任務時上演這樣一出拙劣的鬧劇。而他一直看好的黃遠竟然也會犯這樣的錯誤,讓劉紫苑這個本來很有用的棋子徹底廢掉。
他忍不住想給李瑤堯一巴掌,但最終還是忍了下來。
任何一個與王直有過交集的人都可能會派上用場,他不能再犯同樣的錯誤。
他同時也感到非常慶幸,如果沒有搞清立場就貿然與劉紫苑談話,很可能會讓她反感,進而影響到王直對於黃家的觀感。
“你們都去休息吧。”他迅速平息了自己的情緒,對她們說道。“在土耳其和法國發生的事情,到今天就為止了。這件事的影響很大,對於華夏來說,有可能會導致外交和軍事上極大的被動。所以這件事將列入絕密檔案,你們都是當事人,我要求你們對此嚴格保密!這是我代表國安部下達的命令,你們清楚了嗎?”
“是。”
“尤其是關於王直和劉紫苑的事情,不管涉及什麽人,什麽單位,哪怕是來自瀛台的詢問,沒有我的命令,你們都必須嚴格保密,一個字都不能泄露出去!”
她們倆退出房間,黃正鴻開始整理思緒。
王直和劉紫苑都已經脫離黃家的控製,這次遊說可以說完全失敗。
但反過來想,這件事也不是沒有文章可做。
黃家和古家違反決定,私底下動用力量救出了王直,這是無可否認的事實。按照常理,人們會相信王直一定會有所回報,尤其是在黃遠意外死亡的情況下,王直更應該全力支持黃家。而這件事的幾個當事人中,方濤和黃遠都已經死了,隻要李瑤堯和祝榮不說,暫時就不會有人知道王直和劉紫苑的變化。
劉紫苑一直擔任自己的機要秘書,是黃家的親信,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她代替黃遠成為王直身邊最親密的人,甚至陪著他去美國,這將成為王直與黃家關係進一步密切的鐵證。
隻要這層關係不被揭破,那黃家還是可以有所作為。
抓緊這段時間將會非常關鍵,隻要能在這段時間確定大局,就算王直回來以後一切都明朗化,站穩了腳跟的黃家也不會輕易的就被掀下牌桌。
還有酒泉,如果酒泉那邊能有突破性的進展,那也就不需要王直了。
黃正鴻翻來覆去的想了一夜,中間甚至有過把祝榮和李瑤堯殺掉滅口的念頭,但他最終還是放棄了這種想法。把她們嚴密控製起來,讓她們沒有亂說話的機會就行了,等到完成布局,她們也就沒有了威脅,可以留著以後作為和王直交流的平台。
最理想的結果,是王直在美國大鬧一場,讓國內看清他的力量,黃家借機上位,然後他和美國人同歸於盡。
黃正鴻很想促成這種結果,但權衡之下危險性實在太大,他最終也放棄了這個念頭。
就這樣,天漸漸亮了。
他從**爬起來,振作精神,準備進行最後一次努力。他決定最低限度也要和劉紫苑談談,黃家養育她長大,最基本的香火情總會有一些,隻要留有餘地,今後就還會有合作的機會。
但劉紫苑還是不在房間裏。
黃正鴻在王直房間門口站了很久,最後才敲了敲房門。
“王直,你起來了嗎?”他用家常的方式打著招呼。
但房間裏卻寂靜無聲。
“王直,你在嗎?”黃正鴻提高了聲音。“紫苑?”
還是沒有任何回應。
“他們出去過嗎?”他轉頭向在走廊值班的特工問道。
“他們從昨晚進去後就一直沒有出來過,我們兩人輪班,絕對沒有同時離開過。”
“王直?你們在嗎?我們要進來了。”黃正鴻大聲叫道。
“撞開!”他命令道。
空****的房間,臥室的雙人**依然有昨夜瘋狂留下的痕跡,但被褥冷冰冰的,顯示他們早就離開了這裏。
客廳的窗戶敞開著,冬日的晨風胡亂的湧進來,讓他們不約而同的打了個冷顫。
黃正鴻走到窗邊,晨霧中依稀可以看到巴黎的全景。
“他們走了?”身後傳來了祝榮的聲音。
“對。”黃正鴻忽然微笑了起來。有些出人意料,但卻很像劉紫苑小時候偷偷出逃時的風格。
她或許真的脫離了黃家,但她的一切都是黃家給的,她的思想已經刻下了黃家的印記,黃正鴻並不擔心她會反戈一擊。有段時間,他曾經真的把她當做女兒,希望她能嫁給黃遠或者是黃安德,而她也知道這一點。
她會怎麽做?是沿續過去二十年受到的訓練策劃一次周密的行動,還是任由王直隨心所欲的破壞,天馬行空般做出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黃正鴻腦海中閃過無數個念頭。
或許美國總統很快就會因健康惡化而宣布離職,或許美國的國防部長會因為醜聞而突然辭職。那些明信片上的風景,那些為世人熟知的建築,即將成為曆史嗎?
他忽然對王直和劉紫苑充滿了期待。
既然沒辦法阻止你們,就請你們一定做點驚人的事情出來看看吧。
“我們已經沒有什麽可做的了,帶上他們的骨灰,我們今天就回國。”他回過頭對身邊的人說道。
第五卷 燃爆美利堅
第一百零六章 巴黎假日(一)
“劉紫苑!”王直大聲的叫道,但房間裏卻空空的沒有任何人,臥室外傳來古怪的聲音,這讓他從**爬起來,走出門去。
“王院長,下雪了!”有位老人從他麵前跑了過去,王直隨意的點點頭,然後才發現他說的是華夏語。
“我又在做夢了?”他回過頭,身後的房間已經換成了他在江海養老院中的辦公室。
“又是你搞得鬼嗎?”他大聲問道。“你到底想幹什麽?”
沒有回答。
“你到底想幹什麽?你要我做什麽?你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
依舊沒有回答。
人們歡樂的聲音從走廊盡頭傳來,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走了過去。
李瑤堯和小京正狼狽的逃過來,雪彈仍在她們身邊不斷炸開,蘿莉的歡快的笑聲幾乎一直沒有停過。
“小京姐,這次你們死定了!”她大聲的叫著。
王直走出門廊,一個雪球落在他腳邊,他低頭用腳推了推它,感到它十分真實,冰冷的觸感幾乎讓他相信這是真的。
劉紫苑把另外一個雪球扔了過來。“王直,想參加嗎?你可以選擇一個人單挑我們全部,或者是我們全部群毆你一個。”
“你不是真的。”王直回答道。
這場景在現實中從未出現過,他經營養老院時間不久,還沒有經曆過一個冬季,而江海也很少會下這麽大的雪。
“快點啊,你來不來?”劉紫苑卻像是沒有聽到他的話,繼續叫著。她臉上的表情十分生動,卻和在他身邊的那個母狐狸決然不同。在夢裏的她,看上去更自信,也更快樂。
一個冰冷的雪球忽然砸到他頭上,他回過頭,看到祝榮正不動聲色的看著遠處,但他知道一定是她幹的。
蘇冰可憐巴巴的站在老人中間,就像一個被同伴遺棄的五歲女孩。
王直俯下身子撿起一團雪,冰冷,但卻讓他感到溫暖。但不知為什麽,他卻覺得這一幕缺少了什麽。
“這就是你希望的生活嗎?”有個聲音在他身後冷冷的問道。
王直轉過身,黑暗中,有個黑色的人影站在那裏,門廊的陰影下,隻能看到他慘白的雙手和脖頸。
“你是誰?”王直大聲問道。
“我是誰?”那個人忽然笑了起來,那笑聲十分扭曲,與其說是笑,不如說是在哭。“我是被你遺忘了的人。”
“黃遠……”王直終於說出了他的名字。
“對,是我。”他的臉短暫的露了出來,卻又很快縮回到黑暗中,像是在厭惡著冬日雪天裏並不強烈的陽光。
“你已經死了,或者說,你並不是黃遠。”
“我不是黃遠?那我又是誰呢?”那個身影慢慢往後退去,王直快步追過去,卻發現自己走進了一個昏暗的地下工事之中。
激烈的槍聲從不遠處傳來,王直停下腳步,看著那個黃遠正對著一個人的脖頸吮吸著,他的手則插在另外一個人的胸口。看到王直走過來,他把手裏失去生命的另一個黃遠和方濤隨手扔開。
“是你,你為什麽要讓我看到這些?”他大聲的問道,但那個黃遠卻沒有理睬他,而是緩緩的走了過來。
“你殺了我。”他毫無感情的說道。
“那是一個失誤,我不知道自己是清醒還是在幻境中。”王直辯解道。
“你殺了我,然後絲毫不放在心上,就好像我隻是你無數食物中的一個。”
“不,不是那樣的。”
“那是怎樣?你悲傷過嗎?你失落過嗎?你後悔過嗎?不,你完全沒有。你看著我的屍體,就好像隻是看到了路邊的死貓。”
“不,不是那樣的!”他大聲叫了起來。“我正要為你報仇,那些美國人,我會讓他們付出足夠的代價!”
“美國人?”黃遠的麵孔越貼越近,他嘲弄的問道。“殺死我的不就是你嗎?”
※※※
他終於醒了過來。
劉紫苑就在他身邊,睡得很沉,嘴角帶著點微微的笑意。
他不想吵醒她,於是輕輕的爬了起來。
曙光已經降臨,但巴黎的早晨卻依舊寧靜,這座歐洲的藝術之都、時尚之都仍未醒來,隻有塞納河慢慢從遠處流過。
王直給自己倒了一杯昨夜的冷咖啡,靠在陽台的一側牆壁上,看著這座城市醒來。
“你怎麽啦?”劉紫苑的聲音從背後響起,隨之而來的是一具溫暖的軀體,他隨手抱住她,吻了她一下,沒有回答。
“好冷。”劉紫苑心滿意足的蜷縮在他懷裏,有些撒嬌地說道。
他們已經越來越習慣於彼此,這種感覺很怪,不是情人,也不是朋友,但卻又有著超越了這一切的關係。
“那個法國人,你想今天去看他嗎?”他忽然有種古怪的想法,如果沒有那些千奇百怪的夢境,就這樣和劉紫苑漫無目的的生活下去也不錯。
“你已經知道他在哪裏了?”劉紫苑有些驚喜的問道。
“昨天晚上我去過愛麗舍宮,那裏到處都是他用過的東西。”王直微笑著指指自己的鼻子。“你不是說過我的鼻子比狗還靈?”
※※※
“總統先生?”有個年輕的女人在低聲叫著,但他疲憊不堪,於是用被子蒙住了頭。
巨大的力量忽然猛地把被褥抽開,冰冷的水一下子浸透了他的身體,他慘叫著從半夢半醒間迅速清醒過來,發現自己麵前站著兩個並不陌生的陌生人。
“抱歉,總統先生。”那個叫做劉紫苑的女人笑著用法語說道,但她的臉上沒有絲毫抱歉的意思。“我的……主人性子比較急躁。”
“我可以理解,這我完全可以理解。”他迅速做出了正確的回答,但冬日裏的一盆冷水卻讓他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非常抱歉,兩位,我……”
“您請便。”劉紫苑笑笑的說道,同時背過了身子。
法國總統飛快的跑到壁櫥換了一身衣服。
“兩位……恕我冒昧,不知道今天過來有什麽……有什麽我能為你們做的嗎?”他以最謙卑的態度問道,就像是塞納河邊咖啡館中的侍者。
他在穿衣服時飛速的盤算著,他們不是來殺他的,不然早就可以下手了。這表明他們終於願意談一談了,對於總統先生來說這絕對是一個好消息。事實上,自從中國方麵轉達了王直要把事情鬧大並拒絕談判的信息,他就迅速搬離了愛麗舍宮,但這絲毫不能增加他的安全感,反而使他整夜整夜的失眠。
一切情報都表明,王直這個魔鬼非常擅長殺人,而且已經殺了數千人,他尤其擅長在大城市裏擄走受害者並加以虐殺。對於總統先生來說,這幾天簡直就是一種殘忍到極致的折磨。與此相比,其他的一切簡直都不能算什麽。事實上,他正積極策劃一次長時間的外交訪問,但因為時間關係和一些政治上的繁瑣規則還沒有能成行。
“是這樣的,我的主人王直先生對巴黎這座美麗的城市產生了很濃的興趣,決定在這裏暫居一段時間,今天特意來通知您一下。”
總統先生打了一個冷顫,隨即無比喜悅的叫道:“這真是太美妙、太榮幸了!我相信巴黎一定能給二位留下一個美好的回憶。”他隨即小心翼翼的問道。“不知我們法蘭西共和國有什麽能做的嗎?”
“當然。”劉紫苑微笑著點點頭。“王直先生希望法國政府能夠正視自己的錯誤,並作出恰當的補償。”
“那是當然的!”總統先生的命就在眼前的兩個人手裏,而他還沒有成為烈士的想法,所以回答得很快。“但我國是民主國家,有的事情也不是我一個人就能……”
“請放心,王直先生很讚賞貴國在豪森伍德基地的後續處理上表現出的態度,所以不會有很為難您的要求。”
“那就沒問題了,兩位的慷慨大度讓我非常感動,我非常願意為二位奉獻微薄之力。另外,為了表示我個人及法國政府對我們之間一些誤會的歉意,不知道有沒有榮幸邀請兩位共進晚餐?”總統先生微笑著,就像是在麵對多年未見的老朋友。“法國和貴國一樣擁有悠久的美食文化,我想我們一定能在某些方麵達成相當的共識。”
“晚餐就不用了,這張紙上是王直先生的要求。另外,我們和誰聯絡比較合適呢?”劉紫苑笑盈盈的答道,同時把一張紙遞給了他。
“這是我的私人號碼,兩位有什麽事可以隨時撥打。請千萬不要客氣,請一定要讓我盡地主之誼!”
劉紫苑向王直說了些什麽,一直冷漠看著他的王直終於點了點頭。
“那我們就告辭了。”
隻是一瞬間,這兩個人便從窗戶跳了出去,消失得無影無蹤。
總統先生愣了一會兒,然後開始打電話。
“取消我近期所有外出行程。”
“總統先生,這……”
“沒有商量的餘地,這是涉及法國國家安全的緊急措施!”
“明白了……”
“給我安排一下,我今天搬回愛麗舍宮。”
“總統先生,王直的威脅還沒有……”
“我XXX!”總統先生終於罵出了髒話。“王直和他的情婦剛剛從我這裏大搖大擺的離開,內務部是幹什麽的?都是一群廢物嗎?”
第一百零七章 巴黎假日(二)
“總統先生,恕我直言,經濟上的要求可以毫不猶豫的答應,但把這樣多的武器和爆炸物運進巴黎絕對不會是一個好主意。隻要幾次暴力事件或者是爆炸,巴黎的聲望就完蛋了,而您和政府的也會麵對巨大的壓力。”一名將軍說道。“按照國際慣例,我們不應該向恐怖份子低頭。”
“國際慣例?國際上出現過相同的情況嗎?還是你認為不滿足他的要求就能避免暴力事件?如果他因為要求得不到滿足而在巴黎進行破壞,你有什麽辦法阻止他?”法國總統不耐煩的敲著桌子,在看過整理出來的豪森伍德基地的血腥錄像後,他越發感到了生命的美好和時間的緊迫。或許政治聲望對於政客來說非常重要,但生命無論什麽時候都高於其他一切。
這些人當然可以大放厥詞,因為王直甚至不會知道他們的存在。但他卻是一個實實在在的目標,經過早上的事件,他清楚的知道王直有能力找到他並且毫不費力的殺掉他。
“或許我應該任命你為特使,全權負責說服王直放棄他的要求?”他嘲弄的說道。
將軍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於是第一個議題迅速全票通過。
第二個議題是:法國政府應當怎樣應對一個可能長期居住在巴黎的魔鬼?
“見鬼,他不是要去美國嗎?”一名部長忍不住抱怨道。“為什麽美國人惹下的麻煩要由我們來擦屁股?”
“現在討論這些毫無意義。”當初強烈建議爭取把王直留在歐洲進行研究的幾名政府官員及幕僚已經全部被關押起來,準備以叛國罪進行秘密審判,但這已經無法改變既成事實。“我想聽到一些新的東西,一些有建設性的意見。”總統先生毫不掩飾自己的不滿。
“既然王直已經對我國表現出了一定的諒解和善意,我們絕對沒有必要再去激化我們之間的關係。”一名技術官員小心翼翼的說道。“中國政府此前如何處理與王直的關係?我想我們完全可以借鑒他們的做法。”
“金錢收買,美色**,委以高官,並且給予種種便利?”總統先生短暫的思考了一下。“對於一個民選政府來說這麽做有些過分,但這確實具有相當的可操作性。一定要選派最可靠的人,快速、隱秘地辦好。”
“總統先生,或許我們可以考慮給予他公民身份?”另一名官員迫不及待的說道。“他已經和中國撕破臉了不是嗎?我想這是一個非常好的機會!”
法國總統的情緒也被調動了起來,但他很快又冷靜了下來。
“連他的母國也無法真正調動他為政府所用,我們就算爭取他成為法國公民,又有什麽意義呢?這並不能給予我們任何幫助,反而很可能讓我們同美國、中國交惡。除非王直本人有強烈的這樣做的意願,否則不要再考慮這個問題了。”
“如果他提出更多過分的要求呢?比如說,把凡爾賽宮作為自己的居所,或者是希望把盧浮宮裏的某件珍寶據為己有?”
“這是一個問題。但從他在華夏的表現來看,隻要沒有人過分刺激他的欲望,他的物質需求可以說是相當淡薄,應該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這樣看來,我們必須盡可能拉攏他身邊那個女人,據中國的可靠消息,她野心勃勃而且善變,這並不是一個好消息。”
“他的殺戮欲呢?我們怎麽麵對這個問題?可以預見,不久就會有大量的屍體被發現,一旦某個媒體偶然曝光了這類事件,民眾將會陷入歇斯底裏的恐慌。我們不可能完全控製反對黨的媒體,更不可能控製其他國家的媒體。”
“這就需要安全部門和警察部門的全力配合了。各位先生,我希望你們能夠充分意識到這一事件的重要性,嚴格保守秘密。巴黎是一個很大的城市,隻要王直能夠保持在中國時的行為模式,受害者的絕對數字不會很大,我想我們能夠承受這樣的損失。”
“這麽說,我們需要替他掩蓋罪行?”
“這一點毋庸置疑,而且非常重要,我不希望有任何差錯。”
“還有一個問題,總統先生。”人們準備散會,這時一個年輕的軍官怯生生的舉起了手,看上去他應該是某位將軍的幕僚或者是子侄。
“你有什麽問題?”總統先生強忍著不快問道。
“我們的盟友,他們該怎麽辦?”年輕軍官問道。“如果王直不與他們妥協,讓他們決定在法國消滅王直;或者是他們還對捕獲王直保持興趣怎麽辦?巴黎將會成為他們的戰場嗎?我剛剛一直在想,如果王直向我們索要武器是為了這樣的用途,我們應該怎麽辦?”
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會和那個黑鬼談談,該死的,他們最好不要這麽做!”
※※※
“剛才那幾個女孩很不錯。”劉紫苑略帶醋意的說道。她已經清點過箱子裏的東西,完全符合他們的要求,有些東西甚至留有很大的裕度。
“是不錯,沒想到他們也用這樣的招數。”王直毫不在意地回答。
或許是因為天性浪漫,法國人最先采取的措施毫不意外的是紅顏美色,四五個幾乎可以說是頂級模特的女軍官指揮著士兵們把他們索要的物品運送到指定的地方,看到王直後,她們不約而同的開始展現女性的魅力。
這讓王直想起了在江海第一次走進血魔小組的情形。
“她們敬業多了,不是嗎?”他笑笑地說道,劉紫苑輕輕地掐了一下他的腰。雖然兩人已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但她很清楚自己的位置,也很注意從來不超越自己應有的分寸。“不過我不喜歡西方女人,看來要讓她們失望了。”
“法國人比我想象中更沒骨氣,但效率也比我想象中高得多,我看我們可以盡快開始下一步的行動了。”她把注意力重新轉向眼前大大小小的箱子。既然王直沒有表現出對於那些女人的特別興趣,她覺得也沒有必要繼續在這個問題上糾結了。
“不用著急,這段時間就休息一下吧。”王直用腳把一個攔著路的箱子踢開,拉著劉紫苑的手走出倉庫。“我們還沒有好好領略這座城市的魅力。盧浮宮、凡爾賽宮、巴黎聖母院,這些地方我都還沒有看過。或許這次離開以後都不會再來法國了,我想玩個夠再說。”
“那好吧。”劉紫苑笑了起來。“其實我也是這麽想的。我還想去逛逛香榭麗舍大街,看看巴黎大學和博物館。”
王直沒有對此表示異議,她忽然笑著說道:“你想過看完以後就把它們都拆了嗎?那樣我們就是最後一個看到它們的人了。”
“你是說真的?”王直問道。
“當然不是。”劉紫苑笑盈盈地挽著王直的手走開了,躲藏在附近的法國特工目瞪口呆。
“他們就這麽走了?連倉庫門都沒關上!”一個特工氣急敗壞的說道。那裏麵的火力足夠把巴黎的一個區從地圖上抹掉。
“該死的,快點過去守好那些東西,再讓內務部安排一隊人過來。在他們下一次回來之前,我們必須確保這些東西的安全!”
第一百零八章 巴黎假日(三)
艾諾·史密斯跟在一群遊客後麵走下飛機,他們興奮的嘰嘰喳喳著,用手機自拍或者是互相拍照,就像是一群剛剛被放出籠子的鵝。
艾諾不禁有些同情這些人,他們完全不知道這個世界究竟在發生著什麽,也不知道這個世界真實的樣貌。他們每一天都生活在手機、電視和網絡之間,明星八卦、經過加工處理的新聞、肥皂劇和好萊塢大片就是他們對這個世界所有的認知,他們自以為已經掌握了整個世界,卻不知道他們其實一直生活在謊言中,隨時都有可能失去一切。
就像現在,他們以為自己來到了一個天堂般的城市,卻不知道自己隨時有可能被一個嗜血的怪物抓走並且殘忍的吃掉。
“艾諾·史密斯?”一名身著黑色西服的男子走了過來。
“我就是。”他停下腳步,並點點頭。
“你好,我是巴黎分部的加裏克·賽弗拉,讓我們邊走邊談吧。”
艾諾點點頭,他很快注意到有兩個人在不遠處跟著他們。
“他們是?”他問道。
“法國人。”加裏克聳了聳肩。“該死的法國人,他們正在阻撓我們對王直所做的一切調查,甚至通過外交途徑要求所有美國特工在這段時間撤出巴黎,說是為了安全方麵的考量。他們已經被王直嚇破了膽,真該死,過去我們同法國人共享的東西太多了,這讓我們此刻在巴黎舉步維艱。”
艾諾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
巴爾魯斯死後,他的遺體被法國政府以最快的速度轉移到了美國。
艾諾·史密斯親眼見到了他的屍體,放在解剖台上,就像一個拙劣的蠟像。他腹部可怕的傷口讓人們感到震驚,而當他們知道這是由巴爾魯斯自己造成的時,他們中的大部分人都認為他已經瘋了。他們中的絕大多數甚至不知道什麽叫做切腹,更不知道其中包含的意義。
艾諾正是為數不多對東方世界有所了解的人。在高麗,他差一點就死於非命,這讓他感覺自己與那裏有了特別的聯係。於是在臥床休息的時間裏,他閱讀了大量關於東方的書籍。
他短暫的在首爾見過巴爾魯斯一麵,這位可敬的老人當時留給他非常深刻的印象。他後來陸陸續續找來了巴爾魯斯的幾年前的分析報告反複閱讀,而他也全盤接受了巴爾魯斯對於華夏的看法。
中國必須被遏製,為此,可以付出任何代價。
巴爾魯斯對於中國的崛起有著一種天才般的預知能力,他早就對此發出過警告。但遺憾的是,不管是在CIA內部或者是國會中,並沒有多少人讚同他這種看上去有些激進的觀點。現在,他們正在品嚐這樣做的惡果。
在王直這個妖孽出現後,巴爾魯斯幾乎馬上就預見到了危險,他進行了一次冒險,並獲得了短暫的成功,美利堅因此獲得了寶貴的樣本,開始對變異人類進行真正的研究。
但是,在王直意外的出逃後,卻不再有人注意到這一點。
沒有人再看到他的功績,CIA的高層開始相互指責,推諉責任。
是誰批準了這樣冒險而又愚蠢的行動?是誰給了巴爾魯斯授權?為什麽不把王直關押到更可靠的地方?是誰布置了基地的防衛?為什麽反恐網絡沒有及時發現中國特工的潛入?他們在運送武器時露出過馬腳,為什麽沒有人注意到這件事?
無數成年舊事被有心人翻出來作為攻擊其他人的工具,在這種時候,卻沒有人願意出來,接過巴爾魯斯的責任——全權處理與王直相關的事務。
NSA、FBI和CIA最終組成了一個聯合小組來處置與王直相關的事務,並對國家情報總監辦公室負責,因為被扯皮耗費了絕大多數資源,這個小組的運作效率極其低下。
艾諾·史密斯自願加入了這個小組,但直到現在,他們還沒有任何可以稱道的成績。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他們中的一些人竟突發奇想邀請了近30名驚奇漫畫作者、好萊塢編劇以及資深漫畫評論者在華盛頓進行了一個研討會,因為他們認為這些人對於超人和異能人的研究已經持續了近70年,應當能夠提供足夠的信息供上位者決策。但整整一天的會議除了得出王直的力量層次介於金剛狼之上,綠巨人之下外,沒有任何實質性的結果。在組織者遮遮掩掩的態度下,與會者大多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會對美利堅的命運產生影響,而是興致勃勃的討論著新漫畫、新的電影改編權和複仇者聯盟的新成員。
正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艾諾·史密斯提出申請到法國進行實地調查,並很快得到了批準。
※※※
“目標現在的位置是?”艾諾·史密斯剛剛上了車便迫不及待的問道。在首爾時他曾與王直有過很短暫的直接接觸,那時他遭到王直簡單而猛烈的一擊,差點就死掉,經過近5個月的休養才恢複行動能力。那時他看到的是一個經過偽裝,漫不經心的王直,這讓他有一種強烈的願望,想要近距離看看這個傳說中的魔鬼。
“你想馬上開始工作?”加裏克·賽弗拉看上去很吃驚。“官方消息是他們正在盧浮宮裏遊覽,王直對那裏麵的藏品很癡迷。但這事誰也說不準,下一刻他們很可能就會出現在香榭麗舍大街瘋狂采購。”
“官方消息?”艾諾·史密斯有種荒謬的感覺。
“是這樣的。”加裏克·賽弗拉隨即對他進行了解釋。在王直逗留巴黎的短短一周時間裏,就有75名來自不同國家的特工死於非命,其中有29人來自美國,這是冷戰時代以來,CIA麵臨的最大損失。他們中的大多數人是在跟蹤王直時,忽然被王直衝過來擄走,然後全身失血而死。但也有一部分是在跟蹤了王直以後,被他追蹤到落腳點,連同其他人員一起殺死。
因為王直總是隨手拋棄屍體,法國國家安全局花費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和政治影響力才把事情遮蓋下來,從那以後,法國人就定了一條規矩,禁止任何國家的間諜與王直的距離小於200米,禁止任何國家的特工攜帶遠距離殺傷武器進入巴黎。想要獲得王直的情報,可以到法國國家安全局的王直辦公室索取最新消息,但這些消息隻能保證在兩小時前是正確的。
“我們這是在演電影嗎?”艾諾·史密斯感到哭笑不得。“是我瘋了?還是法國人瘋了?”
“事實上,誰也沒瘋。就我自己來來說,我絕對不願意靠近那個惡魔200米以內,法國人的禁令正好可以應付華盛頓那些隻知道指手畫腳的老爺。”加裏克·賽弗拉一點也沒有開玩笑的意思。“你知道嗎?我之前隻是一家私人情報公司的負責人,因為CIA巴黎分部的一線情報員幾乎全部死亡,剩下的人要麽辭職,要麽都在找關係申請調離,我這才被CIA半強迫的征調為臨時負責人。如果不是有巨額違約金,我說不定也早就走了。你來了以後,我就能從巴黎撤離了。上帝啊,我真的不知道該感謝你!艾諾,你真是個好人。”
艾諾·史密斯聽得目瞪口呆,這就是他的申請能快速得到批複的原因嗎?
“我們得到了大量關於王直的視頻,豪森伍德基地的最血腥,但在巴黎的那些更清晰也更讓人感到恐怖。等你看完以後,你就會明白我為什麽會這樣說了。”
第一百零九章 訓練日(一)
“為什麽是200米,而不是150米,或者是300米?這個數字是法國政府定的,還是王直自己定的?又或者是長期觀察得出的結論?”艾諾·史密斯問道。看過那些視頻資料後,他感到人生觀和價值觀都受到了極大的衝擊,對於法國政府那項決定的感覺也從荒謬變成了情有可原。但他不願意就這樣混日子,決定從手邊的資料中尋找蛛絲馬跡,盡可能勾勒出王直詳細信息,為美國政府未來的行為提供可靠的依據。
“我不知道,那上麵沒說嗎?”加裏克·賽弗拉從文件櫃那邊走過來,隨手翻了翻這份文件。作為一個編外人員,他顯然並沒有對這項臨時性工作投入任何熱情。
“我沒有找到。”
“要我打個電話問問法國人嗎?”加裏克·賽弗拉看上去興致不高。
“不用了,你盡快把工作移交給我吧。”艾諾·史密斯決定讓他盡快離開,他的這種態度已經明顯影響到了辦公室裏的其他人員,而艾諾自己也不知不覺也被他感染。
必須盡快消除這種影響。
他不再提問,而是積極配合加裏克完成了移交工作。
“你是個好人。”簽完最後一個字,加裏克·賽弗拉用力擁抱了他一下,道:“聽我說,別再繼續呆下去了,盡可能申請調職吧。不過也別回美國,去其他和王直沒有關係的國家。”
“謝謝。”艾諾沒有正麵回答。
他回到辦公桌前坐下,開始認真閱讀所有關於王直的文件。
這裏麵有很多報告是巴爾魯斯生前留下的,他對此非常感興趣。
※※※
“看到那邊的感應器了嗎?”
“你是說藏在雕塑後麵的那個?”
“對。”劉紫苑滿意地緊緊摟住王直的胳膊,帶著他往前走。“這個大廳一共有9個攝像頭,12個動作感應器,2個溫度感應器,2個聲音傳感器,每幅畫還各有一個感應器,現在你都知道它們的位置了。對於這間房子來說,這樣的監護係統可以說是完美,幾乎沒有死角。你今晚的任務就是在不驚動守衛和監護係統的情況下,進入房間並把其中一幅畫取走。”
“這種訓練真的有意義嗎?”王直有些懷疑。“憑我現在的能力,就算大搖大擺的進來也無所謂吧。”
“但你不可能總是這樣,如果有需要潛行的地方,這種能力就非常重要了。比如說,你需要進入美國人的核武庫偷走幾枚核彈,這對於美國人來說或許是直接引爆核彈毀掉你的最好時機,那種情況下你肯定不會希望自己被人發現吧?”劉紫苑拉著王直走向下一件藏品。“盧浮宮的警衛係統在目前來說是全世界最先進的,如果你能不觸動這裏的警鈴,那美國人的防衛係統也不在話下。”
他們走到一幅名畫前麵。
“就它吧,你覺得它是什麽?”
“一個火星來的怪胎?”
劉紫苑忍不住輕笑起來。“嗬嗬,這是畢加索的自畫像。”
※※※
入夜以後,王直一個人再次來到了盧浮宮。如同往日,這裏有著人數眾多的警衛,但他們已經習慣於麵對同樣來自地麵的敵人,卻沒有想到會有人從距離地麵五米高的天窗潛入。
每道窗戶都有感應器,但王直已經從劉紫苑那裏學會如何使它暫時失去作用。隻是短短的幾秒鍾,他便又一次成功地進入了盧浮宮內部。
計算機忠實的偵測到一次信號中斷,並把它發給了中央控製室,但值班人員看到3秒鍾後信號自動恢複,便認為這是一次係統的誤動作,沒有去理會它。
守衛談笑著從他下方走過,沒有人想到要抬頭看看天花板上有沒有人,攝像頭麵對的也大多是地麵,這讓王直毫不費力地找到了一條不被察覺的路線,通過了外麵的大廳和走廊。
他熟稔地把一個電子侵入裝置接入到控製電纜上,劉紫苑那裏便有了信號。
他像一隻蝙蝠般蜷縮在一個造型獨特的吊燈背後,而劉紫苑則飛速的敲擊著鍵盤,把經過修改的視頻傳送到中央控製室的顯示頻上。
“行了。”她低聲說道,王直立即開始行動。但不知為什麽,劉紫苑覺得自己的每一個動作都在別人的控製之下。
“他們又來了。”中央控製室中,值班員終於發現了一些視頻的變化,於是立即通知了值班的高層,政府臨時派駐的特工也和他一起趕了過來。
“今天是哪裏?”
“被改動的視頻都在畫廊附近,看來今晚他想要拿一幅畫。”
“館內的珍藏都已經換成贗品了嗎?”
“對,館內最珍貴的收藏品已經都換成贗品了,剩下的雖然也很珍貴,但並非不能接受損失。”
“我想他應該分辨不出真假,或者說他根本不在乎真假。”特工這樣說道。前兩次被王直盜出的收藏品被發現隨意拋棄在盧浮宮外的垃圾箱裏,這說明這種舉動更像是一種遊戲。
“把你的警衛都調離畫廊,別造成不必要的傷亡。”
值班員把真實的視頻傳到一組備用顯示器上,於是大家開始屏住呼吸觀察王直的行動。
“我到門口了。”王直輕聲說道,劉紫苑開始尋找開門的指令。
“不管他的支援者是誰,太過於業餘了。”值班員不滿的嘟囔著。劉紫苑終於找到了一條指令,但她不知道那是值班員故意留給她的後門。
哢嗒一聲後,門鎖上的紅燈變成綠色,王直從天花板上爬下來,輕輕推開房門,從上方爬進了房間。因為沒有人,房間裏的燈自動轉到夜晚模式,但在王直的眼裏,卻看到十幾條紅色的感應光線在有規律的來回晃動著。
這讓他有一種身處電影場景的感覺。
昏暗的光線並不影響攝像頭的工作,它們都帶有夜視功能,但王直以為它們都受到了劉紫苑的控製,於是不再注意它們。他沿著天花板邊角的裝飾繼續向前行進,他的手指可以敏銳的感覺到每一塊材料的強度,並迅速判斷它的承重能力,如果有薄弱的部分,他便從燈具或者是其他器物的支架借力通過。
“幾乎是完美的盜賊。”盧浮宮的管理者忍不住發出了這樣的感歎。“還好他沒有最頂尖的支援者,不然這個世界沒有他不能去的地方。”
特工默默的把這一條記了下來,準備上報。他們像是在進行一種訓練,那麽,最後的目的地會是哪裏?
他有一種強烈的不安。
王直來到那幅畫像的前麵,開始拆卸畫像背後的感應器。
“上帝啊。”管理者發出了一聲哀歎。
“怎麽了?”
“沒想到會是那幅畫。”他悲傷的說道。“它是一幅真跡,畢加索最後的自畫像,價值超過2500萬歐元。”
“等他們離開以後,讓你的人認真搜索每一個垃圾桶,他不會把它真的拿走,放心吧。”特工安慰著他。
劉紫苑也在關注著王直的動作,但她同時還在監控著其他地方,觀察著警衛們的行動,以防止忽然有人走進來發現王直。就在這時,她發現警衛們不約而同的避開了繪畫區。
他們發現我們了。
她心裏有些苦澀,但她並沒有告訴王直。
法國人的行動表明他們願意配合他們完成這次鬧劇,所以王直的行動已經無所謂了。劉紫苑相信他們一定已經斷開了繪畫區的警鈴,就算王直不小心觸動了某個感應器,警報也不會響起。
她於是不再關注其他,而是一邊看著王直的行動,一邊思考著自己的未來。
把自己的命運完全交給王直?她的確是那樣做的,沒有這種覺悟,根本無法通過王直的測試,但這並不意味著就放棄自己的努力。
永遠不欺騙王直?她能夠做到,但這也不是說她就不能有所隱瞞。
王直能夠通過觸感、心跳甚至是她身體的微弱反應察覺到她真實的意圖,但這不代表她就不能作假。在知道了王直的手段以後,要瞞過他這樣簡單直接的人並不困難,因為她接受的就是這樣的訓練。在王直麵前,她索性拋開與過去的一切,放開自己的心,放縱自己的肉欲,於是王直漸漸相信她,她心情的激**也很容易就被想成是肉體的興奮。
她漸漸有些喜歡王直,他的簡單、魯莽和直接簡直就是為她量身定製,她很容易地就能知道他在想著什麽,他是高興還是生氣,他是讚同還是反對。她漸漸能夠在談話中根據王直的神情調整自己的話語,最終讓王直不知不覺按她的意圖行動。她開始掌握他思考問題的方式,於是便更能迎合他的想法。
有時她忍不住會想,除了她,還有誰能真正駕馭這個超人?
沒有人能,就算是黃遠也不行。
男女之間的肉欲說穿了一錢不值,但在某些人身上卻能夠瓦解他們最基本的防備。
王直正是這樣的人。
“我拿到了!”王直低聲說道。他小心的避開感應光線,開始沿著天花板上的來路往外走。
“你簡直太強了!”劉紫苑讓自己的語氣自然而興奮。“我會繼續掩護你,放心出來吧。”
一分鍾後,王直帶著那幅畫來到了他的麵前。
“累嗎?”她替王直換著衣服,同時用手輕輕撫摸著他的身體,以此掩飾自己的雜亂的心緒。
“你這狐狸。”王直笑罵了她一句,把她拖到懷裏吻著。
“回去再說嘛。”她靈巧地掙紮開,然後把畫卷打開。
“你現在覺得像是什麽?”她用手輕輕拂過畫的表麵。
“土星來的怪胎?”
劉紫苑笑了起來。“這幅畫至少值3000萬,是歐元!”
“是嗎?真看不出來。”王直撫摸著她的身體,讓她漸漸有些迷亂。
“我們回去吧!”她狠狠地回吻著王直,喘息著說道。
王直開始發動車子,劉紫苑把畫卷起來,看看不遠處盧浮宮的燈光,把它隨手拋出窗外。
第一百一十章 訓練日(二)
兩人又一次回到軍火倉庫,在確認王直出現後,法國的內務部隊全數撤離了這裏。
之前劉紫苑單獨回來過一次,但隻是取走了一些感應器之類的給王直適應和研究,然後又把攤子丟給了法國人。他們一直懷著焦躁的心情在這裏看守著,這時終於能夠離開,心裏卻有了更多的不安——他們這是要去什麽地方玩掃射還是要玩炸藥?
王直還是那副無所謂的樣子,但其實他自己覺得這麽玩挺有意思。
或許每個男人看過007電影之後心裏總會有充當間諜的夢想,王直也不能免俗,在從百濟回國後,他曾有一段時間瘋狂地補課,把自己昏睡期間的間諜電影看了個遍。那時他也雄心萬丈的期待著成為中國的超級特工,在全世界最危險的地方執行最驚險的任務。
但在土耳其的失敗和中國的出賣讓他的特工夢以最快的速度凋零了,他不會再為中國政府效力,而他也不準備再為任何政府效力。
在這種時候,劉紫苑恰到好處地滿足了他的這種願望。
劉紫苑經曆過艱苦的訓練,但深入敵後竊取情報、執行破壞和暗殺從來都不是她的強項,相應的,她也沒有能力給王直進行這方麵的訓練,所以她幹脆完全按照電影中的場景來進行所謂的“特訓”。訓練內容也許和現實並不完全相同,有時確實在一定程度上加強了王直的能力,但更多的時候卻是在迎合王直的夢想。
王直很開心,和劉紫苑的關係也因此迅速升溫。
在外人看來,劉紫苑完完全全就是他的情婦,而他自己也有這樣的感覺。他越來越習慣於享受劉紫苑的服務——無論是她的肉體還是她的建議,這有時會讓他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感覺,自己像是成了被人牽在手裏的猛獸。
但除了劉紫苑,又有誰能如此坦然地麵對他的血腥、殺戮,毫不畏懼,也不把他看成怪物?又有誰能盡心地為他的任何一個突發奇想出謀劃策?又有誰能把他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條,絲毫也不用操心?更不用說她本身就是第一流的美女,無論是什麽時候都能讓他得到心理和生理上的滿足。
她從來也不掩飾依靠他達到野心的目的,而且總是在首先滿足王直任何要求的前提下才提出自己的要求。
反正隨時都可以把她殺掉。
抱著這樣的想法,王直反倒對她更加信任和滿意了。
“我們今天幹什麽?”
“今天我教你怎樣設置定時炸彈,怎樣製作遙控炸彈,怎樣定向爆破,怎樣以最少的爆炸物達到最大的破壞效果。”劉紫苑微笑著回答。
“這有什麽意義嗎?”王直依舊是有些懷疑的問道,但他心裏卻有些躍躍欲試。“拆一幢樓也不過幾分鍾的事情。”
“可是那一點也不酷。”劉紫苑笑笑說。“拳打腳踢、灰頭土臉累的像個民工,或者是輕輕一按炸掉幾幢大廈,你選擇哪一樣?”
答案一點也不難選。
王直學得很快,他本身便有著遠遠超出常人百倍的記憶力,而他的手則穩定得堪比最精密的機械,隻要劉紫苑示範一次,甚至隻需要她完整的講述一次,他就能很輕鬆地完成任何操作。
劉紫苑由衷的讚歎著,這讓王直很受用。
“去哪裏試驗?”王直把自己的作品放在一個巨大的金屬箱裏,興奮地問道。
“第九區有幾幢老舊的辦公樓,已經列入5年內逐步拆除的計劃,我們去幫幫他們的忙。”
“不用通知法國人?”
“去的路上再通知,不給任何人提前搞鬼的機會。”
之所以會有這樣的對話,是因為法國人把保姆的責任盡得很好。無論是任何要求,隻要是能辦到的,他們一定會用最快的速度去辦,而且絕對不打折扣。他們每一次逛街總是能享受到封店的待遇,物質上的需求永遠能夠得到滿足,而法國人也從來沒有嚐試過使用任何陰謀詭計——至少在那幾個女特工被王直弄死後就再也沒有過任何的嚐試。
雙方可以說是合作得很愉快——或許法國人不這麽想,但至少王直是愉快的。王直在巴黎過得很舒坦,也就不好意思搞得太難看了。
他最近殺人以後都會打電話給劉紫苑,讓她通知法國人來掩蓋痕跡。所以大規模爆破這樣的大動作,不可能不先告訴法國人。
※※※
艾諾·史密斯有幸觀看了可能是最近幾年來歐洲最大規模的暴力拆遷工作,法國人出動了數千警力,僅僅用了半個小時就把三個街區以內的人員全部強行勸離,然後數萬人一起看著那幾幢大樓一一倒下。
第一幢樓的爆炸毫無章法,飛濺的磚石甚至飛到了站在幾百米外的艾諾麵前,而且經過三次爆炸它才最終倒下,整個樓體直接倒向另外一幢大樓,引發了一陣巨大的碰撞和漫天煙塵。半小時後,第二幢樓一次性倒下,雖然還是危及到周邊的樓房,但比起之前可以說是有了極大的進步。可是爆炸聲之響,碎片之多,可以讓人猜到一定是用了數倍的炸藥。
但艾諾很快就笑不出來了,後麵的爆破越來越精準,間隔的時間也越來越短,第七幢樓爆破時,幾乎聽不到什麽爆炸聲,但整棟樓卻從根部飛速向下坍塌,整棟樓幾乎是在原址上倒塌為一片廢墟。
艾諾忍不住把眼前的景象轉換到紐約,如果按照最後一次爆破的精度和時限,曼哈頓能夠堅持多長時間呢?如果把這些常規爆炸物換成核彈,美國又能承受幾天?
他仿佛看到白宮在爆炸中化為灰燼,看到五角大樓變成廢墟,國會山燃起熊熊烈火,這讓他無法控製自己的身體,激烈的顫抖起來。
他終於明白王直為什麽會滯留在巴黎,他在完善自己,並尋找最高效的破壞方式。
艾諾幾乎是飛奔著回到辦公室,然後向國內發送了級別最高的警報。
必須立即做出對於王直的處置決定!每拖延一天都是在謀殺數以萬計的美國人!要麽比法國人更徹底的匍匐在王直腳下,要麽用最快的時間殺死他。否則一旦等他完成訓練,將會發生無法想象的慘事,而那必定是美利堅合眾國無法承受的災難。
第一百一十一章 訓練日(三)
艾諾·史密斯焦急地等待著國內的決定,然而,美國國內卻異常的反應遲鈍,遲遲沒有回應,就在他第二次向國內發布警報時,王直那裏又發生了讓他意想不到的變化。
王直和劉紫苑突然失蹤了。
※※※
“王直,你有想過要怎麽報複美國麽?”靜默中,劉紫苑忽然問道。
王直正在研究著一種炸藥的化學配方,聽到這個問題時,他愣了一下。
報複美國是在黃遠死後下的決定,在目睹了巴爾魯斯的自殺後,他更堅定了要去美國大肆破壞的決心。在他看來,如果不是因為CIA的密謀,他一定還在和黃遠他們一起滿世界的執行任務,充當華夏的尖端武力。那樣的生活或許不會像現在這樣自由和奢華,但一定會快樂得多,也更能滿足他的正義感和使命感。
但這一切都無法再挽回了,他也已經接受了自己的宿命,走上一條孤獨的與全世界為敵的道路。在這種情況下,報複美國也變成了保護自己和自己身邊的人們唯一的、也是最好的選擇。
唯有造成無法承受的破壞,才不會再有人動同樣的腦筋。
至於美國人突然選擇向他動手的原因和黃遠實際死在他的手上的事實,他選擇了無視。
隻要讓美國人得到報應,黃遠也就會安息了吧?
他一廂情願地這樣欺騙著自己。
“沒有。”他回答道。“你有什麽好建議嗎?”
“那要看你究竟想造成多大的破壞。”劉紫苑隨即解釋道,作為世界上最強的單體攻擊者,他有著很多選擇。軍方、政府或者是民用目標,美國本土或者是海外,是不是要發表宣言,效果是消滅一座城市或者幾座城市,還是隻是像“911”那樣毀掉美國的標誌性建築物,他甚至可以選擇殺光美國的政府官員,或者隻是其中一部分應該對此負責的人。
“我不建議你公開屠殺民眾,那樣影響太壞,而且顯得很無能,很容易就會讓輿論導向偏向美國人,讓人把你和恐怖份子聯係在一起。”劉紫苑很認真的說道。“我們沒有政治訴求,也不是弱勢者,沒必要這麽做。”
王直停下了手裏的工作,然後簡短的說道:“我對一個人說過,要去美國本土看看,我不想食言。至於造成多大的破壞?”他看了看自己手裏的半成品。“就以最少引發一顆核彈為底線吧。”
他隨即很期待的說道:“世界上唯一使用過核武器的就是美國人,應當讓他們自己嚐嚐味道。”
“那麽目標呢?”劉紫苑緊接著問道,這是他們第一次坐下來認真的談起未來,她感到有些緊張。王直不會死,這已經是她根深蒂固的觀點,但她自己卻很脆弱。她和王直在一起,不是求死,更不是充當情婦,而是想要活得更好,有更大的權柄。
王直必須通過報複美國展示自己的力量,而她也必須幫助王直完成這一壯舉,既讓王直更信任她,也讓世界看到她對於王直的影響力。但在這一切完成後,她仍然希望能回到華夏,通過充當王直與世界的溝通平台而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在這種前提下,王直展現的力量越強,她隨後的權柄也會越大。但她並不希望王直造成過大的破壞,如果破壞大到美國人無法承受,她這個唯一與王直有著密切接觸的人很可能會成為目標。
這種滋味已經有過一次,她絕對不想再來一次。
美國人能夠承受的底線究竟是多大?
她苦苦思索著,卻聽到王直笑了起來。
“好萊塢不是拍過很多美國差一點遭到核彈襲擊的電影嗎?那就讓他們的美夢成真吧。”他興致勃勃的說道。“被假想成為目標最多的一座城市是哪裏?華盛頓、紐約還是洛杉磯?”
“這個問題我還真沒想過。”劉紫苑勉強笑了笑,這三座城市都不是她理想中的目標,但或許可以選擇在它們的郊區,或者讓王直選擇稍小一些的城市?
“那等到去了美國再說吧。”王直開始繼續手裏的工作。
“這次我們到哪裏去試驗?”他一邊幹一邊問道。“說起來,這個東西到底能不能用啊?”
“如果你完全按照配方來製作的話,應該不會有錯。”劉紫苑從王直身後的保護罩探出頭來看了看,繼續說道。“目標我還沒有想好,但不能是法國了。上次的事情鬧得太大,法國政府已經有些無法擺平了。我覺得我們應當把法國人當成是一個模板,讓世界知道順從你就能得到平安。”
“隨便啊,反正現在我對法國人沒什麽惡感。”王直聳聳肩道。“那以色列怎麽樣?它參加過針對我的行動,後麵好像也沒什麽表示歉意的動作,不教訓它一下好像說不過去。”
“也許可以。”劉紫苑認真的考慮了一會兒,然後點了點頭。“你說得對,不懲罰以色列的冒犯,將會成為一個錯誤的範例。而且在以色列引發爆炸一定會有很多恐怖組織跳出來背黑鍋,有利於對民眾掩蓋真相。這會讓西方世界,尤其是美國人更恐懼和仇恨你,但卻很可能獲得許多阿拉伯國家和反美組織的好感,值得一試。”
“那好吧,等我把這本冊子上的東西都造一些出來我們就去。”王直點了點頭。“要跑那麽遠的路,幹脆多做一些好了。”他喃喃自語著。
劉紫苑歎了一口氣,縮回他的背後。讓他偶然看到基地組織流出的培訓資料真是一件不幸的事。
不管對法國人、以色列人、美國人或者是劉紫苑自己,都是如此。
※※※
“這些該死的到底是什麽東西?”艾諾·史密斯焦急地在軍火倉庫裏徘徊著。確認王直已經離開巴黎後,法國政府第一時間解除了對於美國特工的限製,這一次美國政府的反應很快,5小時內從歐洲各地大約就有200名特工趕到巴黎,並且第一時間搜索了王直和劉紫苑最後所呆的地方。
“要一一分辨很困難,但這些大多數都是歐盟明令限製銷售的化工原料,如果具備一定的化學知識,應該可以製造出至少9種常見的烈性炸藥,其中6種是恐怖分子最常用的炸藥。”
“上帝啊!”艾諾驚叫了起來,雖然他無法理解以王直的破壞力還要做炸藥幹什麽,但這絕對不是什麽好消息。“能估計一下炸藥的威力和數量嗎?”
爆破專家環視了一下周圍大大小小的空桶,搖了搖頭。“如果沒什麽浪費的話,在這裏製作的炸藥足夠炸掉半條華爾街。”
“那會有多大的體積呢?”艾諾緊跟著問道。
“好問題。”爆破專家點了點頭。“至少要一輛卡車才能運走這麽多炸藥,如果是我,目標不會離這裏超過100裏遠。但我們麵對的那個怪物,很難判斷他的行為。”
“不管怎麽說,他帶著這麽多東西一定很難隱藏自己。我們要盯住每一架飛機、輪船和火車,檢查每一個集裝箱!”
“如果觸怒了那個怪物,會有很多人因此而死。”
“那也比炸藥運到美國要好。”艾諾毫不猶豫的回答道。
第一百一十二章 炸彈人(一)
接下來的24小時裏,美國在歐洲的情報和軍事機構展現了足以令任何人稱道的高效,用事實證明美國仍然是世界上最強大和最有效率的國家。所有機場、碼頭都進行了嚴密監控,同時CIA還與國土安全部、FBI聯合對王直失蹤前後4小時內駛離法國並前往北美的航班進行了規模空前的調查,美軍甚至出動艦隊對可疑船隻進行了攔截和搜查。
但他們一無所獲。
在此情況下,美國一直以來的親密戰友英國也展開了規模空前的反恐演習。
沒有人知道,王直和劉紫苑此刻正操控著一艘混合動力帆船,向著相反的方向前進。
※※※
地中海的天氣通常是平和而又溫暖的,尤其是當你刻意行駛在靠近北非的航線上時,幾乎感覺不到這是在冬季。
劉紫苑躺在船艙頂上曬著太陽,而王直則興致勃勃的操控著帆船順風而行。
他發現自己學東西非常快,而且幾乎不需要什麽時間就能熟練掌握其中的訣竅。就像操控帆船,又比如製作炸彈,僅僅是一些紙麵上的東西,他卻能在現實中完成的近乎完美,這讓他自信心空前膨脹,心情也快樂的不得了。
如果不是船艙裏放著滿滿的炸藥,這還真像是一次甜蜜的旅行。
“你想要點香檳嗎?”劉紫苑在不遠處問道。“剛剛我才在冰箱裏發現的,還很冰呢!”
“不用了。”王直回答道。“我們到什麽位置了?”
劉紫苑從船艙裏拿出經緯儀,但是照著說明書擺弄了半天也沒有弄清楚要怎麽用。
“你來掌舵。”王直看不下去,隻好自己動手。“我們現在的位置……”他對比著船上的海圖。“按照圖上的標示,我們現在離一個叫蘇爾特的地方隻有不到20海裏了,想去看看嗎?”
“不了。”劉紫苑連忙搖頭,除了王直以外,想必無論誰的屁股地下放著幾噸炸藥都不會有遊玩的興致,她隻想趕快了結這件事。
王直有些失望,他站到劉紫苑身邊,忽然對自己的決定有些後悔,要是他早知道要花費這麽多時間,應該就提議去英國了。他開始熟練的撫摸劉紫苑的身體,她掙紮了一下,忽然叫道:“有船!”
那是一艘白色的海船,看上去像是漁船,但是航速很快。王直快速的調整著視力,忽然笑了起來。“那上麵的人有槍,不會是海盜吧?”
這時那艘船已經調整航向,向著他們直衝過來,王直興致勃勃的把航向調整了一下,假裝逆風而逃,於是那艘船越發加速衝過來。
由於四周沒有參照物,他錯誤的估計了雙方之間的距離,結果直到兩個小時以後那艘船才追上他們。他們很快放下兩條快艇,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王直等得已經有些無聊了,他懶洋洋地站起來,準備來點開胃菜,這時劉紫苑悄悄地拉住了他。
“那艘船上有門炮,口徑不算大,但是要當心讓他們打穿我們的船。”劉紫苑的臉色有些蒼白,王直才想起自己腳下都是易燃易爆品。
他短暫的考慮了一下,道:“這好辦。”
他快速的鑽下船艙,那些快艇上的人以為他嚇得躲起來,發出了一陣響亮的笑聲。
他們已經離得很近,劉紫苑能夠看到他們包裹在白布下麵的猙獰笑容,於是把身體隱藏在船艙後麵,握緊了槍。那些人也看到了劉紫苑的樣子,於是歡快的大叫著準備跳上船來。
王直終於爬了出來,劉紫苑嚇了一跳,因為他手裏拿著一大捧炸藥。
“你當心……”她的話還沒說完,王直已經設好了其中一個的引信,然後把它扔了出去。
遠處漁船上一個人應聲而倒,炸藥插進他的腦袋,把他打得翻身掉進海裏。他身邊的人驚慌地四處張望,但卻沒有任何事情發生。
耳邊傳來那些人興奮的叫聲,他們開始登船了。
劉紫苑目瞪口呆的看著王直,他抱歉的笑了笑。“不好意思,第一次這麽用,可能時間設定得太長了。”
他隨手又拿起另外一個,這時已經有一個阿拉伯人拿著AK站到了他們前麵,大聲叫著。
劉紫苑躲進了船艙。
“他說什麽?”
“讓你把值錢的東西都交出來,還說……”
“說什麽?”
“說要強**!”劉紫苑怒氣衝衝的叫道。
王直哈哈大笑起來。
“抱歉,這個真沒辦法滿足你了。”他對那個海盜說道。他看著王直的表情,有些吃驚地舉起了槍,於是王直抓住他的衣領,把他抓到自己麵前。後麵的海盜被他的身體擋著,沒有看到發生了什麽事,大聲地催促著他。但他們眼前很快一空,王直把炸藥塞到他的嘴裏,設好引信後把他扔向漁船。
一聲巨響後,海盜們吃驚地發現,漁船的艙頂已經不見了,白色的船身變成暗紅和黑色,原先站在那裏的人都已經倒下或是落入水中。
“時間又設得太短了。”王直懊惱地說,他清楚地看到那個人的身體還沒有觸碰到船艙便炸成四散的碎肉。“這還真是個技術活。”他對自己說道。
爬上帆船的海盜開始瘋狂地開槍,王直一掌一個快速把他們打暈,然後又開始設定引信。
“轟!”
“見鬼!”
“轟!”
“媽的,怎麽又遠了?”
“轟!”
“這還差不多。”
“轟。”
劉紫苑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卻看到王直正玩得不亦樂乎,那艘漁船早就沉了,兩艘快艇也沉了,水麵上隻能看到一些破碎的漂浮物。
但他還在不斷地往遠處扔著炸彈。
“你在幹什麽呢?”爆炸聲太大,她不得不大聲的問道。
王直轉過頭,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
“我在炸魚。”他恬著臉說道。
“這幾個人怎麽辦?”劉紫苑走了出來,發現他們都還活著。
“麻煩你一下,幫他們洗洗。”王直皺著眉頭說道。“至少用水衝一下,他們實在是太臭了。”
“問問他們是幹什麽的,然後捆起來我留著路上吃。”他不在意的說道。“照這個速度,至少還要兩天才能到。”
第一百一十三章 炸彈人(二)
這是王直第一次從口中說出“吃人”這樣的字眼,話說出口後他自己都感到有些別扭。
但劉紫苑對此並沒有什麽額外的反應,對於她來說,王直吃人已經是見怪不怪的事情了。她此刻擔心的是腳下滿滿一倉炸彈的安全性,以及王直下一步行動的計劃。在確保自己安全和利益的前提下,怎樣揣測王直的心理,更好的迎合他的需要,這才是她真正關心的事情。
她當然不可能自己動手幫那些海盜洗澡,於是她用繩子把他們牢牢綁住,另一端係在船尾,然後一腳一個踢下了船。
海盜們很快就醒了過來,但雙手都被捆住的他們隻能苦苦地在海水中掙紮著,被船拖著顛簸前行。這種折磨與其說是一種清潔工作,倒不如說是一種逼供手段,等到王直看不下去把他們都拉上來,他們立馬就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招了。
劉紫苑的阿拉伯語不是非常好,而他們則帶有很重的口音,連猜帶蒙之下,王直終於搞清楚了他們的來曆。
他們是隸屬於利比亞反政府武裝“利比亞解放者”旗下的民兵。
利比亞是一個完全憑借出售石油資源吃飯的國家,自從民主派在北約支持下推翻卡紮菲政權以來,大部分油田都被北約成員國控製,剩下的也被民主派背後的大部族掌握,這使得利比亞新政府幾乎失去了所有財政來源,再也不可能提供卡紮菲時期的社會福利。雖然北約成員國不斷鼓吹民主派的成績,鼓吹自由和民主的勝利,但利比亞的實際情況卻是部族對立,內戰不斷,物價飛漲,民眾生活水平急劇下降。
反政府武裝在這種局勢下像雨後春筍一樣紛紛冒了出來,而“利比亞解放者”隻不過是其中較大的一個。因為缺乏資金來源,他們不得不長期依靠綁票、搶劫、恐嚇和國外反美勢力的資助,並在利比亞境內四處製造恐怖襲擊。正是因為如此,一年前他們列入了聯合國的恐怖組織名單,並受到了美軍特種部隊的多次打擊。
今天的搶劫行動,純粹是他們日常的籌款行為。
王直對這段曆史並不知情,那時他剛剛第一次蘇醒,正在敬老院努力做著康複訓練。在向劉紫苑了解了大概情況之後,他腦海中忽然冒出了一個新的想法。
於是他問道:“你們的基地在哪裏?”
劉紫苑翻譯過去,海盜們卻相互之間看了看,沒有再回答。
“你們想回水裏去?”劉紫苑惱怒的叫道,而他們這一次則閉上了眼睛,似乎已經打定主意麵對悲慘的命運。
王直笑了起來。
“告訴他們,我們也是恐怖份子。”他懷著惡作劇的心理繼續說道。“我們來自東方,一個叫做……”他想起巴爾魯斯給他看過的資料,黃遠和方濤那時都被中國政府戴上極端份子的頭銜。“……一個叫做‘赤色華夏’的極端組織。”
“赤色華夏?”劉紫苑吃驚的站了起來。“王直,這不是個好主意,我們不能和這些……”
“照我說的翻!”王直低聲叫道。
劉紫苑不得不屈服,而他在看到那些恐怖份子懷疑的目光後,直接從船艙裏拿出一大堆炸彈放在他們麵前。
“告訴他們,我就是‘赤色華夏’的首領,我的代號……”他看了看手裏的炸彈,再度微笑起來。“……我的代號是——炸彈人。”
※※※
“為什麽我從來沒有聽過什麽赤色華夏?更沒有聽過什麽炸彈人?”“利比亞解放者”的首領懷疑的看著他們,如果不是王直已經用幾秒鍾的時間把他身邊的衛士全部打翻,他或許早就下令把他們打成蜂窩了。
“在我路過這裏以前,我也從來沒聽過什麽利比亞解放者。”王直微笑著回答,這讓他看上去有種怪異的恐怖感。“如果我要抓你們或者殺你們,用不著這麽麻煩,所以我是來尋求合作的。”
“你炸掉我們一艘船,然後又殺了我們將近20個人,最後說是來合作的?”首領明顯不信,但他在王直的威脅下隻能繼續談。“我看不出來我們可以合作些什麽?”
“是你的人先動手,我隻是自衛,我會給你們一定的補償。”王直淡淡的說。“至於合作,我其實不想和你們這麽小的組織合作,但我們麵對的是同一個敵人——美國,所以我想我們可以進行一些合作。最低限度,你們可以幫我和基地組織搭上線,而我可以給你們一筆錢,支持你們的行動。比如說,500萬美元?”
“我需要考慮一下。”首領猶豫著說道。
“可以,但是要快。”王直回答道。“我的時間很寶貴,不想浪費在這裏。”他隨手撿起一支Ak掰成兩截,然後扔到他腳下。“我給你兩個小時。兩小時以後,要麽我們合作,要麽我殺掉你們。”
首領從他眼裏看出了殺氣,那是真正殺掉過許多人以後才會有的對於生命的漠視,於是他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我隻需要打一個電話,很快的!”他急急忙忙的說道。
※※※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劉紫苑有些惱怒的問道。她原本想冷落王直一段時間,但王直根本不在乎,於是她想起來自己並沒有在王直麵前擺臉色的資格。
“什麽為什麽?”王直掌著舵,心情愉快地問道。
“為什麽要刻意去接觸這些恐怖份子?我不是和你說過了嗎?我們應該盡可能避免和他們拉上關係,盡可能避免被劃入恐怖份子當中去。沒有這個必要!”
“這隻是你一廂情願的看法罷了。”王直看著遠處的雲彩,似乎有一場風暴正在醞釀之中。“你以為美國人會怎麽看我們?我們一直在計劃著到美國去搞破壞,難道他們會把你看成是普通人?”
“從我下決心去美國的那一刻起,我們就已經是恐怖份子了。”他淡淡的說道。
劉紫苑張口結舌,卻沒有辦法反駁他的話。
“如果說世界上有什麽人一直在思考報複美國的計劃,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基地組織。他們已經計劃並且實施了許多年,一定有很多匪夷所思但卻正好適合我的計劃。既然我們一直都不能有個很好的方案,為什麽不去問問他們?”
“但是……”劉紫苑本能的感到這裏麵有很大的硬傷,但她卻一時想不出合適的詞語來說服王直。
“他們有他們的政治訴求,而我有我的需要,這並不矛盾。我所要的隻是一個計劃,或許還有他們在美國的地下網絡,等到完成了必要的工作,我就會和他們劃清界限。”
“但這並不是那麽簡單的,這些人一旦沾上了,就像附骨之蛆,不是說甩開就能甩開的。”
“那又怎麽樣?難道我連美國都不怕,還會怕他們?”
“國家有國家行事的方式和底線,而這些人都是瘋子,他們是沒有底線的,為了報複他們什麽都會幹,什麽都敢幹。”
“那就再聯合美國人殺光他們好了。”王直淡淡的說道,看上去那麽自然而且毫無顧慮。
劉紫苑一時語塞,她第一次感到王直和被冰封前有了根本上的不同,那時他還有著許多人性的缺點,而這一切似乎正在慢慢消失。
這是我造成的嗎?我的選擇真的正確嗎?
她不禁這麽想到。
一直以來,她為了消除黃遠對於王直的影響,總是在讓他放開自己的心胸,總是在鼓吹超人應當有不一樣的思維,應當有著與眾不同的價值觀,不應該受到任何凡人思維的束縛。
現在看來,她似乎大錯特錯了。
王直已經不是那個會輕易相信某件事,輕易聽從他人意見的人了。
現在的他,越來越像一個沒有辦法束縛的怪物。
而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嗎?
“所以你想來中東?”她慢慢地說道。“你根本不是想報複以色列?你從一開始就想接觸基地組織?”
“沒有你想得那麽複雜。”王直搖了搖頭,伸手撫摸她的臉頰。她本能的抗拒了一下,然後默默的接受著他的愛撫。
“其實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但我決定了的事情,我就一定會去做。”他把她拉進懷裏,輕輕地撫弄著。“對於你也是如此,紫苑,你不用懷疑這一點。隻要你不背叛我,我也不會背叛你。你的長處不在這些地方,所以我必須借用別人的力量,但你永遠都有你的位置。”
劉紫苑默默的點了點頭,而王直則把她放開。
“馬上就要進入雨區了,你下艙去吧。”他拍拍她的臉,吻了她一下。“和我的新寵物呆在一起,看好它們。”
劉紫苑知道他指得是那些炸彈,於是點了點頭。
雨點開始落了下來,但這對王直毫無影響。他把帆落了下來,啟動發動機,繼續往前駛去。
赤色華夏?炸彈人?好像越來越有趣了。
他興致勃勃的想到,然後大聲唱起歌來。
第一百一十四章 炸彈人(三)
難得一見的北非冬日夜雨中,王直在西奈半島西北部的一個小漁村靠了岸。
幾個武裝人員把他們引入村中的一幢平房,雖然仍懷有戒心,但敵意並不明顯,王直猜想這是因為那500萬美元已經到賬的緣故。
“bombman?”一個中等身材,用頭巾遮住臉的男子在屋裏等待著他們。
“是的,就是我。”王直用英語答道。在令人驚歎的記憶力幫助下,他現在已經可以毫無難度地用英語、法語和韓語對話,而他也計劃著花點時間學學阿拉伯語。
“我是‘伊斯蘭聖戰組織’的首領之一,我的名字是馬蘇德·穆蘇塔夫。”他有些驕傲的自我介紹道。
王直看了看劉紫苑,後者搖了搖頭,表示從沒聽過這個名字。
顯然,這是化名。
“無所謂了,馬蘇德先生。”王直搖了搖頭。“我以為他們替我聯絡的是‘基地組織’。”
“你要找基地組織幹什麽?”馬蘇德目露凶光,他身後的武裝分子也把槍抬了起來,很顯然,他並沒有把利比亞人的教訓放在心上。
王直歎了一口氣,準備動手,這時馬蘇德卻讓手下把武器放了下來。
“你是一個中國人,但你的錢卻來自法國。你自稱炸彈人,還隨身帶了大量隨時可以把自己炸上天的炸藥,像是個傻瓜。”他用不屑的眼光看著王直,繼續說道:“你的身份很可疑,但你很幸運,我的導師指示我,讓我聽聽你說的話,看你到底想做什麽。”
“我想給美國人一些教訓。”王直簡短的回答道。
馬蘇德嗤笑了一聲,道:“很好的想法,但為什麽?你說你是‘赤色華夏’的首領?姑且不論這個組織存不存在,你們的綱領是什麽?你們的行動準則又是什麽?”
“我沒必要告訴你這些。”王直有些氣短的說道,這僅僅是他興起時的一個想法而已,哪裏有過這些繁雜的構想。
“我想我們沒必要談了,非常感謝你的五百萬美元。”馬蘇德揮了揮手,他身後的民兵走過來想拉走王直和劉紫苑。
就在這時,王直忽然動了。
如同一陣狂風卷過,房間裏忽然讓人感覺空曠了很多。馬蘇德下意識的回頭看看,卻發現自己的手下全部倒在地下,手裏的槍都到了王直腳下。
“你殺了他們?”他瞬間便恢複了鎮定,但冷汗還是浸透了他的衣服。他身後本來有15個經過最嚴格訓練的戰士,但對麵這個人用了多長時間打倒他們?3秒?還是2秒?
“不,我隻是打昏了他們。”
“他們說你很厲害,動作很快,看來是真的。”馬蘇德的眼中透露出狂熱的神彩。“你到底是什麽人?”
“我已經告訴過你了,我是炸彈人。”
“炸彈人?”馬蘇德低聲反複說著這個名詞,忽然笑了起來。“Bombman?我明白了,就像Batman,SpIDerman那樣,你是一個超人!”
“你為什麽會這麽想?”王直反倒有些愕然了。
馬蘇德笑了起來。“你以為我們都是與世隔絕,成天讀古蘭經的瘋子嗎?那是美國人對我們的惡意歪曲。我曾在開羅大學讀書,而我的同伴中有許多人都有博士頭銜,我們並不是瘋子,而是一群有著最虔誠信仰的伊斯蘭戰士!”他把頭巾拉開,露出一張長著絡腮胡的臉,然後重新伸出手。“我的真名是阿卜杜拉·伊夫拉姆,很榮幸能見到你,Bombman。”
“我還是叫你馬蘇德吧。”王直感到自己一頭黑線。
“請允許我對剛才的失禮表示最真誠的歉意,我們到餐廳去談怎麽樣?”他的態度變得很殷勤,這讓王直和劉紫苑都感到非常不適。
馬蘇德安排人抬來豐盛的晚餐,但王直和劉紫苑隻是簡單的嚐了一下,等到晚餐撤了下去,馬蘇德才繼續與他們的談話。
王直這時才了解到自己此前的錯誤。
“伊斯蘭聖戰組織”一直與“基地組織”有著密切的關係,本·拉登創建“基地組織”之初,甚至長期作為“伊斯蘭聖戰組織”的附庸存在,1998年“伊斯蘭聖戰組織”加入“基地組織”,並且策劃和實施了“911事件”,而“基地組織”目前的領袖紮瓦希裏也曾是“伊斯蘭聖戰組織”的主要領導人。
從本·拉登“犧牲”後,“基地組織”實際一直處於鬆散的聯盟狀態,各地的分支機構各自為政,甚至因為某些利益關係發生過激烈的衝突,而美英等國家不斷加強的反恐行動也使“基地”各分支的行動越發困難。2011年“基地”在也門南部建立伊斯蘭酋長國的行動被挫敗後,幾乎所有分支機構都陷入了沉寂,所以王直想要直接找到“基地組織”的願望是不可能實現的。
“但我們可以幫助你達成願望。”馬蘇德熱切地說道。“我們是最虔誠和最勇敢的戰士,我們能夠承擔任何犧牲!”
“你能夠代表組織作出決定嗎?”他的反應讓王直本能地感到不安。
“不,但我一定能說服他們。”馬蘇德回答道。“你有著超過常人的能力,而且也能夠提供我們充足的活動經費。你一定是真主賜予我們的禮物,我能夠感覺到,我們將很快創造比‘911’更偉大的成績!”
“等你說服了整個組織再說吧。”王直急於結束這樣的對話。
“你要去哪裏呢?我怎麽和你聯係?”馬蘇德問道。
“我要去以色列,他們曾經冒犯過我,我必須給他們一點教訓。”王直並不覺得他會把消息出賣給以色列人,所以沒有掩飾自己的計劃。“等我完成自己的任務,我會回到這裏和你見麵。”
“那太好了,我想你的行動能夠更有利於我說服首領們。”馬蘇德興奮地說道。“我們在黎巴嫩南部和巴勒斯坦都有分支機構,需要我們提供協助嗎?”
“不,我自己就可以搞定。”王直毫不猶豫的拒絕了他的提議,他猶豫了一會兒,問道:“我還沒有選好目標,你有什麽好提議嗎?”
“美國駐以色列大使館,以色列議會大廈,以色列軍事工業公司總部大廈。”馬蘇德毫不猶豫的說出了幾個目標,他隨後解釋說,他曾計劃過針對以色列的襲擊,但因為資源不足隻是停留在腦海中,而這三個目標則是他假想中最能摧毀以色列人鬥誌的打擊對象。
“我會考慮的。”王直點點頭,與劉紫苑匆匆離開了漁村。
“請不要再向東航行了,這條船是法國船,或許北非國家不會過多對它進行檢查。但以色列對於入境一向管理得非常嚴格,甚至有可能直接向可疑目標開火。這艘船駛過西奈半島後,很可能會成為一團炫目的焰火。”馬蘇德善意的提醒著。“我建議你們走陸路,從西奈半島中部或者是約旦進入巴勒斯坦,然後找機會潛入以色列。或者乘船到黎巴嫩,再向南走陸路潛入以色列。”
王直點了點頭,帶著劉紫苑匆匆離開。
馬蘇德的狂熱態度讓他感到,自己的一時興起或許並不是什麽好事。
第一百一十五章 彌賽亞行動(一)
“GT09,已經發現目標,距離34,方位15。”
“立即展開攻擊,重複一遍,立即展開攻擊。”
“明白,空地導彈準備。”
兩枚空地導彈帶著白色的煙霧先後擊中海麵上的帆船,木板的碎片高高飛起,船上的油箱瞬間發生爆炸,黑煙和火焰足有十米高。
“目標已摧毀,目標已摧毀。”
“收到。”指揮中心裏並沒有興奮的氣氛,指揮官陰沉著臉繼續下達著命令。
“打撈船立即前往目標水域,所有戰機到目標空域保持編隊巡航,準備二次攻擊。”
半小時後,最新消息傳遞到了北美的國家情報總監辦公室。
目標已丟失。
那艘帆船或許是被隨意遺棄在海岸上,然後被路過的漁民開走,這也解釋了為什麽它的航向是北方黎巴嫩的西頓港,而不是南方的海法。
沉默良久之後,終於有人發出了命令:“批準實施彌賽亞行動。”
※※※
以色列,猶太人之國。
有人稱它為中東的明珠,但卻有更多的人把它叫做中東的毒瘤。
從它在美英支持下複國的那一天起,戰爭和死亡的威脅便從未離開過它的國土。
以色列麵對著全世界最多的敵對國家,全球幾乎百分之七十的恐怖組織都將它列入攻擊目標中,每年有數百起炸彈襲擊、炮擊和槍擊事件在它的國土上發生。但它卻一直倔強地生存、發展著,實際控製的國土甚至還在逐年增加。
或許是在曆史上經受過無數的磨難和屠殺,以色列人的態度強硬到幾近偏執。每一個以色列人都是戰士或者曾經是戰士,它一直大力發展軍事科技、軍事工業。在美國的支持下,它以鐵血麵對著每一個敵人,無數次踐踏國際法和他國主權。因為狹長的國土麵對敵人毫無縱深可言,以色列人總是率先攻擊有可能威脅到自己的敵對勢力和目標。它甚至不放過曾經的敵人,派遣特工進入他國國土將戰犯抓回本國受審。
而現在,它的國土和人民將麵臨新的考驗。
王直在埃及和利比亞現身的情報從“伊斯蘭聖戰組織”內部很快傳遞到美國,他為自己取的新代號和向“基地組織”靠攏的意圖讓美國國土安全部迅速進入了最高戒備狀態。
美國此前還沒有麵對過這樣的敵人,也從未向恐怖份子妥協,政府中的議和態度瞬間被壓製下去,意見得到了統一。
第一時間,不惜一切代價,把王直消滅在美國境外。
必要時,可以動用核武器。
在明確了這樣的任務後,美國龐大的情報網絡和特工機構開始迅速運作起來。
還在試驗階段的概念型武器被以最快速度空運到特拉維夫—雅法,海豹突擊隊全員在海法集中,然後從分批潛入巴勒斯坦執行搜索任務。以色列軍方對真主黨、巴解組織、伊薩克烈士旅和哈馬斯旗下的武裝部隊進行了新一輪的炮擊和空中打擊,意圖斷絕這些宿敵對王直的支持。以色列全國開始進行前所未有的電子監控和搜捕,武裝直升機隨時待命,每一架戰機都加滿油載滿導彈停在跑道上,以色列上空隨時保持一個中隊的戰鬥機編隊戰鬥巡航。
但這一切是否能阻止王直,沒有人敢下定論。
美國大使館和以色列的主要政治建築物都進行了疏散,因為襲擊目標的不確定性,以色列境內風聲鶴唳。
※※※
“你準備什麽時候動手?”劉紫苑問道。
他們此刻正漫步在特拉維夫最著名的羅斯柴爾德大街,與王直想象中不同的是,這條著名的街道並不寬敞,也沒有高樓林立的景象,道路兩旁大多是看上去有些年頭的建築物,大部分不超過四層,卻給人一種漫步在曆史之中的感覺。
“今天晚上。”王直一邊拍照,一邊對劉紫苑說道。
“那麽快?”劉紫苑吃了一驚。
“你沒有看到街頭的那些軍警嗎?那些阿拉伯人一定把消息泄露出去了。我倒是無所謂,但再待下去你的安全很難保證。”
劉紫苑沒有出聲,她不知道應該覺得感動,還是該老老實實的承認自己是王直的負累。
事實上,如果不是考慮到她的安全,王直能夠更加肆無忌憚的行動。
“我可以先離開。”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道。“我可以去希臘,或者是塞浦路斯,在那裏等你的消息。”
“如果要那麽做,為什麽不直接把你留在法國?法國人一定會保護好你,而不是讓你自己去冒風險。”王直搖了搖頭。“你是我的女人,我不會讓你遠離我,更不會讓你受到傷害。別忘了,我們還要一起去美國,這裏不過是一次預演罷了。”
“那你想好目標了嗎?”
王直微笑著點了點頭。
“看到那邊那幢樓了嗎?”
“那是沙龍梅爾塔樓。”
“隨便啦,反正它臃腫而又醒目,非常不符合我的審美觀。”
“那樣的樓基礎非常牢固,很難一次炸倒。”劉紫苑低聲說道。為了帶她潛入以色列,王直不得不拋棄了大多數炸藥,而是選擇了其中威力最大的一些。如果要炸掉這樣巨大的摩天樓,這些炸藥顯然遠遠不能滿足需要。
“現在是下午兩點,時間很充裕。”王直笑了起來。“我已經嗅到原料的氣味了,就在那邊,幾公裏遠的地方。給我三個小時的時間,我就能搞定一噸黑索金。”
他伸手摟住劉紫苑,道:“既然時間還多,我們去看看旅遊手冊上大力推薦的麥恩劇場吧。”
※※※
“最新情報,在特拉維夫的羅斯柴爾德大街和迪斯恩高夫大街交匯處,發現疑似王直和劉紫苑的亞裔男女,正向南步行移動。”
“立即派人確認目標,注意保持200米警戒距離。”
“目標已確認,正在進入麥恩劇場。”
“讓摩薩德的人上,盡可能把他們拖在裏麵。劇場內屏蔽通訊信號,保持緘默。”
“狙擊手已就位。”
“武裝直升機已就位。”
“監視所有出口。”
“對地導彈已鎖定目標區域。”
“派人進劇場確認目標。”
“對地攻擊機已升空,2分鍾後可以進行攻擊。”
“高能激光發射器已就位。”
“目標仍在劇場中,已確認。”
“微波發射裝置已就位。”
“次聲波發射器已就位。”
“超低溫炸彈已就位。”
“再次派人進入劇場確認目標。”
“警報!警報!目標已丟失!目標已丟失!摩薩德人員已全部失蹤!”
武裝直升機不再隱藏,發動機的轟鳴聲響徹街頭。數十輛裝甲運兵車呼嘯而來,幾分鍾內便把麥恩劇場團團包圍起來。
“海豹突擊隊準備進入。”
“許可進入,可以自由開火。”
幾百米外的地鐵站口,王直摟著劉紫苑微笑注視著他們的行動。
“效率比華夏高多了,不是嗎?”他懷著一種惡意的快樂問道。
劉紫苑沒有回答,隻是伸手拉了拉身上有些不合身的外套。
“我們走吧。”她不安的看了看遠處的直升機,對王直說道。“身上到處是陰溝的臭味,我快要暈過去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彌賽亞行動(二)
“你的建議果然奏效了,他們真的以為200米就是我感知的界限。”王直忍不住一邊笑著一邊說道。
但劉紫苑卻沒有他那樣輕鬆的心態,敵人僅僅用了15分鍾便在劇場外布置了那麽多火力,足以讓她警覺。
如果下一次他們沒有發現敵人呢?如果敵人不再顧及周圍的平民,直接開火呢?如果他們周圍沒有像今天這樣的地下道呢?
王直也許可以活下來,但她一定會死。
她期望的是在法國那樣的生活,無論是王直或者是她都能夠肆意妄為而沒有人敢於對抗他們,決不是現在這樣隨時有可能死掉的生活。但是,很明顯美國人不會像法國人那樣容易便屈服,也不會像他們那樣容易妥協。
她看看王直,他正用手比作槍的樣子,假裝瞄準附近的直升機,絲毫沒有擔心或者是害怕的樣子。
這種危險和刺激讓他似乎比在法國快樂,這讓她感到有些失望。
“我們去哪裏?”她問道。
不知不覺間,她已經不再主導兩人的行動,而王直卻總是率性而為,沒有長遠目標,沒有計劃,永遠都隻有一個模糊不清的大方向,永遠都是臨時做出決定,這漸漸讓她感到前途渺茫。
“我們去工廠區。”王直興致勃勃的說道,絲毫沒有注意到她的低落情緒。“該是幹點活的時候了。”
“你一個人去,那樣效率更高。”劉紫苑忽然說道。“那麽多爆炸物,你不可能同時帶著我和它們穿越城市。”
“你怎麽了?”王直停下了腳步。
“我是你的負累,王直,我們都必須承認這一點。”劉紫苑說道。“和你在一起行動,我隻會拖慢你的腳步,讓你變得小心翼翼,顧慮重重,而這一切都在削弱你的力量。”
“你不要這麽說。”
“你知道我說的是事實。”劉紫苑眼中流出了眼淚。“我本以為自己可以幫助你,但我現在隻是一個累贅。以你的能力,就算是在那邊和他們打一場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因為有我,你必須像個老鼠一樣爬下水道。”
“我不覺得你是累贅。”
“別傻了,我又不是在自暴自棄。”劉紫苑看著他的神色,忍不住用雙手抱住他的臉頰,吻了他一下。“我隻是在說出事實。”
“但你會馬上被他們抓住。”
“對,我絕對會被抓住,但隻要你還在活動,我反而沒有危險。現在的事實是,我們在一起時,我起不到任何作用,反而會拖累你,讓我們都陷入危險。但如果我們分開,我能夠發揮自己的長處,用我的智慧和他們周旋。我可以成為你的喉舌,向他們轉達你的要求,而他們也必須善待和保護我。”她看著他的眼睛,繼續說道。“而你在和我分開後,行事也能夠少了很多顧慮和限製,百分之百發揮你的能力。”
王直默默地想著她的話,沒有出聲。
“我會想辦法讓他們放我去巴黎,然後在那裏等你。隻要你行動果斷,並且達成可以控製的後果,這完全可以實現。”
“可以控製的後果?”
“對,王直,我們要的是一個可以控製的後果,而不是魚死網破的結局,那樣對誰都沒有好處。請你一定要記住,我們不是恐怖份子,我們隻是想要懲罰冒犯過你的人,讓他們不敢再有同樣的念頭,同時也讓有可能動念頭的人引以為戒。我們的目的是震懾而不是屠殺,所以炸掉一幢樓,殺掉一些攻擊者,讓世界知道你能夠做到什麽就行了,別把問題搞得不能收拾,尤其是不要殺害太多的平民。”
王直看著她,似乎要看出她心裏真正的想法,而她則微笑看著他。
他終於緩緩的點了點頭。
“告訴他們,如果你受到任何傷害,我會把以色列夷為平地!”
“我會的。”她最後吻了他一下。
“我愛你,王直。”她忽然說道。
他猶豫了一下。
“我也是。”
他退後幾步,看著她,然後忽然騰空而起,沿著街邊的建築物迅速消失在遠方。
劉紫苑一動不動地看著他離開的方向,許久之後才輕輕抹掉眼角的淚水。
轉過頭時,她已經恢複了自己最慣常的微笑。
一輛警車在路邊停下,她深吸了一口氣,邁步往那邊走去。
“小姐,有什麽我能幫你的嗎?”車上的警官看到了她,問道。
“你們是不是在找兩個華夏人?”她微笑著說道。“我想我應該是其中之一,我叫劉紫苑,請你向總部核實一下。”
※※※
“她一直不肯開口。”
“你們沒有對她動用任何暴力吧?”比亞爾·恩裏克透過單向玻璃看著那個女人。她看上去很自得,舉止優雅,美麗迷人,但她無意識中不斷輕敲桌麵的手指暴露了她的焦躁和不安。
“沒有,長官。現在開始審訊嗎?”
“不,讓她再等十分鍾。”比亞爾回答道。“把她的資料再拿來給我看一遍。”
他一邊翻閱著劉紫苑的資料,一邊透過玻璃看著她本人。有史以來唯一一個已證實的超人的情婦,從中國叛逃的女特工,中國國安部的高級文員,這些頭銜讓他對這個女人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她還是一個很漂亮很有魅力的女人。
他簡直有點著迷了。
“長官,十分鍾已經到了。”房門被打開,他的部下繼續說道。“我們已經仔細搜查過她自首的位置附近區域,沒有任何發現。”
“知道了。”比亞爾整了整衣服,拿著資料走進了劉紫苑所在的房間。
“劉紫苑小姐?”他把厚厚的資料扔在桌上。
“對,是我。”劉紫苑挺直了身體。
比亞爾在她對麵坐下,開始沉默地翻閱那些資料。
房間裏靜靜地沒有一點聲音,透過雙眼的餘光,他注意到劉紫苑並沒有因此而更緊張,於是他開始問道:“你曾於2014年9月潛入伊斯坦布爾,實施間諜和破壞行動,遭到CIA的逮捕,被關押了兩個月,是這樣嗎?”
“有這回事。”
“你於2014年12月至2015年1月,夥同王直在巴黎實施了上百起謀殺,多次潛入盧浮宮、凡爾賽宮進行偷盜,並且惡意製造爆炸事件?”
“也許吧。”劉紫苑點了點頭。
“那麽,你承認自己的罪行了?”
“罪行?”劉紫苑挑了挑眉毛。“我不這樣看。”
“不這樣看?女士,你知道自己將會麵臨怎樣的懲罰嗎!我粗略的估算了一下,你至少要麵臨120起一級謀殺的指控,最低程度也要監禁300年!”
“怎麽?法國的司法權已經移交給了美國?”劉紫苑微笑著問道。“上一次審訊我的都是CIA的高級官員,他們中的大部分人都能夠直接與白宮對話。請問,您是哪根蔥呢?”
第一百一十七章 彌賽亞行動(三)
比亞爾·恩裏克笑了起來,他把資料隨手丟到一邊,走到劉紫苑背後。
“抱歉,女士,我忘記自我介紹了。我是美國國土安全部的高級特工,我叫比亞爾·恩裏克。”他把臉靠近劉紫苑的耳朵,這讓她本能地緊張起來。
“你很漂亮,也很聰明。”他繼續說道。“那你應該想得到,如果你的情人看到你上一次受審時的錄像,會不會因為你的過於坦誠而生氣呢?要知道,在我看來那簡直就是**裸的背叛呀。”
劉紫苑的身體僵硬了,但她的聲音卻越發的冷冰冰。“他根本就不會在乎那些事情。”
“我猜你不會想賭一下吧?”比亞爾轉到她麵前,緊盯著她問道。
“我想盡快見到說話算數的人,你還不夠格。”
“我猜你不僅僅是代表王直先生來談判的,你還有其他目的,是不是這樣?”
劉紫苑閉上了眼睛。
“你真的認為王直能夠抵抗世界上的一切武力?還是你已經認識到了他最終的結局?”比亞爾自顧自地繼續說著。“王直是個超人,但可惜,他是個有缺陷的超人。我們能夠抓住他一次,就能夠抓住他第二次——或者是殺了他,而那個時候,他所有的同謀者都將得到應有的懲罰。你很清楚這一點,不是嗎?”
劉紫苑緊閉著嘴。
“讓我再來猜一下,你希望能通過秘密交易得到特赦,然後回到某個安全的地方等待最終的結果。如果我們贏了,你將靠著特赦令躲過一劫;如果王直贏了,你又能繼續那種可恥的狐假虎威的寄生蟲生活,是不是這樣?”
“你真讓人惡心。”
“但讓我說中了,是嗎?”比亞爾微笑著問道。
“在見到夠分量的人之前,我拒絕透露任何信息。”
“特赦令會有的,但等到某個高級官員趕過來,和你談清楚,再和華府扯皮幾小時,你的消息還有多少價值呢?你要談的話,現在就和我談。”比亞爾回身把角落裏的攝像機關掉,然後把存儲卡取了出來,放在桌上。“你應該很清楚,一切消息都有時效性,它們的價值將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迅速貶值。或許它們現在值一張特赦令,但誰知道呢?或許五分鍾後它們就變成廢物了。”
“我有的是時間。”
“真的嗎?”比亞爾微笑著問道。“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如果在扯皮的過程中王直造成了無法彌補的破壞,就算是美國總統也很難再簽署特赦令。事情發生前和發生後,情況將決然不同。”
“我信不過你。”
“要讓你相信我確實很難,但你沒有其他選擇。”
劉紫苑看著他,他微笑著坐下來。
“我需要特赦令。”劉紫苑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的說道。“還要一筆錢。”
比亞爾點了點頭。“請繼續,我在聽。”
“特赦令要由美國總統和法國總統分別簽署,並且注明保證我的人身安全和自由,不把我引渡到任何國家。我要看到他們簽署文件的視頻,並且拿到傳真件。同時,我還要看到一億美金匯入我指定的銀行戶頭。在看到這兩樣東西以前,我不會說出任何關於王直的消息。”
“是三樣東西,女士。”比亞爾點點頭。“很好,但我必須知道你能提供的是什麽消息。”
“王直今天晚上將要去的地方。”
“我認為這消息非常值,但我必須要同上頭溝通一下。”比亞爾收起了笑臉。“請你放心,我會用保密線路通話。”
他站了起來,拉開門。“請給女士一杯咖啡,再找些可口的茶點過來。”他對著門外叫道,然後回過頭,微笑道:“抱歉,我必須離開一下。”
“你相信她?”回到一牆之隔的監控室,助理忍不住問道。
“半點也不信,但這是我們僅有的機會。”他拿起房間裏的電話,問道:“這條是保密線路嗎?”
“對。”
等待電話接通的時候,比亞爾一直盯著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的劉紫苑。
“剛才的所有談話都錄下來了嗎?”他問道。
“對,非常清晰。”
※※※
“抱歉,讓你久等了。”比亞爾說道,一名技術人員跟在他身後帶著筆記本電腦和傳真機進來,做好連線後迅速退了出去。
“可以了,總統先生。”
她聽到電腦裏傳出了這樣的聲音,一個身影從屏幕中央離開,然後她便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劉紫苑女士?”
“你好,奧西姆先生。”
“事實上,我並不好,而且我想我們都知道原因。時間寶貴,但我還是要問你,你知道你所要求的東西,還有你做出的選擇所代表的意義嗎?”
“我想我完全明白。”
“那就好。”美國總統點了點頭。“消滅那個邪惡的生物,是我們作為人類的一員,都必須要做的事情。你做出了一個重大而又明智的選擇。終有一天,地球上的每一個人都會感謝你今天做出的決定。”他低頭在辦公桌上快速地簽下自己的名字,然後把那張紙放到了鏡頭前麵。幾秒鍾後,一個工作人員走過來把它放入了傳真機。
這一側的終端開始打印文件,劉紫苑仔細地閱讀著每一個條款,辨認著簽字與剛剛看到的是否相同,然後抬起頭來說道:“可以了,非常感謝你,奧西姆先生。”
“願上帝保佑你。”
“這是瑞士銀行的轉賬界麵,已經輸入金額,你隻要輸入自己的賬號,點擊確認就行了。”比亞爾說道。“至於法國總統,他已經同意簽署特赦令,但需要時間準備,這應該不會花費很多時間。”
他盯著劉紫苑的眼睛,問道:“時間緊急,能夠先告訴我地址嗎?”
劉紫苑慢慢地輸入著賬號,此時她的內心也在激烈的掙紮著。
相信美國能贏,或者是相信王直能贏?
王直或許是強大的,但他也有著許許多多的缺陷,而這些東西很可能致命。
就算對王直無害,但對於她卻是實實在在的威脅。到以色列以來,她最明顯的感受就是她隨時有可能死於流彈或者是爆炸的餘波。
更關鍵的是,越是和王直在一起,她越感到前途渺茫。
王直身為人的缺陷正在慢慢消失,這讓他更強大,但也讓他更可怕。劉紫苑和他在一起時,明顯能夠感覺到他對於生命的漠然態度已經越來越強,身為人的認知也越來越淡漠。
這讓她越來越難以影響他的決定,更不要說控製他的行為。
這和她的初衷完全違背。
如果王直最終贏了,她或許能夠借他的勢周旋於各國政要之間,或許能夠成為世界上最有權勢和影響力的人之一。
但在他麵前,卻永遠隻是一個工具,或許,還是備用的食物。
她已經30歲,當她年老色衰,更加沒有人性和人情味的王直會不會尋找更年輕漂亮,更聰明的女人來代替她的位置?
和王直在一起的每一天,她都會這麽想。
這顆種子被她小心的隱藏著,但卻不知不覺在她心裏生根發芽。
王直違背她的意願同恐怖份子接觸或許是直接的導火索,但她知道就算沒有這件事,他也會在某個時候徹底擺脫她的影響。
超人,本來就不是凡人能夠掌控的。
所以,她隻能趁著還有機會,消滅他,並且為自己謀取最大的利益。
但他如果不死呢?
在伊斯坦布爾,她已經認定王直的下場,終身被冰凍,慢慢切片進行研究。於是她把自己知道的都說了出來,甚至也說了許多由她經手的中國國安部的情報。
她如願得到自由,改變身份隱居在紐約城郊。
但王直又活了過來,不但活了過來,還變得更殘忍,更強大。
美國政府把她又送回法國,並且小心地隱藏了她變節的消息。
他們沒有利用這個威脅她,但她卻總是感到有把刀頂在後背。於是她費盡心思讓王直和中國政府決裂,用盡一切辦法讓自己成為王直的女人。她曾天真的認為,隻要能綁上王直,無論是美國人或者中國政府都不可能再對她有威脅。
但這並不能讓她心安,反而讓她越發的恐懼。
她每一天都生活在恐懼中,她不顧一切地討好王直,生怕他有任何的懷疑或是不滿,更害怕他忽然棄她而去。
她漸漸承受不了這樣的壓力,無時無刻都想要結束這樣的生活。
但王直如果還是不死呢?
如果他又逃了出來,並且再一次變強呢?
在王直麵前,什麽人都隱藏不了。隻要被他記住特有的氣味,方圓十公裏內都會被他找出來。
那時候,她一定會死得慘不忍睹。
她感到害怕,但在她按下確認鍵的那一刻,她終於做了決定。
“他會去沙龍梅爾塔樓,今天晚上。具體時間我不知道,但他正在東部的工廠區尋找材料製造黑索金,等他製造出足夠的數量,他就會帶著它們過去。”
比亞爾站起來準備走出門去,劉紫苑忽然拉住了他。
“他能聽到1公裏內人的心跳,包圍圈一定要大於這個距離,要小心他從地下逃走。”她停頓了一下。“不管用什麽辦法,請一定要殺了他。”
他愕然地看著她,點點頭,快步走了出去。
劉紫苑忽然失去了全部力氣,跌坐到椅子上,然後開始無聲的抽泣起來。
第一百一十八章 彌賽亞行動(四)
王直仍在想著那句話。
“我愛你,王直。”
他試圖回憶起說出這句話時,劉紫苑身體最細微的反應,但他卻隻能記起她略顯憂傷的麵龐。
上一次聽到這句話,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情。那時的他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大三學生,而說出這句話的人,也隻是個樣貌平凡的女子。
他已經忘了自己在這種情況下,應該說點什麽或是做點什麽,於是他下意識的逃離了那裏。
但現在他卻隻想回去,當麵問清楚,她到底是什麽意思。
他們之間明明隻應該是相互利用的關係,為什麽要參雜這樣複雜的東西?這種情感,根本不應該發生。
但在他內心最深處,卻有一個最柔軟的地方被觸動,被融化。
他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了原料,又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了合適的加工設備,然後開始配置所需要的材料。
時間不知不覺過去,當他停下手中的工作,才發現四周早已經黑了下來。
他把炸藥團成一個巨大的包裹,把電子引信放在另外一個地方,然後躍上屋頂。遠處的特拉維夫燈火通明,而沙龍梅爾塔樓則像個即將燃燒的煙花棒,矗立在高樓大廈之中,分外引人注目。
“目標出現!現在位置:法赫斯化工有限公司,正向西快速移動。”
“各單位注意,立即開火,立即開火!”
大約一公裏半外,一團火光忽然在建築物頂上迸發,王直不假思索地往旁邊閃開,大口徑狙擊槍的轟鳴這時才傳過來,失去目標的子彈一頭鑽進旁邊的建築物中,讓煙塵和混凝土碎塊四處飛濺。
“這會兒才來嗎?”王直輕蔑地說道。
下一個瞬間,正在快速撤離的狙擊手跑動中忽然悶哼了一聲,從平台上跌了下來,鮮血和腦漿從他額頭上的孔洞中噴湧而出。
火光和槍聲不斷從四周的建築物上或是樹林中傳來,大口徑狙擊子彈巨大的動能將會對他的身體造成衝擊,特製的穿甲彈甚至有可能撕裂他的身體,但王直已不是那個對此束手無措的新手。他飛快地在建築物和廠房之間縱躍著,不時把隨手抓到的混凝土碎塊反擲回去。他背在身後的炸藥包成了黑暗中最顯眼的靶子,好在這種物質的性能穩定,並沒有被飛射而來的子彈引爆。
幾架武裝直升機呼嘯而來,火箭彈像雨點一樣密集地向王直飛射過來,機槍子彈在他護住臉頰的左手上不斷撞擊著,讓他感到疼痛不已。
“該死的!”王直憤怒地大吼了一聲,抓起身旁的一個2米高的鋼製支架掄了出去。一架黑鷹直升機在空中發出刺耳的巨響,帶著火花、爆炸和黑煙盤旋著落下,撞擊在他右側的水塔上。剩下的直升機不約而同地開始進行規避,王直趁著這個機會遁入黑暗中。
幾分鍾後,他便脫離了空曠地帶,進入了高樓林立的市區。
“目標已消失。”
“報告損失。”
“死亡11人,重傷5人,OA988號直升機墜毀,機組成員傷亡不明。”
“知道了。”比亞爾冷漠地答道,在這種時候,一切對他來說都隻是數字。
“準備實施二號方案。”他轉到另外一個頻道說道。
※※※
王直又嗅到了劉紫苑的氣味,這讓他他忍不住想過去找她,但最後還是忍住了。
他不得不承認她說得有道理,在這種時候,分開後他的力量才更強大,而且他也知道美國人不敢把劉紫苑怎麽樣,但他還是會擔心她的安全。
剛才那次襲擊讓他極度不爽,而現在這種焦慮則讓他怒火中燒。他飛速地在高樓大廈間奔跑著,像一道黑色的閃電,無數玻璃在他身後碎裂,大雨一樣灑落到下麵的街道上。
“你找什麽人?請……”大樓保安的聲音戈然而止,王直甚至懶得吸取他的血液,隨手把他的屍體砸向另一個保安。最後一個保安胡亂地向他開著槍,王直快步閃到他身後,一把擰斷了他的腦袋。
“他已經到了。”一個聲音在頻道中說道。
“等他進入大樓內部。”比亞爾冷靜地說道。“按照預定次序預熱裝置,準備開火。”
王直走進地下一層的停車場,那裏還停放著不少車子。他停下腳步,側耳傾聽。樓上的房間裏,大約還有兩百人,有人在聊著天,有人在開會,還有人在**。
但停車場內空無一人。
他走向停車場中心的那幾根承重支柱,然後開始分拆自己背來的炸藥,把它們貼到支柱上並裝上定時裝置。
也許他可以完全用暴力拆掉這幢樓,但劉紫苑說得對,那樣會花費他許多時間,並且讓他的能量消耗一空。但使用炸彈就簡單得多,隻要選準位置,放置足夠的藥量,設好時間或者是遙控器,隻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就能做到同樣的事情。
高效而簡潔,處處體現著人類偉大的智慧,他喜歡這種感覺。
不遠處的角落裏,幾個監控頭正對著他,但已經無所謂了,很快它們也將成為廢墟的一部分。
“各單位注意,4號位置,依次釋放。”
一陣眩暈感忽然向他襲來,他腳下踉蹌了一下,這時另外一陣灼熱的感覺猛地燒遍他的全身,然後是嘈雜可怕到難以形容的巨大噪聲,讓他心裏翻騰不已,幾乎無法再做任何動作。
一道紅光從不遠處射來,他勉強來得及用手擋住臉,劇痛隨即傳遍他的身體,讓他在焦臭味中痛苦地嘶吼起來。
“很好!武器奏效,保持現有功率,繼續發射。”
如果王直能夠看到外麵,他便會知道這些東西的能耗是多麽恐怖,幾乎半座特拉維夫都隨著它們的開動而陷入了黑暗之中。對於特拉維夫的居民來說,爆炸襲擊不足為奇,但這樣大規模的停電卻是第一次,城裏很快便開始混亂起來。
“請盡快采取措施。”摩薩德的一名官員憂心忡忡地說道。對於以色列人來說,把王直放在特拉維夫消滅要冒巨大的風險,就算是一貫以強硬著稱的摩薩德也感到不堪重壓。但麵對美國政府的威逼利誘,從建國以來一直得到美國全力支持的以色列人隻能選擇無奈的接受。從他們的角度出發,他們希望能夠越快越徹底越好。
“加大激光武器的功率。”比亞爾冷靜地命令道。
那道致命的紅光變得更加粗大,王直竭力掙紮著,卻感到自己的左手正被迅速地切開。
他發出一聲狂吼,用盡全身力氣向旁邊倒去,緊挨著他的汽車被壓得跳了起來,在地上翻了一個筋鬥,激光束被短暫地擋了一下,然後便把汽車從中間劃成兩段。但王直已經看到了激光束的來源,他從地上抓起一塊碎片,狠狠地向那輛經過改裝的貨車砸去。
“開啟自動武器,超低溫炸彈準備。”火光在屏幕上揚起,比亞爾目無表情的命令道。
就在一瞬間,王直發覺自己陷入了一片金屬的風暴之中,對麵停放的那十幾輛車子中忽然開始連續發射子彈,把他打得連連後退。不知什麽地方飛來幾枚榴彈,它們在空中炸開,讓一種極度粘稠的物質飛濺到王直身上,把他與地麵牢牢粘在一起。一輛吉普車的後蓋自動打開,兩枚飛彈呼嘯著向他飛來,當王直勉力向側邊滾去時,飛彈忽然在空中分散出無數個彈頭,瞬間爆發開來。
大部分監控錄像同時失效,變成毫無意義的雪花點,隻有距離較遠的攝像頭拍到那個區域已經變成一片晶瑩的世界,本來燃燒著的車輛也被凍住,而王直則倒在一片殘骸後麵,一動不動。
“出動機器人,準備微型核彈。”
“你瘋了嗎?那可是特拉維夫的中心區域!”摩薩德官員忍不住大叫起來,比亞爾忽然揮拳把他擊倒。
“相信我,與他逃走的風險相比,這根本不算什麽。”
“電力線路已經開始過負荷,次聲武器和微波武器無法支持太長時間了。”一名技術軍官大聲叫了起來。
監控攝像中,遙控機器人正向王直所在的地方飛馳,但仍然還有一段距離。
“起爆核彈!”比亞爾忽然大聲叫道。
監控畫麵已經放到最大,他看到王直身體上的白霜正在褪去,他的腿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長官?”
“馬上!”
低沉的爆炸聲響起,大地輕微地顫動了一下,比亞爾迅速撲倒在地上,用手護住後腦。真正的衝擊波在幾秒鍾後才傳來,房間裏的所有燈光和電器設備同時熄滅,所有玻璃製品在那一瞬間同時碎裂,漫天飛舞。就像是正在經曆劇烈的地震,四周變得天旋地轉,所有家具都倒了下來。溫度驟然升高,比亞爾感覺自己像是被放在火堆上烘烤著,**在外的皮膚開始變得生疼,他的眼睛、鼻子和喉嚨都有出血的感覺。
幾秒鍾後,一切又恢複了平靜。
有人在大聲咳嗽,有人在低聲呻吟,比亞爾拉著倒在地下的桌子爬了起來,大聲問道:“有人傷亡嗎?”
沒有人回答,所有人都在茫然地四處張望著,不知什麽地方,有人在低聲哭泣。
“有人受傷嗎?”比亞爾再次大聲問道,他感到頭一陣陣地眩暈,鼻腔裏濕漉漉地有**流了出來。
“上帝啊!”一名軍官爬出門外,忍不住叫了出來。
比亞爾跌跌撞撞地穿過房間,然後他看到了一生中從未看到過的景象。
“上帝啊,請你饒恕我。”他忍不住說道。
巨大的金屬的斷裂聲從遠處傳來,無邊的黑暗中,高大的沙龍梅爾塔樓成了一座直入天際的火炬,它一邊燃燒著,一邊緩緩地倒向側麵,然後激起漫天的煙塵和火焰。以它為中心,將近一公裏內的建築物都成為了暗紅色的廢墟,而在這個範圍之外,更多建築物正在熊熊燃燒。
“我究竟做了什麽?”比亞爾跪在地上,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第一百一十九章 風暴之眼(一)
雖然采用的僅僅是2000噸當量的“潔淨型”的微型核彈,而且起爆點位於大樓的地下室內,但造成的傷亡和損害仍然超出了美國人的估量。有超過4萬人在衝擊波、熱能和放射線的作用下當場死去,另有近20萬人受傷,其中有7萬人很可能會在幾周內陸續死去。幾百棟樓房徹底毀壞,近千幢民居和寫字樓起火燃燒,數千幢樓宇不再適合人類生活和工作,超過100萬人流離失所。截至第二天淩晨5點,特拉維夫80%的投資都選擇了緊急撤離,外國人在特拉維夫幾乎絕跡。以色列官方在第二天上午10點發表公告稱,核爆造成的經濟損失超過一萬億美元,而這還不包括幾年甚至幾十年內的長期影響。
正是因為這樣,當劉紫苑在飛往華盛頓的專機上看到受人押解的比亞爾時,心裏一點也不覺得奇怪。
“至少我們可以優先離開那個地方了,不是嗎?”比亞爾勉強地開了一個玩笑,對於他來說,無論回國後要麵對怎樣的責罰,他都願意接受。
“你殺掉他了?”在兩人錯身而過的時候,劉紫苑忽然問道。
比亞爾愣了一下,然後才緩緩的點了點頭。“也許……應該是,如果這樣都不死,那我想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什麽能殺掉他了。”
劉紫苑默默的點點頭,跟著押解自己的特工走到自己的座位,然後等著她把手銬固定在座位上。
“女士,能給我一杯酒嗎?”她對那個特工說道。“我想那樣我會睡得快一點。”
有人打開了機艙中的電視機,他們開始靜靜地聽關於特拉維夫的最新消息。
※※※
因為後果過於嚴重,事件發生後反而沒有任何激進組織敢出來宣稱對此負責。直到事件發生36小時後,一個被CIA深度滲透的哈馬斯分支機構才在廣播中聲稱對此事負責,同時隱晦地說明核彈來源是伊朗。在以色列代表的**控訴和伊朗代表無力的辯駁中,美國全力推動聯合國通過第3320號決議,決定對伊朗進行禁運和軍事打擊。幾乎在決議通過的同時,駐伊美軍和以軍向伊朗境內的核設施發射了超過20枚導彈,並進行了數輪空襲。
來自歐盟、美國和世界各國的人道主義物資和救援機構派出人員以最快速度抵達海法,其中甚至包括了來自阿拉伯國家的救援物資。而以軍則迅速集結,對巴勒斯坦和黎巴嫩進行了一次短暫而猛烈的攻擊,並將實際占領區擴大了二百多平方公裏,驅趕大批難民湧入埃及、阿曼和敘利亞。
這一次,對侵略的譴責被徹底淹沒在對於恐怖主義的聲討中,沒有在國際社會激起半點波瀾。
對核爆區的拯救行動仍在繼續,但更多的是在收斂受害者遺體和清理廢墟,一些巴勒斯坦人被槍支驅趕著進入輻射區從事救援工作,他們的裝備僅僅是一身防輻射服和頭盔。
阿薩德正是其中的一員。
他們已經工作了整整10天,有些人已經出現了咳血和頭發脫落的症狀,但以色列人仍然在逼迫他們幹活,說是為了他們的同胞贖罪。阿薩德不能理解,為什麽這些侵略者總是如此不知廉恥。幾十年前,這片土地還屬於巴勒斯坦人,但怎麽就成了以色列的土地?他們不但強占去了最肥沃的土地,還不斷侵吞巴勒斯坦人本就不多的土地,讓他們的生活一年比一年更困苦。而現在,他們竟能逼著他們去幹必死的活,還好意思說是“贖罪”?
阿薩德的頭發前一天晚上也開始脫落了,他知道自己這次難逃一死。這讓他有些後悔,早知道結果是這樣,去年阿薩克烈士旅來招募戰士時就應該去,那樣死去至少能得到真主的祝福,也能讓家人得到組織的照顧。而現在,他死後以色列人絕不會給他的家人任何撫恤。
他們默默地向爆炸中心走去,西方國家的救援人員都隻在廢墟邊緣行動,這讓他們越發感到絕望和憤怒。
“如果哈馬斯還有炸彈的話,真應該再扔一顆。”阿薩德的同伴這樣說道,但阿薩德的注意力已經被一個奇怪的物體吸引,完全沒有注意到他在說什麽。
那是一團暗紅色的物質,有巴掌大小,看上去很像是一團被燒焦的肉,但它正在緩慢地沿著牆壁爬行,這又讓人感覺那應該是一隻超大的鼻涕蟲。
阿薩德撿起一根鋼筋,小心翼翼地戳了那東西一下,那東西迅速縮成拳頭大小的一團,就像是受到了驚嚇。
“你們來看看,這是……”阿薩德大聲叫道,就在這時,那個東西忽然“砰”地一聲炸開,許多血一樣的**飛濺到他的身上,然後以極快的速度從防輻射服的麵料縫隙中滲了進去。
阿薩德茫然地抬起雙手,這時他的同伴才看到了他的異常動作。
“你怎麽啦?”他問道。
阿薩德張開嘴,但他什麽也說不出來,有無數的東西正鑽破他的皮肉,滲入他身體內部,劇烈的疼痛讓他僅僅是往前走了兩步便徹底暈了過去。
※※※
【不出所料,你果然很快又回來了。】
他沉默不語。
【你還是沒有得到任何教訓嗎?】
他還是不說話。
【人類,脆弱而又狡猾的生物,而你就這樣一次又一次被他們玩弄於鼓掌之間。】
“我無法預料這些事情,我一個人的力量不可能抵抗整個世界,也不可能應對所有的陷阱。”
【是嗎?】他仿佛看到了他輕蔑的笑容,但他知道那不過是幻覺。【你就沒有想過,有人出賣了你?】
王直再度陷入了沉默。
【那些東西不會是隨便放在那裏的,那些人類,他們為什麽會知道你要去那裏?】他嘿嘿地笑著,繼續說道。【那個女人,她僅僅是用了一句話就把你騙了,不是嗎?】
【你真是一個可憐蟲。】他譏諷地說道。【你甚至在落入陷阱之前都還在想著她,你和那些被荷爾蒙支配的動物有什麽區別?】
“住嘴。”
【我真後悔,為什麽會把這個寶貴的機會交給你這樣一個廢物。】
“那你就把它收回去好了。”
【如果可以的話,你以為我不會這麽做嗎?】他氣急敗壞的說道。【我已經和你這個蠢蛋綁在了一起!就算是現在,我仍舊不得不替你收拾爛攤子。該死!你這個該死的白癡,蠢貨!】
“閉嘴!”
【該死的,我根本就不應該縱容你那可笑的正義感,更不該讓你做那些愚蠢的嚐試。我早應該把你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野獸,那樣或許還更好些。】
【維護正義?超級特工?】他怪腔怪調地說著。【真是無聊而又白癡到極致的行為。明明是魔鬼,卻堅持什麽原則,可笑!】
“閉……”
【閉嘴!】一個新的聲音在很近的地方傳來,讓王直無法相信。
“黃遠?”他驚奇的問道。
【這下好了。】他的聲音變得極其憤怒。【你竟然能愚蠢到這個地步!】
【沒有原則,沒有堅持,那和行屍走肉有什麽分別?他堅持正義並沒有錯,錯的隻是做事的方法。】黃遠的聲音在很近的地方說著。
“黃遠,是你嗎?”王直大聲的叫道。
【你活著的時候已經夠讓人厭煩了,現在還要繼續說教?你真讓我惡心。】
【再怎麽也比你這個怪物要好,你根本沒有資格來評說別人的行為。】
他們的聲音變得極其喧嘩,根本聽不清在爭吵些什麽,王直奮力掙紮著,想要去找他們,但周圍隻是一片混沌,甚至連他的身體都不存在。
“黃遠!黃遠!”他大聲叫著,一陣劇痛忽然從他的腦海中間蔓延出來,瞬間便讓他痛苦得尖叫了出來。
那是一種源自靈魂的痛苦,無數記憶的碎片不知從什麽地方湧出來,撕裂著他的思想。
“你們在幹什麽!啊,住手!”他在地上扭動著,幾個人死命地按著他。
“他醒過來了。”他們興奮地叫著,把他抬到**。
王直感到身體極度虛弱,根本沒有辦法進行任何反抗,也發不出聲音。
“你們聚在這裏幹什麽?”一個聲音說道。
“是阿薩德,他剛剛在廢墟裏昏過去了。”
“沒有死嗎?”
“他剛剛醒過來了。”
“那你們還不去幹活!”先前那個聲音說道。“不要忘了,你們幹多少活,直接關係到你們的家人。”
“但是他……”
“別管他了,幹你們的活去!”那個聲音繼續說著。
他們說的是阿拉伯語,但王直發現自己竟能毫不費力的聽懂。他掙紮著想睜開眼睛,就在此時,名為阿薩德的巴勒斯坦人破碎的記憶再一次湧入他的腦海,這一次,他終於徹底昏死過去。
第一百二十章 風暴之眼(二)
“我們必須要反抗!再這樣下去,我們所有人都隻有死路一條!”
“但是我們的家人還在他們手裏。”
“家人?見鬼,你沒有聽廣播嗎?”先前的聲音說道。“以色列人正在把猶太聚居點往西邊擴張,又有20萬巴勒斯坦人被趕到約旦了!你真的相信我們的家人能夠幸免嗎?”
“就算是這樣,我們怎麽幹?就拿這些鏟子和棍子嗎?阿裏,連你這樣強壯的人都開始咳血了,你以為我們中間還有多少人有力量反抗?你認為有多少人能衝得過隔離帶?”
“那我們就這樣等死嗎?與其等死,不如和他們拚了!”
“對啊!”“和他們拚了!”許多個聲音在旁邊附和著。
“那樣的話,他們會讓更多巴勒斯坦人來廢墟受死。如果我們堅持得久一些,我們的孩子或許就能躲過這一劫。”先前的聲音哀傷的說道。“你們都了解以色列人,他們睚眥必報!如果我們反抗,他們一定會對我們的親人報複。”
“薩克爾,你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孬種!”被稱為阿裏的男人說道。“如果不是有你這種人,以色列人怎麽可能一步步把我們逼出自己的土地。如果我們早能夠奮起反抗,美國人怎麽可能支持猶太人在我們自己的土地上建立國家?以色列人會報複,難道我們不會?我們要用比他們更有力的手段報複回去,讓他們知道巴勒斯坦人的力量!”
“現在不是你們哈馬斯招收人手的時候,阿裏。”薩克爾回答道。“我們什麽武器都沒有,暴動的結果隻能是死得毫無意義。”
“那又怎麽樣?我們都不怕死!我們要讓以色列人知道我們絕不屈服,絕不會停止反抗的心!”
“就因為那樣,你想讓所有人都陪你一起死嗎?”
帳篷裏,兩種不同意見的聲音開始低聲地爭吵起來,阿裏一派的人聲音越來越大,而支持薩克爾的人則焦急的不斷看著外麵,生怕驚動了守衛。
雙方最終不歡而散,阿裏躺到自己的床鋪上,腦海中仍在憤憤不平著,這時,他聽到旁邊傳來了一陣低沉的聲音。
“阿裏……”
他坐了起來,發現那是今天下午就一直昏迷的阿薩德。
“阿薩德,你醒了?要喝水嗎?”他一骨碌站起來,走到了阿薩德身邊。
“你真的想要報複以色列人?哪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阿薩德的眼睛裏流露出異樣的光芒,不知為什麽,竟讓阿裏往後退了一步。
但他很快發現阿薩德仍是極度虛弱的躺在那裏,一動也不能動。
“那是當然的!”他回答道。“但這不是你該關心的事情,你現在要先把身體養好再說。”
“我不是阿薩德。”躺在那裏的身軀忽然說道。“阿薩德已經死了,我隻是暫時占據了他的身體。”
“你說什麽?”阿裏看著他詭異的眼神,心裏不由自主的想要逃出帳篷。
“你不是想要報複以色列人嗎?把你的血給我,我幫你殺掉所有的敵人!”那具身軀急切的說道。“你已經受到嚴重的輻射,最多也活不過2個月,為什麽不把你的生命給我,讓我幫助你實現願望呢?難道說,你所謂的不怕死,隻不過是在人們麵前的表演?”
“你是什麽?”阿裏跌坐到地上,身邊的人們因為疲憊和虛弱都陷入了沉睡,沒有人聽到他們的對話。他忽然想起兒時聽過的神話故事,於是驚叫了起來:“你,你是一個食屍鬼?”
“食屍鬼?”王直在阿薩德破碎的回憶中尋找著相關的碎片,隨即搖了搖頭。“我比那強大得多,你可以把我看做一個巨靈。”
“巨靈?”阿裏在心底默念著真主之名,卻發現王直毫無痛苦的神色,這讓他心裏稍微安定了一些。
在傳說中,巨靈是真主從黑色的無煙火焰中創造出來的精怪,他們擁有超人般的法術和超能力,可以隱形,也可以隨時現形給人看見。有些精靈因為誓願的關係,會護持某種有特殊因緣的人們,幫助他們達成人生最大的願望。巨靈在傳說中都是睚眥必報的精怪,善惡不定。
但在阿裏生活的地區,乃至周邊的地方。從來沒有聽說過有人真的見過巨靈,這讓阿裏有些懷疑。
“阿薩德?”他小心翼翼地叫道,如果這隻是阿薩德病痛中的幻想呢?
“凡人,不要再試圖試探我。”王直看出了他的困惑,他用一種神棍的語調說道。“如果不是我暫時被困於這個軀殼之中,我會馬上因為你的不敬把你撕成碎片。我給你一個機會,隻要你把足夠的血淋到我身上,讓我恢複魔力,我就幫你殺死你所有的仇人。”
阿裏砰然心動,他猶豫不決的問道:“必須是我的血嗎?”
“不,但必須是活人的鮮血。”王直壓抑著興奮答道。
“請給我一些時間,偉大的巨靈。”阿裏悄悄摸出了帳篷。
王直焦急的等待著,如果不是因為在爆炸中喪失了絕大部分的能量和軀體,他絕不會陷入這樣的困境。但他並不害怕這些愚昧的巴勒斯坦人會危害到自己,除非他們把這具軀體交給以色列人,並且再來一次核爆,否則他總能恢複過來,隻不過這個過程或許會花費幾年甚至幾十年的時間。但他已經悄悄地聽他們說話很久了,他相信這些巴勒斯坦人不會把自己交給以色列人。
大約十幾分鍾後,阿裏回來了,還帶著十幾個人,帳篷裏的人都醒了過來,人們不約而同地用驚疑的眼光看著阿薩德的軀體,許多人竊竊私語著,間隔著他圍成一個圓圈。
“偉大的巨靈,請接受我們的祭祀,並幫助我們消滅敵人。”阿裏已經下定了決心,在這種絕境下,他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不管真假都要試一試。他讓兩個同伴抱住一個已經因為輻射而陷入昏迷的同伴,並且把他的手放到阿薩德臉上。他猶豫了一下,用一把小刀割開了他的手腕,鮮血便沿著手腕滴落到阿薩德的臉上。
“阿裏,你們在幹什麽?你們瘋了嗎?”薩克爾在人群中驚叫起來,但阿裏的死黨死死地按住了他。
他們用驚恐的目光注視著阿薩德每一個最細微的舉動,那些血滴到他臉上後,竟然滲入了他的皮膚,很快消失得無影無蹤,而他的臉色也變得紅潤起來。
“還不夠,還遠遠不夠。”王直歎息著說道。他們的血液中飽含著經過放射線破壞的細胞,可以讓他吸收和使用的能量甚至比不上一個垂死的老人。
阿裏慌亂地把重病昏迷的同伴都抱過來進行了祭祀,這時他已經對占據阿薩德身體的巨靈毫無懷疑,但他一直說不夠,這讓他驚慌起來。在傳說中,如果不能讓巨靈得到滿足,它們往往會反噬驅使它們的人類。
他看了看周圍的人們,終於做了決定。
“偉大的巨靈,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他大聲的問道。
王直猶豫了一下,答道:“可以,我的名字是正直之王。”
“正直之王……”阿裏喃喃地念著這個名字,然後開始大聲念誦真主之名。“我把自己獻祭給你,偉大的正直之王,你能夠保證將我的敵人全部送入地獄嗎?”他大聲的問道。
“是的,我會盡力而為。”
“那麽,請你接受我的祭祀。”阿裏咬牙割開自己的手腕,忍著劇痛繼續說道:“請你一定記住,我的敵人就是占據了我的家園,殺害我同胞的以色列人。”
火熱的鮮血滴到王直的臉上,讓他為之迷醉,這飽含著憤怒和絕望意念的血液讓他的精神一振。“以色列人很多,以你一個人的血便要殺了他們全部嗎?”
“不,正直之王,我會給你足夠的獻祭。”
阿裏的臉開始因為失血而變得蒼白,他環視著周邊的人們,忽然大聲說道:“你們還在等什麽?”
“你們還期望活到什麽時候?”他憤怒地大叫著。“我們都活不了多久了,為什麽不在臨死之前做點有意義的事情?我們自己殺不了以色列人,現在神靈給了我們機會,難道你們連這唯一的機會都要放棄嗎?你們這些懦夫,你們這些沒有骨氣的東西,你們還在等什麽!”
“可是,他是一個巨靈,一個伊布力斯。”一個聲音怯生生地答道。“他在誘導我們,讓我們遠離真主的國,我們都會下地獄的!”
“地獄?”阿裏大笑了起來。“真主的戰士不會下地獄,會下地獄的是那些玷汙聖地的猶太人!我們這些為真主榮光而死的戰士,必將在樂園得到真主的祝福。”
他很快便倒了下去,另一個人走到他的位置,接過他手裏緊緊抓著的刀割開了自己的手腕。
“我是哈瓦拉的胡薩姆,正直之王,請你接受我的祭祀,並殺死我的敵人。”他用驕傲的聲音大聲說道。“我的敵人,就是那些自大而又殘酷的以色列人。”
越來越多的人走了上來,鮮血如溪流一樣淋到王直的頭上,讓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化著,他的頭發變得短而直,臉上的輪廓變得緩和,身材也變得更消瘦。這卻沒有動搖巴勒斯坦人的信念,反而使他們堅信自己的犧牲必將有所回報。
“你們在幹什麽!”一名士兵終於走了進來,他瞬間大叫了起來。“噢,主啊,你們……”
王直的手掌插入了他的咽喉,於是他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你……”王直轉身看著帳篷裏唯一一個還站著的人,他認出那是薩克爾,阿薩德的哥哥。
“你真的是一個巨靈嗎?”薩克爾用顫抖的聲音問道。密密麻麻的屍體堆積在王直的床鋪前麵,而他們無一例外都帶著痛苦而又幸福的表情。那具軀體已經完全看不出阿薩德的印記,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東亞人。
王直默默的點了點頭,他感到體內已經積累了過多憤怒和絕望的情緒,急需發泄出來。
“那麽,請你接受我的祭祀吧。”薩克爾用隨身切肉的匕首抵住自己的咽喉。“我已經活不了多久了,我願用自己的生命向你祭祀,請你殺死我的敵人。我的敵人,就是那些暗中支持猶太人的惡棍,那些在伊斯蘭世界四處製造矛盾和殺戮的美國人。若你真的是真主創造的伊布力斯,請你一定要滿足我們最後的願望。”
王直扶著他的身軀,直到最後一絲生命的能量轉移到他的身上。
不遠的地方,警戒哨所已經亮起燈,裝甲車上的探照燈已經射了過來。
“殺光以色列人和美國人?真是可怕而又難以實現的願望。”他輕輕的說道。“至少我能幫你們把眼前的敵人都殺掉。”
一道黑影閃過,裝甲車忽然原地彈跳起來,巨大的血花在人群中綻放,在燈光下變成一道道絢麗的血霧。
第一百二十一章 風暴之眼(三)
“確認是他?”艾諾·史密斯輕聲的問道,仿佛這樣便可以讓結果不那麽讓人絕望。但事實是如此的明顯,答案其實早已經擺在他麵前。
他頭一天剛剛從巴黎趕過來,國土安全部把事情在一定程度上搞砸以後,CIA便迫不及待的出來收拾殘局,而艾諾·史密斯作為對巴爾魯斯遺留資料研究最深的人員,受命趕到特拉維夫確認王直的死亡。
但還沒有來得及真正開始工作,他的到來就已經變得毫無意義。
“陣亡244人,重傷92人,2輛坦克、11輛裝甲車被毀。”摩薩德的官員目無表情地回答道。“從現場的監控錄像和目擊者的證詞得知,敵人隻有一個人。你認為,還會有別的可能性嗎?”
艾諾可以清楚地感到他正在盡力壓抑著內心的憤怒,他完全可以理解,以色列在這件事裏付出了太過巨大的代價,但現在一切卻又回到了原點,這幾乎是讓人絕望的結果。
於是他沒有再與他說話,隻是點點頭便走向那座帳篷。
一名工作人員遞給他一件防輻射服,他快速把衣服穿好,然後走了進去。
有人在拍照,艾諾看了一下,那個人他認識,是NSA的老牌分析員肖恩·康克。
“嗨。”他走了過去,肖恩透過麵罩認出了他,於是點了點頭。
“簡直是個屠宰場,不是嗎?”艾諾心有餘悸地看著帳篷裏的數十具屍體,隨口說道。對於他來說,王直簡直就是死神的化身,無論他走到哪裏,這樣的景象總是一路伴隨著他。從南韓到北韓,再到中亞、土耳其、法國,他手上已經有了數千條人命,而這還遠遠不到終結的時候。
“屠宰場?不,這是一個邪教的祭祀地點。”肖恩搖了搖頭,他指著帳篷的中心說道:“看到那張床了嗎?四周的血跡幾乎把土地都浸透了,但**幾乎沒什麽痕跡,隻能隱隱約約看出一個人的輪廓。你再看看那些人的姿勢和表情,他們是自願的,或者說是被蠱惑的。”他抬起手臂,把手腕懸停在床頭的位置。“看到了嗎?”他問道。
艾諾似乎看到那些躺在地上的人,他們是怎樣把自己的手腕割開,任由血液流到那張**,然後因為失血過多而倒下。這種極其殘酷的景象,卻給他一種異樣的美感。
“真可怕,不是嗎?”肖恩搖了搖頭。
“伊斯蘭教好像沒有這樣的血祭儀式?”
“據我所知,沒有。但不管什麽地方,總是會有邪教的存在,或許是一個極端教派的分支。”肖恩答道。“不管怎麽說,那東西已經和原來完全不一樣了。如果說他原來是遊魂野鬼,那他現在已經成魔了。如果他真的和那些狂信者攪到一起,這個世界就沒什麽指望了。”
艾諾楞楞地看著他,很奇怪他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怎麽?”肖恩拉開防輻射服的拉鏈,點了一支煙。“連核彈都殺不死他,你認為我們還有其他辦法嗎?”
艾諾沒有阻止他自暴自棄的行為,而是沉默地走出了帳篷。
這時候他才真正理解了巴爾魯斯的行為,對於巴爾魯斯來說,讓王直這個魔鬼重新逃到世上,這個失誤或許除了用那種極度痛苦的方法,沒有其他辦法能夠贖罪。
※※※
鐵門被拉開,劉紫苑抬起頭,卻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麵孔。
“你來幹什麽?”她有了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我們需要你。”來者用低沉的聲音說道。
“他還活著?”劉紫苑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幾秒鍾後,她便瘋狂地撲了過去。“他還活著!是不是!你們這些廢物,垃圾!你們怎麽能讓他還活著!”幾個女性看守衝進來把她從那個人身上拉開,但他的臉上和身上已經有了多處很深的血痕。
劉紫苑還在瘋狂地掙紮著,一名守衛用電擊器狠狠地給了她一下,她才終於停了下來。
“非常抱歉,長官……”
“不,這不關你們的事,你們都出去。”來者接過一條毛巾,輕輕擦拭著自己臉上的血跡。“飛機今天晚上就出發,我們會把你送到巴黎,並且全力配合你的行動。放心,在特拉維夫的事情沒有人知道,唯一的知情人已經被我們處理掉了。”
“唯一的知情人?是唯一的辦事人員吧?”劉紫苑仰頭躺在地上,絕望地看著天花板。“法國總統你們處理掉了?美國總統呢?你們那些情報機構的高層呢?還有你呢?我不會去送死的,絕不。”
“你沒有選擇的餘地。”來者冷漠地答道。“消息不會從你擔心的渠道泄露,我們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包括你與我們交涉的過程,我們釋放你的理由,你從特拉維夫離開到巴黎的航班,在巴黎逗留期間的賬單和行程,全部都在這裏。”他把一疊資料放在桌上。“你要做的隻是把它們記下來,這對你來說並不困難。”
“你們這些蠢貨,他根本不會管這些,你們捏造出來的證據再完美也沒有用,他隻相信自己的直覺。”
他愣了一下,然後站了起來。
“就算是要死,你也要死在巴黎,死在王直麵前。但我們都相信你一定會有辦法,一定能解決這次危機。在此以後,各國政府都會由衷地感謝你,並且認真考慮你的每一個要求,盡可能的完成它們。”他轉身走到門口。“請你不要放棄,認真地考慮一下。”
※※※
霧靄從塞納河上飄起來,在冬日的夜色裏,就像是一團不斷掙紮著的靈魂。它們翻騰著,扭動著,最後在霓虹燈下漸漸消散。
劉紫苑拿著一杯紅酒,頭靠在牆壁上,呆呆地看著遠處。
在這個時候,她忽然開始懷念起在黃家的日子,雖然終日繁忙,又不能掌控自己的人生,但有黃家這棵大樹在背後,考慮的問題卻簡單得多。而離開黃家,攀附王直,再到被CIA控製的這段日子,雖然能夠把一國權貴踏在腳下,做些肆無忌憚的事情,但她卻從沒真正放心過一天,也沒有真正開心過一天。
她真的很累了。
在特拉維夫下決心出賣王直,與其說是為了謀取對自己最大的利益,倒不如說是自暴自棄地賭博。王直生死未卜的那幾天,她雖然心中依舊慌亂,但卻終於在秘密監獄中睡了幾個安穩覺。而來到巴黎以後,她又再也無法入睡了,隻能每天靠酒精的麻醉來讓自己放鬆一些。
王直還活著,這已經是毋庸置疑的了,但他遲遲沒有現身,卻讓劉紫苑越來越絕望。
她知道他一定已經有所懷疑,否則他一定會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巴黎來找她。
或許下一秒鍾,他冰冷的手便會捏碎她的喉嚨。
她苦笑了一下,把杯中的酒水一飲而盡,就在這時,她忽然感到身後傳來了異樣的氣氛。
那是王直特有的,經過無數殺戮而得來的死意。
她的後背一下子僵了,但她很快調整了自己的情緒,緩緩地轉過身,準備流露出一個驚訝而又牽腸掛肚的表情。
“紫苑……好久不見了。”黑暗中,那個人忽然開口說道。
“怎麽是你?”劉紫苑驚訝地轉過頭,黑暗中,那個人的眼睛放射出與王直一樣冷酷而又可怕的光芒。
“你還在等王直?”那個人笑了起來。
劉紫苑沉默不語,心裏卻飛速地盤算著,思考著,但她此刻對於這個人可以說是一無所知,這讓她完全無法做出正確的判斷。
“你……發生了什麽?”她最終問道。
那個人笑了起來,對著她伸出了手。
“跟我走吧,你在這裏已經沒什麽意義了,而我卻很需要你。”
“你說什麽?”
他隨手拿起桌上的一支筆,中指一彈,它便呼嘯著掠過陽台,把幾十米外房屋上的一個雕像打得粉碎。
“跟我走,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了。”他再次伸出手。
劉紫苑不知不覺地把手遞了過去。
他的手很冷,就像王直,但不知為什麽,劉紫苑卻感到他比王直可信得多。
第一百二十二章 風暴之眼(四)
劉紫苑的失蹤對於美國國家情報總監辦公室的官員來說是預料之中的事情,他們在此後的幾天內一直在法國各處搜尋年輕女性的屍體,依照王直的習慣來說,他很少會把屍體藏在人跡罕至或是難以尋覓的地方,所以等到一周以後,他們便徹底放了心。
對於他們來說,當前麵臨的最大問題是王直和劉紫苑很可能會長時間地選擇隱匿身份,而王直很可能會馬上動身前往美國進行報複。於是美國政府不得不出動海軍和空軍,並動員了數以萬計的情報人員,再次開始了對於美國本土的嚴密封鎖。所有從歐洲出發前往美洲,甚至是前往南美的船隻和飛機都受到最嚴密的搜查和監控,美國海軍甚至在短短的一周內便擊沉了超過20艘偷渡船和走私船。
風聲鶴唳之下,美國政府在第一個月便投入了超過兩百億美元以防止王直對於美國的侵入,但效果如何,誰也不能保證。唯一讓人欣慰的是,此後的幾個月內,再也沒有任何爆炸和殺戮事件發生。
沒有人知道,劉紫苑其實並沒有和王直在一起。
而王直則早已經到了美國。
※※※
離開巴勒斯坦以後,再度失去目標的王直茫然地向西行走,最終回到了西奈半島,他嗅到了馬蘇德的氣味,於是順手把他從監獄救了出來。
馬蘇德見到王直的第一句話便是:“特拉維夫的事是你幹的嗎?”
王直沒有否認,這讓馬蘇德感到自己已經得到了真主的感召,而王直便是真主賜下的天使。他極力鼓動王直前往美國,“擠掉危害世界和平的毒瘤”,而王直也受到了阿薩德記憶中那些憤怒而絕望的碎片的影響,對美國懷著極大的厭惡,於是兩人很快取得共識。
對於王直來說,隱藏在遠洋貨輪的底部,跟隨它們一路前往美國並不是很費勁的事情。從中東有太多油輪前往美國東海岸的煉油廠,而美國人的科技再發達,也不可能探測到海麵數十米以下到底是一條魚還是一個人。當貨輪停下接受檢查時,他便潛入水底,等檢查結束,他又回到船上。他甚至跟隨大西洋艦隊的一支分艦隊行進了數百海裏,直到加勒比海海域才悄悄離開。而到了那裏以後,進入美國國境便隻是時間問題了。
他首先按照與馬蘇德的約定在邁阿密找到了“伊斯蘭聖戰組織”的一個秘密據點,在那裏休整並鑒別出5名FBI的潛伏人員以後,他與潛逃到古巴的馬蘇德取得了聯係,並且幫助後者及他的追隨者們潛入了美國,隨後來到底特律,這個全美阿拉伯裔最多的城市。
定居於美國的阿拉伯裔有近300萬人,穆斯林則不到200萬人,很難說他們中有多少人真正支持馬蘇德他們的“聖戰”,但在“911事件”後的十幾年裏,這一族群一直受到白種人的敵視,在生活中也經常麵臨不公平的待遇。數萬人被驅逐,而仍然定居美國的阿拉伯裔中,絕大部分都受到過各種淩辱、騷擾、脅迫,甚至是直接的人身攻擊。許多人長年受到FBI和NSA的監控,經常受到警察的盤問和搜查,日常生活中也長期麵臨歧視和迫害,這使得美籍阿拉伯人中相當一部分人無法避免地對美國政府產生了怨恨情緒。
在這種情況下,“聖戰組織”很容易便招收到了大量的外圍人員和許多堅定的核心人員。
到達底特律後,馬蘇德以“聖戰組織”負責人的名義挑選並拉攏隊伍,王直運用自己的能力加以考驗和甄別,他們很快便建立了一個完全由死忠人員構成的戰鬥組織,馬蘇德把它命名為“巨靈教會”(TheJinns),並偽裝成一個普通的宗教組織。
但事實上,這個組織唯一的使命和宗旨就是讓美國成為一片火海。
王直曾經想過自己一個人幹,但美國政府在幾次行動中表現出來的行動能力讓他心有餘悸,他開始思索自己以往行事的方式,隨即便發現其中破綻百出。
而馬蘇德和他的組織則不同,在長達數十年的與世界最強政權對抗的過程中,他們已經有了一套相當完備的組織體係。資金來源、後備人員的篩選和培訓、行動計劃與執行、內部監察、毀滅證據和暗殺,連洗腦和挑選人肉炸彈都有一套手法和體係,像哈馬斯這樣植根於普通民眾的組織,甚至還有專門負責賑濟貧民拉攏人心的部門。
王直於是決定拉上他們,就算僅僅是轉移視線,也比他一個人漫無目的要好得多。縱然這樣很可能會增加暴露的機會,但王直相信他可以把別有用心或者意誌不堅的人都挑出來。
他偶爾想起劉紫苑,但他決定暫時不去找她。不管她是否無辜,王直都相信美國人或者法國人不會傷害她。他隱隱約約地知道答案,這讓他更加不願意去麵對她。
殺了她?或者是放過她?
這兩個選擇都不能讓他滿意,於是他選擇暫時不去想這個問題,而是把注意力放在“巨靈教會”上。
他偶爾會在黨徒們麵前展現自己非人的能力,這正是馬蘇德所期望的,他私底下向黨徒們灌輸王直是真主派來的天使的理念,而許多人也漸漸開始對這一點堅信不移。
組織初成規模後,馬蘇德和王直開始沿著中北部向波士頓、紐約、費城一線物色合適的目標,他們最終的目標是華盛頓,但在這之前,他們還需要找到一個可靠的炸彈加工點,以及穩妥的原材料來源。在馬蘇德看來,最適合的地方莫過於費城和巴爾的摩之間的威爾明頓。
※※※
“喝咖啡嗎?”馬蘇德從加油站的收銀處走過來,手裏各拿著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王直點了點頭,隨手接過來一杯。
他們此刻的身份是從底特律到威爾明頓推銷金屬製品的旅行商人,而他們的位置則是威爾明頓西郊的埃爾斯米爾。
事實上,一個阿拉伯裔和一個東亞裔的組合無論在哪裏都很顯眼,好在王直很少下車,而馬蘇德剃去絡腮胡後,看上去頗有一些書卷氣,倒是把旅行商人的身份扮演得很好。
“還要轉一圈嗎?”馬蘇德喝了一口咖啡。
“不用了,剛才那個倉庫就很理想了。”王直說的是杜邦公司下屬的一個偏遠倉庫,不算大,工人也不多,便於短時間的占領,而且毗鄰洲際公路,無論是分派物資還是逃亡都很方便。
“那麽我們再去看一看?”馬蘇德問道。
他們之間的關係很奇怪。對於王直來說,馬蘇德在他麵前的話語權遠遠比不上黃遠,更不要說劉紫苑,充其量隻能說是他學習參考的一個方向。如果馬蘇德被抓了,王直或許會順手去救他,但更大的可能是任由他去死。而對於馬蘇德來說,王直的到來意味著製造更大更轟動的事件,給美國人更大的破壞,但他並不認為自己是王直的手下或者是附庸。事情進行到這個地步,有了王直當然是好事,把握更大,但沒有王直他也會把事情繼續下去,在這種時候,任何人也無法動搖他的決心。
他們兩人與其說是同伴,倒不如說是因為同一個目標而共同行動的兩個陌生人。王直有著超人的力量,而馬蘇德則有超人的狂熱和信念,也正是因為如此,這個瘋狂的計劃一步步地進行了下來。
王直點點頭,馬蘇德發動汽車,兩人又回到了倉庫附近的小山坡。
“我進去看看。”王直說道。沒等馬蘇德表達意見,他便消失在黑暗中。
或許是因為受到經濟危機的影響,倉庫裏並沒有人上班,隻有兩個保安在大門附近聊著天,方圓數百米內,一個人都沒有。
王直躲在建築物的陰影中靠近了倉庫,並暗自記下了倉庫周邊的細節。
他已經中了很多次埋伏,不希望再來一次。
他快速爬上屋頂,尋找著可以進入的地方,就在這時,他感到有人在看著自己。
他猛地轉過身,夜風呼嘯而過,身後的屋麵空****的什麽也沒有。他俯下身體,側耳傾聽,除了風聲,什麽都沒有,但他卻本能地感到有什麽地方非常不對勁。
第一百二十三章 附骨之蛆(一)
王直飛速地在廠房周圍繞了一圈,卻沒有發現任何不妥的地方。
馬蘇德在山坡上隻看到一個黑色的身影如閃電一般掠過地麵,直看得頭暈目眩,等王直慢慢走上山坡,他問道:“有什麽問題嗎?”
王直回頭看看那個廠房,答道:“沒有。”
兩人驅車前往旅館,行了沒多久,王直忽然從座位上直起身子。
“有兩輛警車跟上來了。”他沉聲對馬蘇德說道。
“別緊張,也許是路過的。”馬蘇德答道,從後視鏡裏,他剛剛看到遠處有兩個閃爍著的小點從地平麵上出現。
但那兩輛警車很快便追了上來,其中一輛超越了他們的車子,然後在前麵閃著應急燈,示意馬蘇德靠邊停車。
“這毫無道理。”馬蘇德自言自語道。“他們不可能知道我們是幹什麽的。”
王直冷冷地看著警車,道:“靠邊停車,然後躲好,別被流彈打死了。”
幾輛車子在公路邊上停下,警察們在車邊持槍做好警戒,其中一個雙手持槍緩緩走了過來。
“慢慢打開車門,把手放在我看得見的地方,慢慢走出來。”他大聲叫道。
王直推開車門,因為力量太大,車門發出“嘣”地一聲巨響,警察們被嚇了一跳,其中一個下意識地扣動了扳機。
硝煙尚未散去,他便感到一陣劇痛,而王直在擰斷了他的雙手之後,毫不猶豫地握住另一名警察的腦袋,把他在車門上撞暈。
車尾方向的兩個警察開始驚慌地連續開火,王直隨手把子彈擋開,慢慢向他們走了過去。
“上帝啊!我們快走!”一名警察驚叫著爬進車裏,但無論他怎麽加油,車子都一動不動。他抬起頭,隻見王直一隻手插在他搭檔的胸口,另一隻手卻把車子的前端抬了起來。他驚恐地大叫著,拿起槍對準王直,王直卻把警車在空中轉了個圈,然後把摔得頭破血流的警察從窗口拖了出來。
“為什麽會找我們?”馬蘇德從車裏爬出來,正在審問手被擰斷的警察。
“我不知道,我隻是聽從上級的命令。”他慌亂地答道。
“他們是怎麽說的?”
“有人報警說有一輛黑色雪佛蘭轎車正沿洲際公路向費城方向行進,車上有一名華裔和一名阿拉伯裔,可能是在逃犯,隨身帶有槍械。指揮中心於是下令讓我們過來看看。”他看到王直拖著一個同伴走過來,驚恐地叫了起來:“我發誓我就知道這麽多了!上帝啊!求你們放過我!”
“你怎麽看?”馬蘇德問道。
“他說的應該是真的,不然他們不會毫無防備的過來送死。”王直答道。
“前麵有路障嗎?”馬蘇德轉身問道。
“應該有,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該死的!”馬蘇德吐了口唾沫。“這不對勁,他們不應該發現我們。就算發現了,也不應該是這種狀況!”
“我們會搞清楚的。”王直淡淡地說。他隨手把還活著的三個警察一一吸幹,然後抓住了馬蘇德的衣領。
“你想幹什麽?”馬蘇德驚慌地問道。
“我帶你到安全的地方。”
※※※
“是他嗎?”洛雷托·弗盧尼拉爾問道。他是特拉華州反恐指揮中心的主管,而他詢問的對象則是剛剛從法國趕回來的CIA高級探員艾諾·史密斯,後者正坐在他前麵翻看著前一天的照片,他們旁邊的屏幕上正播放著案發現場的視頻。
“顯而易見。”艾諾回答道。翻倒的警車上指痕清晰可見,王直一定是隨手握住前車架,然後把它翻了過來。“除了他以外,我想不出還有什麽人能做到這一點。”他繼續說道。
另一個顯著的特征是四名受害警察的屍體,致死原因與巴黎發生的上百起凶殺案如出一轍,而王直依舊沒有掩蓋痕跡的意識,任由這一切暴露在車來車往的洲際公路邊。在後援趕到前,已經有兩家媒體趕到並且進行了報道,甚至已經有人拍下照片並發布到了網絡上。
在已經過去的24小時裏,有數十種猜測廣為流傳,雖然華盛頓方麵進行了危機公關,但謠言和恐慌早已在普通民眾間散布開來。因為有人把這一事件與特拉維夫的爆炸聯係在一起,甚至已經有民眾開始逃離特拉華州,馬裏蘭和新澤西也開始有人恐慌。
“報警電話的來源查到了嗎?”艾諾問道。
“已經確定是洲際公路邊的一個汽車旅館,但當晚監控攝像沒有拍到有人進入,旅館老板也沒有看到任何可疑的人。”
“這件事情已經不是你們反恐中心能管的了,我會立即向總部匯報,華盛頓方麵一定會直接派人過來接手,到時候說不定我們會一起共事。”艾諾仔細研究著照片。“有其他線索嗎?”
“沒什麽特別的。”洛雷托搖了搖頭。“不過我會繼續追查報警電話這條線,看看是什麽人,他的目的何在。我有種感覺,他和王直一定有某種聯係,但他們不是一夥的。”
“也許吧,千萬小心,不要刺激他,等華盛頓方麵做出決斷後再行動。”艾諾站了起來。“這些照片可以給我嗎?”
“當然可以,我會讓工作人員再衝洗一套。”
洛雷托同艾諾握了下手,後者撇了撇嘴道:“至少,我們在歐洲和海上的那些夥計可以回來了,我想他們一定會喜歡這個消息。”
“也許吧。”洛雷托笑了起來。“但總統先生一定不會這麽想。”
“長官!”一名工作人員跑了進來。“911報警中心剛剛轉過來一段錄音,我想你一定得聽聽!”
他們對視了一眼,跟在工作人員身後跑了出去。
“埃爾斯米爾西貧民區的一幢民房裏有人在製作炸彈,位置是姆裏奇大街41號。小心,他們火力強勁。”電話在這裏掛斷,報案人的聲音明顯通過變音裝置處理。
“是之前的那個人。”洛雷托看了艾諾一眼,問道:“我們現在怎麽辦?”
“給我接一條保密線路,我要馬上打個電話。”
※※※
“已經反複確認過了,底特律那邊沒什麽異常,看來問題發生在我們這邊。”馬蘇德掛掉電話後,走過來對王直說道。
“我知道了。”王直冷漠地答道,那種令他不舒服的不安感再度籠罩他的身軀,自從身體異變後,他還是第一次有這種感覺,這讓他感到極為憤怒。
就好像有人在時刻窺視著他。
“我們怎麽辦?繼續往華盛頓方向前進,還是回底特律?”
“你想去哪兒隨便你,但是我不走。”王直回答道。“我要把搗鬼的人幹掉。”
“我們缺乏人手,也沒有消息來源,你想怎麽做?”馬蘇德問道。
“不知道。”王直回答。“但那個家夥一定會再出現,我等著他。”
“這樣不是辦法。”馬蘇德勸說道。“我們回底特律,我在那裏有足夠的資源,可以布置好一個陷阱讓那家夥自己跳進來。隻要我們保持不斷移動,那家夥應該拿我們沒辦法。”
“不是你想象的那麽簡單,我有種感覺,這家夥不是一般人。”王直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他或許是像我這樣的人,我要抓住他,弄清楚他到底想幹什麽。”
“你這樣的人?”馬蘇德愣住了,他從來沒有想過這樣的問題。在他看來,王直這樣的人有一個都已經是奇跡了。但換個思路來看,既然有第一個,那有第二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如果是這樣,為什麽他不和你直接接觸,而是用這種卑劣的手段給你找麻煩?”
“或許他怕我殺了他,或者是吃了他。”王直一邊思考一邊答道。“又或者他本來就是我的敵人。”
“他不會是美國人。”馬蘇德說道。
“對,而且他不喜歡美國人。他這樣做,應該是想讓我和美國人發生直接衝突,但這樣做毫無意義。”王直讚同地說道。“他這樣躲躲閃閃,說明他的能力沒我強,難道他想讓美國人吸引我的注意力,然後偷襲我?”
“很有可能。”馬蘇德點點頭。“除此之外,我看不出他這樣做有什麽好處。”
“那我就不能讓他如願了。”王直點點頭,他側耳聽了一會兒,然後說道:“你自己離開吧,美國人來了。”
“你想怎麽做?”馬蘇德問道。對於他來說,如果沒有王直,能夠造成的破壞將會大大減弱,這不是他願意看到的。
“不知道,看情況吧。”王直從門口走了出去,然後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王直!給我電話!”馬蘇德大聲叫道,但他不知道王直是否聽到他的話。
上空盤旋著兩架武裝直升機,而大陸上則是清一色黑色的越野吉普車,一共有4輛。王直站在路邊,冷冷地看著它們靠近。
這裏處於城鎮中心,王直並不擔心他們動用武力。而且經曆了特拉維夫的事情以後,他其實並不害怕美國人動用武力,他更害怕的是那些防不勝防的陷阱和遙控裝置。這個街區已經被他偵察過一遍,在這個地方動手,他覺得自己占有優勢。
但他並不想在這個時候動手,不管那個躲在背後搗鬼的家夥想幹什麽,他不想被牽著鼻子走。
越野車在二十米外停了下來,車裏下來十幾個人,有男有女,當前的一個家夥張開雙手,微笑著慢慢走了過來。
“王直先生,你好。我是美利堅合眾國特拉華州政府的特派員洛雷托·弗盧尼拉爾,如你所見,我帶著善意而來,希望能和你……”
他的腦袋忽然像個西瓜一樣炸開,王直猛然轉身,像子彈一樣向著身後的一幢房屋撲去。
特工們此時才慌亂地散開躲到汽車後麵,艾諾·史密斯從車窗的間隙中往前望去,路上空無一人。
“長官,洛雷托已經陣亡,王直不知去向。”他對著對講機說道。“我想王直此舉表明,他沒有與我們和解的可能性。”
第一百二十四章 附骨之蛆(二)
沒有絲毫猶豫,王直以最快的速度往那幢房子撲去,高速帶來的巨大氣流幾乎把它直接撕成碎片。但躲在房子裏的人在射出武器的同時就已經逃了出去,王直短暫地停頓了一下,追隨著他遺留下來的氣味緊跟了上去。
如果說一開始還隻是猜測,那現在他已經能夠肯定這個人有著和他一樣遠遠超出常人的能力,這讓他更加急切地想要抓住他,弄清其中的秘密。也許抓住這個人就能夠解開自己身上的迷團,這讓他第一次拚盡了全力。
如果此時有人站在遠處的高樓上往這邊看,就能看到一幢又一幢房屋連續不斷地炸開,這不是炸藥造成,而是王直以自己的身軀硬生生撞開的。在漫天飛舞的木屑和磚石碎塊中,他離那個人越來越近,甚至已經能夠看到那個人的身影了。
“他跟來啦,快啟動裝置!”眼看王直就要追上自己,那人忽然大叫了一聲,隨即一頭撲進了一幢廠房之中。
王直下意識地停住了腳步,多次踏入陷阱的遭遇讓他心有餘悸,但那人很可能因為這幾秒鍾的猶豫而逃之夭夭。王直四處張望了一下,一輛大巴剛好停在不遠的地方,於是他飛撲過去,把大巴舉了起來,狠狠地往那幢廠房擲去。金屬的悲鳴和爆炸聲中,他把路邊的車子一輛接一輛扔了過去,片刻之間便把那幢廠房夷為平地。
那個人的身影出現在數百米外,王直從一片欄杆中間隨手拔起一根鋼條,快步追了上去。
他在飛速奔跑中把手中的鋼條掰成小塊向那個人射去,無數金屬碎塊以極快的速度激射而至,讓那個人再也無法從容地在房屋間隱匿自己的行蹤,王直漸漸縮短了與他的距離,就在這時,他突然停了下來。
“我投……”他轉過頭來,剛剛舉起雙手,王直便一手抓住了他的腦袋,然後狠狠地把他撞在地上。
柏油路麵被撞出一個方圓數米的大坑,就像是有隕石擊中地麵,但那人隻是頭破血流,甚至沒有骨折。
“你是什麽人?為什麽跟著我?你想幹什麽?”王直抓住他的脖頸,把他從坑裏提起來,冷冷地問道。
“咳咳”那人的嘴角吐出鮮血,但他隨即笑了起來。“殺了我吧,你永遠也不會知道答案。”他一邊咳血一邊笑道。
王直毫不猶豫地把手插進了他的腹腔,然後抓住了他的腸子。
“你好像和我一樣,不那麽容易死,那你就要倒黴了。”他冷酷地說道。“我會用你的腸子把你捆起來,然後把你的內髒一個個摘出來,再讓你一點點吃下去。如果你還不死,我就把你身上的肉一塊一塊的撕下來,再慢慢塞到你的嘴裏。”他開始慢慢地拖動手裏的腸頭,道:“我想你會有足夠的時間考慮。”
“你這個惡魔!”那人終於變了臉色。“你不得好死!”
“你叫什麽名字?你在聽誰的命令?”王直拉斷了他的腸頭,開始往外拖。
鮮血開始湧出來,那人死死的咬著牙關,但他終於在王直把腸子往他脖子上繞的時候崩潰了。
“我叫方淩。”他叫了出來。“我叫方淩!操!該死的,快停下!”
“方淩?”王直終於把他的臉和記憶中的某個東西聯係了起來。“你是方濤的什麽人?”
“你終於想起來了嗎,你這個豬狗不如的東西!”方淩大口的喘著氣,然後大聲叫道。“對,我就是方濤的弟弟。我就是那個拚了命去救你,卻被你吃掉的笨蛋的弟弟。”
王直放開了手裏的東西,他心裏終究還是有些人性的東西存在,而愧疚也是其中之一。
“你想來找我報仇?”他問道。“你不可能成功,你的能力比我差的太多了。”
“也許吧,但你一定會死在我手裏。”方淩咬牙切齒的說道。
“是什麽人把你變成了這樣?”
方淩閉緊了嘴,忍著痛慢慢解開纏在脖子上的腸子,然後把它們塞回腹腔。
“殺掉方濤是我的錯,但我不準備就此補償你什麽。你想殺我,先搞清楚自己有沒有那個本事。”王直看著他的動作,蹲到他麵前說道。“今天我不殺你,但是你最好想清楚,別再來惹我。下一次我就不會那麽心軟了。”
他直起身子,方淩大叫了起來:“等一下!你想把我就這麽放著嗎?那你不如殺掉我算了,我可不想成為美國人實驗室裏的白老鼠。”
王直皺了皺眉頭。
一輛警車呼嘯著從遠處駛來,王直微微彎下身子,然後躍到車頭上。警車猛地彈了起來,但又在他的衝力下重重地落了下來。他從車窗裏把那兩個警察拖出來,帶到方淩身邊。
“血對你有用嗎?”他皺著眉頭問道。
方淩點了點頭,於是王直用指甲劃開警察的頸動脈,讓鮮血噴射到方淩的嘴裏。
他貪婪地吞咽著,身上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複著,臉上也有了血色。
或許在別人眼裏王直也是這樣吃人的,但當他看著別人做出同樣的舉動,卻隻感到極度的厭惡和惡心。
“不管是誰把你變成這樣,他決對沒安好心。”他忍不住說道。“你會後悔的,很快就會。”
“你說什麽?”方淩抬起頭,鮮血浸在他臉上,讓他看上去猙獰而可怕。
“不要讓我再看到你。”王直回答道。他把另外一個警察扔到方淩身上,頭也不回地走開。
※※※
“方淩被發現,而且還被抓住了。”他對劉紫苑說道,後者穿著一套護士服,正小心地把一些暗紅色的**注射到輸液瓶內。
“他死了?”劉紫苑冷漠地問道。
“不。”他笑了起來,臉上充滿了陽光的味道。“王直放過他了,看來你說的沒錯,他確實有很多漏洞可以利用。”
“你為什麽偏要去惹他呢?”劉紫苑歎了一口氣。“我已經告訴過你,他這個人很簡單,隻要你不去惹他,他絕對不會發現你們的存在,更不會幹擾到你的計劃。”
“但他本身就是我計劃中不可缺少的一環。”他微笑著說道。“我必須研究他,了解他,然後抓住他。”
“美國人根本沒用,你這樣做不過是徒增死傷罷了。”
“那又有什麽關係?反正死的都是美國人。”
劉紫苑推著小車走向病房,他把房門推開,一群人正圍在一張病床前,看到他們走過來,他們不約而同流露出了期盼而又懷疑的神色。
“博士,馬上就開始治療嗎?”病人的妻子問道。
“對。”他依舊是微笑著答道,那燦爛的笑容讓他們不由得鬆了一口氣。“他會好起來的,在這之前,你們一定要好好地陪著他,鼓勵他,為他祈禱。”他繼續說道。
“我們會的。”她緊張地看著劉紫苑把針頭插進丈夫的血管。“但是,我們去過許多醫院,他們都說胰腺癌是不治之症。”
“他們錯了,就像我此前告訴你的,這是一種最新的特效藥,對於癌症有非常好的效果。”他微笑著答道。“現在,祈禱奇跡發生吧。”
劉紫苑推著針劑退出房間,並把門悄悄地從外麵鎖了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房間裏忽然發出一陣驚呼,有人在用力的拉動房門,但隨即便是讓人膽寒的嘶吼、慘叫和哀鳴,血流從門縫下麵緩緩地流出來。劉紫苑頭靠在牆壁上,轉過頭不去看那些血跡。
“紫苑。”他的聲音響了起來。她把鎖打開,他便拉開門走了出來。
“很遺憾,但我們又失去了一份試劑。”他聳聳肩說道。
透過門縫,劉紫苑看到剛剛那些人已經變成七零八落的碎塊,一頭人形怪獸倒在離門不遠的地方,她知道那是剛剛被注射了試劑的病人。
她一陣反胃,但終於忍了下去。
“真讓我失望,業內都說他是最冷酷無情的銀行家,我原本以為他能撐得過去。”他脫下身上的白大褂,然後用毛巾擦去臉上的血跡。“這下我們又要物色另外一個經營者了。”
“或許意誌力根本不是抵抗劣變的要素。”她一邊查閱資料一邊說道。
“也許吧,但也可能是長時間的病痛早就瓦解了他的意誌。”他漫不經心地答道。“下次記得提醒我,不要再找絕症病人。”
“這個人怎麽樣?”劉紫苑在掌上電腦裏選定了一個目標,然後把它遞了過去。“亞力桑德羅·佩雷斯,49歲,西班牙人,曾經是著名的私募基金操盤手,金融界呼風喚雨的人物。但近幾年醜聞纏身,官司不斷,上禮拜意大利黑手黨發話說如果他還不能償還欠債就要幹掉他。”
“陷入絕境的人嗎?”他笑了起來。“絕望是抵抗劣變的另一要素,值得考慮。”他凝視著佩雷斯的照片,最後點了點頭。“就他吧,但要想辦法讓他徹底破產,最好是逼得他不得不跳樓。”
“然後你在天台給他最後的希望?”
“不。”他大笑了起來。“我會在半空中問他需不需要改變命運的機會。”
第一百二十五章 附骨之蛆(三)
王直清楚地知道自己又在做夢了。
但這個夢是如此的真實,如此的讓人懷念,以至於他舍不得醒來。
“王直?你發什麽呆呢?媽媽在問你話。”
“恩?什麽?”他強忍著心裏的酸楚,努力在臉上擠出一個微笑來。
母親滿是皺紋,但卻洋溢著幸福笑容的臉,讓他心底最強硬的部分也隨之融化。
“媽,您說什麽?”說出這句話時,他的眼淚幾乎要流出來。
“我就問問你,最近廠裏忙不忙。”
“不忙,一點也不忙。”他連忙答道。
“那就多回來吃飯,你看看美幸,都瘦成這樣了。”
“媽~~”他們倆不約而同地叫了出來。
“好好好,我不嘮叨了。”母親笑笑地扒了兩口飯,給他倆各夾了些菜。“多吃點。”她笑眯眯地說道。
王直把臉埋在碗裏,大口大口地扒著飯,那久違的香氣讓他分外思念。
“小直,你和美幸還不打算要孩子嗎?”母親的聲音忽然又響了起來,他被嗆了一下,眼淚鼻涕都流了出來,美幸急忙給他倒了杯水。
“我隻是問問,你急什麽?”母親一半心疼,一半埋怨地說道。他看到父親一本正經的表情背後,也有著與母親同樣的期盼。“我就是想,趁著你爸和我身體都還好,可以幫你們帶帶孩子,你們也不用那麽累……”
“夠了!”他終於忍不住大叫了起來。身邊的三個人,父親、母親和美幸瞬間消失,但場景卻仍然停留在那早已經被出售換成醫療費的老房子裏。
他的眼淚終於流了出來。
“你滿意了?你究竟想幹什麽!”他用力抹去眼淚,抬起頭,黃遠正坐在他對麵的位子上。
“為什麽你們都想玩弄我,操控我的思想,就連我自己的夢都不放過!”他大聲地叫起來,一張椅子被他扔過去,穿過黃遠的身體,沒入牆壁中消失不見。“你活著的時候就是這樣,死了以後還要這樣!你究竟想怎麽樣?”
“不是我想怎麽樣,而是你自己想怎麽樣。”黃遠沒有微笑,而是有些擔憂地看著他。“我不過是個虛影,一個你臆想出來的幻像,你早就明白這一點,不是嗎?我代表的是你心中對於過往生活的渴望和留戀。”
“是嗎?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你可以消失了。”
“你把我製造出來,難道不是想和我聊聊嗎?”
“我沒有什麽可以聊的。”
“不,你有。你正麵對前所未有的迷惘,你力量在不斷增強,但你卻找不到自己前進的方向。”
“你錯了,我正要炸掉美國最大的幾座城市,向世界宣告我的力量,這就是我要做的事。”
“不,你不用欺騙自己,你知道那不是真的,你真正想做的並不是那些。”
“不是?”王直大笑了起來。“那我想做的是什麽?你告訴我?”
“你想回到從前的生活。”伴隨著黃遠平靜的聲音,悠揚動人的音樂響了起來。他發現自己身處waiting吧中,黃遠還坐在他對麵,小小的吧台裏,美幸抬起頭對他笑了笑。
他的心抽痛了一下。
“已經不可能了。”他揮了揮手,身邊的場景再次發生變化。太陽正要落下,廣闊的天空和漫天火雲讓他平靜了下來,遠處的天空中有一隻鷹在盤旋,到處都鬱鬱蔥蔥,在夕陽中反射出瑰麗的光芒。
養老院橘紅色的屋頂上,他半躺下來,黃遠在不遠處喝著啤酒。
“很讓人懷念,不是嗎?”黃遠歎了一口氣,望著那個小小的人工湖。“就像是已經過了好幾個世紀。”
那段日子,幾乎可以說是他醒來後最快樂的時光。
“我已經回不去了。”他拿起一瓶啤酒,在夢中,他終於能夠拋開對血的渴望,品嚐那些久違的味道。
“為什麽?”
“我和政府已經決裂,他們從未信任過我,而我也不信任他們。我殺了那麽多人,還有那麽多人因為我而死,難道我能夠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若無其事的回到以前的生活?”
他手中的啤酒瓶猛然爆裂,黃褐色的酒液沿著屋簷滴落到地麵。
“就算是我可以,我身邊的人也不可能做到。包括你,黃遠,因為你已經死了,被我殺了。”
“我從來沒怨恨過你。”
“那是因為你不是黃遠,隻是我心裏的一個幻像。”他大聲地說道。遠處的雲彩開始變黑,似乎正在醞釀一場暴雨。“當你死在我手裏,黃遠,我就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回頭了。沒有人會原諒我,包括我自己在內。”
“我會原諒你。”
“你隻是一個幻象,沒有資格代表黃遠來原諒我。”他繼續自顧自地說道。“我能做什麽呢?我什麽都不能做!因為就算是我也沒辦法殺掉我自己。就算是我被炸成碎片,【他】也能讓我恢複原貌。一切都在【他】的操控之下,我不知道【他】的最終目的是什麽,也不知道自己會麵對什麽樣的命運,我隻能被動的接受這一切。”
黃遠的眉頭挑了一下。
“你認為【他】真的存在嗎?”他問道。
王直楞住了。
“你說什麽?”他大聲地說道。
“難道你沒有想過,【他】或許也不過是你臆想出來的一個幻象,就像我代表了你對過去的向往,【他】承載的是你異變後,對於殺戮和破壞的渴望。”
“這不可能!如果沒有【他】,是誰讓我變成這樣?”
“我不知道,也許,答案隻有你自己知道……”
他猛然清醒過來,隔壁房間飄過來的淡淡的屍臭和內心深處對於鮮血的渴望告訴他,他回到了真實的世界。
他一拳把身邊的櫃子砸得粉碎,然後站了起來。
夜色中,他可以嗅到方淩的氣息。
他並沒有按照王直的警告離開,而是繼續悄悄跟蹤著他,或許他是在尋找和等待另一個機會。這樣的揣測讓王直想要過去把他撕碎,但他最終暫時克製住了自己的殺意,往另外一個方向走去。
※※※
“各位,美利堅合眾國正麵對有史以來最危急的事態,我毫不誇大地說,這次的情勢比‘911’時嚴重100倍!”一名身著軍服的老人站在屏幕前,而他周邊則坐著美國總統、國務卿、國防部長等政府高官。“這是當時的衛星照片,每隔10秒鍾拍攝一次,我們可以看到,從王直開始追蹤這個不明身份的男子,到男子被他製服,37秒內造成這個社區幾乎全毀。姑且不論財產損失,在這37秒內,有92人死亡,17人失蹤,466人受傷。請各位設想一下,如果他是在紐約,我們將麵臨怎樣的傷亡。麵對這樣的威脅,我們必須毫不猶豫地動用最大的武力。”
“這並不能支持你在我們自己的國土上使用核武器,尤其是你要求的那種規格。”另一名官員說道。“我們都看到了在特拉維夫引爆核彈的結果,王直並沒有死亡,他甚至沒有受傷,但特拉維夫遭受的損失已經達到了以色列人容忍的極限。我們必須考慮到,為了確保命中目標,無法提前采取疏散或是任何預防措施,這會造成數以萬計、甚至是十萬計的傷亡。我們麵臨的問題不會比直麵王直更少,對美國人民造成的傷害甚至會比王直本人造成的更多。恕我直言,以這樣的大的代價換取一個渺茫的機會,這是我聽過最愚蠢的建議。”
“帕特曼局長,那你的建議是什麽?”總統憂心忡忡地問道。
“無條件、全麵的妥協。”
人們嘩然了,先前的那位將軍激動地站了起來。
“你這是在賣國!”他大聲嚷嚷著。“難以想象,這樣的話竟然會從中央情報局局長的嘴裏說出來,真是恥辱!”
“我並不這樣認為。”帕特曼平靜地答道。“不是向某個國家妥協,而是向一個超人,這並不是不能想象的事情。就算是被披露出去,美國人民也更容易接受這樣的事情——至少會比在本土動用核武器要容易些——運作得當的話,我們甚至可以把這件事的影響控製到最小。”
“沒法控製了。”一名總統的高級幕僚說道。“被人用手機拍下來的視頻在網絡上到處都是,而且還有多種不同的角度和版本。雖然都看不清王直的相貌,可他造成的後果已是眾人皆知,無法掩蓋。我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但民眾要求真相的呼聲已經無法遏製。”
“那就更需要作出妥協了。”帕特曼不為所動,繼續說道。“或許從感情上我們難以接受這樣的事情,但這不是我們能夠控製的,而是我們必須接受的。”
“如果他提出非常苛刻的要求,難道我們也要接受?”
“從法國的經驗來看,他提出苛刻要求的可能性並不高。”帕特曼看著總統說道。“如果選擇繼續與他為敵,我想您和國務卿、國防部長等在公眾麵前露過麵的人,安全恐怕很難得到保證。”
“你這是……”將軍繼續叫道,但總統打斷了他的話。
“你有多大的把握。”他看著帕特曼問道。
“總統先生,我沒有什麽把握,但事實是我們沒有多少選擇的餘地。”
“我授權給你,與王直進行接觸,並尋求妥協,我們對他以往的作為不再追究,也可以答應他的任何要求。”他猶豫了一會兒,又繼續說道:“但危及美國國家安全、危及美國政府國際地位的條件和危及政府官員安全的條款,必須首先經過我的許可。”
“明白了,非常感謝您,總統先生。”
第一百二十六章 疑影重重(一)
電視、報紙和網絡上到處都是關於王直的新聞。
“外星人襲擊地球!”
“天外來客還是綠巨人?”
“好萊塢大片在特拉華真實上演!”
“美國,邪惡超人新目標!”
“美國軍方在掩蓋什麽?”
“綠巨人浩克?我們在等待真相。”
各種各樣的猜測和責難讓白宮的新聞官焦頭爛額,總統不得不出麵澄清事實,並呼籲民眾保持冷靜和克製,同時也通過電視向“不知名的超能力者”表達了美國政府和全人類的善意,並表達了進行談判與合作的意願。
整個世界在這樣的新聞裏瞬間沸騰了。
由於早就掌握了相關的情報,各國政府大多都保持了沉默,但民間的風潮卻越演越烈。有人對超人的真實性抱懷疑態度,也有人懷疑這是美國軍方生化武器研究的新成果,而更多的人卻是懷著激動和興奮的心情關注著最新的新聞,並為了超人的真實身份和立場而爭論不休。
數萬平民逃離華盛頓、紐約、丹佛、巴爾的摩、威爾明頓等城市,但也有數以千計的好事者身著奇裝異服湧向威爾明頓,希望能與超人近距離接觸。出於不同的目的,有許多評論家、學者在電視、報紙上發表評論,而他們中的大部分都表達了願意與超人接觸的願望。
但反對意見仍然存在,一個深夜脫口秀節目首先發出了質疑:人類該不該向超人妥協?那些死於超人之手的平民是不是成了犧牲品?超人是應當遵循人類的法律,還是可以淩駕於法律之上?
這些問題引發了激烈的爭論,從第二天開始,許多媒體也開始熱炒這個話題,脫口秀主持人貝爾·辛普森趁勝追擊,不斷在節目中拋出更加尖銳的問題,而他也迅速成了炙手可熱的明星。
※※※
紐約,華燈初上,正是舉行酒會的最佳時間。
貝爾·辛普森站在希爾頓酒店二樓大廳門口,接受著媒體的采訪。
電視台已經決定把他最新一期脫口秀節目放在這裏錄製,嘉賓有前美國航天總署的官員、全美UFO協會會長和驚奇漫畫的資深編輯,貝爾將在這裏與他們繼續探討超人與社會、法律及義務之間的關係。
因為最近廣受關注,脫口秀的入場券變得頗為搶手,這場秀也變得像是一次時尚酒會了。
巨幅海報上,貝爾·辛普森食指向前,做出一副睿智的樣子,而海報下方則書寫著他在節目中的經典語錄:“讓我們麵對麵談談,沒什麽解決不了。”
“貝爾先生,有傳聞說驚奇漫畫的編輯將爆出關於神秘人的秘辛,揭露他的神秘身份,這是真的嗎?”一名安排好的記者問道。
“這可是高度機密,但我想一小時後,一切答案都會揭曉。”貝爾微笑著答道。
“有人說你不過是借用神秘人炒作自己,你怎麽看待這種說法?”另一名記者忽然問道。
“總有人會潑汙別人來抬高自己,這種無聊的言論我根本就不想理會。”貝爾故作清高。
“那你怎麽看待神秘人的突然沉寂呢?你認為他會應對你的質疑嗎?”
“我個人非常希望能夠與神秘人先生麵對麵談談,我想他暫時的消聲滅跡或許正說明他在對自己的行為進行反思。這並不難以想象,或許他正苦惱於如何運用自己的能力,苦惱於如何獲得大眾的認同,困惑著該如何實現自己的價值。在這種情況下,來參加我的節目對他無疑是有益的,辯明真理,幫助人們構建正確的人生觀和世界觀,幫助他們確立自己的努力方向,並最終走向幸福和成功,這正是我做節目的一貫宗旨,長久以來也取得了相當的成效。作為專家,我非常願意幫助他,讓他明白自己應該走什麽樣的道路。我一直認為,能力越大,責任越大是永恒的真理,任何人都必須遵循法律授予我們的義務和責任……”貝爾侃侃而談。
這時,一個聲音忽然大聲打斷了他:“難道你從來沒有想過,這個神秘人或許根本就不是美國人,他很可能是美國的敵人,你所謂的美國人的公理、法律對於他來說隻是狗屎。”
貝爾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他在人群中尋找著發出聲音的人,憤怒而激動地叫道:“超人怎麽可能不是美國人?美國的普世價值早已經得到證明,是全世界都應該遵循的正義和公理!身為超人,當然應該遵循這一真理!你有什麽權利說這種不經推敲沒有根據的話?”
人群往兩側散開,一個穿著連帽運動衫的東方人顯露出來。他雙手插在衣服口袋裏,帽子遮住了臉。
“你是什麽人?本場秀沒有邀請函不能進入,請你離開!”一名工作人員走了過來,厭惡地擋在他麵前。
“美國的普世價值?正義?公理?”那個東方人卻冷笑了起來。“好萊塢洗腦真是太成功了,居然造就了你這樣的蠢貨。被你這樣的東西拉來作秀,真讓我惡心。”
工作人員伸手去推他,但他紋絲不動,貝爾在背後大叫了起來:“警衛!警衛快點過來,這裏有人搗亂!”
一團溫熱的**忽然撒到他臉上,他楞住了,用手擦了一下,才發現那黏黏的都是血。
一個女人尖叫起來,貝爾抬起頭,發現擋在自己麵前的工作人員已經被撕成兩塊,那個東方人正踏著他的內髒慢慢走過來。
人群仿佛被澆了水的螞蟻窩,一陣突兀的寂靜之後,猛然爆發了無法遏製的混亂。人們發瘋一樣互相推擠著,踐踏著,隻為了從那個怪物身邊跑開。家具被驚惶地推倒,皮鞋在人體上踏出吱吱地響聲,哭叫,慘呼,咒罵和哀號混亂地充斥著整個大廳,讓整個場麵更加混亂。
貝爾跟著人群往大廳裏逃去,在門口,他狠狠地推倒了擋在前麵的一個孩子,然後從他身上踏了過去。他在人群中跌跌撞撞地跑著,尋找著可以藏身的地方,但那個惡魔竟慢慢地跟著他,直到身邊的人一個個被他撕碎,或是幸運地逃開。
他踩到一名婦女,終於摔了一跤,那個惡魔在他麵前蹲下,他試圖爬開,卻被他抓住衣領拖上了攝影台。
“饒了我,求你饒了我。”貝爾嚇得魂飛魄散,屎尿齊流,那惡魔卻把他扔在沙發上,然後坐到了他的對麵。
“讓我們麵對麵談談,這不是你說的嗎?”他戲謔地問道。
“我錯了,我錯了,求求你,讓我走吧。”
“我正想聽聽你的說教,看看美國的普世價值賦予了我怎樣的使命和義務。怎麽?你不願意嗎?”
一名警衛從門口跑進來,向著他連連開槍,他皺了一下眉頭,拉過講台擋在自己麵前,然後把一塊木屑彈了過去,將他的腦袋打得稀爛。
貝爾驚叫起來,那惡魔回過頭,看著他笑了起來:“抱歉,我又違反了你們的法律。請問一下,這種程度的犯罪要判多少年?”他抬起沉重的講台,輕巧地扔向一名癱倒在地上的記者,轉過頭來問道:“這種程度的犯罪又要判多少年呢?”
第一百二十七章 疑影重重(二)
王直踏在被血浸透的地毯上,小心地走進了拉滿封條的房間。這裏彌漫的暴力和血腥的氣味讓他感到愜意,但他的心裏卻充斥著怒火。
在威爾明頓看到新聞時,事情已經過去了一整天,他第一時間趕往紐約,但可以確定的是,凶手早已經遠走高飛。
這讓他更加憤怒。
貝爾·辛普森脫口秀上的血案震驚了全球媒體,因為是現場直播,攝影機忠實地向全美近兩百萬觀眾展現了一開始時那極其血腥的幾秒鍾。電視台迅速把影像切到演播室,但那血淋淋的一幕已經在人們心裏留下了無法抹去的印跡。
美國東部媒體在那一刻集體失聲,中部和西部傳媒有限度地報道了這一事件,反倒是國外媒體對此進行了大篇幅的追蹤報道。王直也正是偶然看到一份中文報紙後,才知道紐約發生了什麽。
從視頻上截下的照片裏,一個酷似他的人正走向貝爾·辛普森。
讓王直憤怒的是,這一次所有人都毫無例外的站在了他的對立麵,而屠殺記者的罪名,在他毫不知情的情況下,牢牢地安在了他的頭上。
他腦海中想到的第一個人是方淩,但他早在幾天前便不知所蹤,王直在案發現場也沒有找到任何屬於他的氣息。
這次的事情讓王直清楚,方淩並不是一個人,而是屬於一個組織。但這個神秘的組織究竟想幹什麽,他想不出來。
他們似乎想要把王直與美國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暴力組織對立起來,但這毫無意義,因為王直本來就和它對立。王直隨即想到,他們的兩次出手都在美國人表達善意、表達談話意圖的時候。
他們想徹底孤立我,讓我失去與美國對話的可能性。他這樣想著,卻依舊毫無頭緒。
大廳裏已經大略的收拾過,但血跡和用白色粉筆畫出的受害者位置卻依舊清晰可見,警方用黃色粉筆在地上勾勒出一個個腳印,王直踏在上麵,慢慢向攝影台走去。
他在這裏抓住一個人,殺了他,然後把屍體拋在那邊。他在心裏模擬著那個人的行動,這毫不困難,因為他很快發現那個人其實是在模擬他的行動,留下的一切痕跡就像是他自己做得一樣。
他想要辨認出那個人的氣味,但大廳裏充斥著近千人的氣息。王直猜想,除了那晚到場的人,一定還有後來趕來辦案的警察和追蹤報道的記者。在毫無線索的情況下想要從這麽多氣味中分辨出一個人,這是不可能的。
他在大廳裏煩躁地走來走去,最後,他嗅到了一個似曾相識的氣味。
※※※
艾諾·史密斯一向睡得很輕,多年來的嚴格訓練讓他能夠在潛意識中分辨出最輕微的腳步聲,然後迅速醒來。但這天晚上,他被人在睡夢中直接掐住脖子,然後拖到了浴室。
“我問,你答,一個問題,一個答案,讓我滿意,你就能活下來,清楚了嗎?”王直沒有開燈,在黑暗中他看得很清楚,而這無疑增添了對方的恐慌。
他略微鬆開手,對方點了點頭。
“你是什麽人?”他開始問道。
“CIA歐洲司巴黎聯絡站負責人,艾諾·史密斯。”答得很快,而且毫不拖泥帶水,這讓王直很滿意。
“那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我受命暫時借調國內,負責分析與你相關的信息。”
“為什麽?你有什麽特殊才能,要專門把你借調過來?”
艾諾短暫地停頓了一下,他隨即感到喉嚨那裏驟然卡死,幾秒鍾後才又放開。
“別搞鬼,我問什麽就答什麽。”王直說道。
艾諾咳嗽了一會兒,才又回答道:“我曾經研究過巴爾魯斯留下的所有資料,局裏認為我對你有著充分的了解,有助於分析你的行為。”
“巴爾魯斯?”
聽出王直的茫然,艾諾幾乎要抓狂了,難道巴爾魯斯的犧牲,竟然沒有在他的心裏留下一個最基本的印象?
“他是在伊斯坦布爾抓住你的人,也是那個在法國基地內剖腹自殺的人。”他強忍著憤怒答道。
“原來是他。”王直淡淡的說,那個老人臨死前的一幕幕又湧入他的腦海,打消著他心中的憤怒和殺意。但很快,更多屬於阿薩德的痛苦記憶湧了上來,於是他不再思考這方麵的事情,開口問道:“你去過希爾頓酒店的現場?”
“對。”艾諾疑惑的答道,在他看來,到目前為止,王直的問題毫無意義。
“什麽時候?”
“昨天淩晨,大約4點鍾。”
“你看到了什麽?現場是什麽樣的?凶手留下了什麽嗎?”王直問道。
“你說什麽?”艾諾驚奇的問道。“你自己做了什麽,自己不記得了?”他在腦海裏飛快的思考著,難道王直遺失了什麽東西?
“不是我幹的。”王直答道。
“什麽?!”艾諾幾乎是驚叫了起來。
“我殺得人夠多了,沒必要在這種事情上撒謊。”王直再一次捏緊了他的脖頸,看到他平複下來才放鬆。“有人嫁禍給我,我要把他找出來!”
“這是怎麽回事?”艾諾想起洛雷托死時的情形,忽然想通了一些事情。王直在洛雷托死後直接轉身追擊另外一個人,而此前有人兩次泄漏他的行蹤,這說得通。
“你沒有資格知道。”王直答道。“你隻需要告訴我,現場有沒有凶手留下的東西,或者是他長時間接觸的東西。”
艾諾閉上嘴開始思考,但他思考的卻是另外一方麵的事情。一個與王直為敵的人,而且他有著同樣超人的能力,同樣對美國不懷好意,想要讓王直與美國發生直接衝突,他想得到什麽?
“沒有嗎?”看到他久久沒有答話,王直變得焦躁了起來,把他舉了起來。
“等一下!等一下!我想到了!”艾諾大叫起來。
“是什麽?”
“那個沙發!”艾諾答道。“他曾在上麵坐了十幾分鍾,直到貝爾·辛普森徹底發瘋才離開。”
“沙發?它在哪裏?”王直皺了一下眉頭。
“之前在警局的物證室,但後來被送往CIA的實驗室,他們也許也想到了這一點,準備從上麵提取物證。”
“那個實驗室在哪裏?”
“我不知道。”艾諾看到王直的臉色,急忙又說道。“但是我可以打聽到,隻要你給我一點時間!”
王直短暫的考慮了一下,放開了手。“可以,但我會盯著你,你別想逃過我的追蹤,別想打什麽歪主意。如果讓我發現你做額外的事,我不單單會殺了你,還會殺了你所有親戚朋友,我說到做到。”
他消失在旅館的窗外,艾諾盯著那扇窗看了很久,最後走過去關上窗,拉上窗簾,然後拿出掌上電腦開始寫一封郵件。
第一百二十八章 疑影重重(三)
艾諾·史密斯的郵件被迅速轉給CIA的局長文森佐·帕特曼,其中的內容讓後者大吃一驚,他連夜趕往白宮,向美國總統報告了這一情況。
在受到普遍質疑的時候,一個抓住王直的重大機遇驟然出現,幾乎讓白宮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但在這同時,另一個甚至是幾個對美國懷有惡意的超人浮出水麵,卻又將更大的難題擺在他們麵前。姑且不論美國軍方是否能夠冒著巨大的風險再次設下陷阱把王直抓住,新出現的超人同樣顯現出反人類和敵視美國的傾向,這讓美國總統和他的幕僚們難以作出選擇。
更多政府高官和軍方大員從各個地方被召集起來,網絡會議連夜召開,但爭論卻隨著參與討論的人數增加而變得更加激烈。文職人員傾向於暫時與王直合作,消滅新敵人並得到王直一定程度的信任後,找機會消滅王直,或是看情況與王直保持某種意義上的良好關係;而軍方則要求利用這個機會把王直消滅,然後再對付新敵人。有人對新超人的存在提出了懷疑,認為這很可能是王直自導自演的拙劣把戲,意圖糊弄美國政府。而另一名技術官僚則懷疑新超人是來自中國的間諜,理由是中國已經對王直的生物組織進行了長達1年多的研究,很可能取得了突破性的成果,而他們的目的正是要利用王直徹底削弱並打擊美國,在美國本土製造混亂。
世界最龐大的情報機構此時卻無法提供確切可靠的依據,讓決策變得極其艱難。最終,綏靖政策占了上風,畢竟王直這個目標可以說已經被研究得很透徹,他的人格缺陷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卻讓他更加可信,而且他在法國也表現出了一定程度的合作性。而充滿未知性的新超人,以目前能夠獲得情報來看,危險性遠遠超過孤立無援的王直。如果他們真的來自中國,那便意味著量產化和軍隊化,這很可能是冷戰時代以後美利堅合眾國麵臨的最大危機。在這一前提下,任何妥協或者讓步都是值得的。
會議從半夜三點一直開到上午九點,艾諾·史密斯驅車前往CIA的紐約分部時,從手機上獲得了帕特曼的指示:盡可能獲得王直的信任,達成合作關係,應對新超人的問題。最低限度,應盡可能借此機會消除誤會,創造妥協談判的可能性。
對於艾諾來說,這是一個不可能完成,但卻無法推給別人的任務。
※※※
王直目送著艾諾驅車駛進大樓,他輕巧地落到那幢大樓的頂上,聽著艾諾從地下停車場乘電梯進入辦公區。
這幢建築物的樓層不高,地麵隻有六層,周圍留有大片大片的空地,格局很像血魔小組所在的那幢樓。
王直這樣想著,思緒不知不覺地飄到遙遠的地方,祝榮和李瑤堯一定還在恨他,小京、蘇冰和蘿莉卻不知道怎麽樣了。他回想起蘿莉和李瑤堯之間那些拙劣而又可笑的惡作劇,想起她們之間那些無聊的爭吵,忍不住在嘴角掛起一絲微笑。
艾諾驚訝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他在下麵似乎看到了不得了的情報,可是單憑聲音王直卻無法猜到那是什麽。
但很快,他的手機響了起來。
“你搞到我要的消息了?”他問道,愉悅的心情使他決定讓這個識趣的美國人活下來。
“不。”艾諾的回答卻出乎他的預料。“但我有一個更重要的消息,你一定會感興趣。”
“我沒工夫陪你玩這些把戲。”王直不快的答道。
“這份情報有關嫁禍你的人,你不想聽聽嗎?”
王直短暫地思考了一下,道:“好,你把它拿到天台來。”
這份情報是一段視頻,一個封閉的房間裏,一個華夏人的供述。視頻右下角的日期顯示,這段視頻錄製的時間早在2周以前,但王直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因為那個人講述的內容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事實上,這份情報的內容很簡答,隻是關於中國境內一處秘密場所發生的異常狀況。因為情報送達時美國所有情報機構的精力都放在預防王直進入美洲這件事上,人人忙得焦頭爛額,所以這份情報中隱晦的信息並沒有受到關注。直到幾分鍾前,因為某個官員對新超人來曆的懷疑,這份情報才因為有“酒泉基地”這個關鍵詞而被搜索出來。
“這個人在哪裏?”王直草草地看了一遍,馬上問道。
“華盛頓,我可以想辦法讓他到紐約來。”
“你把和我接觸的事情報告上級了?”王直馬上問道。
艾諾愣了一下,答道:“是的,但我別無選擇,而且我們並沒有惡意。我們是很有誠意……”
王直單手抓住他的衣領,把他舉了起來。“因為這份情報,我暫時不殺你,但你不要再嚐試激怒我。”他把艾諾扔在地上,繼續說道:“我要見見這個人,今天就要見到他。”
“他已經在路上了,如果沒有意外,下午三點就能到紐約。”艾諾回答道。
“等他到了,打電話給我,我告訴你們在什麽地方碰麵。”王直點了點頭。“別耍花樣,我的耐心很有限。”
※※※
“你叫什麽名字?”
“龍岐。”
“龍崎?你是日本人?”王直問道。
“不,我是華裔,龍出岐山的龍岐。”龍岐悄悄抬起頭看了看四周,這裏是紐約的中心地區,咖啡館外陽光明媚,人來人往。一般人不會在這種地方殺人,但他知道對麵這個絕對不是“一般人”。
“你知道我是誰?”
龍岐點了點頭,“知道。”
“那很好,我就不必費功夫告訴你欺騙我的後果了。”王直轉過頭看了看外麵,那個美國人艾諾·史密斯正一臉緊張地坐在一輛黑色吉普車上,而四周有好幾個特工模樣的人,正監視著四周的行人。
王直知道他們不是在警惕自己,而是在防備那些很可能出現的神秘人,但這種警惕卻讓他更加憤怒。
“既然你是華夏人,我們用華語接著說。”
龍岐點了點頭。
“那段視頻裏的內容就是你知道的全部嗎?”
龍岐猶豫了一下,道:“不是。”
“為什麽隱瞞?”
“我希望能以此換取全家人獲得綠卡的機會。”
“那現在呢?”
“美國政府已經同意了我的全部要求。”
“那麽,全部情況你已經告訴他們了?”
“對,就在華盛頓到紐約的路上,他們都錄下來了。”
“那好。”王直深吸了一口氣。“把你所知道的告訴我,我想知道的是事實和事實的全部。如果我事後發現你有所隱瞞或者欺騙,我保證你和你的全家會非常痛苦的死掉。但如果你說的是真實而又完整的事實,我答應幫你完成一個不違背我意願的要求。既然你知道我是誰,那你應該知道我這句話的意義。”
龍岐直立起身子,默默地點了點頭。
“你可以開始說了。”王直說道。
第一百二十九章 酒泉試驗(一)
“我隸屬華夏國家安全部十九局,同時也是華夏科學院下屬生物研究所酒泉實驗室的一級研究員。在逃亡到美國前,我是102小組的副組長……”
“102小組?”
“對不起。”龍岐偷偷觀察著王直的神色,猶豫不安的答道。“這個編號是從國安部K局沿用過來的,編號本身並沒有什麽意義,其實我們更習慣叫它‘血魔’小組……”
“血魔小組?”王直目無表情的重複了一遍,龍岐惴惴不安地看著他,但他隻是說了一句:“說下去。”
“102小組的組長是酒泉生化實驗室的主任黃正澤,他同時也是酒泉實驗中心的主任。副組長是我和另外一個年輕人,他叫黃安德,是黃正澤的侄子……”
王直心裏微微跳動了一下,但沒有再幹擾龍岐的敘述。
“……我主要負責原理性方麵的研究,試圖找出……變異的原因和機理,而黃安德的研究則偏重於實用,也就是武器和實用化方麵的研究。我們的研究開始於2012年11月8日下午,研究對象是……”
龍岐再次停頓了一下,王直問道:“我身體的一部分?”
“對。”龍岐如釋重負,很快補充道,“事實上,隻是右臂肱骨的四分之一及以下部分的殘肢。”
王直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他連忙低下頭,開始步入正題。
※※※
王直失蹤以後,劉閩攜帶在廢墟中找到的殘肢乘軍方的專機飛往酒泉。第二天,102小組便正式成立,除了黃正澤、黃安德和龍岐之外,還有兩名一級研究員和七名二級研究員。黃正澤不顧引起美國等敵對國家注意的危險,通過秘密途徑引進了四台最先進的分析儀,但研究進度一直停滯不前。王直殘肢上的細胞顯現出了驚人的特性,幾乎讓他們懷疑是在研究一具外星人的軀體,但他們卻一直沒有辦法進行組織培養。他們發現所有殘肢上的細胞都還具有活性,並且還在進行分裂,但速度卻慢得令人崩潰,而所有已知的培養基對於他的細胞都沒有作用。他們加班加點的工作,但越是對它們有了了解,就越不知道該從什麽地方著手。
直到三個月後的一天,一名研究員不慎被玻片割傷手指,血液滴入培養皿裏引發了一次事故,他們才找到了唯一的一條出路——血,從此以後,他們開始把102小組稱為“血魔小組”。
王直的細胞對於人類的鮮血有著異常活躍的反應,而對其他動物的血液卻沒有任何反應,而且他們很快發現離開人體越久,血液對於細胞的作用就越低下,在離開人體11分鍾後,作用便衰減到不足50%,而在離開人體41分鍾後,血液便完全失去作用。
這種現象發生的原因至今沒有結論,但不久後,黃安德做出了一個令人無法接受的決定,他在沒有說明原因的情況下,秘密向涼州省方麵索要了一名死刑犯人,並把他殺死在實驗室裏。
黃正澤帶著其他人趕到時,那名犯人早已經死亡,黃安德滿身是血,陷入了一種歇斯底裏的瘋狂症狀當中。但無法否認的是,他的瘋狂舉動有了令人驚歎的成果,那條手臂恢複了活性,看上去就像是一條連接在活人身體上的手臂。
黃安德被驅逐出“血魔小組”,但很快,迫於上層壓力的黃正澤也步上了與他相同的路子,於是他又回來,並且真正把握了整個小組的研究方向。
數百名死刑犯人被從全國各地秘密運送到酒泉,他們的血在兩個月後造就了一個奇跡——一具從生物學上來說活著的王直的軀體,它的一切器官都在正常運行,但它在倫理上卻是死的,因為它的大腦從未運行過,也從來沒有過自我意識。
他們進行了大量堪稱殘酷的試驗,低溫、高溫、重壓、碰撞、槍擊、耐酸、耐堿等等,但隻要有足夠的活人的鮮血,那具軀體總是能迅速恢複原狀,這讓所有成員都驚歎不已。
他們獲得了許多表象上的成果,卻並不能解釋其中的原理。王直的細胞發生了不可逆轉的變異,但發生的原因是什麽,又是如何發展並最終固定為現有的樣子,沒有人能夠得出哪怕最基本的推論。
在這個時候,黃安德迫不及待地開始了傳染性試驗。
在試驗中,身長8厘米的小白鼠,在注射了王直的血液後,竟然在1分鍾內變成了身長30厘米的怪獸,並且表現出了極強的攻擊性,一名研究員因此死亡,他們費盡力氣才把它困住,但它卻在變異發生2小時後就耗盡身體的所有能量死亡。
第二次試驗,小白鼠卻立即死亡,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第三次,第四次,第一百次,試驗的結果讓人沮喪甚至是絕望,他們試圖找出其中潛在的規律,卻總是一無所獲。有時,隻要幾微升血液就足以引發變異,有時卻需要幾毫升,而更多的時候不管什麽劑量都隻會導致試驗體的死亡。他們反複檢查血液的成分,試圖從中提純出導致變異的細胞、病毒或者是單純的物理成分,卻一直沒有任何收獲。
黃安德把試驗擴大到鳥類、魚類、兩棲類、爬行類,最終發現王直的血隻對哺乳類動物有效,而且進化程度越高,智力發展越完善的動物變異得越厲害,但這同樣找不到任何理由。一隻黑猩猩變異後成為高達4米的巨無霸,並且破開實驗室的牆壁進入生活區造成14人的死亡,他們最終使用反坦克導彈才把它擊斃。
但不管怎麽研究,王直的血隻能通過血液傳播,並且劑量無法估計,而實用的結果隻有2種:變異為無法控製的怪物,或是直接死亡,這讓製作生化武器的可能性也大大降低。
軍方和國安部不斷施加壓力,黃安德在重壓下變得急躁不安,他多次提出進行人體試驗的要求,但高層卻因為此前試驗的結果擔心貿然進行人體試驗會造就像王直那樣不受控製的怪物,毫無例外地否決了他的提議。鑒於他曾經冒險進行賭博式的試驗,他很快被剝奪了進入實驗室的權利,隻能通過視頻參與研究。
這更加劇了黃安德的不安和急躁,有一天,他竟然打昏龍岐,用他的控製卡在深夜進入了實驗室。
因為監控攝像受到破壞,沒有人知道黃安德在實驗室裏做了什麽。他事後受到嚴厲的處罰,被勒令離開核心實驗室,隻能參與周邊的科研活動,並且長期處於24小時被監控狀態。
“直到幾個月後,黃正澤的兒子黃遠在國外執行任務時意外死亡,黃安德才獲準陪同他離開基地。而他們回來以後,不知道是什麽原因,黃安德又獲得了參與研究的許可。我因為與他有過不快,又被隔離在核心圈子之外,便申請調離102小組。組織上沒有批準,隻是同意我修探親假。”龍岐說道這裏,早已經口幹舌燥,但他看到王直專注的神情,不敢有絲毫的停頓,繼續說道:“就在這期間,酒泉基地發生了劇烈的爆炸事故,整個生化實驗室都被埋在地下,沒有人逃出來。我作為唯一內部人員參與了挖掘和救援,經過三個星期的努力,我們打通了地下空間和地麵的聯係,但我卻發現,黃安德和那具身軀都不見了。”
“黃正澤呢?”王直問道。
“死了,和其他人一樣,他的喉嚨被人用牙齒撕開,死得很慘。”龍岐說完這句話,才想起王直也是會這麽做的人,於是閉緊了嘴,一點聲音也不敢發出。
“這麽說,你懷疑黃安德對自己做了實驗,並且獲得了成功?”
“應該是這樣。憑我對他的了解,他既然做了這樣的事,就一定不會放過我,所以我……”
“我對那些不感興趣。”王直打斷了他的話,盯著他的雙眼問道。“這就是你所知道的全部事實嗎?”
龍岐緊張得滿頭大汗,但終於還是點了點頭。“我發誓,我知道的就是這些了。”
王直傾聽著他的心跳、呼吸,仔細觀察著他的每一個動作,最終點了點頭。“你有什麽要求?”
“我知道黃安德已經到了美國,我希望王直先生能保護我!”龍岐看到王直冷漠的目光,慌忙改口道,“不,請您殺掉他,請您盡快殺掉他可以嗎?”
王直看著他,直到他全身被汗水浸透,才點了點頭。“你提了一個很明智的要求。”
第一百三十章 酒泉試驗(二)
龍岐很快在特工的保護下坐上車離開,艾諾·史密斯在咖啡店外等待了一會兒,見王直沒有離開的意思,才忐忑不安的走了進來。
“你們會怎麽安置他?”王直問道。
“我不知道,或許會考察他一段時間,然後讓他加入我們的科研機構中。”
王直點點頭,不再對這個問題糾纏。龍岐是一個小人,王直本能地憎恨他這樣背棄祖國的敗類,但身為更嚴重的破壞者和背叛者,他並沒有立場去指責或是懲罰他。
“我要的東西在哪裏?”他繼續問道。
艾諾愣了一下,隨即想到他說的是那張沙發。“還在實驗室裏,我可以安排人手馬上把它送過來。”
王直點了點頭,艾諾掏出電話走到外麵,很快又走了回來。
兩人就這樣沉默地坐著,艾諾想要開口聊點什麽,拉拉關係,但看到王直的表情後,沒有開口。
“你們也有這樣一個實驗室嗎?”王直忽然問道。“除了法國被毀掉的那個以外。”
艾諾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愣了一會兒,答道:“我不知道,或許有吧。”
“你們有沒有像中國那樣,培育出另一個我?”王直繼續問道,艾諾又開始流汗,但王直更像是在自言自語,並沒有等待他的回答。
他想起幾個月前在巴黎見到的黃安德,按照龍岐的說法,那時他已經變成了一個和王直一樣的怪物。但他卻一點也沒有表露出和普通人不同的地方,這讓王直感到有些敬畏。他知道黃安德會經曆什麽,那種突然發生驟變的不適和對於鮮血的渴望會把一個人逼瘋,可他卻能夠平靜得如同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他想起黃安德最後瞥他的那一眼,那是他唯一表露出異樣的時刻。或許黃安德是故意到巴黎來近距離觀察王直,用自己的雙眼來實地觀察這個世間唯一的同類,而王直卻把那當做是自己的錯覺。
還有黃正澤,那時黃安德安靜地攙扶著他,兩人宛如是一對父子,誰能想到黃安德回國後馬上就殺了他。
他很危險,王直對自己一遍又一遍說著。
他有一種感覺,黃安德一定會殺了他,或者是被他殺掉。
真正的【他】或許此刻正在黃安德體內,指導著他的一舉一動,而此時自己心裏的【他】,真的不過是臆想出來的幻象。
黃安德正在製造怪物,方淩如此,那個假扮成自己的人也是如此,或許還有更多。不難想象,他所要做的事,絕不可能像王直那樣毫無章法,也絕對不會是小事。
他似乎看到一張無形的大網正悄悄向他撲來,在這個網上,姨媽、表姐、還有美幸,他們都在痛苦地掙紮著,而在網的背後,則是那張酷似黃遠的臉。
“我要和你們談談,越快越好。”王直忽然做出了決定,他本可以直接去找美國總統,但此刻他願意遵守一點點規則,好讓美國人安心。
一切都以殺掉黃安德為先。
艾諾愕然地看著他,然後跳了起來,瘋狂地掏出了電話。
※※※
“伊萬諾夫?”
他茫然地抬起頭,眼睛裏看出去是一片白茫茫的模糊不清的圖像,腦海中仍像是一團眩暈的漿糊,而四肢則是輕飄飄的像是沒有了知覺。
我還活著?還是死了?他想著。
“伊萬諾夫?”那個聲音繼續說道。“你怎麽樣?”
伊萬諾夫?他終於想起這曾經是他的名字,已有十年沒有人這麽叫過他了,他猛地仰身坐了起來。
“你醒了?運氣不錯!”那個小個子微笑著說道。他是個華夏人,臉白白淨淨的,看上去很讓人厭惡。伊萬諾夫見過無數個這樣小個子的華夏人,他們總是揮舞著鈔票,坐在看台上向他大聲呼喊。那時候他就想過,要像捏火雞一樣把他們的脖子全擰斷。
他四處打量著,這間房子四處封閉,看上去像是一個廢棄的冷庫,三名陌生男子就站在附近,神情複雜地看著他。在他們身後,一個年輕的華夏女人正收拾著東西。
“你是誰?”他開口問道,卻愕然發現自己的聲音變得清晰而響亮,但早在五年前,他的嗓子就因為過量藥物和飲酒而毀掉,隻能發出低沉而含混的聲音。
他隨即發現自己的右眼也恢複了視力,他身上的傷疤也變得毫無蹤影,這讓他恐慌起來。
“你對我做了什麽?”他咆哮著,如果不是那三個男人看上去充滿了未知的危險,他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先擰斷這個小白臉的胳膊再說。
“紫苑,把鏡子推過來。”小白臉微笑著說道,那張欠揍的臉讓伊萬諾夫更加憤怒。
但他很快就在鏡子前愣住了,他忍不住用手在臉上四處摸索,被重拳爆裂而被摘除的右眼完好如新,那條從右前額一直延伸到嘴唇的傷疤也不見了,被咬斷的右耳垂重新又長在那裏,多次骨折的鼻梁看上去挺拔而英俊,毛茸茸的絡腮胡下麵的臉,沒有傷疤,沒有刺青,更沒有因為過量服用藥物而帶來的慘白色塊。鏡子裏的那個人,就像是十年前剛剛從特種部隊退役的自己。
他忍不住哭了出來。
“你對我幹了什麽!”他突然瘋狂地向小白臉撲去,三名男子中最魁梧的那個瞬間擋到前麵,雙手擋住了他的鐵拳。與此同時,一記鞭腿從右下往腹部襲來,身後的風聲則表明最後一名男子也出手了。
但伊萬諾夫卻毫無懼色,多年的黑市拳賽早已讓近身搏擊身為他的本能,他掙脫了正前方的束縛,身軀猛然向右側撲去,身後的攻擊擦肩而過,火辣辣地撕去一層皮肉,那記鞭腿卻因為距離驟然縮短而撲空。他以令人驚歎的敏捷和力量把右側的男子撞飛,隨即伸手抓住了身後男子的手臂,順勢倒地一擰,以自己的身軀下落的衝力把它折成兩截。
魁梧男子此時才追擊過來,伊萬諾夫從地上翻滾到他腳下,猛然發力把他掀翻在地,然後快速爬到他身後,雙手盤住他的腦袋,用力折斷他的脖頸。
“夠了,你已經證明了自己的力量。”一個聲音在耳後響起,伊萬諾夫右手猛地向後揮動,那個小白臉卻抓住他的胳膊,猛力一揮,把他甩到牆壁上。
鋼製牆壁發出一聲巨響,被撞出一個凹槽,伊萬諾夫毫不停頓,翻身向小白臉衝去。他的速度和力量變得讓自己都有些吃驚,但憤怒和殺意卻讓他無暇思考這是因為什麽。
眼看小白臉就要成為地板上的一灘死肉,他忽然閃電般擊出一拳。
砰!
伊萬諾夫像是高速行進的列車,忽然撞上懸崖。小白臉毫無邏輯可言的一拳從上而下擊中他的腦袋,兩股力量合在一起,使得他巨大的身軀一頭撞向腳下,在小白臉的麵前造成一個如蛛網一樣四散裂開的大洞。
“鬧夠了吧?”小白臉往前走了一步,用腳踩著他的腦袋。伊萬諾夫用手抓住他的腳,想要繼續反抗,他便猛地一跺腳,把伊萬諾夫的腦袋徹底踩到混凝土裏。
“我是你的新主人,伊萬,永遠不要忘記這一點。你可以叫我END,從今以後,你將是一個超人,力大無窮,永不疲憊,而且擁有不死之身。除了自由,我會給你你想要的一切。但你要記住,你存在的唯一的理由就是無條件執行我的命令,否則我會讓你知道什麽叫做無窮無盡的地獄。”
END把腳移開,於是伊萬諾夫終於可以把自己從地裏挖出來。他抬起頭,發現之前被他殺死的男子正扶著脖子站起來,而另外一個手臂應該已經斷掉的男人則向他伸出了那隻手。
伊萬諾夫看著END,這個男人隻有他坐著那麽高,現在他知道那身軀裏躲藏著一個比自己更危險的怪物,於是他咧嘴笑了起來。“一種新藥嗎?我喜歡新藥。”
在長達十年的角鬥生涯中,他早已經習慣了服用各種各樣的違禁藥品,其中的一些藥非常霸道,在幫助他殺死對手的同時,也給了他巨大的損傷。但他不得不這麽做,因為他的對手也在服用各種興奮劑和強壯劑,黑市拳賽就是這樣殘酷而又**裸。
“我的話你聽懂了?”END問道。
“我可以殺人嗎?”他活動著自己的身軀,發現其中蘊藏著無窮的力量。
“可以,但首先必須征得我的同意。”
“那我可以去把以前的老板幹掉嗎?還有他身邊那幾個討厭的家夥。”伊萬諾夫問道。
那一擊終於讓他清醒過來,想起自己為什麽會在這裏。
當他倒在拳台上,那個光頭黨頭子不屑一顧,隻是輕蔑地吐了一口唾沫。
“廢物,早該死了。”
他永遠也不可能忘記這句話。
他奄奄一息,兩個打手用鐵鉤勾住他的肌肉,像對付牲口一樣把他拖上車,然後不知扔在了什麽地方。
黑暗中,他絕望地呻吟著,人生中的片段像電影一樣在眼前飛速劃過。
他想起自己的家人,流著淚向上帝祈禱。
然後,有人走了過來。
“我認識你,你是‘恐怖的伊萬’,曾經141次在擂台上殺死對手的殺人機器。”那是END的聲音。“我剛剛看完你的比賽,你就像是一隻野獸,永遠也不服輸,永遠也不願倒下。但你已經老了,藥物對你再也沒有作用了,所以你注定將會成為失敗者。”
“你已經輸了一切。”他冷漠的說道。
“救救我。”伊萬諾夫呻吟著,試圖用手拉住麵前的這個人。
“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伊萬,你願不願意把自己的餘生交給我,換取一次成為超人的機會?你可以肆無忌憚地去做想做的任何事情,而且獲得永生不死的權利,但你必須對我唯命是從。”
“救救我。”伊萬諾夫感到生命正飛速流逝,他不停地呻吟著。
“你願意嗎?”
“我願意。”他用最後一點力量答道。
“我可以去把以前的老板幹掉嗎?”伊萬諾夫問道。“他把我像垃圾一樣扔掉,我要看著他死。”
“沒問題。”END微笑了起來,他指了指那個剛剛把脖頸複位的男人。“迪恩會陪你去,順便教會你一些事情。”
“你會喜歡這一切,伊萬。”他開始轉頭走向那個女子。“我知道你就是為此而生的。”
第一百三十一章 酒泉試驗(三)
看到伊萬諾夫和迪恩離開,劉紫苑不由自主的舒了一口氣。雖然知道自己不會有危險,但麵對這樣一個變化了的龐然巨物,她心裏多少有些緊張。
“怎麽?”黃安德問道。
“沒什麽。”劉紫苑搖了搖頭。“恭喜你,又一次得到了成功。”
“不值一提。”黃安德搖了搖頭。“你也知道,現在隻有最後一份試劑了。我帶出來的四百多份試劑最終隻成功了十一個,還有兩個不願意聽我的話,不得不冷凍起來,這樣的結果遠遠不能讓我滿意。”他看著劉紫苑,忽然笑道:“你還是不願意嚐試一下嗎?這可是最後的機會了。”
“不。”劉紫苑答道。“成功率實在是太低了,我不想成為怪物。”
“但如果你成功了,你將獲得永遠年輕漂亮的容貌,再也不用擔心芳華老去,這樣的**對於一個女人來說難道還不夠嗎?”
“不要再戲弄我了,安德。”劉紫苑低下頭。“我隻求在你的庇護下安安穩穩過完這一生。”
“真的是這樣?”黃安德的手輕輕撫弄著她的秀發,然後慢慢沿著脖頸滑上她的臉頰,最後托起了她的下巴。“別在我麵前演戲,我們倆認識二十年了,紫苑,你是什麽性子我很清楚。”
“但我卻越來越看不懂你了。”劉紫苑抬起頭看著他,“你以前是那樣的木訥,而現在……啊~~”黃安德的手往下滑去,她忍不住叫了起來。
“那你喜歡現在的我嗎?”黃安德笑著問道,隨著他的愛撫,她的目光漸漸變得迷離,臉頰和脖頸變得潮紅。
“不要在這裏,求求你……”劉紫苑無力的掙紮著,但她的嘴唇卻被堵住,隻能發出含混的低吟。
“至少,我在這一點比王直強。”在進入她身體前,黃安德的臉變得猙獰而扭曲。“就算他擁有最強的肉體,但也隻是個可憐蟲罷了。能夠駕馭這種力量,並且取得整個世界的,隻會是我,也隻能是我。”
※※※
“你好,我是中央情報局的局長文森佐·帕特曼。”
“坐。”王直簡單的答道。
依舊是紐約街頭的繁華路段,依舊是人來人往的午後時光,但誰也不會想到,這家小小的咖啡館內會坐著目前風頭最勁的新聞人物。
王直看著窗外,中央公園在重重樓宇間透出一點翠綠,在絢爛的陽光下顯得格外耀眼。
“恕我冒昧,請問王直先生把我們找來,是有什麽我們可以效勞的嗎?”帕特曼問道。此時的他更像是一個推銷保險的業務員,而不是讓各國政要敬畏的特務頭子。
王直轉過頭來,這個老頭子頭發花白,但皺紋卻不多,西服上沒有一點皺褶,看上去很精神,也很容易給人好感。但王直此時卻隻想到傳聞中CIA做下的那些肆意妄為的事情,隻想到那些流離失所的巴勒斯坦人。
“我不喜歡美國,不喜歡美國人,過去是這樣,現在是這樣,將來也會是這樣。”
帕特曼沒想到他的開場詞會是這樣,有些目瞪口呆。
“你們對我幾次三番做過什麽事,我不想再提,而我也不相信美國人會放棄抓捕或者消滅我。”王直繼續說道。“巴爾魯斯死在我麵前時,我曾經說過,會到美國看看,看看能造成多大的破壞。”
“王直先生,我們……”帕特曼說道。
“聽我說完。”王直冷淡地說道。“我原本也是這麽打算的,但黃安德的事情打亂了我的計劃,我改變了主意。”
“王直先生……”
“你們把正在實驗的我的細胞或者是其他任何與我相關的東西都銷毀——實物和資料都必須銷毀,我可以考慮既往不咎。你們提供情報,我消滅黃安德和他的人,然後我會回華夏或者是去歐洲。從此以後,隻要你們別再惹我,我不會再來美國。”
“王直先生,這是你的全部要求和條件嗎?”帕特曼問道,在得到肯定的答複後,他繼續說道:“我想沒問題,這對我們雙方都有好處。但我有一個細節上的疑問,我們如何保證雙方履行約定?”
“你是什麽意思?”王直瞪著他問道。
“譬如說——請注意,我隻是假設,我國表麵上銷毀了正在研究的成果,但實際上仍然在某個秘密的地點進行研究;或者是我們已經真正銷毀了所有研究成果和資料,但你卻不相信我們做到了,仍然視作我們沒有履行約定。這該怎麽辦呢?”
雖然他的態度很謙和,但語氣中那種居高臨下的態度讓王直很不滿意,他把身子靠在椅背上,冷冷地看著帕特曼,道:“那你想怎麽樣?你覺得我這個要求很過份?”
“不,恰恰相反,我覺得你給出的條件太好,而我們能夠提供的交換條件太少。交易要想成立,需要雙方提供等價或者基本等價的條件,如果照這樣的條件,我擔心你今後會覺得遭受了欺騙,無法保證約定的執行。”
“條件是我提出的,我不會反悔,還是你在懷疑我的人品?”
“不,不不,你誤會了。”帕特曼連連搖手。“然而交易就是交易,我隻是希望能再提供一些我們能力範圍內的條件,確保對雙方都公平。”
王直冷笑著,看著他,道:“好,你說吧。”
“我國希望能向王直先生提供每年十億美金的資金額度,這些錢將逐年交給一家瑞士的基金公司管理,由王直先生自由支配。我們對資金使用不會監管,但懇請王直先生不要將其用於資助反美組織,也別用它破壞美國的經濟活動。”
“說下去。”王直道。
“我們還希望能為你所關心的人提供庇護。據我所知,王直先生與中國政府的關係已經非常惡劣,而中國的生存環境遠遠不如我國。我想在這種條件下,你一定不願意他們仍然居住在中國。”
“你在索要人質嗎?”王直冷冷地問道。
“不不,那怎麽可能。”帕特曼冷靜地回答道。“我們不可能愚蠢到用他們威脅你,相反,我們的人一直都在保護著他們,生怕他們出一點意外。我隻是依據事實真誠地提出一個建議,拋開其他因素,無論是醫療、教育還是人文居住環境,美國都比中國要好得多,我想你所關心的人在美利堅一定能獲得更好的生活。”
“還有呢?”王直不置可否。
“沒有了。我們會盡可能淡化那些事件的影響,讓你淡出人們的視線,恢複你的平靜生活,並且盡可能監督和約束其他國家,讓他們不要試圖招惹到你。但這並不是交換條件,不管我們是否能夠達成共識,我們都會這麽做。雖然說起來很慚愧,但我們能夠給出的條件確實不多。”
“你們的要求呢?”王直問道。
“我們希望你能夠幫助我們解決黃安德那夥人,停止針對美國政府的敵視和破壞行為,當然,如果可能的話,我們希望能夠繼續對你的研究。”
“這不可能!”王直斷然拒絕道。
“為什麽不呢?我們保證不會將成果用於軍事用途,而是轉向醫療方向。要知道,你的細胞或許將是人類戰勝癌症、艾滋病等等絕症的唯一希望,為什麽不把這一線希望留給人類?”
“說得倒好聽,但你們不可能停止軍事用途的研究。”
“如果你發現我們將它用於軍事,可以立即對美國發動任何形式的攻擊,因為是我們違約在先。”帕特曼毫不猶豫的說道。“對於你來說,這或許是一種冒犯,但請你想想看,當我們把醫療成果公布給整個世界,成千上萬人會因此而獲救,而你的名字也將記入史冊。”
“你是一個騙子,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子!”王直忽然站了起來,他冷冷地說道,“從剛才開始,你的話就沒有一句是真的!”
帕特曼身後的特工緊張起來,但帕特曼示意他們不要有任何過激舉動。“為什麽你會這麽想?如果你不滿意我,請現在就殺了我,這沒什麽,會有另外一個人代表美國政府來與你談判。”他也站了起來,心平氣和的說道。“但請不要懷疑美國政府的誠意,我們已經從失敗中吸取了足夠的教訓,絕對不會試圖再欺騙或者激怒你。你是無法被消滅的,我們付出了慘重的代價才明白這一點,所以我們轉而試圖遏製向黃安德那樣的人。”
王直的神情稍微平靜了一些,於是帕特曼繼續說道;“你這樣的人是危險的,這毋庸置疑,所以有一個已經足夠了。”他搖了搖頭。“老實說,就算隻有一個也簡直是太多了。但我們已經沒有辦法消滅第一個,所以必須想盡一切辦法把第二個、第三個扼殺在還能夠扼殺的階段,黃安德必須被阻止,而且越快越好,為此我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任何代價。”他又重複了一遍,右手握成拳在桌上輕輕敲了一下。“希望你能平靜下來好好想想,我們不是在要求你,而是在懇求你。你可以說我們美國人自大、虛偽,總是把自己和整個世界等同起來,但在這個問題上,我們確實是在為全人類考慮,也是在為全人類懇求你。我們懇求你,請一定要認真考慮我們的請求,不要再與世界對立起來。你不是這樣的人,你有這樣的能力,本可以為世界做更多的事情,成為萬眾矚目的英雄。”
他終於停了下來,靜靜的站在那裏等待王直的回答。
“我……”王直張口說道。
但他能說什麽?
他本能地感覺到,帕特曼在隱藏著什麽,像他這樣的政客,不可能如表現出來的這麽坦誠,這麽……煽情。但他的話卻正中王直的要害,使他無法斷然拒絕。就像黃遠曾經做的那樣,與其說是黃遠在引導他的行為,不如說是黃遠的話正好符合他的想法,滿足了他的心願。
人們總是相信他們願意相信的東西。
“我看過你的檔案,王直,你本來想做一個對世界有益的人,一個英雄,是我們誤讀了你,續而產生了一係列的錯誤。”帕特曼又開始說話。“但現在正是一個重新開始的絕佳機會,就像所有曾經迷茫和誤入歧途的英雄,你可以重新走回拯救世界的道路上來,重新做回一個正義的英雄。”
他把右手攤開,掌心向上對著王直伸出,滿懷希望地看著他,而後者在猶豫了許久之後,終於把手放了上去。
第一百三十二章 各懷鬼胎(一)
“為什麽要答應他們,難道你沒有感覺到,他們隻是想把你騙入甕中?”聽上去像是黃遠的聲音,但卻有些低沉,更像是【他】。
“或許吧,但我本來就沒有想過要相信他們。”王直對自己說道。“我本來也隻是想利用他們的情報來鏟除黃安德,他們不會信任我這個異類,更不會堅守承諾,這正好方便我撕毀協議。”
“對於這些劣等動物,撕毀協議還需要理由?”【他】的聲音咆哮著,但王直和黃遠都無視了【他】。
“但你仍然幻想著他們會遵守協議,不是嗎?”黃遠問道。“我感覺得到,你內心深處真正的願望。你仍然渴望融入這個世界,渴望得到別人的認同,夢想能成為英雄。”
“或許吧。”王直淡淡地答道。
“但他們是美國人。”黃遠的說道,王直沒有回答,並且在此後的幾個小時裏,無論黃遠或是【他】再說什麽,他都沒有再理會。
他在紐約街頭漫無目的地逛**了幾個小時後,帕特曼打通了他的電話。
“有幾個新情報,你想要聽聽嗎?”
“說說看。”王直答道。
“從中國方麵獲得的最新消息是,中國府正在發了瘋似地全球搜索黃安德,黃家的幾個主要成員也都因為貪汙受賄而被捕,黃家所有的勢力在幾周內已經土崩瓦解了。”帕特曼頓了一下,繼續說道。“但據說‘血魔小組’的成員並沒有受到牽連,你可以放心,我們的人會暗中保護她們。”
“這用不著你們操心。”王直答道。“還有呢?”
“可靠的內線消息說,沒有跡象表明黃安德攜帶‘軀體’離開華夏,中國方麵懷疑他對‘軀體’進行了徹底的破壞。”
“這不能說明什麽問題,他可以隻帶一隻手,或者是其他零件,然後在其他地方再把它培育出來。”這樣談論自己身體分裂出來的一部分,讓王直有種怪異而又荒謬的感覺。
“問題正在於此,我們已經在黃安德最可能藏身的俄國、中亞、中東、北非和巴爾幹地區進行了廣泛的搜索,沒有跡象表明有人建立了實驗室或者是在某個地區有大量人員失蹤,我們認為他還沒有機會恢複‘軀體’。”帕特曼興奮地說道,對於他來說,黃安德能夠將酒泉基地內的“軀體”毀掉,意味著消滅王直也有了可能,但這種想法他永遠也不會讓王直知道。“另一方麵,各地的失蹤人口並沒有出現大規模的上升,我們認為這意味著,就算他能夠製造超人,數量也不會很驚人。”他繼續說著。“俄羅斯、法國、德國、英國和日本也在到處搜索黃安德的下落,這樣一來,他幾乎可以說是無處藏身,我想你很快就要出馬了。”
“或許吧。”王直淡淡地說道,他並不相信CIA能夠強大到控製每個國家每個地區的情報,也不相信這些國家能夠團結一心,恰恰是在這種紛亂的情況下,黃安德或許更容易渾水摸魚。
“還有其他情報嗎?”他問道。
“請等一等。”帕特曼那邊有鈴聲響起,王直聽到帕特曼在小聲地說著什麽,然後他對著話筒說道:“我們找到方淩了。”
※※※
方淩躲藏在緬因州西部靠近美加邊境的一座農場裏,那裏荒涼而偏僻,渺無人煙。頗為諷刺地是,正是因為小鎮的偏遠,農場主一家數天未露麵讓鎮上學校的老師起疑報了警,這最終讓方淩的行蹤暴露了出來。
帕特曼調動兩顆衛星專門監視這一地區,並且集中了隸屬CIA和FBI的行動部隊和大量的裝備,為避免重大傷亡,他要求一切等王直來處理。
但當王直和帕特曼趕到時,一切卻出乎他們的預料。
整個農場被導彈粗暴地犁了一遍,農舍的廢墟和它周圍樹木的殘骸還在冒著煙,特工們四散在農場周圍,從直升飛機上看去,顯得格外的淩亂和混亂。
“發生了什麽事?”帕特曼一從直升機上下來便大聲地問道。“我不是讓你們保持克製嗎?”他責問道。
“非常抱歉,長官。”一名軍官答道。“但嫌犯發現了我們,並向我們發起衝擊,在那種情況下,我隻能下令開火。”
“他逃走了嗎?”帕特曼氣急敗壞地問道。“傷亡了多少人?救護車在哪裏?”
“長官……”軍官猶豫了一下,道。“沒有傷亡……而且,我想我們消滅他們了。”
“你說什麽!”帕特曼驚奇地叫了出來,他們此前多次對超人造成的破壞做過預測,最樂觀的結果也讓人無法接受,但……傷亡為零?
“人在哪裏?”他大聲問道。
“請跟我來。”軍官說道。
王直默默地走在最後,在距離農舍四十米遠的地方,地麵上被導彈突兀地炸出一個大坑,而方淩與另外一個人的屍體就在這裏。
如果要準確一些,或許該說是“散落的屍體殘塊”。
“做過比對嗎?”帕特曼問道,一群實驗人員正小心翼翼地把四散的屍塊收集起來。
“是的,長官。突變的人體組織表明,這正是我們尋找的目標,兩個都是。”
帕特曼仍不住疑惑地看了王直一眼,而後者正伸出指頭,輕輕地戳了一下盛在不鏽鋼大盤裏的碎肉。
“你怎麽看?王直先生。”帕特曼問道。
“他們找到了辦法,難怪我嗅不到他。”王直自顧自地說道。
“王直先生?”帕特曼再次問道。
“你想問什麽?”王直抬起頭。
“為什麽,他們會……會這麽軟弱?”帕特曼尋找著合適的詞語。“這完全出乎我們的預料。”
“這很奇怪嗎?”王直答道。“還記得中國政府對我做過的事嗎?那時他們動用的火力遠遠弱於你們今天所用的,但我的結局並不比他們更好多少。”
“但你活過來了。”
“對,所以,他們也一定會活過來。”王直答道。“隻要你找來足夠多的血。”
帕特曼看看那滿地的碎塊,忽然感到很惡心。“如果留下一個碎塊,也能長出整個身軀?”他忍不住問道。
“或許吧。”王直答道。“隻要有充足的時間,什麽都可能發生。”
帕特曼默默地退後了幾步,對身邊的工作人員低聲說道:“把這個農場地表所有的東西都給我帶走,一根頭發、一顆沙子都不能落下。”
好在一切並未像王直所說的方向發展,方淩與無名氏的屍塊在鮮血中浸泡了數小時,沒有顯現出任何活性。經過研究人員的分析,他們的細胞大部分已經壞死,隻有很少一部分完全變異的血細胞還殘留著活性,而且已經進入了休眠狀態。
這個結果讓帕特曼大大鬆了一口氣,事實表明,問題並不像此前想象的那樣糟糕,或許新超人根本就是王直的劣化版本,他們或許比一般人更強壯、更迅速,但卻並非無法消滅。與王直相比,他們簡直就像是溫順的綿羊。
有人猜測他們不夠強的原因是沒有像王直那樣殺了上千人,缺乏足夠的時間來進化;而另外一些人則認為他們不夠強的原因是導致他們變異的原體來自還處於弱小期的王直,導致他們先天不足。
種種懷疑讓帕特曼心煩意亂,而在這個時候,他終於想起了手邊還有的資源:叛逃自中國的前酒泉基地研究員,龍岐。
※※※
“方淩和高元山死了。”黃安德走進房間,對正在眺望遠處的劉紫苑說道。
“比你預想的快得多,是王直?”劉紫苑問道。
“不是,那兩個笨蛋中了美軍的包圍,被導彈炸死了。”黃安德搖了搖頭。“這讓我們很被動,好在局勢仍在我掌控當中。”
劉紫苑搖了搖頭,轉而說道:“我剛剛看了新聞,你父親已經被雙規了。”
“是嗎?”黃安德不在意的應了一聲。“收拾一下,明天我們就得出發了。”他對劉紫苑說道。
“你要回國?”劉紫苑驚奇地問道。
“我回國幹什麽?”他忍不住笑了起來。“你以為我要去救黃正鴻?”
“他是你父親。”劉紫苑忍不住說道,黃正鴻某種意義上來說可以說是她的養父,雖然她更多的時候是被當做一枚籌碼,但兩人畢竟相處了很長的時間。尤其是她做黃正鴻秘書的那段時間,她受過他很多很多照顧。
“我的生命不是那個低等生物能夠給予的,那些無聊的東西在我進化為超人的那一刻就與我無關了。我是神選之子,是上天選中我,讓我統治這個世界,你明白嗎?”黃安德輕輕拍了拍劉紫苑的臉頰,然後說道。“我們去紐約。”
“你瘋了?王直在那裏!而且美國人正在不惜一切尋找你,你去送死嗎?”
“送死?”黃安德的臉色驟然變冷,他伸手捏住劉紫苑的脖頸,把她拖到自己麵前。“死的不會是我,而是王直。”他緊貼著劉紫苑的耳朵,輕輕地在她耳垂上摩挲著。“你還在想著他,是嗎?你後悔背叛了他,是嗎?可惜的是,他不會再給你機會了。紫苑,你怎麽還看不清形勢?我早就告訴過你,縱然他擁有遠遠超過我的力量,但也不過是一頭蠻牛罷了。隻有心靈強大的人才真正強大,隻有最聰明的人才能駕馭這種力量,而我就是這樣的人。他不配擁有這力量,我這就是要去把不屬於他的東西拿回來。”
他終於放開手,劉紫苑咳嗽了幾下,卻又被他抓過來狠狠地吻了下去。她竭盡全力想把他推開,但直到黃安德心滿意足,她才終於掙紮開來。
“就像是你,他不配擁有你這樣的女人,所以我把你拿回來了。”黃安德的表情讓劉紫苑害怕,他大笑著繼續說道。“隻有我,隻有我才有權利擁有這世間的一切。跟隨我,奉承我旨意的人,我會賜他們永生。與我作對的人,我會讓他們生不如死。”
第一百三十三章 各懷鬼胎(二)
“龍岐先生,很抱歉我隻能送到這裏了。”艾諾·史密斯用手中的卡片把電子鎖打開,然後退讓到了一邊。透明走廊的另外一側,兩名穿著白色藍色生化服的工作人員正耐心地等待著。
“恩,非常感謝您。”龍岐依舊是過分拘謹地說道。“我的家人……”
“他們會得到最好的照顧,安全,而且生活無憂。”艾諾回答道。“但我們也希望你能明白自己該做什麽。”
龍岐連連點頭,艾諾目送著他走進層層疊疊的隔離措施,掏出了電話。
“長官,人已經送到了。”他簡短地說道。
“有什麽異樣嗎?”帕特曼在電話那頭問道。
“沒有,但我總感到這個人隱藏了什麽。我仍然無法相信,像他這麽重要的技術官員,中國會這麽容易就讓他帶著家人跑出來。”
“你說的有道理,但技術是無法作假的。”帕特曼說道。“我們急需掌握與王直相關的一切信息,而他是除了王直、黃安德以外,對這些變異人最了解的人。他一定隱瞞了些東西,但不要緊,我們很快就會把他知道的一切都壓榨出來。我會安排人二十四小時盯著他,不會出什麽簍子的。”
“但願如此。”艾諾回身看了看已經走到試驗區內部的龍岐,心頭總感到有些說不清的困惑。
“我是這裏的負責人裏奧·伯內特,歡迎你的到來。”一個身材矮小的白人男子熱情地說道,他應該超過了六十歲,鬆弛的皮膚上有很多色斑,有種不健康的蒼白。走廊上的燈光很亮,這讓龍岐眯起了眼睛。
“因為某些原因,我們需要長期在這裏逗留,所以這些燈就充當了太陽的角色。”裏奧解釋道,他隨即讓另外一名研究員拿起龍岐的隨身物品,自己則開始充當導遊的角色。“向前是生活區,向左是辦公區,而向右則是實驗室。因為都是內部人員,我們並沒有設置路標,但我想這應該不會對你造成困擾。”他喋喋不休地說道。
“抱歉,伯內特先生,我能先去看看實驗室嗎?”龍岐忽然問道。
“這個,當然沒問題。”裏奧短暫地愕然了一下,然後高興地笑了起來。“相信我,這裏是美國最頂尖的地方,一定不會讓你失望。”
“我迫切地想知道,你們進行到哪一步了。”龍岐走在他身後不到一米的地方,隨意的問道。“這樣我才能知道我的研究成果和你們能不能接得上。”
“事實上,我們的進度不算太快。”裏奧有些尷尬地答道。因為存在法國基地的緣故,這裏隻是封存了大約200毫升王直的血液,還有最初從伊斯坦布爾送來的一些王直精液的樣本。直到法國基地被毀,美國政府才重新開始在這裏進行研究。從法國基地搶救出來的資料殘缺不全,而清楚情況的第一流的科研人員幾乎都死在了那裏。當裏奧接手研究時,他發現自己手邊幾乎沒有可供研究的材料。
由於研究材料過於寶貴,他們從未想過用其他血樣去混合它們,隻是徒勞的看著那些變異的細胞在培養基裏緩慢地增長。直到龍岐的情報受到重視,他們才小心翼翼地把一些樣本投入到新鮮的血液中去,並證實了龍岐所提供情報的正確性。
所以當龍岐走進實驗室時,他目瞪口呆地看到,十幾個人圍繞著一團被機器設備重重保護的肉塊。而那團浸泡在鮮血裏的肉塊,看上去統共不過有一個人的拳頭那麽大。
“它生長得很快,昨天還隻有這1/4大,而在5天前,它們還隻是一些肉眼無法看到的細胞。”裏奧驚歎地說著。“這一切真是太神奇了,不是嗎?龍岐先生。”
“你叫我龍岐就行了,伯內特先生。”龍岐有些哭笑不得地說道,對於曾經麵對一整個“身軀”的他來說,這裏的狀況簡直太出乎意料了。
“事實上,這些樣本已經足夠我們開展許多項目了,你口述的那些項目,我們已經全部驗證過一次。”裏奧看出了龍岐的情緒,於是立即說道。對於目前的生物科技來說,這些樣本確實已經足夠他們展開研究了,這讓他對龍岐的反應多少有些不滿。
“當然,人體試驗除外。”他隨後補充道。
“所有的項目?”龍岐驚奇地抬起頭,如果他說得是真的,那美國人的效率實在是高得可怕。“我能看看數據嗎?”他急切地問道。“我們一直有一個猜想,但沒有辦法進行證實。”
“不同階段時,王直細胞的活性和作用嗎?”裏奧微笑著問道。“我對此也非常感興趣。”
兩人一起走向二樓的研究室,龍岐看到路邊的一部電話,忽然問道:“我能打個電話嗎?抱歉,我就是想看看我的家人是不是……”
“我完全能理解你的想法。”裏奧答道。“但那隻是內部電話,基地裏隻有保安主管那裏有一部電話可以對外,所有計算機也不與萬維網聯通。”
“那……”龍岐猶豫了一會兒,道。“等晚上再說吧。”
※※※
“我這邊一切都好,你們別擔心,該幹什麽就幹什麽,我會照顧好自己。”
龍岐的聲音到這裏就結束了,帕特曼按下了停止鍵,問道:“你還是覺得他有問題?”
“我不知道。”艾諾答道。“或許隻是我的錯覺。”
帕特曼不置可否地搖了搖頭,然後又問道:“王直同意和你們一起走嗎?”
“他拒絕同我們一起乘飛機,說是會在目的地與我們匯合。”艾諾答道。“我想他對我們還是沒有最基本的信任,另一個顯著的例子是,他從不進入任何不透明或是遠離人群的建築物,這充分表明他對我們還是懷有強烈的敵意,現在或許隻是暫時利用我們。我對消滅黃安德以後他能夠履行承諾並不看好。”
“你是一個悲觀主義者。”帕特曼搖了搖頭。
“對於這樣一個怪物,任何程度的小心慎重都不為過。”艾諾答道。“與他一起到美國的那些阿拉伯人依舊在策劃恐怖襲擊,而王直卻從來沒有向我們提起過這件事,這也很能說明問題。”
“所以你提出在飛機上安裝幾枚大當量的核彈,把王直和你們這些隨行人員一起炸死?”
“這是最後的辦法,值得一試。”
“但總統閣下並不這麽想,以後不要再考慮這方麵的問題了,這不是你能決定的。”帕特曼說道。“另外,有證據表明王直對於人的情緒和細微反應很敏感,如果你一直對他懷有敵意,時刻都在考慮如何消滅他,很可能會讓他察覺。”
“是,長官,我會注意的。”
“我知道你把巴爾魯斯當做是自己的老師,那很好,他是我的老朋友了,我也想為他報仇。但不要忘了,眼前的工作更加重要。”
“是的,長官。”
“下去吧,如果你們能夠找到黃安德,我們麵臨的問題至少就解決了一半。”帕特曼有些疲憊地說道。
在羅馬尼亞西南部山區有人目擊黃安德在一家地下賭場出現,而在第二天,那家賭場的老板和他所有的手下都被用極其殘忍的手段殺死。從現場殘留下來的痕跡來看,很有可能是王直這樣的超人所做的事情,於是CIA迅速在附近區域展開搜索,並在一個廢棄的冰庫找到了一些有人長期逗留的痕跡,同時還發現了大量實驗設備曾經在那裏被使用的跡象。
帕特曼相信這是黃安德和他的手下曾經的落腳點,而那具“軀體”應該也曾經在那裏停留過,他們攜帶著這些東西很難隱藏痕跡,這個消息終於讓他振奮了起來。
他馬上把這個消息告訴了王直,一方麵是希望讓王直離開美國,而另外一方麵則是希望他們拚個兩敗俱傷。
他看著艾諾離開,然後撥通了電話。
“我是中央情報局的帕特曼,請給我接總統閣下。”
※※※
“這裏就像一個狗窩。”一名特工在身邊抱怨道。艾諾沒有理他,而是全身貫注地檢查著冰庫裏的一切。
這個工業區看上去已經廢棄了很久,基礎供電、供水設施已經完全損壞,但有人修複了製冷設施,並且在室外安裝了一台大功率的柴油發電機,使得這裏暫時恢複了一段時間的使用。因為提前下過命令,發現這裏的特工並沒有貿然進行徹查,而是等著他們攜帶專門設備從美國本土趕過來。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裏保持得很好。艾諾甚至可以從地麵灰塵深淺不同的印記看出這裏曾經有過多少人,大致在哪些方位停留過。具體的分析會有最專業分析師來進行,但作為艾諾來說,這裏殘留下來的痕跡已經足夠他們判斷黃安德一夥的人數,特征以及偏好,如果幸運的話,他們甚至能夠從毛發和殘留物中獲得更多的線索。
“這裏發生過一次激烈的打鬥。”看到艾諾走過來,一名分析師說道。
艾諾點點頭,這是顯而易見的,地麵上有一個直接大約四十厘米的洞,而在它周圍則散布著無數蛛網狀的龜裂紋路,形成一個直徑超過4米的—圓圈。不遠的地方,一堆被壓壞的雜物顯示曾經有人摔倒在那裏。
“這個洞,正好是一個壯漢腦袋的大小。”分析師說道。“如果是普通人,地上應該是一團腦漿和骨頭的碎片。這是超人之間的打鬥,我猜想他們之間並不團結。”
“可以估計一下這一擊的力量有多大嗎?”艾諾問道。
“很難說,我們從未建立過這樣的模型,因此很難做出正確的判斷。但這塊混凝土的強度很高,直接用手槍對它射擊也未必能造成這樣的損害。我覺得這場打鬥的雙方要比方淩和那個無名氏強很多。”
兩人正在低聲討論著,王直從外麵走了進來。
艾諾馬上向他走去,他很快發現王直的情緒很糟糕,一點不誇張地說,他就像是隨時都會爆炸。
“王直先生。”他慎重地打了個招呼,然後問道。“你怎麽……路上發生了什麽?”
王直閉上眼睛,空氣中彌漫的氣味讓他憤怒得顫抖了起來。
“全都給我出去!”他低聲喝道。
“王直先生,我們的調查還沒有……”
“馬上滾出去!”王直睜開了眼睛,艾諾看到他的眼睛變得血紅,就像一個魔鬼。
“上帝啊。”他忍不住驚叫了起來,隨即對身邊的人叫道。“全部撤離!馬上全體撤離!”
“但是……”一名特工不明究理地抬起頭,王直正慢慢走向冰庫的一角,他每踏出一步,地上都會出現一個幾厘米深的腳印,他的身體激烈的顫抖著,似乎正在壓抑著自己。
“把手邊的東西全扔了,快跑!”艾諾再次大聲叫道。
王直一拳擊在冰庫的牆壁上,整個建築物似乎都震動起來,於是沒有人再猶豫,全都飛快地往門外逃去。
“發生了什麽?”一名分析師驚魂未定地問道。
“我不知道。”艾諾喃喃地答道,不遠處的冰庫和它四周的建築已經開始坍塌,巨大的煙塵向海嘯一般湧來,他們用衣服蒙著頭慢慢往更遠的地方艱難地走去,在他們身後,仍有“呯呯”的巨響和建築物垮塌的聲音在不斷傳來。
第一百三十四章 瘋狂
四周已經沒有仍然矗立的建築,四處彌散的灰塵中,就連王直也很難再看清楚什麽,那讓他怒火中燒的氣味早已經被掩蓋,但他卻仍然無法平息下來,依舊是一拳又一拳地四下揮舞著,似乎是想把身邊的一切都化為粉末。
在美國時,他刻意不去想劉紫苑的事情。
或許她出賣了他;或許她沒有,而是如同約定那樣在巴黎等待著。
但他內心深處清楚地知道,如果沒有劉紫苑的泄密,不會有核彈在那個地方等著他。
他曾經想過,她這樣做,或許有她覺得充足的理由。但作為他來說,卻隻有原諒或是不原諒,而沒有聽或不聽,信或是不信。
劉紫苑或許不是什麽好女人,但她卻是王直醒來後,相處時間最長,接觸最深也最熟悉的女人。他告訴過自己很多次,這個女人隻是在利用他,隨時都可以把她殺掉;但她卻也是唯一一個,他能夠毫無顧忌說出心底想法的人。她對他的殘忍和殺戮毫不在意,而他也漸漸習慣了有她相伴的日子。他褻玩過她身體的每一個角落,而她也總是溫柔而又激烈地回應著他,讓他得到身體和心理的滿足。或許他不愛她,或許她遠遠不如美幸那樣簡單而美好,但她卻是他唯一擁有過的女人。他可以在她麵前毫不顧忌地殺人,說出匪夷所思的話語,這一切都是他不可能在美幸麵前做到的。
這種關係變態而又糾結,卻在王直心裏留下了一個無法消除的印記。
路過巴黎,他終於還是無法遏製自己,悄悄回到了他們曾經一同擁有的那個房間。
人去,樓空,失落、猜忌和憤怒在瞬間開始灼燒他的靈魂,讓他變得焦躁不安。
他在房間裏來來回回地尋找著每一個蛛絲馬跡。她回來過,她拿走了自己的東西,這表明她是自願離開的。但王直卻在淡淡的空氣中嗅到了一個似曾相識的氣味,這個氣味讓他從靈魂深處感到厭惡。
黃安德。
他這樣告訴自己。
他來過這裏,但王直卻無法知道他是在什麽時候來的,是在紫苑回來之前、之後,或者他們根本就是一起回來的?他發現了那個被鋼筆打碎的雕塑,讓他抓狂的是,他根本就無法知道這是為了什麽,更無法知道他和劉紫苑之間發生了什麽。
他是黃正鴻的兒子,或許劉紫苑從很久以前就認識他,那麽,他們之間又是什麽關係?
劉紫苑知道酒泉的事嗎?如果知道,她為什麽不說出來?還是她根本就是黃家派來的,懷著無法揣測的目的接近自己。
種種懷疑和猜想在他腦海裏盤旋著,糾纏著,讓他完全無法做出正確的思考和判斷,最終他一拳把那幢房子打得稀爛,然後以最快的速度趕往與CIA的約定地點。
好吧,你贏了,你這該死的女人。
他在心底這樣說道。
隻要你……隻要你沒有……我就原諒你。
他對不知躲藏在哪裏的劉紫苑說道,但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給出的條件會是什麽。也許隻有真正看到劉紫苑的那一刻,他才會知道自己容忍的限度是什麽。
他來到了約定的小鎮,艾諾已經先行前往目的地。而王直卻在小鎮上發現了許多屬於劉紫苑的氣息,更讓他憤怒的是,這裏同樣也有黃安德的氣息,並且他們兩人的氣息通常總是糾纏在一起。
他們在一起。
這個事實讓他懷著狂怒的心一路追蹤過去,幾分鍾後便到達了冷庫的位置。
冷庫的封閉讓很久以前的氣味依舊濃鬱,他毫不困難地嗅到了劉紫苑的氣味。
王直很熟悉這種氣味,當他的手指劃過她的柔滑,當他的舌頭掠過她的幽穀,她總是會強烈地分泌出這樣的氣息,那是她的**。
但這種曾讓他無數次沉醉的氣味裏現在卻混雜著另一個男人精液的氣味。
他忽然感到非常惡心,那種突如其來的焦躁和惡心讓他無法控製自己的身體。
【殺吧,還有什麽可顧慮的?把周圍知道這一切的人全部殺掉!】
“冷靜下來,你知道這樣根本於事無補,我們要找的是黃安德。”
【為什麽不呢?這些人類,你看看他們,根本毫無價值,他們活著的唯一理由就是成為食物。但這樣的東西在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所以今天殺掉這些根本無所謂。】
“冷靜,冷靜下來,你還要依靠他們找到黃安德。”
【殺吧,你有多久沒嚐過新鮮的血了?你不覺得幹渴嗎?】
“冷靜下來,這不是你想做的事情。”
【殺掉他們,讓血從頭淋到腳,還記得在那個基地嗎?這樣做不是很爽嗎?】
“停下,你並不想這麽做。冷靜下來想一想,不要再讓我身上的悲劇發生了。”
【殺吧……】
他終於清醒了過來,漫天的灰塵已經漸漸平複,空氣中彌漫著煙塵和血的味道。一具軀體軟軟地被他提在手上,不遠的地方是更多的屍體,而他的另一隻手距離艾諾·史密斯的脖頸隻有幾厘米遠,艾諾的臉因為恐懼和絕望已經完全扭曲。
“滾。”王直把手裏的屍體放下,低沉地說道。
艾諾因驚恐而凸出臉頰的眼球愣愣地看著王直,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把黃安德找出來,否則我每天都會殺更多的人。”王直陰沉地說道。“直到殺光為止。”
“我……我知道了。”艾諾往後退了幾步,反身跌跌撞撞地逃開。
王直回過頭,那片廠房已經完全被夷為平地,甚至沒有高於地麵一米的物體。
遙遠的天空中,一架大型客機正撕破如血的雲彩。
※※※
“他已經完全瘋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突然變成野獸。僅僅是兩天時間,我們就損失了上百人。加上被他順手殺掉的路人,已經有將近四百人受害了。”艾諾·史密斯在電話裏急切的說道。“帕特曼局長,我們無法知道他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但現在已經是不得不孤注一擲的時候了。”
“我知道了,我會盡快把總統的決定告訴你。”帕特曼平靜地掛掉電話,然後默默等待著對麵那個人開口。
房間裏沉寂了大約幾分鍾,那個人忽然鼓起掌來。
“不愧是世界最大的間諜組織的首腦,我很欣賞你。”那個人微笑著說道。“電話接到一半時看到我,竟然能夠絲毫不動聲色,我自問絕對不可能做到。中國有句老話說泰山崩於眼前而不驚,說得大概就是你這種人吧。”
“如果你想殺我,沒必要等我聽完電話。”帕特曼答道,他把手放到肚子上,怡然自得地問道:“那麽,黃安德先生,你的來意是什麽?我對此非常感興趣。”
“很簡單,我本來想跟你做一筆生意,但現在我改變主意了,我希望能邀請你加入我們。”
“你們?”帕特曼不動聲色的問道。
“你大可不必擔心,我們絕對不是什麽恐怖份子,更不是社會秩序的破壞者。相反,我們正在建立一個更優越的新秩序,這個秩序將讓優秀的人有更多的機會和更大的權利,他們將成為高於人類的一個種群,掌握這個世界真正的脈搏。”
“聽上去像是科幻小說裏的狂人的台詞,我很好奇,黃安德先生,你應該是一個非常聰明的人,為什麽會有這種怪異的想法?”
“怪異?”黃安德笑了起來。“對你的質疑我絲毫不感到意外,老謀深算者難免都會如此,但我深信你最終會做出明智的選擇。”
“那我就洗耳恭聽了。”帕特曼很自然的站了起來。“你想喝一杯嗎?我這裏有年份很好的紅酒。”
“是嗎?但我更喜歡喝茶,而且推薦你也嚐一嚐。”黃安德笑著走了過來,他隨手按了一下寫字台上的叫人鈴,於是劉紫苑很快托著一壺茶和兩個杯子走了進來,然後又退了出去。在房門開閉的瞬間,帕特曼看到外麵的地板上坐著一個身材巨大的男子,而他麵前則是一堆被擰斷脖子的特工。
帕特曼又坐了下去,熱氣從茶杯裏緩緩飄出來,在沿著台燈的光慢慢爬到天花板上。
“我們從什麽地方說起呢?”黃安德抿了一口茶,悠悠地問道。
“請你隨意。”帕特曼勉強笑了一下道。
“那我就從最基本的問題說起吧。”黃安德微笑著說道。
“不知道你有沒有注意到,我們所處的是一個老人執掌的世界,絕大多數國家的高層領導人都超過50歲,而最優秀的科學家裏,在40歲前能夠獨立發表成果的不到一成。”帕特曼一言不發,於是他繼續侃侃而談,看上去輕鬆寫意。“億萬富豪中有七成都超過60歲,而那些擁有巨大影響力的古老家族中,族長和長老們的年齡還要再大一些。這看上去似乎不公平,但卻是人類這個種族固有的特性所決定的。人一生中絕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學習、在奮鬥、在積累,而當他們的經驗、知識、能力和資曆最終能夠幫助他們獲得應有的地位和成就時,他們卻不得不麵對殘酷的事實——他們人生中最美好最精華的歲月已經消逝,他們將很快麵對人類最終的歸宿——疾病和死亡。也許極少數人能夠活90歲,但那些一生都在不停忙碌的人們,大多數都活不過70歲,更不要說那些剛剛成功就患上絕症的人。至少四十年的努力,最終能夠以健康的身體享受不過10年,然後就是不斷的病痛,無可奈何的衰老和死亡。”
黃安德悠然自得地看著帕特曼,問道:“帕特曼局長,你也稱得上是美國最成功的人之一了。據我所知,今年你已經68歲,在中情局整整奮鬥了四十年才得到今天的地位。但你最多也就能在這個位子上坐到70歲,你的精力和智力會自然衰弱,身體機能會很快下滑,沒有人會讓一個老人一直停留在這個位子上。你的接任者很可能隻是一個庸庸碌碌的人,僅僅是依靠著一些資曆和比你年輕便能夠輕而易舉的取代你。你的事業,你所規劃的發展方向將會被毫不留情的拋到一邊,踩在腳下。幾年以後,人們隻會看到一個垂暮老人,而不是那個曾經執掌美利堅合眾國情報大權的人。你甘心接受這樣的事實嗎?”
“為什麽不呢?這是世間的真理所在。”
“你錯了。”黃安德搖了搖頭。“那隻是凡人的真理,對我們並不適用。”
“你們?”帕特曼再次問道。
“我們擁有幾乎無限的壽命,永遠不會生病,永遠精力充沛,歲月對於我們來說隻意味著經驗、知識和積累。70歲才賺夠10億美元?對於別人來說可能已經意味著結束,但對我們來說隻不過是漫長生命和持續成功的開始。80歲才獲得諾貝爾獎?那又有什麽關係,我們還可以再研究1000年。你可以做一百年的中央情報局長,也可以在200歲時選擇去做總統。那有什麽關係呢?你已經證明了自己的智慧和能力,當你有了無窮的壽命,還有什麽能阻擋你?金錢、權力、技術、文化,人類社會的一切成果都將掌握在我們手裏,當我們決定讓地球停止轉動,它也隻能乖乖聽命。”
“你瘋了……”帕特曼忍不住喃喃道。
“不,別人或許不明白,但你清楚的知道我說的是什麽。”
“這不可能成功……絕不可能。”
“為什麽不呢?或許現在我們是怪物,但當我們有1千人,我們就能影響世界的走向,當我們有了10萬族群,我們就成了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而等到地球上所有成功人士都成為我們之中的一員,誰還敢再說什麽?所有人類最終奮鬥的目標將是成為我們當中的一員,那些平凡的人,他們會把我們當做偶像,當做是神來膜拜。”
“但你不是神,你隻是……”帕特曼突然站了起來。“你隻是一個肆意踐踏生命的魔鬼,你和你的黨徒就像是吸血鬼,隻能依靠人的血液活著。”
“是誰給了你這樣荒謬的結論?”黃安德毫不動怒地問道。“帕特曼局長,你是鬼怪小說看多了吧?”
“人的血液對我們來說隻是一種補品,當你受了重傷,鮮血能夠讓你飛快的好起來。當然,或許會有一些同伴喜歡上那種汲取靈魂的快感,但那隻是個人愛好,並非我們的天性。隻要你願意,你可以吃任何想吃的東西,而不用擔心高血壓、糖尿病和其他問題,你也能夠盡情的享受**……”黃安德做了一個鬼臉,笑道。“老實我,我從沒想過這一點會有那麽多人在意,但當你成為我們的一員,夜禦七女也不是問題。”
“你不覺得這個謊話說得太過圓滿了一些嗎?”
“當然,但它本來就那麽完美,不需要我再做更多的修飾。”黃安德揚著嘴角笑了起來。“隻不過,每一個人都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是什麽?”帕特曼又坐了下去。“靈魂?”
“我們並不是在講鬼故事,局長先生。”黃安德微笑著繼續說道。“我會是首腦,這一點毋庸置疑,當你成為我們的一員你便會知道個中原因。每個同伴都必須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內為族群貢獻出力量,讓我們更加強大。我們不會組成國家——那樣並不符合當今的社會和我們的利益,但我們會把整個世界操縱在手中。試想一下吧,帕特曼,當那些活躍在舞台上的政客全部都是我們扶植的傀儡,這個世界會在我們的指揮下翩翩起舞,國與國之間的結盟、戰爭、貿易或者製裁,隻不過是因為我們能夠獲得更大的利益,這是多麽美妙的一件事情。”
“我不相信你,如果你真的能這麽做,現在你不會隻有那麽一點點人手。”
“當然。”黃安德毫不避諱地點了點頭。“技術上的問題我已經完全解決,但我已經沒有原料了,而這正是我今天來找你的原因。”
“王直?”帕特曼的眉頭挑了起來。
“對,王直。”黃安德點了點頭。“在別人眼裏,他或許是不可戰勝的魔鬼,但對我來說,他隻是夢想的催化劑。”
“抓住王直?抱歉,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帕特曼搖了搖頭。
“為什麽不呢?”黃安德問道。“我犧牲了兩個手下,才促成了美國和王直結盟。而現在,我已經成功的讓王直陷入狂亂之中,他的判斷力和謹慎將會無限製減弱,正是我們最好的機會。”
帕特曼愣住了,黃安德卻繼續說了下去:“或許你會問,為什麽?為什麽是美國?”
帕特曼沒有說話,黃安德繼續說道:“那是因為華夏不可能與我和解,而其他國家太弱。隻有美國,背負著世界頭號強國的枷鎖,才會不得不但又不甘願與王直結盟。你們有足夠的技術和力量來製服王直,所缺的隻是機會,而我已經把機會放在了你麵前。”
“請繼續說下去。”
“現在王直一心想報複我,也許還有劉紫苑。我已經在歐洲選好了兩個地方,留下了我們**的痕跡,就像在羅馬尼亞那樣,隻要你們把地址給他,他就會頭腦發熱地直接衝進去,而那就是你們的機會。巴爾魯斯僅僅是遠東地區的情報主管便能夠在幾天內調動數十萬噸液氮,我想作為局長的你一定能夠做得更好。”
“那不會奏效,他不會進去的。”
“為什麽不試試呢?即使他不進去,你也就是白忙了一場。而就算他逃了出來,也隻會認為是我幹的,對你們來說並沒有危險。”黃安德又笑了起來,看上去就像是一條正在吐信的毒蛇。“舞台我已經搭好,現在是你們選擇的時機了。”
“你想要什麽?”
“我要他的半個身軀,至少也要四分之一,到時候我會派人來幫助你們處理他。我會在那以後帶著我的人消聲滅跡,而美國政府也可以堂堂正正宣稱完美解決了超人的問題,皆大歡喜的結局。”
“然後你便會慢慢控製人類社會的上層結構?”
“我更喜歡用團結這個詞,團結人類社會的上層結構。如果你願意,你也可以加入我們的事業,成為永生不滅的偉人。但那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了,與今晚的交易無關。”
帕特曼默默的點著頭,黃安德安靜的品著茶,直到他再次站起來。
“看來你已經有決定了?”黃安德問道。
“我很需要那兩個地址。並且,不管是為了美國還是為了我自己,看來我都沒有拒絕的理由。”帕特曼伸出手與黃安德握在了一起。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三小時(一)
“就是那邊那幢灰藍色房子,他們租了整個地下室,拉進去不少設備。”艾諾陰沉著臉說道。他們此刻正站在雅典南郊的一條小街道上,因為害怕王直再度發狂,隻有一輛車跟著他們。而連續幾天眼睜睜看著王直屠殺自己的同事,讓艾諾對於自己的死亡反倒沒有任何畏懼了,但讓他憤怒的是,CIA上層傳來的消息仍然是要配合王直的任何行動。
據說這是來自白宮的命令。
“有人見過他們進去,但沒見過他們出來,我們調用了周圍的監控係統,證實了這一點。”他把手裏的掌上電腦遞給王直,上麵能夠清晰地看出黃安德和劉紫苑的身影,兩人的手十指相扣,看上去十分親密。監控錄像右下角顯示時間是5天以前,但王直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因為掌上電腦很快便在他手裏已經變成一團塑料和金屬的廢物。
“他們不在,但還有三個人在裏麵。”王直說道,空氣中殘留的氣味十分明顯,卻並不新鮮,雖然不能判斷出具體的時間,但他能夠確定要找的那兩個人並不在這裏。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好讓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
為了知道黃安德和劉紫苑的下落,他必須保持清醒,不能又把裏麵的人殺了。
“讓你的人守住四圍,如果跑了一個,我就殺掉你們十個。”他毫不在乎地說道。
艾諾皺了皺眉頭,隨即通過電話開始向部下布置任務。
王直開始向灰藍色的房子走去,就在他穿過街道時,身上的電話響了起來。
“喂?”他疑惑地問道,這個號碼應當隻有CIA的幾個高層人員知道。
“是我,別說出我的名字,也別問為什麽,那裏麵是個陷阱,不要進去。”一個熟悉的聲音說道。
“神婆?”王直皺起眉頭,還是說了出來。
“你說什麽?”他忍不住問道。“你在什麽地方?”
“我就在你附近的一幢大廈裏,但周圍有美國人的狙擊手,如果我暴露出來,馬上會死。”祝榮的聲音繼續說道。“請你相信我,那幢房子已經被改造成一個陷阱了。”
王直轉過頭,艾諾·史密斯正皺著眉頭調動人手,從他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蛛絲馬跡。
“你怎麽知道?”他問道。
“我親眼看著美國人把東西拉進去。”祝榮說道,她停頓了一下,然後王直便聽到了蘿莉久違的聲音。“怪咖,我馬上把照片發給你。”
她的聲音依舊是那麽古靈精怪,王直忍不住微笑了起來,但隨即,他便看到了那些照片,於是怒火再次蔓延。
艾諾·史密斯被他從背後一把抓住,然後直接放倒在地上。
“你又怎麽了?”他驚慌地問道。
“這是什麽?”王直獰笑著把手機遞到他麵前。“你們當我是白癡?還是把自己想得太能幹了?”他隨手把手機往艾諾臉上砸去,隻一下,那部手機便碎裂成幾塊,深深嵌入他的頭骨。
王直踏過他的屍體往那幢房子走去,周圍的行人驚叫著四散逃開。
王直看到道路中間有一座巨大的金屬雕塑,於是走了過去,伸手把它連著混凝土底座一起拔了出來。
“X你媽!”他感到胸口有一口氣堵著,忍不住大罵了一聲,那座雕塑以極快的速度飛向藍灰色房子,直接把它的一側打得稀爛。
“X你媽!該死的美國人!”他感到心裏稍稍舒服了一些,於是拔起路邊的一根鋼製路燈,慢慢走了過去。
數百米外的一幢大廈裏,一群華夏人正目瞪口呆地看著他的行動。
“他想幹什麽?”蘿莉悄悄問道。
“我不知道,也許他想把那幢房子拆了?”祝榮喃喃說道。
“拆完那幢房子呢?”
“我不知道,他已經不是原來那個王直了。”
幾百米外的那幢灰藍色建築已經開始向一側傾斜,很快便倒了下去,灰塵很快便彌漫了整個街道,讓他們什麽都看不清了。
“他比以前更強了。”小京說道,她看著屋子裏的另外一個人,問道:“局長,我們該怎麽辦?”
“走!我們必須盡快離開這裏,然後想辦法和王直見一麵,但一定要小心,絕不能讓美國人知道我們的存在。”
※※※
帕特曼目瞪口呆地看著前方傳回來的視頻,王直已經不知所蹤,而他派往那裏的數十名特工中,已經有將近20人遇害。他們無法知道王直是怎麽辨認出他們是CIA的特工,但一路上被隨手拋棄的屍體表明,王直正往最近的美軍基地前進!
發生了什麽?
帕特曼的腦海中飛快地思考著,他為什麽會發現那個陷阱?
“那個電話是誰打來的?”他問道。“把那個電話的節要調出來給我。”
“對方有兩名女性,號碼無法追蹤,我們隻能根據機站位置推測她們處於事發地點西側那個信號塔500米範圍內。通話內容全部都是中文,還有四張圖片,從對話內容來看,她們和王直非常熟悉。”一名特工簡短地匯報道。
帕特曼看了一下表,道:“衛星追蹤到從那個區域離開的華夏籍女子和車輛了嗎?”
“因為王直造成的混亂,同時逃離那一區域的目標太多,無法追蹤。”
“馬上調查中國在歐洲的情報力量分布情況,追蹤最近3天內進入巴爾幹地區的所有中國特工!尤其是王直曾經接觸過的那幾個女特工。”帕特曼目無表情地繼續命令道。“通知雅典基地做好疏散準備,讓方圓五百公裏內的特種部隊和特勤組都待命。”
“按照現在的速度,他還有多久到達雅典基地?”他用手捏著自己的鼻梁,眼睛卻透過指縫盯著大屏幕上傳來的前方的視頻。
“不會超過3個小時,但他隨時有可能改變速度。”一名部下答道。“我們必須向白宮和國防部報告,讓艦隊離開基地。”
“不用。”帕特曼搖了搖頭。“正好距天亮還有三個小時,我們要把這件事解決掉!”
他忽然走到指揮中心的中央,用力拍了拍手掌。
“我想你們都知道過去的20分鍾內發生了什麽,也許有人會認為我們的工作已經陷入了絕境,但現在我有話要告訴你們。”他環視著四周,每一個人都停下來聽著他的話。“我們的工作還沒有結束,王直接到的電話的內容和圖片並不能直接說明是我們設置了陷阱,我們還有機會彌補和解釋這個錯誤。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必須把這些攪局的人幹掉,不能讓她們有機會進一步說明情況,更不能讓她們與王直接觸。所以,我們現在的目標是:殺死向王直告密的中國特工,抹去證據,設法讓王直平息下來並讓他聽我們的解釋。”他大聲對身邊的部下說道。“我們的工作成果將直接決定美國的命運,決定世界的命運,而我們隻有三個小時,必須全力以赴。現在,女士們先生們,開始工作吧!”
人們群情激奮地快速散開,帕特曼默默地一個人站了一會兒,然後走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帕特曼局長,我很高興能這麽快接到你的電話。一切都順利嗎?”電話那頭,黃安德的聲音依舊是漫不經心而又充滿了自信。
“不,恰恰相反。”帕特曼答道。
“你的人把事情搞砸了?”黃安德的聲音高了起來。
“不,是中國的人。”帕特曼又捏了捏鼻梁。“她們提醒王直那是一個陷阱,結果王直完全失控了。”
“我在聽著。”黃安德說道。
“我已經安排人追殺那些中國人,她們不會再有機會接近王直,但我沒辦法讓王直冷靜下來。他正向我們在雅典的基地前進,一旦他向美軍基地進攻,或者是有人把事情捅到總統那裏,一切就完了!”帕特曼低聲說道。“我需要你的幫助!你在那裏還有人嗎?”
“人我有,但我為什麽要幫助你?”黃安德的聲音聽上去讓人極度憤怒。“帕特曼,這並不是交易的一部分。”
“你比我更需要王直,你不會放棄這個機會的。”
“你甚至不是我們中的一員。”
“我會是的!”帕特曼忍不住叫了出來。“該死的!我會加入你們,但我們必須把這件事先了結!”
“希望你會記住自己的話。”不難想象,黃安德一定在電話那頭笑了起來。
“現在,讓我們擬定一個新的計劃吧。”他輕鬆地說道。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三小時(二)
“美國人正發了瘋一樣的尋找我們。”祝榮一邊看著手裏的掌上電腦一邊說道。“而王直則一直在向南前進,他的目標應該是美國人的海軍基地。”
“我們暴露了?”副駕位上的男子問道。
“從美國人的舉動來看,一定不會錯。應該是剛才那個電話讓他們想到了我們,畢竟除了我們之外,沒有人會打亂他們的計劃。”祝榮答道。“王直把他的電話毀了,我們隻能近距離和他接觸,但美國人也會想到這一點。局長,我們下一步怎麽做?”
男子皺著眉頭,沒有立即回答。
“蘿莉,入侵的情況?”他問道。
“大叔,拜托!車速這麽快,信號又斷斷續續,我不吐出來已經很給力了,你當我是神仙啊?”蘿莉沒好氣地回答道。
“想想辦法。”男子說道。“我們需要知道美國人的動向。”
男子名叫陳偉軍,是華夏國家安全部剛剛成立的直屬廳級單位特殊人才管理局的局長,但他的部下目前隻有剛剛從各個地方調回來的原“血魔小組”成員。事實上,他們唯一的工作任務就是彌補此前種種原因造成的惡果,重新與王直搭上話。
這份工作並不好做,自從黃遠被王直親手殺死以後,與王直直接對話的工作已經被認定為必死。大多數人並不清楚王直殺死黃遠的原因,但他們知道黃遠與王直的關係相當好,幾乎可以說是好朋友。很直觀的結論就是,王直已經完全失去了人性,喜怒無常並且極度危險,與他麵對麵隨時有可能被殺。
但這個任務卻必須有人來完成。酒泉基地已經完全被毀,所有數據和材料都已經遺失,此前帝都方麵希望能夠依靠酒泉基地的研究成果製造超人小隊的願望已經徹底破滅。另一方麵,王直在特拉維夫經曆核爆而不死的事實讓帝都高層對他的重要性有了更高的認識。從接受任命以來,陳偉軍聽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不惜一切代價,讓王直回來,如有必要,可以答應他的任何要求。
“如果必須和美國發生正麵衝突呢?”陳偉軍曾經問過這樣的問題。他知道這種局麵幾乎不可能避免,美國人絕對不可能讓王直重新回到華夏,不論死活都不可能,這就意味著他的行動必須獲得最高級別的授權,也必須獲得最高程度的權限。
但領導隻是微微愣了一下,道:“在確認王直能夠、並且願意回來的前提下,不管做什麽都可以。”
模棱兩可的答案,似乎給了明確的指示,但當你靜下心來思考,就會發現這句話等於沒有說。什麽情況才能被認為是“確認王直能夠、並且願意回來”?美國人極力阻止的情況可以認為是“能夠回來”嗎?和王直連一句直接的交談都沒有,可以認為是“願意回來”嗎?
而目前陳偉軍麵臨的問題就是,在當前已經觸怒美國人的情況下,是不是應該,是不是能夠繼續下去?
王直與美國人已經決裂,至少看上去是這樣,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就願意回歸華夏。冒著招致美國人最激烈反彈的危險繼續試圖與王直接觸,並不一定能得到理想的結果,但如果什麽都不做,很可能會錯過機會。
車子轉上繞城高速公路,一輛紅色的重型貨車呼嘯著從左側超過去,小京連忙向右避讓,蘿莉正在後排試圖入侵CIA的服務器,頭重重地在車門上撞了一下。
“哎呀!”她忍不住叫出來。
“對不起。”小京緊張地說道。
“別那麽緊張,我們在這裏很安全。”李瑤堯從後麵輕輕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的頭發已經恢複本色,雖然依舊剪得很短,但卻給人一種精幹的感覺。原先那種浮誇的感覺已經徹底從她身上消除,讓她看上去穩重了很多。
“我們要想辦法插到王直前麵去。”陳偉軍終於下定了決心,他從椅子上爬了起來。“神婆,我們換一下位置,你來負責找一條安全而又快捷的道路。”
“是,局長。”祝榮簡短地答道。
一輛深藍色的重型貨車閃著轉向燈在右後方拚命地按著喇叭,小京下意識地往左側讓過去,陳偉軍抬起頭,看到後麵還有另外一輛貨車,多年來的經驗告訴他,這絕對不正常。
“他們正在包圍我們!”他大聲叫了出來,快速坐了回去。
“加速衝過去!”他對小京叫道。
前麵的紅色貨車正在減速,死死地擋住了他們的視線,而深藍色貨車已經從右側超了上來,小京猶豫了一下。
“加速!”陳偉軍大聲命令道。小京咬著牙踩下油門,越野車在兩輛貨車徹底封死去路前艱難地從縫隙裏穿了出去,車右後側在藍色貨車車頭上擦了一下,又撞在紅色貨車的車尾,車子開始在高速行進中擺動起來,但小京飛速地轉動著方向盤,終於在幾秒鍾後恢複了控製。
“是美國人!”李瑤堯大聲叫道,越野車快速超越紅色貨車時,她看到貨車副駕位上的人手持武器,正一邊看著他們一邊氣急敗壞地對著電話說著什麽,於是快速地爬到了越野車的後廂。
她用最快的速度把幾件防彈背心豎起來放在後車門上,敲破後窗開始對著貨車射擊。
“紅毛,要打輪胎!”蘿莉放下電腦縮到位子下麵,嘴裏大叫著。
“我知道,你給我好好呆著!”李瑤堯答道。
車子在劇烈地晃動著,她射出的子彈幾乎都和目標差了十萬八千裏。三輛卡車這時已經靠邊停下,幾輛越野車追了上來,更遠的地方可以看到有警車正追上來。
“前麵有路障!”祝榮大聲說道。
可以看到大約2公裏外的地方,有警車橫在路中間,高速路上的車流突然變得擁擠而又緩慢。
“準備下車戰鬥!”陳偉軍說道。他熟知美國人慣用的手段,在這種空曠的地段,美國人將會出動雅典的警力包圍他們,然後用精英小隊把他們從人群中找出來,美國人在東南歐有著很強的影響力,他們做這樣的事情甚至不需要動用自己本身的力量。高速公路兩側都是曠野,他們唯一的機會就是在包圍圈完全形成以前從一個方向衝出去。
李瑤堯愣了一下,然後開始把武器和防彈衣從後廂遞到前麵來。
“我們離王直隻有不到8公裏。”祝榮忽然說道。
陳偉軍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在哪個方向?”他問道。
祝榮沉默地指了指路障的方向。
“很好。”陳偉軍點點頭。“都準備好了?”他問道。
“我還沒有武器。”蘿莉低聲說道。
“你不是戰鬥人員,不必參與這次行動。”陳偉軍答道。“你下車以後馬上和我們分開,想辦法混到人群裏。”他遞給蘿莉一瓶氣味幹擾素,問道:“知道怎麽用嗎?”
蘿莉咬著下嘴唇點了點頭。
“我們會盡可能製造混亂,讓你有機會躲起來。你很聰明,如果我們都被捕或者是出了狀況,你知道自己該做什麽。”
“你們不會……”蘿莉搖了搖頭,但最終又點了點頭。
“出擊的順序是我—岑小京—李瑤堯—祝榮,脫離的優先次序是祝榮—李瑤堯—岑小京—最後是我,脫離火力線以後可以按照情況自由行動,但要盡可能找到王直,向他表明我們的態度和意願。我不奢望能夠馬上打動他,但要讓他知道我們為之付出的努力,製造繼續和他談下去的機會。如果有可能,就算賴也要賴在他身邊。”陳偉軍繼續說道。
“局長,讓我來掩護你們……”小京急道。
“我們必須以任務為先,王直並不認識我,所以我的作用最低,應當由我來掩護你們。”陳偉軍搖了搖頭。“盡可能快速靠近路障,不要暴露身份,由我來開第一槍。”
前麵已經擠滿了車子,越野車不得不停了下來,陳偉軍環視了她們一眼,推開了車門。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三小時(三)
車流中的人群絲毫沒有意識到潛藏的危險,許多人都下了車,一邊看著遠處一邊相互打聽著消息,這讓李瑤堯能夠很容易地掩藏自己的行蹤。她把槍藏在挎包裏,快速地在人群中穿行著。
岑小京在她右前方大約二十米處,而祝榮則不緊不慢地跟在她身後十來米的位置。蘿莉下車以後就消失在人群中,一方麵是因為個子小,另一方麵,李瑤堯相信以她的聰敏,一定能躲過美國人的追捕。
她搖了搖頭,把注意集中到前麵。
陳偉軍的身影早已經消失在車流中,李瑤堯知道他就在人群中的某個地方,但卻始終沒有看到他,就好像他已經逃脫了。她回頭看看後麵,美國人已經下車,正小心翼翼地散開,她低下頭,把帽子又往下拉了拉,繼續往前移動。
李瑤堯對陳偉軍沒有任何好感。
從法國回到國內後,黃正鴻馬上就軟禁了她們,祝榮猜想這是因為他想要封鎖消息,但又不敢冒著觸怒王直的可能殺掉她們。她們幾個人就這樣一直被軟禁在帝都附近的一個秘密基地裏,直到酒泉基地的事情爆發後才脫離黃家的控製。
但這僅僅是另一個惡夢的開始,無數不明身份的人開始反複向她們詢問同樣的問題:為什麽不向上級如實報告法國的真實情況?在黃家充當著什麽角色,有什麽利益關係?認識黃安德嗎?知不知道酒泉基地發生了什麽事情……
被黃正鴻軟禁時還能在基地裏自由走動,還能和神婆她們聊聊,這時卻隻能被拘押在一個小小的房間裏,拋開被審訊的時間,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更沒有人告訴她們究竟發生了什麽。李瑤堯從那些問題裏猜測一定是黃家在酒泉出了什麽事,而且一定與王直有關,但她沒辦法猜到更多。
長達20天的監禁讓她幾近崩潰,最終恢複自由時,她有一種宛若隔世的感覺。
有人負責把她送回外事情報局,但在離開那麽長時間以後,她感覺自己在那裏已經成了一個異類。不管走到哪裏,總是有人在她身後竊竊私語,領導和同事對她總是敬而遠之,而她也已經無法做回最初那個把自己掩藏得無比完美的A級特工。
她曾想去看看胡立緯和教官的家人,但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該做些什麽。沒有人知道他們的骨灰回國後被送到了什麽地方,於是她連憑吊亡者的願望都無法實現。
不久以後,她發現有人在24小時監視著她,這讓她出離憤怒。
但她卻什麽也不能做,隻能漠然地麵對著這一切,練習著讓自己臉把一切都掩飾下來。
終於有一天,陳偉軍找到了她。
“是你,有什麽事?”她淡漠地說道。陳偉軍曾經參與過對她的審訊,這讓她對他很難有好臉色。
“我正在組建一個部門,性質和‘血魔小組’沒什麽不同,目前唯一的任務目標還是王直,任務或許比那時還要困難些。”他平靜地問道。“你想加入嗎?”
“沒興趣。”李瑤堯冷冷地走開,陳偉軍卻伸手拉住了她。
“你對什麽有興趣?”他問道,情緒平靜到可怕。“是每天麵對著那個裝著攝像機的浴室鏡子努力微笑?還是用蹩腳的笑話試圖融入別人的話題?這就是你的興趣?”
“你到底想幹什麽!”李瑤堯狠狠地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按倒在地上。“我再也不想聽到那個名字,一點也不想,一—點—也—不—想!”她對著他的耳朵大聲叫著。“你明白了嗎?”
“那你想做什麽?就這麽過完剩下的人生?那就是你的願望?”陳偉軍一點也沒有反抗,隻是老老實實地把臉貼在地上,然後平靜地問道。“留在這裏,你隻不過是個無用的木偶,杵在那裏讓別人難受,自己更難受。你真的想這樣繼續下去?”
“那你們還想我怎麽樣?”李瑤堯放開手,眼淚終於流了下來。“我有過選擇的權利嗎?我是一名軍人,難道我可以抗拒上級的命令?你們到底想知道什麽,到底要我怎麽做才肯放過我?”她用力的擦去眼淚,但它們卻更用力的湧出來。“教官死了……胡立緯死了……黃遠也死了,你們還要我怎麽樣?我還能怎麽樣?”
陳偉軍慢慢地爬了起來,從兜裏拿出一包紙巾,遞給她,然後定定地看著她,等著她。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的情緒終於發泄得差不過了,才慢慢地停了下來。
“總有人得去做這些事情。”他又開口說道,平淡的語氣讓李瑤堯恨得牙癢癢。“王直的能力你比我更清楚,不能讓他留在敵人那邊。”
“你想加入嗎?”他問道,臉上平靜得一點表情也沒有。
※※※
李瑤堯終於又看到了陳偉軍,他正混在一群湊熱鬧的本地人中間,閑人一樣在路障旁打聽著。
“老兄,發生什麽了?”他用蹩腳的英語問著。
“你是華夏人?”那個警察警惕地問道。
“是啊,華夏,很漂亮的地方,和你們這裏一樣古老。”他笑嘻嘻地答道,就像一個最普通的遊客。“你去過嗎?”
警察打量著他,他的雙手都露在外麵,看上去沒有絲毫威脅。
“沒去過。”他隨口答道,打開車上的警用電腦,核對陳偉軍的樣貌。
“發生什麽事啦?”陳偉軍熱心地湊了過去。“要堵到什麽時候啊?”
“站開一點!”警察單手推開他,右手到身後握住了槍柄。
“對不起!對不起!我可沒有惡意。”陳偉軍驚慌地舉起了雙手,這是約定好的暗號。
小京、李瑤堯和神婆同時按下了手中的控製器,然後俯下身子往前衝去。
“轟!轟轟!”巨大的爆炸聲在車流中爆發,碎片四處飛濺,人群中爆發出無數驚恐的叫聲。
“逃啊!”李瑤堯大聲在人群裏叫道,小京和神婆也在做著同樣的事情。“快逃!”她們極力製造著混亂。
爆炸發生在車流後方,人們回頭望去,隻能看到幾團燃燒的火焰和四處彌漫的黑煙。
“恐怖襲擊!”李瑤堯在人群中大聲叫道,再次按下按鍵,爆炸在更近的地方爆發,人群終於開始往路障那邊湧動起來。
“停下!你們必須停下!”那個警察仍在努力維持著秩序,這時陳偉軍再次貼了上去。
悄無聲息地一刀,警察掙紮了一下,便軟倒在人群中。
陳偉軍混在人群中往前麵跑去,路障後麵的警察很快被擠散,他們的叫聲在人群中微不可聞,而陳偉軍則在奏效前就用匕首和微聲手槍把任何試圖止住人群的警察幹掉。
然而,在高速公路上這樣逃掉是不可能的,人群很快就會停下,警察會重新控製局勢。
陳偉軍靠近充當路障的警車,裏麵的警察正驚慌地對電台呼叫支援,陳偉軍透過邊窗一槍把他擊斃,然後打開車門把他推到副座。他拉開手刹,猛地向緊貼著那輛警車撞去,死死地踩著油門,把它往邊上推去。車上的警察發現了他,而他則搶先對那邊開槍射擊。雙方不約而同地選擇俯下身體,伸出槍口盲射,近在咫尺的空間裏子彈胡亂地跳動飛舞著,幾輛警車都被頂到了路邊。
原先隻能過一輛車的路麵被讓出另一條通道,李瑤堯不假思索地拉開最靠近缺口的轎車車門,用槍逼迫車主下了車。
“不要開槍!求求你不要開槍!”那個肥胖的男人哀號著。李瑤堯根本沒時間搭理他,這個時候每一分鍾都意味著巨大的變數,她回身去找祝榮,卻看到她已經跑到車子後麵了。
“衝過去!”她對李瑤堯大聲叫道,拉開車門坐了進去。這時小京已經開始用一支微衝壓製對麵警察的火力了,但陳偉軍離得太近,在彈雨中根本不可能跑出來。
“不等他們了?”李瑤堯愣了一下。
“有直升機飛機過來了!”祝榮大聲說道。
李瑤堯回過頭,身後的天空中已經可以看到兩個不斷靠近的小點,她於是不再猶豫,發動車子猛衝了出去。
※※※
“這裏是阿爾法1號,我們已經到達交火地點,中國特工被分為兩塊,其中一組仍在路障處與警方交火,另一組正乘一輛深藍色奔馳轎車沿高速路往王直的方向快速移動。等待下一步命令。”
“阻止他們,但必須優先保證目標生存,不到萬不得已不能殺死目標。”帕特曼在數千公裏外命令道。
“收到。”
機長向駕駛員點了點頭,道:“不能使用重武器,從側麵靠近,我來看看能不能阻止他們。”
飛馳的汽車裏開始吐出火舌,但對於重型武裝直升機來說無法構成任何威脅。
機長從瞄準鏡裏鎖定了目標,然後選擇一個最佳時機按下了扳機。
如同被重錘擊中,奔馳車先是往下頓了一下,然後車頭猛地彈了起來,引擎蓋猛地向上跳起,無數零件和碎塊飛散開來。奔馳車隨即像是玩具一般在道路上滾動起來,一頭撞上路邊的隔離帶停了下來。
“我希望他們係了安全帶。”機長對駕駛員笑道,隨後打開了通訊頻道。
“阿爾法1號匯報,目標已被阻止,重複一遍,目標已被阻止。”
“目標是否生存?”
“在我的位置無法確認,長官,如果救護車來得及時一點,我想他們應該能活下來。”機長答道。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三小時(四)
西邊幾公裏外傳來零星的槍聲,王直抬起頭,兩架武裝直升機的影子一閃而過。但他沒有心思去管這些事情,而是提著隨手在街邊抓到的兩個路人跳上了樓頂。
剛剛被他扔在這裏的那個男人正努力向樓梯口爬去,他的腿自膝蓋以下已經被王直硬生生地掰斷,露出雪白的骨渣和暗紅色的血肉,血淋淋地在地上畫出一條長長的軌跡。
王直把右手的路人掐暈,隨手扔在地上,然後把左手的路人提在手裏,慢慢走了過去。
“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求求你,讓我死吧。”那個人聽到了他故意踩出的腳步聲,驚惶地一邊往前爬一邊叫道。
王直沒有回答,而是用腳踩住他的一條斷腿,然後把手裏的軀體隨手撕開,讓湧出的鮮血淋到他身上。
他的肉體開始迅速恢複,斷腿的地方血不再噴湧,反而有種收縮的趨勢,雖然還不能看到肉體生長的跡象,但王直相信隻要有足夠的血,眼前的這個人就不會那麽快死。
“你叫什麽?”他終於開口說了第一句話,同時用腳在斷腿的創麵碾了一下。
“迪恩,我叫迪恩·沃爾夫!”男人幾乎是尖叫著說道。“我知道你要問什麽!END他不在這裏,他在美國!”他毫不猶豫地說道。
從見到王直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被出賣了,雖然不知道是為什麽,但他知道那個可怕的華夏人再次毫不猶豫地把他作為一個誘餌,就像先前被派到美國的方淩和高元山。他原本以為自己的地位會高一些,但現在他知道,在那個自稱END的惡魔眼裏,或許他們都隻是用完就扔的工具。
他轉身就逃,但王直已經嗅到了他身上那種特殊的血腥氣味,並且在半個小時後毫不費力地抓住了他,掰斷了雙腿後把他扔到這個地方。
他看到不遠處那具還在微微呼吸的軀體,本能地知道王直想幹什麽。END賦予他的軀體有著可怕的自愈能力,但在某些特定的時候,這種能力卻意味著更多的折磨和痛苦。
“你是什麽人?”王直很快問出了第二個問題。
這次他沒有再額外折磨迪恩,這讓他忽然有了一絲活下去的希望。“我以前是一名職業賭徒,後來因為出千被人砍掉了雙手。END幾個月前找到我,用一種神奇的針水讓我又長出了雙手,我為了報答他就答應為他工作。”他快速而又簡短地答道,生怕眼前的惡魔不耐煩。
“神奇的針水?”王直喃喃自語,隨後繼續問道。“你們的基地在哪裏?有多少人?有多少人像你這樣?”
“我不知道具體有多少人,END從不讓哪個人完全掌握組織的信息,我也不知道基地在哪裏,我隻知道他在俄羅斯遠東地區、烏克蘭、車臣和巴爾幹各國都有朋友,我跟著他去見過幾個企業家,還有一些黑幫老大和反抗組織的首領,但是不知道他具體和他們說了什麽。他們中的一些人必定讚助了他一大筆錢,我從沒見過END為金錢的事情煩心。”迪恩忍著疼痛快速地答道。“我見過一些人,但大多數都隻是臨時被END雇傭,跟著他的時間不長。像我這樣的人,我隻知道7個,有兩個華夏人在美國被炸死了,我不知道他們的名字,有一個叫薩哈格夫的車臣人在俄羅斯南部替他辦事,一個叫佩雷斯的西班牙人在倫敦幫他運作資產,還有一個叫伊萬諾夫的黑市拳手和一個叫約瑟夫的塞爾維亞人跟著他去了美國,我不知道他們用的是不是真名,但我知道的就是這幾個人。如果你要對付他,我可以幫助你!我熟悉他做事的方式,我了解現在他身邊那些人!”
“他身邊有一個女人嗎?”王直無視了他後麵的話,直接問道。他感到自己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很難控製自己讓聲音不顫抖。“一個華夏女人,有嗎?”他問道。
“有的!”迪恩很快地答道。“一個很漂亮的華夏女人,END叫她ZIYAN。她來的時間不長,但是END很信任她。”他終於有勇氣偷偷觀察王直的神情,卻發現他眼中壓抑不住的殺意。
“他們……他們很親密嗎?”王直問道,迪恩看到他的樣子,沒有勇氣回答這個問題。
“他們上過床了嗎!”王直猛地一拳,拳頭把迪恩的脊柱打得完全碎裂,從他的胸前穿了過來,暗紅色的血從傷口和他口中噴了出來,但他卻感覺前所未有的清醒,這讓他無比痛苦。
“我知道的都說了,求求你殺了我吧。”他掙紮著說道。
王直默默地一揮手,把他的身體從手上甩開,然後走過去把另外一個人提了過來。
大量血液湧入迪恩的嘴裏,讓他的精神又恢複了一些,他掙紮著想避開,王直卻伸手捏住他的嘴,逼著他喝了下去。
“他在美國什麽地方?去幹什麽?”
“我不知道,他沒有告訴我,我也沒有問。”迪恩痛苦地回答道。
“你在這裏幹什麽?”
“那個該死的混蛋讓我在雅典等命令,我不知道他想幹什麽,他隻是讓我到城裏找一個人,然後我就碰到了你。”
“什麽人?”
“一個叫黃遠的華夏人,他說那個人有一件很重要的東西要交給我。”
“黃遠……”王直已經憤怒到麻木,這個名字隻是讓他愣了一下。“這是一個死人的名字,他的目的就是讓我抓住你。”王直沉吟道。“為什麽?”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他用什麽給你下的命令?”
“他給我打了一個電話。”
“你的電話在哪裏?”
黑色的諾基亞手機上已經沾滿了血,屏幕也裂開了一條縫,離奇的是居然還能用。
王直找到了那個號碼,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撥了過去。
“喂?”字正腔圓的華夏語,王直幾乎要把電話捏碎,但他終於還是控製住了自己。
“黃安德?”他問道。
“不錯,是我。”電話那邊的聲音顯得很愉快。“你又一次讓我失望了,王直,我原以為你會更早一點打過來。”
“你在什麽地方?”
“問這麽笨的問題,你以為會得到答案嗎?”
“你究竟想幹什麽?”王直咬牙切齒地問道。
“又一個沒意思的問題,你的智商真是堪憂啊。但我可以稍稍透露一點給你,不然你永遠也沒有資格入場和我玩這個遊戲。”
“玩?你有什麽資格和我玩?”王直冷漠地說道。“你隻會像老鼠一樣縮在角落裏耍陰謀詭計,根本不敢露麵,因為你知道隻要一露麵我就會讓你死無全屍。”
“是嗎?我看不見得。”黃安德說道。“智力也是一種力量,而這方麵你實在是太弱了,如果不是我一次次故意給你線索,你連我的影子都看不到,也難怪紫苑最終會選擇我。”
“你放屁!”王直終於把電話徹底捏碎,他隨手把電話的殘骸丟開。怒火讓他幾乎失去理智,正當他準備把迪恩五馬分屍時,才想到自己似乎忘記了打電話的初衷。
他在心底回憶著那個號碼,目光則茫然地四處遊弋,過了幾秒鍾,天台上忽然有電話鈴聲響起。
王直疑惑地看著迪恩,他已經徹底放棄了努力,正趴在地上緩緩地呼吸著,歡快的鈴聲就在他身邊一刻不停地響著,給這個血腥的場景突兀地加上了一些荒誕的氣息。
過了一會兒,王直才發現鈴聲是從地上的屍體上傳出來的,他伸手摸索了一下,終於找到了受害者的手機。
“你比我想象的還要愚蠢一百倍,你毀了那部電話是吧?”黃安德的聲音依然有著某種惡意的快樂。“這麽容易就被憤怒左右,你簡直愧對超人這個身份。”
“你想幹什麽?直接說,不要再玩弄那些拙劣把戲。”王直對著電話說道。“我沒時間聽你那些幼稚的挑釁。”
“時間?”黃安德一定又笑了起來。“你說得對,你確實沒有時間了。”
電話裏忽然傳來了一陣壓抑的痛苦呻吟,就像是有人在極力忍耐著某種折磨。
“這個聲音你熟悉嗎?”黃安德繼續說道。“她確實讓我刮目相看,這個女人比看上去……”
王直直接掛掉電話,隨後把電話捏得稀爛,把裏麵的電話卡抽出來掰成兩塊。
他聽出了那個聲音,那個總是冷冷地玩弄著硬幣的女子。
黃安德想要對他進行威脅,那他就必須暫時保證祝榮的安全,至少在他說出自己的目的和威脅之前,王直還有機會找到她。
“你跟了他多長時間?”他走到迪恩麵前。
“三個月。”迪恩費力的回答道。
“你是一個職業賭徒?那你應該很聰明。”王直把他提起來,他的身軀幾乎已經完全破碎,可以看到胸腔裏蠕動的內髒和還在慢慢跳動的心髒。“你有一個機會,我會暫時救活你。黃安德綁架了一個我認識的人,如果你能幫我在一個小時內找出她,並且搞清楚黃安德的目的,我就讓你毫發無損的離開,並且保證殺了黃安德幫你報仇。但如果你做不到,我會把所有憤怒都發泄在你身上。”
“成交。”迪恩毫不猶豫地答道。
王直猶豫了一下,用指甲劃開自己的左手手腕,讓自己的血滴在迪恩的嘴裏。毫無來由地,他知道這樣一定能讓他的身體快速複原。
迪恩緊閉著眼睛,他感到這些血裏蘊藏著無法形容的力量,與那些卑賤凡人的血完全不同,讓他忽然充滿了力量。他急忙張大嘴,熱切地吞咽著每一滴寶貴的熱流。
王直默默注視著他,他的脊柱正一寸寸複原,折斷的肋骨慢慢轉回正確的位置,隔膜和肌肉快速地從四周向中間蔓延,越來越小的空洞中,王直看到他的心髒變得碩大而有力,開始強健地跳動起來。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三小時(五)
“情況如何?”帕特曼在電話裏急切地問道。
“他停下來了,而且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他應該不會有閑情去破壞海軍基地了。”黃安德答道。
“非常好!”帕特曼說道。“他有什麽要求?我可以代表美國政府做一些讓步,但是不能太過火。”
“要求?你難道還想和王直談判?”黃安德嗤之以鼻。“沒錯,你抓住的那些人曾經是王直最信任的夥伴,但王直那樣的人不可能因為她們而和你妥協,更不會因為她們而屈服。王直隻會直接來救她們,或者是為她們報仇。老實說,你和王直已經是不死不休的局麵了。”
“什麽?”帕特曼驚訝地叫了起來。“你在中間做了什麽?這和你之前說的完全不同。”
“帕特曼,稍安勿躁。你已經答應成為我們的一員,是不是應該換一個角度思考問題了?”
“不,你完全不懂現在的狀況。”帕特曼幾乎是在強行壓製著自己的憤怒。“這次行動並沒有經過總統和國防部長批準,該死!如果我們不能在天亮前讓一切恢複原狀,我一定會被送上法庭!那樣對你有什麽好處?我留在這個位置上對你和你的野心才更有利。”
“你說得對,所以我們不能再和王直談判了,必須另想辦法才能保住你的位子。”黃安德答道。“難道你以為經過又一次出賣,王直還能繼續和美國政府保持合作?”
“不,這是完全不可能的。”沒等帕特曼答話,他又繼續說道。“而且你的人也不可能接受與王直繼續合作。算上今天,你們已經死了多少人?兩百還是三百?還會有人願意同這個魔鬼在一起工作嗎?不!我們必須讓一切回到半年前,讓他重新冰封在地下,成為一個任人宰割的實驗品。隻有這樣做,你才有可能從罪人變成英雄,在抓住王直的功績麵前,再大的傷亡和汙點都將不是問題。”
“這是不可能的,我們不可能抓住他,和他談判是唯一的辦法。”
“要抓住他確實很難,但你並沒有選擇的機會。王直已經認定我們是一夥的,而且已經綁架了他的朋友。我想他很快就會找到你們,並且在你們有機會解釋之前就把所有人都幹掉。這場遊戲我隨時都可以退出,但是你呢,帕特曼?是你的人安排了陷阱,也是你的人抓走了王直曾經的夥伴,不管你做不做,你們和王直早已經是死敵了。”
“你這該死的魔鬼!”帕特曼終於醒悟了過來。“你早就預料到了這個結果!”
“你這樣想可真讓我傷心。”黃安德答道。“我前後犧牲了三個手下,他們可不是你手下那種無用的消耗品,不管放在哪裏都是無與倫比的殺人機器,可是我換來了什麽?就是你的這句話嗎?我犧牲掉兩個手下,讓王直願意摒棄前嫌和你們結盟,然後親自出馬激怒他,讓他喪失理智,以便落入你們的陷阱。可你們做了什麽?為什麽你們就不會想到讓他的手機屏蔽一切未得授權的來電呢?好吧,你們捅了簍子,我不得不又犧牲掉一個手下,好讓王直停下腳步。我幫助你製訂了一個可以要挾王直讓他踏入陷阱的計劃,並且再次親自激怒他,引誘他往我們希望的方向行動。這個計劃已經完成一大半了,你卻告訴我說你不想幹了?你想和他談判?不,帕特曼,你是不是在辦公室坐的時間太長了,已經太過於習慣政客那一套妥協和交易的法則了?不,帕特曼,這些東西在這裏不適用。至少對於我和王直這樣的人來說,完全不適用。”
“你故意一步步把我引到這個境地……”
“不,帕特曼,不是我引誘你,是你自己一步步走到了這個境地,而我一直都在想辦法幫你。你隻能選擇孤注一擲,而這將是你唯一的機會。”黃安德繼續說道,帕特曼似乎可以看到他那張微笑著,但卻讓人感到陰冷的臉。
※※※
“這簡直太神奇了!”迪恩忍不住說道。“我簡直無法想象……”他望著剛才所在的那幢大廈,離這裏足足有5公裏,但王直提著他僅僅是幾次縱躍就到了這裏。
身邊的人群驚呼著散開,對於他們來說,今天的一切已經過於刺激,以至於他們無法再接受從遠處跳過來的超人。警察們紛紛跳上警車逃亡,而王直則毫不猶豫地追上去,把一輛輛警車從遠處丟了回來,分毫不差地依次排列在迪恩麵前。
“上帝啊,這……”迪恩忍不住再次驚歎道。這時他才明白,為什麽黃安德一直不敢真正靠近王直,這種力量已經遠遠超出他的認知,甚至讓他懷疑自己是怎麽活下來的。
“時間不多,你快點弄清楚剛剛這裏發生了什麽。”王直從遠處跳了回來,拋下一句話後快步走向四散奔逃的人群。
這裏有他熟悉的味道,神婆、紅毛、小京和蘿莉,每一個人他都非常熟悉。這裏還有濃濃的血腥味,王直努力讓自己不去設想最壞的結果,神婆被抓住了,其他人呢?
他快速在車流和人群中穿行,如果有不長眼的擋在他麵前,他便會隨手一巴掌把他扇到一邊。
終於,他停了下來。
“蘿莉。”王直輕聲地叫道。
她靠著一輛轎車坐在地上,低著頭,身上有一團明顯的血汙。聽到王直的聲音,她抬起頭,然後飛快地撲了過來。
“怪咖,你死到哪裏去了?”她的眼淚忍不住湧了出來。“小京姐,瑤堯姐,神婆和大叔都被抓走了,小京姐和瑤堯姐都流了好多血,你快點救救他們!”
王直輕輕地抱著她,她的腦袋壓在他的肩膀上,他能夠清晰地感到她的心跳和呼吸,她用手重重地錘著他的背,就好像從前一樣,這讓他感到分外的親切和溫暖。蘿莉一邊抽泣一邊說出自己的經曆,說出自己的擔憂,王直一句話也沒說,靜靜地聽著。就像是又回到了華夏,回到了江海,隻不過那時候,蘿莉依靠傾訴的人多半是小京和神婆,而他隻是在屋頂的某個地方聽著。王直忽然有了一種奇怪的使命感,在經曆了諸多的猜疑、背叛和算計之後,他一直感覺自己的心很累,但麵對蘿莉,他忽然感到自己又有了切實做點什麽的欲望。
“王直先生,我已經……”迪恩看到王直,急切地說道,但他很快看到王直的表情,立即閉上了嘴。
“我們先離開這裏。”短短的時間,王直已經做出了決定。“蘿莉,我把你送到華夏大使館,然後去救她們。迪恩,你跟著我。”
“我可以幫你。”蘿莉不自信地低聲說道,她一直覺得自己很聰明,但真正近距離經曆了一次戰鬥後,她才明白在很多時候武力才是關鍵。
“你可以像以前那樣幫我,我需要有人隨時提供信息和支持,你可以做到嗎?”王直對她說道。
“沒問題!”蘿莉揚起了頭。
“好,我們倆一起把他們救出來。”王直說道,許多天以來,他第一次笑了出來。
第一百四十章 三小時(六)
“什麽都沒有。”迪恩的聲音從耳機裏傳來。“隻有一些淩亂的雜物,他們一定走了一會兒了。”
王直看著手機上他傳回來的圖像,皺了皺眉頭,問道:“蘿莉,你那邊有什麽發現嗎?”
“我調用了一個小時內的衛星照片,隻看到他們進去,沒有看到他們離開,除非地下另有通道。”蘿莉在華夏大使館的地下室答道。
美國人再次使用了幹擾氣味的化學試劑,這讓王直的追蹤行動一下子變得沒有了頭緒。從蘿莉的敘述和迪恩審問來的情報看,這次行動毫無疑問是由CIA主導,而黃安德則隻是在行動中充當了某種角色。但王直卻有種感覺,黃安德才是推動這一切的黑手。
“迪恩,仔細點,看看有沒有遺漏的地方。”他對著話筒說道。神婆她們的氣味引著他們來到距事發地不到10公裏的一幢大廈麵前,因為懷疑裏麵可能有陷阱,王直並沒有進去,而是讓迪恩帶上從華夏大使館搞到的設備走了進去。
“該死的,那是什麽?”迪恩的聲音忽然說道。
王直看到一個房間的角落裏放著十幾個鋼瓶一樣的東西,在那後麵則有一道關閉的卷簾門。
“地下有通道,蘿莉,你找到的圖紙不對!”王直焦急地說道,他聽不到現場的聲音,也看不到現場的真實情況,這種遠離現場的感覺讓他非常不適應。
“我找到的是市政廳保存的原始檔案,他們後來一定重新改建過。”蘿莉在那邊慌亂地答道。
“我該怎麽辦?”迪恩忐忑不安地問道,如果這些東西是專門用來對付王直的武器,那就意味著他一定不可能幸免。
“跨過去,打開那道門。”王直命令道。
“那些東西很可能突然爆炸,他們一定通過攝像頭看著這裏的情況。”迪恩想要拒絕。
“如果真的是那樣,看到不是我,他們就不會引爆炸彈。”王直冷漠地說道。“你還有不到20分鍾,還是說你準備永遠呆在那下麵?別忘了,就算你不上來,我隨時也可以把你埋了。”
“操!”迪恩在心裏默默地罵著,但卻不得不慢慢地走了過去。他心驚膽戰地一步步靠近那些散發著冷光的金屬罐,在他看來,它們隨時都有可能爆炸。
※※※
“它奏效了,不是嗎?隻是幾個偽裝過的氧氣瓶就能拖延他們最少10分鍾。下來的那個人應該是我原先的部下迪恩,但這沒什麽關係,那家夥隻是個失敗的實驗品,沒什麽用。”黃安德說道。“下個地點最好有些猛料,把迪恩弄個半死。這樣王直會更急躁,也會漸漸放鬆警惕,認為你們的陷阱對他毫無用處,親自下來查看。”
“但我們沒什麽時間了。”帕特曼沉著臉說道。“總統最遲還有半小時就會知道發生的事情。”
“半小時。”黃安德停頓了一下,道。“足夠了。”
通話再次切斷,帕特曼看著身邊的技術人員。
“我們已經鎖定了他的位置,他一直停留在同一個地方。”
一幅巨大的華盛頓特區電子地圖上,一個紅點正不停地閃爍著。
“很好,馬上把確切地址發給特勤組,他們應該就快到那附近了,授權他們動用重武器,哪怕炸掉整個街區也沒問題。”帕特曼說道。
他隨後撥通了另一個電話。“我是帕特曼,我需要知道戰機的位置。”
“兩架滿載的F16還有三分鍾就能到達華盛頓上空,但是夥計,你確定要對首都實施導彈打擊?”電話那頭的人懷疑地說道。“現在取消還來得及。”
“你不會是對總統的授權有疑問吧?”帕特曼目無表情地答道。“我知道我在做什麽,老夥計,這隻是以防萬一,你知道我總是提前做好最壞的打算。”
他掛掉電話,目無表情地看著兩組正在瘋狂忙碌著的部下。
王直那邊至少還要20分鍾才能見分曉,而黃安德卻在幾分鍾內就會束手就擒。
就算不能抓住他,帕特曼也要看到他的屍體。
他一度真的被黃安德打動,對於一個掌握了巨大權利的老人來說,永生不死有著無法形容的**力,但眼前的困局和黃安德的步步緊逼卻讓他清醒了過來。如果黃安德在華夏能夠做到,沒有理由在美國會做不到,他完全等得起。有龍岐的幫助,他相信裏奧很快就能找出比黃安德掌握的方法更妥當也更安全的辦法。而那時,他必定會成為第一批受益者之一。
黃安德是一個毒瘤,比王直危險,卻比王直弱小。他完全可以把他抓住,並以此來應對總統和國防部長的詰難。如果運氣夠好,他甚至能夠以黃安德和劉紫苑來換取王直的諒解。
“特勤組已經就位,長官。”一名工作人員提醒道。
帕特曼戴上耳機,對著話筒問道:“我是帕特曼,誰在那裏?”
“局長,我是威爾森。”
“很好,人員就位情況如何?”
“19組狙擊手已經全部到位;特種部隊分成6個組,已經全部到位,正在進行突入前的任務簡報;我們選擇了目標周圍的6個節點放置單兵導彈,2個點放置次聲武器和微波發射裝置,已經全部到位。”
經過多次對王直的圍捕,CIA已經積累了相當豐富的經驗,雖然對王直沒有奏效,但帕特曼完全相信對付比王直弱很多的黃安德應該不是問題。
“等我的命令。”
帕特曼關掉話筒,拿出手機撥通了黃安德的電話。
“什麽事?”幾聲長音後,黃安德接通了電話。
“我隻是確認一下,抓住王直以後要如何分配。”
“CIA占四分之三,我們要四分之一,必須包括肝髒和部分脊髓,有什麽問題嗎?”黃安德不耐煩的答道。帕特曼看著技術人員,後者向他點點頭表示目標仍在原處沒有移動過。
“沒問題,我想這樣做很妥當。”帕特曼掛掉電話,重新打開話筒。
“馬上開始行動。”他命令道。
第一百四十一章 亂局(一)
特勤組主管威爾森跟在特種部隊後麵,默默地靠近了目標所在的房間。
此前他曾預計戰鬥會非常激烈,CIA的分析師們認真評估了2013年中國圍捕王直的資料和今年緬因農場行動的資料後,認為黃安德一夥的戰鬥力應該遠遠超過普通人,接近王直在2013年的水平。那一次中國方麵至少出動了四百人,同樣包括特種部隊、狙擊手和單兵導彈組,結果付出了數十條人命後,僅僅是讓王直負傷隱匿了一段時間。雖然CIA一向看不起中國的戰鬥力,但黃安德一夥按照帕特曼的說法至少有3人,他們不得不小心應付。
但到目前為止,預想中的戰鬥一直沒有發生,從紅外裝置觀察,房間裏的四個人就好像絲毫沒有察覺到他們的到來,一直坐在那裏,這讓威爾森有種不祥的預感。
一名特種兵悄聲在房門上裝好爆炸物,縮了回來,威爾森點點頭,一陣硝煙過後,他們快速衝了進去。
“舉起手來!”“不要動!”壓抑了好幾分鍾的特種兵們終於可以大聲吼叫起來,此時從窗外強攻的另一組也破窗而入,十幾支槍死死地對準了餐廳裏的那幾個人。
“情況怎麽樣?”帕特曼大聲問道,從前方傳來的視頻異樣地平靜,那四個人就那麽鎮定地坐著,這讓他感覺極度不安。
“長官,我想黃安德不在這裏。”威爾森答道,他越過特種部隊走到餐桌前麵,那四個人被用膠帶死死地黏在椅子上,看上去就像是四個暗黃色的木乃伊,他們不約而同地瞪大了眼睛,極力掙紮著。“這是一個騙局,我們中計了。”他說道。
桌上放著一台筆記本電腦,用一條特製的數據線連著一部手機。威爾森看到電腦屏幕上的某個窗口跳動了幾行字,於是手機開始撥號。
帕特曼麵如死灰,緩緩地拿起了電話。
“喂……”他感到喉嚨忽然很疼,聲音也變得沙啞。
“帕特曼,我感到非常——非常的失望。”黃安德的聲音平淡地說道。電話突兀地掛掉,帕特曼甚至還沒來得及編造一個理由辯解一下。
“長官?”威爾森問道,幾名特種兵正在用刀解開被困的那幾個人。
帕特曼忽然想到了什麽,黃安德不是那種隱忍的人,他的態度一直很囂張,他大聲叫道:“馬上撤離!馬上撤離那裏!”
“但是長官……”火光不知從什麽地方湧出,指揮中心的屏幕上變成一片雪花點,頻道裏也隻有一陣雜音。
“喂?威爾森?喂?”帕特曼大聲叫著,一名工作人員急忙把鏡頭轉到室外的狙擊手處。
“天哪!”帕特曼眼前一黑,差點暈倒。
整幢樓房已經化為廢墟,甚至連周圍的幾幢房子也在燃燒,那名狙擊手慌亂地轉著頭,讓鏡頭裏的畫麵也跟著天旋地轉,但他們仍然能夠看出,大約數百米外的一幢房子也突然發生了爆炸,碎屑甚至劃過漫長的距離落到了狙擊手的麵前。
“恐怖襲擊!我們遭到恐怖襲擊!”“這裏需要救援!”“有人受傷了!”轉到另一個頻道,裏麵充滿了各種各樣慌亂的聲音。
帕特曼慢慢坐到位子上,臉如死灰,好像一下子老了好幾歲。
“長官,我們?”一名主管問道。
“做你們該做的事情,不要管我,讓我單獨呆一會兒。”他擺了擺手,低聲說道。
※※※
“打開那道門。”王直對迪恩說道。
“但是……”迪恩本能地抗拒著,但在王直惡狠狠地注視下,不得不一瘸一拐地走了過去。
他們5分鍾前剛剛遭遇一個陷阱,當迪恩打開一扇門時,巨大的爆炸帶著無數鋼珠撲麵而來,他極力向側麵避開,但仍然有數百枚鋼珠嵌入他的身體,他的一條腿也斷了。王直不得不親自進入地下,一番檢查後把他拖到地麵。
十幾個無辜路人的血又把他救活,但王直沒有耐心把那些鋼珠一一取出便逼著他回到地下繼續追尋線索。
他們都明白敵人在拖延時間,但王直卻沒有更好的辦法。隨著時間的推移,迪恩的動作變得越來越遲疑和拖遝,他不得不自己也進入地下進行搜索。
“王……們……快……。”通訊器裏傳來蘿莉斷斷續續的聲音,深入地下後,信號變得極其微弱,王直懷疑這是因為信號受到人為的幹擾。蘿莉的聲音聽上去很急,王直焦躁地看看了黑暗中似乎永無止境的下水道,終於還是決定回到地麵。
“我上去一會兒,你繼續找,別耍花樣。”王直對迪恩說道。後者點點頭,卻沒有說話。
“發生什麽事了?”還沒有回到地麵王直便開始呼叫蘿莉。
“太好了,你終於出來了。”蘿莉的聲音聽上去很興奮。“讓神婆和你說。”她說道。
神婆?王直疑惑地想著。
“王直,是我。”果然是她的聲音。
“你在哪裏?大使館?”王直驚奇地問道。
“對,你能盡快回來嗎?”祝榮問道。
“為什麽?李瑤堯和小京呢?”王直有些疑惑地問道。
“李瑤堯剛剛被送去醫院,小京還沒有回來,但沒有危險。”祝榮解釋道。“CIA的頭頭帕特曼把我和瑤堯放了出來,他說需要和你談談,而且很急。”
“為什麽?”王直聽到這裏反而停下了腳步。
“我不知道,但是使館的同誌說幾分鍾前在華盛頓發生了嚴重的恐怖襲擊,已經有超過500人死亡,我想應該和這個有關係。”
“那不關我的事。”王直心裏有些快意。
“請你幫幫忙。”祝榮的聲音裏有著少見的焦急。“小京和我們局長還在他手裏,而且受了傷。帕特曼承諾說隻要你願意通話就釋放他們,沒有附加條件。在這種狀況下,我想他也不會向你提出過分的要求。”
王直沉默了一會兒,道:“好吧。”
他回到地下,如他所料,迪恩沒有任何實質性的動作,而是在無關的地方磨蹭著。王直一把抓住他的頭發,拖著他跑回地麵。
“抱歉!對不起!求求你!不要!”迪恩嚇得大叫起來,王直沒有理會他,提著他飛快地跑回了大使館。
“王直……”祝榮心情複雜地看著他,忽然發現自己此前想好的一切說辭都無從說起。
兩人上一次見麵時,劉紫苑、黃正鴻、黃正澤和黃安德都在,但時至今日,黃正澤已經死在他最信任的人手裏,黃正鴻從高高在上的位置跌落深淵,而黃安德和劉紫苑卻成了他們的敵人。
“你沒事嗎?”王直把迪恩扔到一邊。
“沒事。”祝榮淡淡地答道。
“隨時可以開始通話。”一名使館的武官說道。祝榮點點頭,轉過頭看著王直。
“他要求和我單獨通話嗎?”王直問道。
“沒有,他隻是希望你能盡快通過視頻和他對話。”
“那好吧。”王直點了點頭,蘿莉熟門熟路地打開了聯線。
“王直?”鏡頭那一端,帕特曼似乎一直在等待,他有些不敢相信似的問道,甚至露出了驚喜的神色。
“是我。”王直答道,網絡明顯有些延遲。“你還有什麽話好說?”他問道。
“請不要急著指責我,王直,我已經得到應有的教訓了。”畫麵中,帕特曼神情萎靡,看上去就像老了十幾歲。“我承認自己犯下了無法彌補的錯誤,我相信了黃安德,以為可以不承擔任何風險就抓到你,我還以為自己可以抓住黃安德。但是現在,我發現你們中的任何一個我都無法應對。”
“現在說這些已經沒有用了。”
“不,王直,你願意聽我說這些話,說明你和黃安德絕然不同。你的本性中仍然有願意為善的一麵,而黃安德則隻為自己的野心行動,我很後悔自己到現在才認識到這一點。”
“不要以為說些好聽的就能讓我改變主意,帕特曼,你們將要付出代價,我保證絕不會比黃安德手軟。”
“抱歉,我真的很抱歉。”帕特曼緩緩地舉起了手,他手中拿著一支槍,對準了自己的太陽穴。“請不要因為我的錯誤而讓美國人民受苦,請你考慮一下我最後的請求。”
“你搞什麽花樣?”王直立直了身子。“你以為這樣能唬得了誰?”
“你不是那樣的人,你不是……”帕特曼喃喃地說道,槍聲響起,一團血漿飛濺到攝像頭上,透過紅色的鏡頭,他們目瞪口呆地看著帕特曼半個腦袋炸開,軟倒在椅子上,白色的腦漿和紅色的血液順著他的臉頰和頭上的彈孔在慢慢在往下流。
蘿莉驚叫起來,祝榮摟住她,遮住了她的視線。
“這……這簡直……”王直不知道該說什麽,他原本設想的談話決不是這樣的內容。
有人跑進了房間,又跑了出去,隨後許多人湧到了帕特曼身邊。
祝榮側過身子關掉了視頻連線。
“這是一個詭計,一定是這樣。”王直點點頭說道。“他沒有死,這是一段電腦動畫。”
“這種事情我們很快就能核實,他沒必要做這樣的事。”祝榮答道。“他死了,王直。”她看著王直茫然的臉,問道:“現在的問題是,你準備怎麽做?”
第一百四十二章 亂局(二)
“什麽?”王直無意識的問道,他的腦海中一片混亂。
“你準備怎麽做?”祝榮再次問道。
這時的情況與巴爾魯斯的死不同,巴爾魯斯是他唯一一次被捕的策劃者和實施者,他自盡時,王直胸中滿懷著對於長時間被冰封的憤怒和瘋狂殺戮後的惡意,他懷著惡毒的快意看完了巴爾魯斯自盡的全過程,並且絲毫不為之所動,有的隻是淡淡的一點敬佩和鬱悶而已。
但帕特曼則不同,王直在美國與他接觸過很多次,甚至一度被他的花言巧語所打動。王直甚至曾經真的想象過,有一天自己的所作所為能夠被大眾認同,自己能夠終結戰亂、平息紛爭,成為人人稱道的英雄。
然而帕特曼卻毫不猶豫地背叛了自己曾經許下的承諾,再一次堵住了王直的路。
這讓他感到很挫敗。
他無法想象是什麽讓帕特曼做出這樣的決定,伏擊自己也好,自殺也好,他本來覺得帕特曼不是這樣的人。他本想狠狠地譴責帕特曼,甚至想過要拷問他,讓他接受足夠的折磨後再殺了他。
但他卻這麽幹脆的死了。
“你有什麽建議嗎?”他問道。
祝榮卻沒有直接回答。“帕特曼是中央情報局的局長,他的死一定會在全世界引起強烈的反應。或許你不知道,CIA這幾年在中東、中亞和東亞發展得很快,每年都有數百億美元的資金投入,帕特曼的死,尤其是自殺,一定會帶來巨大的變數,或許會改變世界政局的走向。”
“是嗎?”王直對此並不在意,世界政局對他來說太大太遙遠,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力量已經強大到足以影響各個大國的決策。
“如果你問我的意見,我個人的看法是最好不要再有什麽報複行動或者是破壞行動了。”祝榮接著說道。
“為什麽!”王直的聲音猛地提高,怒火像是有了發泄的方向。“美國人膽敢這樣背叛我,算計我,如果不給他們一些教訓,以後還會有人打同樣的主意!美國人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毒瘤,不狠狠地給他們一下,他們永遠也不會聽話。”
“是嗎?”祝榮的聲音冷冷地。“這是你的真實想法?還是劉紫苑灌輸給你的觀念?”
“不要再提這個人!”王直說道,語氣裏帶著陰冷。
“為什麽不?”祝榮卻繼續說道。“為什麽黃遠告訴你的話你從來沒有聽進去過,劉紫苑的話你卻這麽認同?肉體關係對你來說真的那麽重要嗎?”
王直的手猛地捏住她的脖子,把她狠狠地撞到牆上,但她卻冷冷地看著王直,不掙紮,也不放抗。
她的臉漸漸變得通紅,氣息也越來越弱,王直終於放開了手。
“不要再提這兩個人,永遠也不要再提。”他轉過頭說。
“為什麽?”祝榮卻不依不饒地繼續追問著。“你是一個懦夫!王直,難道不提他們你就能夠心安理得,你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你再說一遍?”王直的眼睛變得通紅,他再一次扼住祝榮的脖子。“你敢再說一遍?”
“神婆!王直,你們別這樣!”蘿莉嚇得差一點哭出來,她跑過來拉住王直的手,卻怎麽也拉不動。
“怎麽?你想在這裏殺了我,然後以後再也不讓人提我的名字?”祝榮卻笑了出來。“然後你又心安理得了?我真沒看錯,你就是個懦夫。”
“神婆,你別再說了!”蘿莉急切地說道。祝榮的表現讓她驚慌失措,她怎麽也想不出,為什麽祝榮要在這種時候一而再再而三的激怒王直。
“你瘋了麽?”王直忽然鬆開了手。“我不知道你怎麽了,等你冷靜一點再來和我說話。”
“我一直都很冷靜,從見到你的第一麵開始我就是這樣。”祝榮答道。“應該冷靜的人是你。”
“神婆……”蘿莉擔心地說道。
“好,既然話都說到這一步了,你繼續說下去。”王直強忍著心中的不快說道,他真的有些擔心自己會控製不住殺了祝榮。
“劉紫苑告訴你的並不都是對的,她一直都有很強的目的性和功利心,你應該很清楚這一點。”祝榮的語氣稍微平和了一些,她看著王直,王直卻故意把頭偏向另一邊。“你真的想和整個世界對立起來?我記得你的夢想一直都是重新融入這個世界,但是你覺得自己在往這個方向做嗎?你回憶一下和劉紫苑在巴黎所做的事情,她真的在幫助你實現自己的想法?”
“那時候我要向美國報複,她在用自己的專業知識訓練我。”
“真的是這樣?”祝榮譏諷地笑道。“姑且不說目的的正確性,你到了美國以後,所做的事情和她的‘訓練’有半點關係嗎?她所謂的‘訓練’除了迎合你成為英雄的渴求,真的有發揮過作用嗎?”不等王直回答,她又繼續說道。“我隻看到你被她牽著鼻子走,而她則借著你的勢頭,享受著讓法國人忙得團團轉的快樂。”
“這隻是你的想法。”
“是嗎?那麽,她為什麽會背叛你呢?”
王直的身體猛地震動了一下,房間裏安靜了很久,他才緩緩地說道:“這不是你該操心的事情。”
“讓我大膽的分析一下,可以嗎?”祝榮卻繼續說道。“你一定很困惑,怎麽想也想不通吧?”
王直沉默著,什麽也沒有說。
“你們的蜜月期在巴黎,我想那應該是你最快樂的一段時間,同時也是劉紫苑最得意的日子。”祝榮盡量不讓自己的聲音有任何的主觀色彩。“但是這種生活卻不可能永遠持續下去,法國人不可能永遠容忍你的濫殺行為,也不可能永遠做你們兩個人的傀儡,替你們擦屁股。”
“為什麽不行?”王直終於又開口說道,他回想起那段快樂的時光,忽然有些後悔,如果當時不去以色列,後麵的事情還會發生嗎?他現在應該是在和劉紫苑逛著街,還是在房間裏分享彼此的溫暖?
“你沒有給法國人任何好處,僅僅是不搗亂不搞破壞,這樣隻有壞處沒有好處的事情不可能長久。”
王直沒有回答。
“後來你們去了以色列,這是誰的主意?”
“我。”
“她沒有反對?”
“沒有。”
劉紫苑一直很支持他的任何行動,除了與那些恐怖分子的接觸,但這不可能讓劉紫苑背叛他,一定是其他的原因。
“在路上發生了什麽?”祝榮問道。
王直沒有立即回答。與馬蘇德等伊斯蘭聖戰組織的人接觸,拋棄遊艇潛入特拉維夫,在麥恩劇場躲開美國人和以色列的伏擊,到最後劉紫苑含著眼淚說服他獨自前往工廠區和沙龍梅爾塔樓,王直認真的回憶著其中的每一個細節,想要找出其中不尋常的地方。他超人的記憶力甚至讓他能夠回憶起劉紫苑最後一次和他說的每一個字,回憶起她每一個細微的表情,但他仍然無法想通劉紫苑為什麽要離開他投入黃安德的懷抱。
“我愛你,王直。”這句話忽然又湧上他的心頭,每一個字都那麽清晰,就好像劉紫苑正含著淚站在他麵前。
他此前一直不願意回想與劉紫苑相關的點點滴滴,但是這一刻在祝榮的逼迫下,他終於開始正視這個問題。劉紫苑說出這句話時,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他一次又一次回憶著她說出這句話時的情景,卻無論如何也沒辦法相信,說出這句話以後不久,劉紫苑就會出賣他,讓他身陷險境。
“其中一定有隱情。”他忽然對自己說道。他忽然有一種非常強烈的願望,想要當麵看到劉紫苑,聽她親口說出其中的原因。
“在路上到底發生了什麽?”祝榮再一次問道。
“什麽也沒有發生!”王直忽然又煩躁起來。“就到這裏為止吧。”他決定終結這次毫無意義的談話。“我不想直接和美國人碰麵,因為我會忍不住殺了他們。你代表我去和他們談,其他的條件都無所謂,我隻要求兩條。第一,所有參與伏擊我的人都要殺掉,除了帕特曼,至少還要有兩個高級官員,我會親自確認他們的身份和屍體。第二,我要他們動用全部人力物力去找黃安德和劉紫苑。不管他們想什麽辦法,一個禮拜以內,我一定要得到他們的確切信息!如果做不到,我就殺了美國總統和國務卿,然後多給他們一個禮拜的時間。再沒有結果,我就再殺四個級別最高的美國人,直到殺光美國人或者是找到黃安德。”
“他們不可能接受這樣的條件。”
“這不是條件,而是我的要求,他們必須接受。”王直強硬地說道。“我不想再聽那些花言巧語,也不想再接受別人的擺布。”
祝榮默默地看著他,過了一會兒,問道:“如果他們在行動過程中殺了黃安德或者是劉紫苑呢?這是完全可能發生的事情。”
“在我親手殺了他們以前,他們必須活著。”
第一百四十三章 亂局(三)
“你好,我是陳偉軍,現任華夏國家安全部特殊人才管理局局長。”陳偉軍向王直伸出右手。他剛剛回到大使館,聽說王直在這兒,便馬上趕了過來,臉上還留著淤青和傷口。
王直卻沒有去和他握手,而是冷冷地看著他,問道:“你就是他們派來接替黃遠的人?”
他的語氣裏的敵意非常明顯,但陳偉軍卻毫不在意,平靜地答道:“不是,黃遠同誌是特別行動局特勤處處長,而我的部門是剛剛成立的。”
“特殊人才管理局?”王直冷笑著道。“這麽說,你是來管理我的?”
“不,我隻是負責管理與你這樣的特殊人才接觸、協調、支援和善後等工作,並不會直接與你們有指令來往或者是級別上的差異。”陳偉軍依舊是平靜地回答。
“哼!”王直哼了一聲,不再搭理他。
陳偉軍臉上看不出喜怒,他繼續向王直介紹著特殊人才管理局的情況,就好像是在向領導進行匯報,而王直則板著臉一直沒有任何回應。
岑小京和蘿莉在一旁如坐針氈,祝榮已經代表王直去去美領館談判,而李瑤堯則還在醫院裏,她們倆雖然也是“血魔小組”的成員,與王直的關係卻一直不能說有多好。蘿莉稍好一些,可她更習慣於用惡作劇表達自己的感情,對於這樣的局麵她完全束手無策。
“你有時間說這麽多廢話,不如把你們的真實意圖告訴我。”王直終於無法繼續容忍他的嘮叨。
“真實意圖?”王直在這四個字上著重的語氣是如此明顯,任何人都無法忽略。陳偉軍略略思考了一下,反問道:“那麽,王直,你的意圖又是什麽呢?”他平靜地看著王直說道:“臨行前,中央領導給了我很大的權限,但如果不知道你的想法,一切都無從談起。我知道你開給美國人的條件,在我看來那可以說是非常苛刻。那麽,你想從華夏得到什麽?或者說,你想給我們一個什麽條件呢?”
“你沒有資格問我這些。”王直毫不客氣地說道。
“我知道我沒有。問題是,現在沒有一個人有資格,而我們卻必須與你建立起對話,所以請允許我說下去。”陳偉軍繼續說道。“我認真研究過手邊關於你的一切資料,坦白說,我實在看不出你想要什麽。你不好色,也不喜歡揮霍,你不好賭,不酗酒也不抽煙,除了殺人,你沒什麽不良嗜好。擁有超越所有人的力量,但你卻沒什麽權力欲,也不習慣指揮和操控別人。你沒什麽政治訴求,更沒有明確的行動準則,隻是著眼於自己身邊狹小的圈子,做著一些看上去有道理,其實卻毫無意義的事情。有人說你殘忍,但我發現你隻是對陌生人殘忍,卻對認識的人有著超過一般人的容忍。有時候我忍不住問自己,如果我是你,我會幹什麽,而我得到的答案卻總是和你的行為南轅北轍。”
他停頓了一下,問道:“王直,你究竟想要什麽?拋開所有的幹擾,你自己最想要什麽?”
王直沒有回答,他本以為自己應該會勃然大怒,但陳偉軍平靜的言語卻讓他忍不住開始思考。
想要什麽?他問自己,卻發現自己也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最開始的時候,他夢想成為漫畫中的超級英雄,擁有平凡的身份,不平凡的力量,在黑暗中默默幫助別人,懲惡揚善,扭轉這個世界的不公平,阻止人們繼續墮落。然而黃遠指揮的突襲卻讓他的夢想驟然破碎,他差一點就死了,他深愛的女人也投入別人的懷抱,直到他看清那個人的真麵目並殺了他。隨後他接受了黃正鴻的條件,成了血魔小組的一員,開始夢想著成為一名堪比電影人物的超級特工,為自己的國家出生入死。他在百濟取得了讓眾人稱道的成就,甚至獲得了一般人終生仰望的榮譽,可是在伊斯坦布爾被捕後國家卻毫不猶豫地出賣了他,這讓他再也沒有了為國效力的願望。他開始尋求自我的釋放,開始做一些無所顧忌,隨心所欲的事情,但劉紫苑卻背叛了他,讓他再一次差點死掉,而他至今想不通原因。他融合了一個巴勒斯坦民主主義者的記憶碎片,決心向美國人複仇,並且開始實施,這時黃安德又出現了。他不得不與美國人合作,然後再次麵對背叛。
王直忽然覺得很無力。
他的力量越來越強大,可是他卻從未真正掌控過自己的命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殺人,不斷用更殘忍更暴虐的手段殺更多的人,而這卻讓他離自己最初的夢想越來越遠。現在的他,目睹了更多世界真實的樣貌,也製造了無數的血案和屠殺,還有資格去做懲惡揚善的英雄嗎?
“如果我說我隻是想自由自在的活著,不妨礙別人,也不想被任何人妨礙,你們相信嗎?”他忽然問道。
蘿莉和小京遲疑地相互看了看對方。
“我相信你。”第一個回答的卻是陳偉軍。
“我也是。”蘿莉附和道。
“我也相信你。”小京連忙也說道。
王直搖了搖頭。
“等神婆回來吧。”他對陳偉軍說道。
※※※
“奧西姆先生,麵對這樣的威脅,你還在猶豫?”黃安德的聲音聽上去就像是一條毒蛇。“難道你和帕特曼一樣有著不切實際的幻想?”
“他相信了你,而他現在死了,這就是與你合作的代價嗎?”
“不,你沒有弄清事情的真相。真相是,帕特曼想要同時對付我們,我和王直,所以他隻能喝下自釀的苦酒。”黃安德說道。“但你不會犯同樣的錯誤,總統先生,我相信你絕對不會。”
一名幕僚示意奧西姆總統盡可能拖延時間,他用手掩住電話,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空軍一號正向美國西部的一個秘密基地轉移,隨行的技術人員不多,但足夠對黃安德的電話進行追蹤了。
“你從哪兒得到的情報?”奧西姆問道。“據我所知,中國的女特工祝榮20分鍾前才剛剛向大使通報了王直的要求。”
“我有我的辦法。”黃安德笑了起來。“還有,如果你在追蹤我的來電位置,不必故意尋找話題,我可以一直陪你聊到空軍一號降落。”
“你很狂妄。”奧西姆說道。
“我更喜歡說這是自信,總統先生。”黃安德說道。“不如我們來賭一下,看我們倆誰能夠活得更長?就以一個禮拜為限如何?”
“我想聽聽你的條件。”美國總統這樣說道。在他說話的同時,國防部長、國務卿和副總統都走進了房間。
“其實我沒什麽特別想要的東西,隻是出於共同的利益,我願意幫助你們消滅王直。”
“又一個陷阱?不,黃安德先生,你不能指望我們總是跳進同一個坑裏。”奧西姆總統搖頭道。“王直是不可消滅的。”
“真的嗎?”黃安德在電話那頭問道。
“總統先生,有人正試圖向我們傳送一些數據。”一名技術人員說道。
“防火牆呢?他們怎麽可能做到這一步?”副總統皺了皺眉頭。
“那是什麽?”奧西姆直接問道。
“兩份來源於CIA的資料,其中一份的撰寫人叫做比亞爾·恩裏克,曾是美國國土安全部的高級主管,我想你應該記得這個人。”
“我記得。”奧西姆點了點頭。“他是彌賽亞行動的負責人,但他因為巨大的失誤已經被撤職,正在接受調查。”
“對,就是他。另一份報告來自帕特曼的手下,艾諾·史密斯,他在今天早上剛剛被王直殺死。”黃安德說道。“是個聰明人,真可惜。”
“請你直接說重點。”
“噢,抱歉,我忘記王直留給你的時間隻有……不到170個小時,那真的很短暫,總統先生。”黃安德繼續說道。
這時技術人員已經檢查過那些數據的安全性,並且把它們顯示在房間內的主顯示屏上。
“你在看那些資料嗎,總統先生?”黃安德問道。
“我正在看,是那些標紅的內容嗎?”
“對。”黃安德的聲音聽上去很愉快。一名幕僚快步走進來,打開了側邊的一個顯示屏,一隊特種兵正準備進入一間廠房。
“要是我,就不會讓那些小夥子去送死。”黃安德忽然說道。
“你說什麽?”奧西姆驚訝的問道。副顯示屏上,特種兵們已經破開大門衝了進去。
“可惜了。”黃安德說道。巨大的廠房忽然劇烈的震動了一下,然後徹底垮塌,副顯示屏上的顯示和通話同時斷開。
“發生了什麽?”奧西姆扔掉電話問道。
“我們追蹤到黃安德來電的位置,但是特種部隊剛剛進入就發生了爆炸,傷亡目前還不清楚。”
“該死!”奧西姆大聲罵道。
電話又響了起來。
“黃安德?”奧西姆問道。
“是我。”黃安德的聲音聽上去讓人抓狂。
“準備好新一輪遊戲了麽?”他問道。
第一百四十四章 亂局(四)
“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奧西姆總統強忍著憤怒說道。
“我很清楚,總統先生,但我卻想問問你,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黃安德在電話那一側問道。“為什麽你們總是學不會尊重我,帕特曼如此,你也是如此,這太讓人遺憾了。”他短暫地停頓了一下,又繼續說道。“為什麽你們總是對我的善意視而不見,卻對王直一再容忍?難道你們真的認為我的威脅比較小?”
“我並不想過分刺激你,黃安德先生,但這是顯而易見的。”
“那你真是太小看我了。”黃安德毫不在意的答道。“或許我的個體力量不如王直,但我保證,隻要我願意,我能夠在幾周內徹底摧毀美國。”
“我絕不會接受任何訛詐。”奧西姆答道。
“是嗎?那你對王直的態度是怎麽回事?”黃安德毫不留情地說道。“我可以在幾天內就把數以百計的潛伏在美國各地的恐怖份子變成超人,或者是在曼哈頓引發一場空前的生化危機,讓美國成為怪物們的樂園,這對我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
“你不會那麽做。”
“別那麽肯定,總統先生。”黃安德似乎正在冷笑著。“我雖然還算是有耐心,但如果你們再有針對我的行動,難保我不會采取一些過激措施。”
“你想要什麽?”
“我早已經說過很多次了,我隻想幫你們消滅王直。如果你們願意,我也歡迎你們加入我構建新世界的光輝使命中,一起為世界的美好未來而努力。”
“美好……未來?”奧西姆嗆得幾乎咳嗽起來,但他知道這並不是爭論的最好時機。
黃安德顯然是一個瘋子,而王直的瘋狂程度並不亞於他,美利堅合眾國同時麵對這樣兩個怪物,這讓奧西姆第一次對一直以來堅信的天佑美國的信念產生了懷疑。
“讓我們回到剛才的話題吧,總統先生。”黃安德說道。
“什麽?”奧西姆疑惑的說道。
“那些資料,我希望你們已經認真閱讀過一遍了。”
“資料……是的,那都是老生常談,沒有什麽新內容。”奧西姆快速地瀏覽著,那些東西他以前就看過,是關於彌賽亞行動及其後續的報告。
“我並不這麽認為,請仔細看第一份報告的第15頁到第18頁,還有第二份報告的第7到第11頁。”
※※※
劉紫苑雙手抱住膝蓋蜷縮在一個破舊的單人沙發上,默默地看著黃安德。
地下室裏空氣很渾濁,那個叫約瑟夫的塞爾維亞人正在小心地製作遙控炸彈,而俄羅斯巨熊則在百無聊賴地把電視頻道從頭按到尾。
“反正你又不懂英文,別折磨那個可憐的東西了。”約瑟夫咧著嘴笑道,伊萬卻沒有理睬他。
“核爆過後,王直就消失了,12天以後才再次露麵,並且伴隨著大量被抽幹鮮血的屍體……”桌上放著好幾台筆記本電腦,黃安德一邊說著,一邊通過旁邊的電腦監控著一個布置好的房間。
“他們不會再上當了,你說呢?ziyan小姐。”約瑟夫說道。
劉紫苑把頭低下,輕輕靠在自己的大腿上,沒有搭理他。
她覺得很累。
房間裏的燈光有些灰暗,這讓她越發感覺疲憊不堪。
在巴黎跟黃安德走或許是她這輩子最大的一個錯誤,這個錯誤甚至比出賣王直更加愚蠢。
但在那種近乎絕望的境況下,她怎麽可能想到黃安德已經變成了一個同以往決然不同的怪物?
在這以前,她所認識的黃安德一直都是溫柔、安靜的,他彬彬有禮的外表下或許潛藏著野心和**,但卻永遠也不會流露出來。他是一個老好人,總是很願意幫助別人,總是習慣站在對方的角度考慮問題,他甚至從來沒有和人發生過正麵衝突。
黃正鴻曾想撮合他們,劉紫苑也知道他一直對自己懷有特別的情愫,但她知道像他這種性格的人在國安係統內注定不可能成功,於是她在他麵前恰到好處地說了一些話,讓他最終主動向黃正鴻拒絕了這個安排。
他曾經長期充當劉紫苑感情上的備胎,那時她一度以為自己能夠永遠把他玩弄在手心裏,但最終他卻毅然選擇離開,投身到了荒無人煙的酒泉基地。
而現在的他卻變成了一個決然不同的人,張揚,殘忍,冷酷無情,攻擊性十足。隨他浪跡歐洲大陸的這段日子裏,劉紫苑親眼看到被他直接殺死的人就有幾百人。他總是懷著極大的惡意去引誘那些走投無路的人,然後把他們變成怪物。他殺死那些變異者時,總是喜歡把他們撕成碎片,然後讓劉紫苑評判自己的手法和效率是否超過了王直。即便那些人僥幸沒有發生變異,黃安德也不會放過他們,他會想方設法讓他們聽命於自己,或者是把他們搗碎冷凍到冰庫裏。
如果不是他還能說出他們以前的點點滴滴,她有時會忍不住猜想那不過是一個披上黃安德外皮的魔鬼。
“……對,王直並不是對核爆免疫,他隻是躲過了一劫……”他繼續說道,他的手不耐煩地在桌上敲擊著,劉紫苑知道他的心情正變得惡劣,這讓她無法遏製地恐慌起來。
如果隻是暴虐,劉紫苑並不是不能忍受。
但情況卻並非如此簡單。
黃安德的聰明讓他不會聽任何人的意見,所有他身邊的人都隻能被動執行他的命令,而他也從來不會說明理由。劉紫苑感覺自己同其他人一樣,隻是在他操控下的木偶,毫無自由和自主性可言。有時他讓你提意見,但那隻不過是他無聊時的把戲。
力量的強大讓他不再掩藏任何情緒,這本來應該讓劉紫苑能夠很容易地抓住他的心思,迎合他的喜好。但他卻時時刻刻都在同王直比較,不管是做什麽,隻要劉紫苑在他身邊,他就一定會問:我是不是比王直更強?王直是不是不如我?
這種問題根本沒有正確答案,不管劉紫苑怎麽回答,最終的結果都是相同的:他狠狠地嘲笑王直的愚蠢,嘲笑劉紫苑的虛偽,然後毫不留情地**她。
“至少在這一點上我比他強。”
他總是這樣說,而劉紫苑每次聽到這句話都隻想吐。
這樣的**毫無快感可言,有的隻是痛苦和傷害,而她卻依然不得不滿懷甜蜜和滿足的情緒去迎合他。
她無比清楚地知道自己隻不過是黃安德對王直的極度自卑情緒的發泄工具,她甚至不知道這種病態的自卑感因何而來,但她卻知道自己如果不能讓黃安德滿意,後果將會無比淒慘。
“……為什麽不呢?中國政府絕對不敢動用核武器,而希臘的意見根本無足輕重……”他的聲音依舊是那樣的漫不經心,懷著對對方的輕蔑。
他想讓美國人再用一次核武器,劉紫苑告訴自己,但她根本想不通這對他有什麽好處。
他一直在說要得到王直的力量,但他的行動卻無法讓人理解,有的舉動看上去意味深長,但有時候,劉紫苑覺得他隻是單純地想要殺死王直,或者隻是單純地在製造混亂和殺戮。
桌上的一台筆記本電腦忽然發出了單調的警報聲,伊萬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他們又追蹤到我們了。”約瑟夫不懷好意地笑道。
“要引爆嗎?”伊萬興奮地用俄語問道。對於他來說,似乎隻有殺戮才能讓他感到興奮。
“等一等。”黃安德隨手斷開麥克風,“先看他們會怎麽做,我們隻剩這一個誘餌了。”他說道。
“陷阱外麵沒有人,看來這些孬種已經被嚇破膽了。”約瑟夫放下手裏的材料,走到電腦前麵。“他們隻是在試圖通過網絡侵入係統,但那樣恰恰有可能暴露我們真正的位置。”
“不會,他們來不及,也不敢再做任何事情。”黃安德淡淡地說道。
“考慮得怎麽樣了?總統先生……”他打開了麥克風。“……如果我有辦法暫時消弱王直的力量,並且讓他一直呆在那裏呢?……對,我確定有辦法那樣做……”他一邊看著旁邊的電腦屏幕一邊說道。“總統先生,如果我是你,在死亡和冒險之間,我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冒險。”
第一百四十五章 亂局(五)
“美國人已經開始全麵動員,據我所知,美國14個主要情報機構中的絕大部分人手都已經投入到對黃安德的搜捕中,中部和東部的三十個州也已經動用了大部分警力。”祝榮一邊玩弄著一個小小的硬幣一邊說道。“但是他們又中了一個圈套,死了不少人,這讓美國總統壓力很大。”
“這不關我的事。”王直冷冰冰的答道。
“他們擔心黃安德早已潛逃出美國,那樣搜捕的範圍和需要投入的資源都會成指數上升,所以他們希望你能多給他們一些時間。”
“不行。”王直斷然拒絕。“給不給他們時間是我的事,他們一定要在一個禮拜內把黃安德找出來。”
“隨便你,我隻是把他們的要求轉告給你。”祝榮同樣冷淡的回答道。
房間裏陷入了寂靜。
過了一會兒,王直忍不住問道:“還有呢?”
“還有什麽?”祝榮反問道。
“他們的反應,你們的意見,隨便什麽。”王直不滿的說道。他已經習慣於有人在身邊指指點點,提出這樣那樣的意見甚至是試圖幹擾他的想法,像祝榮這樣不管不顧的做法反倒讓他無所適從。
“我們的意見?”祝榮問道。“我們的意見就是不要再製造麻煩和殺戮,不要再試圖報複和破壞,你會聽嗎?”
“那不可能。”
“那我為什麽要白費力氣?”
王直為之語塞,過了一會兒,他才又問道:“你對我意見很大,為什麽?”
“我不想說這個。”祝榮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
“告訴我。”
“我不想說。”祝榮搖了搖頭。
“我有權知道。”王直堅持道。“這次碰麵以後,你對我的態度就一直都很差,這是為什麽?”
祝榮閉上眼睛搖了搖頭。
“告訴我!”王直大聲說道。
“為什麽?”祝榮終於忍不住答道。“你為什麽不問問自己?還是你認為自己永遠都不會有錯?”
她背過身去,王直感到她的眼淚似乎流了出來。“我們——血魔小組的成員,我們對你來說是什麽?手下?朋友?還是你隨隨便便就能拋棄就能殺掉的工具?你殺了黃遠,殺了方濤,然後要讓我們對此毫不在意,這可能嗎?我眼睜睜的看著你殺了他們……他就死在離我不到5米遠的地方……”她的聲音變得異樣低沉。
仿佛有一陣狂風掃過房間,祝榮茫然地抬起頭,隻見靠窗的那麵牆已經化為四散的碎片,一團沙發、磚塊、木條和玻璃混雜的碎塊在遠處的空中飛舞著,然後向隕石一般墜落到地麵,在街道上製造出一片混亂和狼藉。
“我早就說過了,我不是故意的!那隻是一個錯誤!”王直的聲音充滿了暴虐和憤怒,他大聲叫道。“你還想怎麽樣?殺了我嗎?”
“我殺不了你,沒人能殺掉你,我也從來沒那樣想過。”祝榮搖了搖頭。“我早說過不想和你談這個。”
她走向房門,但王直卻先一步擋住了她。
“今天我們必須把話說清楚!”他強忍著殺意說道。
“好啊,那你說吧。”祝榮退後一步,定定地看著他。她臉頰上的淚水還沒有幹,在夕陽下反射出兩道刺眼的光痕。
“我……”王直忽然有一種強烈的把眼前這個女人撕碎的衝動,他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麽,更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麽。他很想為自己辯解,可祝榮的指責他無法反駁,他甚至能夠記起殺死黃遠時,跌跌撞撞跑過來的祝榮臉上絕望的表情。他能夠記得她是怎樣癱倒在地下,但卻怎麽也回想不起黃遠那時是什麽樣的。
或許那時他根本就沒有把那具軀體當成一回事,所以他的眼光根本就沒有在他身上停留。
“我會在我餘生的每一天永遠為今天所作的事情懺悔。”
祝榮那時說過的話仿佛就在他耳邊縈繞,雖然她此刻就站在他麵前,他卻感覺自己在麵對一個完全陌生的人。
這種憋屈的感覺讓他的心情壓抑到了極致,這個女人,他隻用百分之一的力量就能讓她變成粉末,可麵對著她,他卻隻感覺到完完全全的無力和挫敗。
劉紫苑從來不在他麵前提起黃遠,那些與黃遠相關的夢境也總是被他拋之腦後,這讓他以為自己早已經對此釋懷,也早以為這件事已經被大家遺忘。直到此時此刻,他才知道黃遠的死早已經造成了無法彌補的後果。
“你走吧。”他把門拉開。大使館的工作人員遠遠地站在走廊的另一側,王直在人群中看到了血魔小組的其他人,蘿莉、小京還有李瑤堯。李瑤堯頭上纏繞著紗布,但看上去傷並不算很重。她看著王直的目光平靜而淡漠,就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祝榮站著沒有動,於是他又說了一遍:“你走吧。”
“你究竟在想什麽?”祝榮卻又開口了。“王直,從伊斯坦布爾開始,我就不知道你想幹什麽,有什麽目的?我一直努力向黃遠看齊,讓自己把你看做是一個背負著詛咒的英雄,一個迷失了方向分不清對錯的巨人,一個渴望回歸主流、卻又被社會拋棄的異類。我們一直都在竭盡全力的接納你,希望能夠幫助和改變你。可你在做什麽?在百濟時我們不是做的很好嗎?為什麽你偏偏要自作主張,莽撞、愚蠢而又肆意妄為?有那麽多人因你而死,你的行為造成了那麽多無法彌補的惡果,可你有哪怕是停下來反思過一次嗎?你從來沒有感到過內疚嗎?”
“我可以接受黃遠的犧牲,但我不能接受黃遠的死換來的是這種結果。”王直轉過頭看著她,她的眼淚又流了出來,但她自己卻沒有察覺。
王直卻冷笑了起來。“原來如此,說來說去,你不過是想用這種方式說服我。下一句是什麽?讓我回去,重新為國家效力?你的口才比黃遠差得太多了。”他隨手把門關上,繼續說道:“你根本沒搞清楚狀況,如果不是中國先放棄和背叛我,我又怎麽會放棄我的祖國?如果不是美國人先暗算我,我又怎麽會想要報複他們?肆意妄為的不是我,而是那些對我懷有惡意的人——你們這種人。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們這種想要操縱我、利用我的人搞出來的,要說錯,錯的是你們才對!”
祝榮目瞪口呆地看著他,而他壓抑的情緒卻找到了發泄的方向,滔滔不絕地繼續說著:“從頭到尾我都隻是想過自己的日子,我有什麽錯?我伸張正義,除暴安良,我有什麽錯?是你們,是你們不管對錯,不問青紅皂白就襲擊我,發現沒辦法消滅我以後又想利用我的力量。黃遠是什麽人,為什麽來和我交朋友,你們以為我不知道?黃正鴻為什麽要找你們這些女人來成立這個笑死人的小組,你們以為我不知道?所有的一切都隻不過是欺騙和利用。”
祝榮的臉色變得慘白,王直知道自己不該說這些話,但他已經無法控製自己。
“接納我?幫助和改變我?可笑!你以為我是什麽人?我不是那些無力反抗的弱者,我是這個世界獨一無二的存在,我就是神!劉紫苑算是忠於職守的,她至少能擺正自己的位置,懂得順從我,討好我。而你們呢?當了婊子還想立牌坊?”
祝榮抬起手想抽他,他卻搶先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腕。
“請你放開我。”祝榮冷冷地看著他。“我和你沒什麽可說的了。”
王直默默地鬆開了手,她用手胡亂地擦去臉上的淚痕,拉開房門走了出去。
王直轉頭看著她的背影,她的身軀在微微顫抖著,這讓他的心裏非常難受,可是那些話已經說了出去,不可能再收回。
一輛卡車在幾百米外擁堵的街道上按著喇叭,王直煩躁地抓起一個櫃子,往那個方向狠狠砸了出去。
第一百四十六章 亂局(六)
即便是站在洗手間裏,奧西姆仍然能夠聽到那些政客和將軍們的爭吵聲。
他對著鏡子歎了一口氣,用力地捏了捏自己的鼻梁。
王直給出的通牒已經過去4天,雖然情報顯示他仍然呆在中國駐雅典大使館裏,但這絲毫不能減弱奧西姆心底的不安。
他自認不是怕死的人,但他能夠接受的是為了國家利益犧牲,而不是像牲畜一樣毫無意義的被殺掉。
他不願意簡單地下令發射核彈,中國和希臘的反應不在他的顧慮之內,如果能夠成功消滅王直,奧西姆相信做出合理的補償後,兩國一定會理智地接受既成事實,他考慮的是王直仍然不死的情況。美國已經一而再再而三地襲擊、背叛王直,眼下的情況雖然有些怪異,但奧西姆卻寧願把它看做是王直的再一次退讓。如果能夠抓到黃安德,他或許真的會放過美國。奧西姆無法想象,再一次從核攻擊中走出的王直會以怎樣的行動報複美國。
黃安德劣跡斑斑的履曆讓奧西姆完全不相信他所說的話。沒錯,王直在特拉維夫核爆後消失了一段時間,但他很快便毫發無損地潛入美國也是事實,簡單地把他的失蹤歸結為身受重傷完全不能令人信服。以奧西姆的經驗來看,這種建立在一廂情願猜測上的計劃幾乎百分之百不會成功,賭上所有籌碼換取一個微不足道的機會,這無論如何都不像是個明智的選擇。
奧西姆更願意著手於抓捕黃安德,兩次抓捕黃安德的行動失敗固然帶來了巨大的傷亡,但也恰恰證明了他的虛弱。無論是故布疑陣還是引爆炸彈,這些手法並沒有脫離正常人的理解範疇,隻不過是計劃更周密、後果更嚴重的恐怖襲擊罷了。與王直那完全不能用科學解釋,隻能歸結為神話傳說的能力相比,黃安德的威脅簡直不值一提。
但以國防部長為首的軍方卻意外地一致支持動用核武器,而議員中也有很多人支持他們的意見。事實上,早在奧西姆授權帕特曼與王直接觸前,他們便一直瘋狂地叫囂著使用核武器。那時阻止他們的最大理由是不能在美國本土引發核爆,而在他們看來,這個因素現在已經不複存在。甚至連帕特曼的瘋狂舉動也被他們拿來作為論據,他們強硬地認為帕特曼作為綏靖政策的最堅定的支持者在與王直接觸後也最終決定采取暴力行動,這說明王直的行為完全不可控製,是對美利堅最大的威脅,必須不惜一切代價把他消滅。
頗為諷刺的是,帕特曼的自殺讓他的非法行動帶上了悲壯的意味,也讓更多人傾向於向王直動手,卻沒有人記得他死前最大的願望是請求王直原諒他的背叛。
除此之外,奧西姆在這些強硬派的行動背後看到了更多的問題,兩黨黨魁不約而同地要求奧西姆“承擔起必要的責任”,而摩根財團等美國的隱性控製者們甚至隱晦地表明,不希望看到黃安德在美國境內再引發任何“不必要的麻煩和恐慌”,希望奧西姆能夠“果斷地解決王直的問題”。
奧西姆甚至暗自猜想,帕特曼的行動是不是也受到了來自他們的壓力?
“總統先生,瓦爾·羅斯柴爾德參議員希望能與你通話。”一名幕僚走了進來,小聲地說道。
奧西姆點了點頭,伸手接過了電話。
※※※
“你必須馬上去向王直道歉。”陳偉軍冷靜地說道。
“我做不到。”祝榮簡短地回答。
“這不是你做不做得到的問題,你必須去做。這不是為你自己,而是為了國家。”
“如果他願意回去,我不道歉他也會回去,如果他不願意,我就是跪在他麵前也沒有用。我隻是個小人物,在這種事上起不了任何作用。”祝榮回答道。“另外,陳局長,請不要把為了國家這樣的大帽子扣在我頭上,我擔不起。”
“祝榮同誌,已經過了4天了,就算你有什麽想不通的也應該過去了。我相信王直要表達的並不是你所理解的意思,而你真正想說的也不是那天說的那些話。這裏麵產生了誤會,就應該想辦法去把它消除,而不是任由事態擴大。”
“對不起,這件事的確超出了我的能力範圍,我申請退出這次任務,並願意承擔由此帶來的後果。”
陳偉軍的態度嚴肅了起來,道:“你這是什麽意思?能力不足,那就更要想辦法去努力,去改變現狀。撂挑子的事情你好意思說出來?你走了,其他人怎麽辦?這個黑鍋你準備讓誰替你背?不要忘了,你們都還在隔離審查中,是我把你們暫時保出來的,出了什麽問題,沒有人能承受得起後果!”
祝榮閉上眼睛,也不說話,陳偉軍正準備繼續勸說,門外忽然傳來了小京的聲音:“啊……王直,有什麽事嗎?”他連忙打開了門。
“呃,美國人那邊有什麽進展嗎?”王直的臉色有些尷尬。
陳偉軍點點頭,道:“我正準備讓祝榮把最新情報送給你。”
祝榮忽然站了起來,一言不發的從兩人身邊走了出去。陳偉軍偷偷看著王直,發現他的神情中沒有不滿,這才鬆了口氣。
“我想和你聊聊。”王直忽然走進了房間。
“沒問題。”陳偉軍點點頭,他示意讓小京去找祝榮,然後關上了門。
“我剛才聽到你說隔離審查,這是怎麽回事?”王直開門見山的問道。
“隻是一些國安部的內部程序,因為黃安德的事情,所有與他相關的人都要經過甄別,以免造成更嚴重的後果。”
“祝榮她們都受到了審查?”
“對,因為她們都是由黃正鴻從各個單位抽調出來的,很難說清其中有沒有黃安德的影響,所以……”
“馬上終止對她們的一切懷疑、調查還有不管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王直打斷了他的話,他可以想象神婆她們在國內受的委屈,而這一切的根源都可以歸結到他身上,這就不難解釋為什麽李瑤堯和神婆會對他態度如此惡劣。“不要再為難她們。”他有些不高興的說。“她們不是黃正鴻的人,更不是黃安德的人,她們是我的人。”
“知道了,我會馬上通知國內。”陳偉軍很簡單就看出了王直的心思,他對此很滿意,但很好的把情緒掩藏了起來。“這是最新的情報,美國人……”
“別說多餘的東西,他們還要多少天才能找到黃安德?”
“到現在為止他們還沒有任何線索,隻能不斷擴大搜索範圍,或許明天就會有消息,但也可能要幾周甚至是一兩個月的時間。”
“啪!”王直敲了一下桌子,陳偉軍低頭看著一條裂痕從無到有,從小到大,最後把桌子分為兩半。
“我今晚出發去美國,你們怎麽辦?”他問道。
陳偉軍暗自吃了一驚,他希望王直能夠放棄報複,隨他們返回國內,至少要想辦法和王直達成更密切的關係,但沒有祝榮她們的幫忙他沒有把握說服王直。
“我們馬上動身回國。”他斟酌著語氣道:“老實說,把她們留在歐洲,我擔心美國人會鋌而走險。”
王直點點頭,這也是他來找陳偉軍的真正原因。從帕特曼的事情就可以看出,祝榮她們在某種程度上已經被視為足以要挾他的籌碼,這讓他有些舉棋不定。眼前的局麵就像一個僵局,如果他要殺掉美國總統,那就必須離開她們前往美國。但在他離開的這段時間美國人很有可能會再次把她們抓住,逼迫他放棄原定計劃。
如果美國人找到黃安德,一切問題將迎刃而解。但如果他們找不到他,問題就會變得非常棘手。他動身的時間越是往後拖,就越發顯得她們在他心裏地位的重要,她們也就更危險,到最後美國人甚至有可能拿她們的安全來迫使王直妥協。
從理智上說,對她們不管不顧,讓問題簡單化反而能保證她們的安全,但他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夠應對她們被抓捕的情況。
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她們在時限範圍內先回到相對安全的國內。
“我會送你們上飛機。”王直站了起來。“你們越快走越好。”
第一百四十七章 亂局(七)
“羅斯柴爾德參議員,你說的這是真的嗎?”奧西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一向很少拿自己的聲譽開玩笑。”電話那頭的聲音說道。
“抱歉,但你剛剛對我說的事情太過戲劇化,我不可能因為這種事情……”
“總統先生,我想你搞錯了一件事,我不是在勸說你,而是在告訴你應該這麽辦。機會稍縱即逝,寶貴的時間不應該浪費在扯皮上。”
“參議員?”奧西姆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在這件事情上,你已經沒有盟友了,我想你很清楚這一點。我們隻是希望你能履行好自己的職責,承擔起應有的責任。如果你非要拒絕,我想副總統先生會願意在緊急情況下承擔起責任。”
“……我明白了,這是你們共同的決定?”奧西姆看著站在不遠處的特工們,心情冷到了極點。
“對,抓緊時間,他們已經出發了。”
※※※
因為持有外交護照,一行人從特殊通道進入了跑道,眼看陳偉軍調來的包機已經近在眼前,王直終於徹底放心了。
“一路小心。”他對陳偉軍說道。因為時間倉促,他還沒來得同祝榮她們冰釋前嫌。
“你也是。”陳偉軍向他伸出手,他猶豫了一下,同他握了一下。
“對不起,能等我一下嗎?”祝榮忽然說道。“我必須回使館一趟。”她的神情看上去很焦急。
“你開什麽玩笑?”陳偉軍生氣地問道。
“我必須回去一趟,我有一個很重要的東西落下了。”祝榮堅持道。
“讓使館的工作人員寄回國就行了。”陳偉軍陰沉著臉答道。“我們的航班是臨時安排的,還有20分鍾就起飛了。”
“那我坐下一班機回去。”祝榮的臉漲得通紅。“我真的必須回去一趟。”
“祝榮同誌,我不允許……”陳偉軍批評道,但他的話被王直打斷了。
“是什麽東西?”他問道。
祝榮的眼淚湧了出來,她把頭偏向另一邊,沒有回答。
“是……是黃遠的骨灰。”蘿莉有些為難的答道。她也是幾天前在祝榮的房間偶然打開那個瓷罐才知道這件事,為此祝榮還和她吵了一架。“埋葬黃遠的時候,神婆留了一些……”她繼續解釋道。
祝榮忽然推了她一下,讓她沒辦法再說下去。
“對不起,這是我的失誤,但我必須回去。”她用沙啞的聲音說道。“我不能讓他留在這裏,更不能冒失去他的風險。”
“那我回去幫你拿,這總可以了吧?”陳偉軍說道。“他們要的是你們,不會為難我,我保證一定幫你妥善的帶回國。”
王直緊盯著祝榮,她低著頭,心跳得非常劇烈,但最終還是揚起了頭,咬著下嘴唇看著他。
“是什麽時候的事?”王直問道。
祝榮的臉抽搐了一下,想哭,但是最終忍住了。
“什麽?”她把臉偏向側麵,用手抹了一下眼淚。
“你們什麽時候在一起的?”王直再次問道。“為什麽我從來都不知道?”
“跟你有關係嗎?”祝榮的眼淚又流了出來,她用雙手胡亂地擦著眼淚,但湧出來的眼淚卻越來越多。
“對不起。”王直的心情變得很沉重,到現在他才真正明白祝榮對他態度惡劣的原因,他伸出手想安慰祝榮,但手伸到一半便停了下來。
“我去幫你拿,在什麽地方?”他問道。
“王直……”陳偉軍試圖阻止他。
“我跑一個來回要不了10分鍾,他們不一定會察覺。就算有人打你們的主意,你們連10分鍾都堅持不了嗎?”王直反駁道。
祝榮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告訴了王直可能的位置。
“是一個青花瓷的小甕,請你小心一點。”她說道,王直點點頭準備動身,她忽然低聲像是自言自語一般說道:“他不知道我愛他……我們從來沒有真正開始過。”
王直愣了一下,道:“對不起。”
祝榮默默地點點頭。
※※※
“總統先生,目標B已鎖定,核彈已完成預熱,隨時可以發射。”艇長有些緊張地報告道。所有船隻和人員都已經倉惶撤離雅典海軍基地,他的這艘核潛艇或許是唯一還在攻擊範圍內的美軍艦隻。對於他個人來說,從來沒有想過會在自己的職業生涯中發射核彈,尤其是向一個盟友的城市。在接到命令時,他甚至向上級反複進行了好幾次確認。
“知道了,請等待命令。”奧西姆滿眼血絲地答道,這不是標準術語,但在這個時候沒有人會在意。核鑰匙已經插入操作台,密碼也已經輸入,目標一次又一次被確認,但發射時機還沒有到來。他定定地看著自己的衛星電話,心亂如麻。
“目標A移動速度很快,無法鎖定。”一名技術人員焦急地大聲匯報道。從衛星圖片上看,王直正以亞音速在雅典的街道上飛馳,他的每一次落地都會造成地麵或是建築物的大麵積損毀,而他的每一次縱躍都達到了驚人的六百米,許多擋在他前麵的建築物被他直接穿透或是撞塌,在他行進方向的背麵,可以看到一團又一團巨大的煙塵。
“目標A已經進入中國大使館!”技術人員幾乎是大聲叫了出來。
奧西姆死死地盯著電話,屏住了呼吸。
※※※
“王直先生……”一名使館工作人員愕然地看著王直從二樓陽台跳進來。“大使正在打電話給你……”但他的話還沒有說完,王直已經消失在視野裏。
王直隨手推開祝榮的客房,因為撤離的很倉促,房間裏有些雜亂不堪。他忽然感到有些緊張,就好像真的要麵對黃遠了。
他定了定神,緩緩拉開衣櫃。
有些衣服還沒有拿走,他伸手把它們拉開,卻沒有看到祝榮說的那個青花瓷小甕。
這讓他著急了起來,他開始一個個地打開櫃子,翻著抽屜,但卻什麽也沒有找到。
難道是祝榮記錯了?他搖了搖頭,最後,他下意識地拉開了床鋪。
一個小小的青花瓷罐子從枕頭旁邊落了下來,他急忙上前一步把它接在手裏。
它的重量意外地沉重。
【那不是我。】黃遠的聲音忽然在他耳邊說道。
“我知道,因為你不是他。”王直回答道。
他小心地把它拿到自己麵前,猶豫著是不是要把它打開。
【笨蛋!】他的聲音說道。
一團白光忽然從他手上爆發,隨後整個房間布滿了白色的粉塵。
※※※
從上飛機後陳偉軍就盯著祝榮的每一個動作,他感到蹊蹺,但卻不知道是什麽地方不對。
祝榮拿出電話,於是他站起來快步走了過去。
“你打給誰?”他問道。
祝榮看了他一眼,對著電話說道:“他走了。”
陳偉軍毫不猶豫地伸手掏槍,但卻有人按住他的手,然後給了他腦後狠狠一擊。
陳偉軍像一截木頭那樣倒在地上,隨行的特工們緊張起來,但李瑤堯已經用槍指著他們,讓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5號跑道,泛美航空A988,清楚了。”祝榮掛掉電話,對李瑤堯點了點頭,兩人迅速地繳掉了機艙裏所有人的槍。
“你們……”小京吃驚地看著她們,直到祝榮手伸到她腰上她才猛地按住了她的手。
“這是為什麽!”她大聲地叫道。
李瑤堯一支槍威脅著其他人,另一支槍頂到了她的腦門上。
“放手,別逼我。”她冷漠地說道。
小京抬起手,祝榮快速地把槍抽出,然後拆開扔到了機艙另一側。
“來不及了。”她對李瑤堯說道。兩人快速向艙門走去,一名特工突然撲向李瑤堯,卻被她連開兩槍然後在半空中一腳踢開。
“大家都是同事,別逼我們。”李瑤堯咬著牙說道。
“你們為什麽這麽做?難道你們被收買了?”小京大聲叫道。“不可能!告訴我不是這樣!”
“我要為黃遠報仇!”祝榮說道,小京看到她的眼角有淚水正在湧出來。
“快點起飛,不然就來不及了。快點離開這裏!”她大叫道。
“告訴我這是怎麽回事?”小京再一次大聲問道。
李瑤堯和祝榮卻頭也不回地跳下了飛機。
“大使館打來電話,美國人正在撤離雅典!”駕駛艙忽然打開,副機長焦急地叫道。
“發生了什麽?”他隨即發現機艙裏的情形不對勁。
小京跑到艙口,祝榮和李瑤堯正瘋狂地開著一輛行李車向另一條跑道衝去。
“天哪!”副機長看到了倒在一邊的傷員,沒等他蹲下去,小京已經拉起機艙門,把他拽向駕駛艙。
“我來幫他止血,馬上起飛。”她透過玻璃看著遠處,祝榮和李瑤堯正在爬上一架小型客機。
“但是我們還沒有等到許可。”
“快點!不然就來不及了!”小京大聲地叫道。
第一百四十八章 背叛(一)
電話忽然響了起來,這讓黃安德有些詫異,他看看號碼,把電話聯入計算機,然後把它接了起來。
“我是祝榮。”電話那邊的人語氣平淡。
“是你?”黃安德挑了一下眉頭,劉紫苑在沙發上睡著,呼吸很均勻,應該是睡著了。
“不得不說,接到你的電話讓我很驚訝。”他問道。“有什麽事嗎?”
“我希望能和你碰個麵。”
黃安德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你很幽默。”他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但你不覺得自己的要求很可笑嗎?”
“我要殺了王直,而你也想要他死,就這麽簡單。”電話那頭的聲音聽上去很冷淡,正如她一直以來給黃安德的印象。
“為什麽?”黃安德一邊打電話一邊在電腦上操作著,看上去這個電話並沒有使用中國的情報網絡,也沒有受到監視或者追蹤。“不是我懷疑你的人格,但你們剛剛破壞了我和美國人聯手幹掉王直的計劃,這讓你的話毫無說服力。”
“那是國安部的行動,我無法阻止。”祝榮短暫地停頓了一下,道。“黃遠是我的愛人,王直殺了他,我要為他報仇。”
“是嗎?”黃安德笑了起來。“一個很有意思的冷笑話,但我不怎麽喜歡。”
“你懂得什麽是愛嗎?”祝榮的聲音有些憤怒。
“以前我不懂,現在我不需要懂。如果你想說服我,最好換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
祝榮沉默了一會兒,問道:“你一直在與王直為敵,為什麽?”
“這與你無關。”
“你有沒有辦法真的幹掉他?”祝榮又問道。“我想知道答案,這對你並沒有什麽損害。”
“也許吧。”黃遠仔細地聽著祝榮的聲音,想要找出其中隱含的真實情感。
“你已經和美國人徹底鬧翻了,帕特曼的人正在到處找你。你現在很需要一個內線,而我隻需要一個確切的答案。”
黃安德短暫地思考了一會兒,答道:“對,我有辦法幹掉他。”
“有多大把握?”
“不低於90%。”
“我會把能夠得到的所有情報都設法轉給你,甚至聽從你的安排,成為你的棋子。”祝榮的聲音發生一些細微的變化。“但我要參與這個計劃,如果有可能,我要親手殺了他。”
“你得先證明自己。”黃安德掛掉了電話。
很快,黃安德便從祝榮那裏得到了他想要的東西:王直最新的狀態,帕特曼之死,還有美國人通報給王直的情報。
王直讓祝榮充當他和美國政府對話的使者,祝榮便借用他的名義不斷向美國人索取情報,這讓黃安德不但對王直的行動了如指掌,更對美國人的行動一清二楚。
“你必須盡快和王直吵一架,不然他很快就會發現你情緒上的異常,進而懷疑你的舉動。”黃安德在電腦上打著字,其他人都已經睡了。“黃遠是個好借口,但別說什麽你和他的愛情,隻要因為他的死而吵一架,讓他接受你對他的敵視情緒就行。”他繼續寫道。
為了保證祝榮與他的對話不被王直聽到,選用這種方式溝通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好。”祝榮簡短的回答道。“我會找機會的。”
“那東西還有2天才能到,你能拖到那時候嗎?”
“我會想辦法拖延時間,不讓他懷疑。”祝榮答道。“那個黑鬼快頂不住壓力了,但你還要再加一些籌碼。”
“這件事不用你操心,你隻要把王直拖在那裏,然後做好自己的事。”
忽然有人敲門,祝榮迅速斷開連接,然後打開了門,李瑤堯頭上頂著一圈紗布站在她身前幾米遠的地方。
“瑤堯?”她微笑起來,問道:“你終於從醫院出來了?傷怎麽樣?”她輕輕伸手想去摸李瑤堯頭上的紗布,但李瑤堯卻偏頭躲開了她的手。
“我沒事。”李瑤堯疲憊地走進房間。
“你關著門在幹什麽?”她隨口問道。
“沒什麽,我正在整理CIA轉過來的情報。”祝榮答道。李瑤堯想要坐到電腦前,祝榮搶先一步攔住了她。
“就快弄好了,你別給我搗亂。”她坐了下來,隨手把剛才的通話記錄刪掉。
李瑤堯無所謂地聳了聳肩,重重地坐到了沙發上。
祝榮開始在鍵盤上敲打著,李瑤堯坐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問道:“現在是什麽情況?”
“沒人向你通報最新進度嗎?”
“我問的是他。”
“王直?你想知道什麽?”祝榮搖了搖頭。“老樣子,沒有計劃,沒有方向,隨心所欲,變化無常;但比以前更強大,也更沒有人性。”
李瑤堯默默地點點頭。
祝榮的電話響了起來。
“喂?”她應道。“好,我馬上過來。”
“陳偉軍有事找我,你要一起過去嗎?”她掛掉電話問道。
“我剛剛才從他那裏過來。”
“那好。”祝榮點點頭,她把與黃安德聯絡的軟件點擊刪除,然後站了起來。“我馬上回來,別把我的東西弄亂了。”她再一次說道。
“知道啦。”李瑤堯答道。
祝榮離開後,她在房間裏無所事事地走動著。因為受傷,陳偉軍並沒有安排她馬上進行工作,這讓她多少失落。
她走到落地窗前,看著窗外熙熙攘攘的車流,忽然有些羨慕他們。
對這個世界的殘酷本質一無所知,這是多麽幸運的一件事。
她轉過頭,偶然看到電腦桌麵上彈出了一個對話框:“文件傳輸正在進行中,是否強製終止傳輸?”
她鬼使神差地坐了下來,點擊了“否”。
“卸載程序無法完成,請稍後重試。”
她點開了那個程序。
※※※
祝榮匆匆走進房間,卻沒有看到李瑤堯。
正當她暗自奇怪時,聽到了門在身後被關上,並且上鎖的聲音。
“瑤堯,你又搞什麽啊?”她沒好氣地回頭問道。“我可沒時間陪你玩捉迷藏。”
李瑤堯靠著門,冷冷地看著她,手裏拿著一支槍。
“你幹什麽?”祝榮不動聲色的問道。
“你自己清楚。”李瑤堯答道,她用手指了指電腦,然後默默地等待著祝榮的回答。
“什麽啊?”祝榮故作疑惑地笑了起來。
李瑤堯拉了一下槍栓,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祝榮。“別糊弄我,我不是笨蛋。”
“你看到了什麽?”祝榮問道。“是不是有什麽誤會啊?”
“別想蒙混過關,告訴我實話。”李瑤堯把祝榮的配槍搜了出來,扔到一邊。
“實話?”祝榮勉強地笑了一下。“我都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你到底怎麽了?”
“你在向一個不知名的地址發送最新情報,而這個地址並不在權限範圍內。”李瑤堯緊緊盯著祝榮,道。“我用你試圖刪除的軟件和對方聊了幾句,你猜他說了什麽?”
“他說了什麽?”祝榮反問道,她相信黃安德不會犯這麽低級的錯誤。
“你還不想承認?”李瑤堯冷笑起來。“我很想知道陳偉軍會怎麽審問你。”她拿起座機,開始撥打陳偉軍辦公室的號碼。
“等一等。”祝榮終於說道。
李瑤堯臉上的笑意更冷了。
“他是誰?”
“我不能告訴你,但我能夠向你解釋我為什麽要這麽做。我沒有在做壞事,相信我,我這麽做是有理由的。”
“神婆?”蘿莉在房間外麵敲門。“你在嗎?怪咖找你。”
“知道了。”祝榮高聲回答道。
她默默地看著李瑤堯,後者慢慢把槍收了起來。
“我會盯著你。”她小聲地說。“別想溜掉。”
“你會知道真相,但不是現在。”祝榮向房門走去,路過她身邊時,用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臉頰。“請相信我,我沒在做壞事。”
第一百四十九章 背叛(二)
“錯的是你們才對!”王直的聲音隱隱約約從那個房間傳出來,或許建築這幢建築物時考慮過隔音的問題,但他的聲音實在太大,不時會有聲音的片段傳到走廊上來。
李瑤堯不知道祝榮在房間裏和王直說什麽,她隻是隱隱約約地感覺,這與祝榮正在做的事情有關。
“都做自己的事去!”參讚把無關的人都趕開,而王直和祝榮的聲音仍在斷斷續續地傳出來。
“你們呢?當了婊子還想立牌坊?”
聽到這句話,李瑤堯用力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
※※※
“你和黃正鴻是什麽關係?為什麽他會把你調入‘血魔小組’?”燈光直射著她的眼睛,讓她看不清燈光背後的人。
“我不知道,我隻是個執行者,沒有資格去問原因。”
“是不是因為你此前就和黃家有聯係?”
“沒有,在此之前我從來沒和他們打過交道。”
“方濤是你的教官,而他同時也是黃正鴻手下的死忠之一,你敢說你們之間從來沒有聯係?”
“此前我並不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教官也從來沒向我說過他和黃正鴻之間的關係。”
“黃正鴻給你的任務是什麽?是不是色誘王直,好讓他聽命於黃正鴻?”
“請你說話尊重點!”
她忍不住站了起來,但對方卻繼續問道:“你和王直發生過性關係嗎?為什麽你會和他單獨潛入土耳其?這裏麵有沒有黃正鴻或者黃安德的指使?”
※※※
祝榮從房間裏走了出來,她臉上還留有未擦幹的淚痕,李瑤堯可以看到她的身軀在微微的顫抖著,於是她習慣性地走了過去,輕輕扶住了她。
“謝謝。”祝榮勉強對她笑笑。
王直的房間裏又發出一聲巨響,但她們都沒有轉頭去看那邊。
“發生了什麽事?”陳偉軍焦急地問道。“馬上到我辦公室去說清楚!”他低聲叫道。
“就像你看到的,我們倆吵翻了。”祝榮搖搖頭答道。“對不起,我暫時不想再說這個問題。晚一點我會認真進行檢討,但現在請讓我單獨呆一會兒。”
陳偉軍看看王直,他正站在房間裏一動不動,於是他無奈的點了點頭。
※※※
“為什麽?”剛剛關上門,李瑤堯就迫不及待的問道。
“我不想說,能讓我安靜一會兒嗎?”祝榮走到桌前,在一張紙上寫道:他聽得到。
“那好吧,你睡一會兒吧。”李瑤堯點了點頭,同時寫道:你是故意的?
“你要是無聊的話,可以用我的電腦。”祝榮點了點頭,在紙上寫道:我有我的理由。
隨後她慢慢地在紙上寫下了這幾個字:
我愛黃遠,我要複仇。
這幾個字對於黃安德來說就是一個笑話,但李瑤堯看著祝榮的雙眼,不知怎麽就相信了她。
是什麽時候的事?
祝榮抿了一下嘴,寫道:我們從來沒有開始過。
李瑤堯畫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我愛他,但他從來不知道我愛他。等到我想告訴他的時候,他已經死了。
一滴淚珠濺汙了紙上的字跡,李瑤堯感到自己的鼻子也酸酸的。
她不知道自己在為誰難過,是為自己,祝榮,還是為了教官或者是胡立緯?隻是在看到這一行字的時候,她又忍不住想起雪山上那個微笑看著自己的人。
“別傻了,我是為了教官來的,不是為你。”
“我一定會讓你活著離開。”
那個人仿佛又在微笑看著她。
她下意識地向祝榮伸出手,然後兩人便相擁著開始無聲地抽泣。
雖然筆聊的方式很不方便,但她們還是聊了很多。
最初對黃遠的印象,蘿莉的那些惡作劇,江海燥熱的天氣,如同天馬行空,但卻沒有脫離她們所共知的世界。
李瑤堯沒有問黃遠的死,祝榮也避開了雪山上的細節。
她們都很清楚對方的傷疤在哪裏。
她們聊得最多的是從巴黎回到國內的那段日子,那些粗暴撕開麵具和偽裝,把人**裸曝光在燈光之下,以最大的惡意審視她們的每一個行為,讓她們不約而同的感覺像是個噩夢。
但這一切已經過去了。李瑤堯寫到。
不,沒有,這樣的日子永遠也不會結束了。
李瑤堯抬起頭看著祝榮,她的眼睛在鏡片後麵閃爍著憤怒的火焰。
我們永遠也回不去了,永遠。她繼續寫到。
李瑤堯想起那段短暫的,試圖融回最初的日子,回想起那些充滿惡意、嘲弄和懷疑的眼神,不得不承認祝榮的話是對的。
正是因為無法回到過去,她才最終答應陳偉軍回來麵對王直。
但在隔著走廊麵對王直時,她發現自己比在國內時更加迷惘。
那張臉,她曾經為之心動,也曾為之心痛,但再度看到時,她卻發現自己的心中空****的,什麽也沒有。
祝榮把那些紙仔細地燒掉,然後用手壓成細小的灰燼衝進馬桶。
天卻已經亮了。
兩人之間的關係變得很奇怪,比在江海時更親密,但卻不是閨蜜,不是同事,不是朋友。
隻是兩隻受了同一種傷的刺蝟,勉強擠在一起取暖。
祝榮沒有試著說服她,而她也沒有試著阻止祝榮,一切就這麽順理成章地繼續著。
※※※
“他還在房間裏?你看到他了嗎?好的,知道了。”掛掉蘿莉的電話,祝榮向李遙遙點點頭,拿起了放在桌上的威士忌。
“就是這個東西?”李瑤堯趴在桌子上看著眼前的那個小小的金屬罐。
“對,這就是黃安德給我的東西。”祝榮伸出手輕輕撫摸著它,就像是在撫摸著愛人的臉頰。“在複製體的血裏培養出來的超級病毒,他說這一小瓶就足夠讓數百萬人感染並在幾小時內死掉,並且還能自我繁衍出上千種變體,無藥可醫。它們唯一的缺陷是高溫,正是因為如此,他不得不燒了酒泉基地,並且殺了裏麵的每一個人。”
“你相信他?”李瑤堯伸手摸了摸它,並不像想象中那麽冰冷。“對他會有效嗎?”
“他說複製體就是被它們吞噬的,隻用了不到3個小時。我希望他說的是真的,對我來說,這是唯一的希望。”
李瑤堯沉默了,她透過手裏的酒杯看著那個銀白色的罐子。
過了很久,她才又開口說道:“就算殺了王直,你也回不去了。黃遠不會複活,生活不會變好,一切都隻會變得更糟,甚至還會連累很多人。”
“我知道。”祝榮答道。“但我已經沒有更多東西可以失去了。”她苦笑了一下。“就算變得更糟,甚至是死,對我來說也沒什麽區別。但至少,他死了,世界將會回到正確的軌道,再也沒有超人。沒有人會再像牲口一樣被當作食物,沒有人會再要被逼著麵對這些。”
“還有黃安德。”李瑤堯提醒道。
“對,黃安德。”祝榮點點頭,她拿起那個罐子。“如果這對王直有用,那它也能殺了黃安德。”
“會死很多人。”李瑤堯搖搖頭,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而且你不可能成功。”
“或許吧。”祝榮答道。“所以我要你來幫我,我們倆一起做,機會至少會大一倍。”
“萬分之一和萬分之二,有區別嗎?”
“如果不試一試,你怎麽知道?”祝榮看著她,握著酒杯等著她。
第一百五十章 後王直時代(一)
機艙中一片混亂,飛機衝上跑道,開始在一條空白的跑道上加速滑行。
雖然祝榮和李瑤堯透露出的信息不多,但結合以往所經曆的事情,他們不難猜想出即將發生的事情:為了消滅王直,雅典即將受到核彈攻擊。雖然仍然有人對此抱有懷疑,但大家短暫地商討了一下,機長便決定提前起飛。
岑小京用兩塊毛巾用力按著傷員的創口,希望他的出血能夠減緩。
駕駛艙沒有關上,她聽到副駕駛在問機長:“塔台讓我們馬上退出跑道,有一架客機正要降落。”
“管不了那麽多了,我們的飛機小,起飛快,一定能錯開。”機長回答道。
一名特工正在拚命撥打大使館的電話,但所有線路忽然都不通了。
“他們一定是把線路切斷了。”小京喃喃地說道。
“他們問我們是不是遭到了劫持?威脅要用戰鬥機把我們攔截下來!”副駕駛激動地說道。
“別跟我說這些沒用的東西!”機長大聲回答道。
一架紅色的大型客機遠遠地進入了他們的視線,機長咬牙用力拉起操作舵,因為速度不夠,飛機離地後忽然又猛地往下一跌,機艙裏的人們摔得七暈八素,但它在低空掙紮了一會兒,終於歪歪斜斜地升了起來。
紅色客機的音浪從側麵的空中撲麵而來,它終於還是放棄降落,從左側避開了他們。巨大的機身從舷窗中一掠而過,讓岑小京有一種快要撞上去的錯覺。
“X的!我們成功了。”副駕駛從剛才起就一直緊緊地抓著座椅,他大聲叫道。
機長一言不發,朝著遠離雅典的航向加速駛去。
“還沒有。”岑小京呆呆地看著市區的方向,昏暗的天空中有幾個發亮的物體正在落下,宛如死神之劍剖開天地。“快加速,快點加速啊!”她驚恐地看著它們在半空中突然化為刺眼的光點,然後瞬間充滿了整個空間。
隻是一刹那,陰霾的天地被一道白光驅散,然後她便什麽也看不到了,隻有雙眼的刺痛和身體撞上機艙的痛苦讓她知道她還活著。她感到自己在隨著飛機高速的旋轉著,不時撞到一個人或者是別的東西,機長在大聲地嘶吼著,而別的聲音則太過混亂,她完全分辨不出來。
她感到飛機激烈的抖動著,就像是暴風中的一片枯葉,馬上就要解體,但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切終於平靜了下來。
沒有人說話,更沒有人歡呼,隻能聽到痛苦的呻吟和沉重地喘息。
“蘿莉……蘿莉!”小京擔心地叫道。
“小京姐。”蘿莉的聲音從不遠的地方傳來。
小京伸出手去,問道:“你怎麽樣?有沒有受傷?”
“我沒事。”蘿莉艱難地從兩個座位中間爬出來,卻看到小京正閉著眼睛慢慢爬向她。“小京姐,你怎麽了?”她驚慌地問道。
小京終於摸到了她,她用手在蘿莉身上摸索著,確認她一切完好。
“小京姐,你的眼睛?”
“我看不見了。”小京慘然地笑了起來。“陳局長怎麽樣?他醒了嗎?”
※※※
雅典在幾分鍾內遭到6枚核彈連續攻擊,這也是鯡魚號核潛艇攜帶的全部數量。半小時後,第二批10枚核彈再次命中雅典中國大使館及其周邊地區,將雅典徹底化為廢墟。這次襲擊造成的破壞遠遠超過特拉維夫,也遠遠超過了廣島和長崎。可以預見的是,雅典這個名詞已經成為了曆史。
以使館區為中心形成了幾個巨大的不規則的隕坑,宛如末世遭到流星襲擊。
各國政府在核爆發生的頭幾個小時裏集體失聲,而大多數媒體也對此不知所措,麵對這一人類曆史上的重大事件,沒有人知道應該怎麽辦,更沒有人敢於在一切都不明朗的情況下進行深入報道。
美國總統第一時間與希臘政府高層進行了長達近一小時的通話,國務卿也啟程前往歐洲協調善後事宜。希臘國防軍、CIA和北約南歐司令部隨後迅速聯合在雅典核爆區以外設置了警戒區,以安全為由禁止一切人員、車輛和艦船進出,數百名試圖衝擊警戒區的幸存者被擊斃在警戒線內。
與特拉維夫截然相反,這一次再沒有任何人道主義救援進入雅典。
事實上,也沒有人相信經曆16枚核彈攻擊後,這個區域內還會有任何活物留下來。
輻射指數剛剛下降到臨界值,CIA便將第一批戰場機器人空投到核爆區域,四處尋找王直的殘骸——至少他們希望能找到一些殘骸來證明王直已經死去,數百架無人機和歐洲幾乎一半的間諜衛星24小時不間斷地對這一區域進行監控。
涉及此事的人們懷著矛盾的心情期待著有所發現,他們默默地等待著預想的結果或是王直的報複,但直到48小時以後,仍然沒有任何發現。
除了一浪高過一浪的反美示威遊行,這個世界平靜到讓人感到恐慌。
在CIA和黃安德的堅持下,雅典核爆區被列為永久禁區,鋼製圍牆和崗哨正以最快的速度組立,大量燃燒彈、生物毒劑和枯萎劑被投放到這一區域,以確保沒有任何活物能夠出現在核爆區內。
※※※
“總統先生,記者們已經等了很長時間了……”一名幕僚小心翼翼地提醒道。短短的幾天內,奧西姆總統的頭發幾近全白,人也衰老得厲害,任何人都能感覺到他的心力交瘁。但在這樣一個時刻,他必須站出來麵對整個世界的詰責。
發言稿改了又改,幾次全盤否定,直到現在也沒有能夠定稿。他搖了搖頭,把它們放在一邊,慢慢地站了起來。
“請這邊走。”一名特工在前麵引路。
這條路他已經走過很多次,從他第一次就任美國總統,到成功連任,每一次麵對媒體時他走得都是這一條路,但這一次,他卻感到無法遏製地沉重。
走廊的燈光很暗,可他卻感覺仍舊光亮得睜不開眼,一名特工伸手去拉開那道通往發言席的大門,奧西姆伸出手想要阻止他,但更為刺眼的光線已經從門縫裏透了過來。
※※※
穿過沉重的巴洛克式門廊,越過層層安保人員,黃安德終於走到了大廳裏。他微微地停頓了一下,環視著大廳裏的人。不出所料,大都是執行者和代言者,真正的決策者並沒有幾個,隻有羅斯柴爾德家族的那位老人坐在離發言席最近的地方。兩人相互微微點頭示意,黃安德便大步走上了發言席。
“各位,下午好,我是黃安德。”他鎮定自若地說道。
大廳裏嘈雜起來,但很快便恢複了安靜。
“據我所知,在座各位分別代表了美國、歐洲和亞洲最龐大、最富有、最有實力的家族、財團或是協會和組織,這讓我感到非常榮幸。”黃安德微笑著繼續說道。“我此前拜訪過你們中的許多人,或是拜訪過你們所代表的那些長者,因此我將要說的話你們不會感到陌生。那時你們曾經質疑過我的計劃,認為那不過是一個狂人的囈語,而我的研究因為某些原因停滯不前,也一定程度上幹擾了我們相互之間構建信任關係。但那已經成為過去,今天,我終於能夠榮幸地將我們偉大事業的第一步展現給大家。”他微笑著向台下伸出手。“很榮幸向大家介紹,伊薩多·羅斯柴爾德先生。”
那位老人站了起來,向周圍環視了一圈,許多人開始竊竊私語,但大多數人並不為之所動,因為他們早已經知道了這個事實。
伊薩多·羅斯柴爾德,羅斯柴爾德家族現存最年長的成員,同時也是個人持股最多的成員。雖然自2000年後便因身體原因不再直接過問家族的日常事務,但仍然對家族有著巨大的影響力。2012年,他被確診患有淋巴癌,此後多次被傳已離開人世。很顯然,此刻的他絲毫沒有患病的跡象,看上去精力充沛,幹勁十足,一點也不像九十四歲的老人。
“我們都認識伊薩多先生,也都知道他身上發生了什麽,這也是我們今天會來這裏的主要原因。”一名六十多歲的男子開口說道,隨著他的聲音,場內又安靜了下來。“黃安德先生,我所關心的是,這是不是一個特例?我們是不是隻有你這樣一個選擇?”他的意見顯然代表了很多人,他們不約而同地點著頭,等待著黃安德的回答。
“非常感謝你,摩根先生,你和你的父親都是我非常敬重的人,你能來真是對我莫大的鼓舞和支持。”黃安德不慌不忙地答道。“對於你的問題,我想多花一點時間來回答,希望在座的各位不會介意。”
他環視了一下周圍,然後繼續說道:“正如各位所知,我的研究起步於2012年11月,契機正是幾天前雅典事件的主角——王直。我們姑且不去評判他個人對我們這個世界造成的危害——願上帝垂憐我們,使我們永遠不要再次麵對他——就我個人而言,王直的出現意味著一次前所未有的機遇,不是針對某個人、某個國家或是某個民族、某個人種,而是針對人類這個概念。人類,我們人類種族的進化已經停滯了數萬年,如果你找來一個尼安德特人,你會驚奇地發現他同我們並不會有根本上的不同,肌肉組織、大腦容量、外貌或者是別的什麽都早已經在數萬年前定型,也許不同的僅僅是我們的衣著和知識。我們在漫長的日子裏非但沒有能夠進化,反而退化了。我們的肌體變得脆弱,抵抗力下降,生育率下降,各種各樣新的疾病困擾著我們。是的,我可以毫不客氣地說,人類正在退化。但王直的出現改變了這一切,他是一個極其特殊的個體,我無法用基因突變、變異或者是別的什麽詞來解釋他的這種特殊之處,但他的改變卻讓我們人類整體的進化出現了一絲曙光。進化,這個與人類絕緣的詞語在王直出現後終於眷顧了我們。”
“但是,進化永遠不會是一帆風順,不會是隨心所欲的,它意味著不確定性、痛苦和畸形,尤其是這樣激烈而快速的進化。”他拿起桌上的遙控器,開始在身後的大屏幕上播放圖片。那都是各種各樣變異者的圖片,有些還能依稀看出人類基因殘留的印跡,而大部分則已經完全成為了奇形怪狀的怪物,他們中的絕大多數都是屍體。“我和我的同伴在長達兩年的研究中,麵對的大多數都是這樣讓人沮喪的結果,這使得大多數人心灰意冷。但我卻一直堅信,隻要找到正確的方向,必將對人類這個種群帶來數十萬年來最偉大的改變。”
“最終,一次大膽的冒險讓我獲得了最初的成功。”他停了下來,微笑麵對著自己的聽眾。“是的,我自己就是第一個成功的實驗品。”他不無驕傲地說道。
第一百五十一章 後王直時代(二)
黃安德的講述仍在繼續,一些習慣於關注結果的人開始私下進行討論,但大多數人仍想聽聽他的話裏有沒有新的內容。
“這次試驗的成功讓我堅信,我所選擇的方向是正確的,也使我確信自己得到了上天的眷顧。”黃安德的臉上依舊是洋溢著自信的微笑,他滔滔不絕地繼續說著。
這些金融家、資本運作者的注意力從來都不在技術細節上,因此他也不會同他們談技術。事實上,他所講述的不過是一個精心編撰的故事。
他不會告訴他們真實的成功比例有多低,也不會告訴他們伊薩多·羅斯柴爾德的身體狀況遠遠不能達到第一批進化者的水平,僅僅是比一般人略強一些。他或許看上去年輕了不少,但也不過是一個健康的老人,至於他能活多久,黃安德自己也不知道,隻是隱隱約約地感覺他應該無法超越人類的極限。
但那將是幾十年以後的事情了,現在黃安德需要的隻是讓他們看到這樣一個成功的範例,並且讓他們知道研究成功背後隱含的偶然性和不確定性。
美國人或許能夠靠著那些王直的血樣獲得成功,但更大的可能則是在幾十年甚至上百年內都隻能得到劣變體。科學研究中的那種靈光一現往往有著決定性的作用,尤其是在涉及生物變異、基因和遺傳代碼的研究中,窮舉法不可能管用。
王直的存在是獨一無二的,但黃安德的存在同樣如此。
在王直很可能已經被消滅的此刻,黃安德的存在便顯得更為重要。而他永遠也不會把自己成功的秘密與他人分享,這就使得那些渴望永生不死的財閥們隻能不予餘力的支持並保護他。他之前如此費力的對付王直,其實這也是原因之一。隻有把王直從這個世界上抹掉,他才能真正成為遺留下來那個獨一無二的存在,他的野心才有實現的可能。
與其說王直和他是命中注定的宿敵,倒不如說王直擋了他成神的道路。
與王直相比,他的力量要弱得多,而他也極力表現出這樣的特征以減輕人們對他的排斥。王直的教訓讓他明白,適當的示弱反而能夠讓這些習慣掌控他們命運的家夥放心。而他,將在這些人的羽翼之下,迅速地成為世界之王。
“……我堅信,今天將是一個偉大時代的開端。在座的各位和你們所代表的那些人類社會的精英,從這一天起,將會真正成為超越凡人的存在。我們將形成新的族群,睿智、富有而又充滿力量,我們將擁有永不患病的身體和無限的壽命,我們將擁有無限的可能性。人類將因我們而實現真正的騰飛,而他們最終也將接受我們的領導,視我們為神。”
他終結了自己的演講,沒有人鼓掌,更沒有人呼喊或是發出讚同的聲音。房間中的這些人早已經過了**四射的年紀,隻有實實在在的利益能夠打動他們,任何事在他們看來都不過是交易。黃安德話語中的水分被他們自動過濾,但其中仍然有他們真正想要的東西。
摩根財團的代表與周圍的人低聲商議了一會兒,黃安德則微笑著站在台上等待著他們的決定。
“我們將成立一個由你全權負責的基金會,你不必為資金問題操心,也能夠得到任何你想要的設備,招募你需要的任何人。但你的每一個舉動都必須接受監督,我們希望能夠盡快看到真實、穩定、具有普遍性的結果。”摩根平淡的說道。
“沒問題。”黃安德點了點頭。“我希望能就近在美國開始我的工作。”
“可以,我們會幫你搞定聯邦政府。如果你需要進行活體試驗,最好是選在德克薩斯或者路易斯安那。”摩根毫不在意的說道。“那兩個州非法移民很多,州政府也很聽話。”
“非常感謝。”黃安德再次點了點頭。
“什麽時候可以進行下一次……進化?”摩根猶豫了一下,最終選用了黃安德的詞。“我們中的一些人,你知道,他們想要全程旁觀。”
“隻要我的實驗室建成就可以。”黃安德答道。“你有合適的人選麽?”
“你認為霍金合適嗎?”
“隻要你能夠說服他,我認為他是最佳人選。”黃安德微笑道。
※※※
經過8小時的漫長飛行,飛機終於降落到堅實的土地上,一名特工站起來解開固定在座位上的手銬,讓祝榮和李瑤堯略微活動了一下,然後又把她們的雙手銬了起來,示意讓她們站起來。
祝榮走出艙門,不遠的地方,一個熟悉的身影靠在越野車上等著她們。
“劉紫苑……”李瑤堯咬著牙小聲說道,祝榮搖搖頭,領頭走了過去。
“我聽說你們的事情了,黃遠的事情真的很遺憾。”劉紫苑摘下墨鏡,祝榮盯著她的雙眼,似乎想看出她靈魂深處潛藏著什麽樣的魔鬼,而她則微笑打量著祝榮和李瑤堯,看上去心情很不錯。
“這是什麽意思?”祝榮抬起手,讓她看到手銬。“我和黃安德的約定裏並沒有這一條。”
“這是美國人的意思。”劉紫苑無所謂地笑了笑。“安德現在很重要,美國人認為必須消除一切潛在的危險。所以……你們會習慣的。”
“你是什麽意思?沒有我們的配合,王直根本就不會……”李瑤堯生氣地說道,但劉紫苑很快打斷了她的話。
“你們隻不過是救了自己。”她重新戴上墨鏡。“沒有那件事,美國人照樣會發射核彈,他照樣會死。整個事件裏,你們什麽作用也沒有,別把自己看得太高了。”
“是嗎?”祝榮拉開李瑤堯,擋到她麵前。“我想見見黃安德,看他自己怎麽說。我們有什麽作用,你說了不算。”
劉紫苑仰起頭笑了起來,她拉開車門,道:“走吧,不然你以為我是來幹什麽的?”等到祝榮和李瑤堯都坐進車裏,她才又說道:“別擺出一副高人一等的樣子,你們同樣背叛了中國,背叛了王直。不管你們有什麽理由,背叛這個事實都不會改變,你們比我好不了多少。”
※※※
“張紫菱,這就是你所知道的全部?”坐在對麵的那個中年女人麵無表情地問道。
“對,全部。”蘿莉點點頭,她用手摸著自己胸前的吊墜,忐忑不安地答道。
“你和祝榮的關係怎麽樣?”中年女人繼續問道。
“不算很好,但也不壞,組裏的人一直都很照顧我,她也不例外。”
“在事件發生前,她有沒有什麽異常的舉動?或者是說過什麽不同尋常的話?”
蘿莉繼續摸著吊墜,那是一顆銀色的子彈,事實上,這是雅典事件發生前一天祝榮才給她的。那時她因為無意中打開了黃遠的骨灰甕剛剛被祝榮痛罵了一頓,但不久以後祝榮又找到她,送給了她這個吊墜。
“你相信我嗎?”聽她講完同黃遠之間的故事,蘿莉早已經眼淚汪汪,祝榮忽然問了她這個問題。
她用力的點點頭。
“那我可以完全相信你嗎?”祝榮繼續問道。
她再次用力的點點頭。
“謝謝。”祝榮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她有些惱怒地偏了一下頭。事實上她已經滿了17歲,不再是一個小孩了,但組裏的人卻仍然把她看做是一個長不大的蘿莉。
“也許會發生一些你難以理解的事情,但請你一定相信,我不會做出有損國家利益,違背良心的事情。”
“神婆?”蘿莉疑惑的問道。
“請你一定記住,也請你一定要相信我,這將會非常、非常的重要。”祝榮認真的盯著她的眼睛說道,她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祝榮把項鏈小心地係到她的脖頸上。“這條項鏈對我來說有著很重要的意義,一定別弄丟了。”
蘿莉用力的點了點頭。
“張紫菱?”中年女人再次問道。
“那段時間王直委派她擔任同美國人交涉的代表,她經常打電話回來確認王直是不是還在大使館,或許她想要避開王直做些什麽事情,但那時我們都沒有想到其中會有問題。除此以外,我想不到更多了。”蘿莉回答道,這是陳偉軍也知道的事情,所以說出來也無所謂。她在心裏這樣告訴自己,強迫自己把手從吊墜上放開。
“小京姐的眼睛怎麽樣了?”她問道。
“正在治療,視力會受損但是不會失明。”中年女人回答道。
“你對李瑤堯怎麽看?你們之間的關係不太好是嗎?”她繼續問道。
蘿莉忍不住又開始摸那枚子彈,這樣無休無止的問話將會持續多久?幾個月?還是幾年?因為沒有去巴黎參與行動而且未滿十八歲,上一次的審訊對她隻是走了走過場。但這一次發生了更嚴重的叛逃事件,引發了震驚世界的後果,或許她就不會那麽幸運了。
小京曾經和她談起過那些噩夢一般的日子,這讓她對未來有些恐懼。
神婆、紅毛,我真的應該相信你們嗎?
她看著中年女子的臉,默默地在心底問道。
第一百五十二章 後王直時代(三)
車流擁擠得讓人心煩意亂,祝榮沒有想到黃安德竟然會把自己的落腳點放在這座城市最繁華的地方,更沒有想到這幢建築物的地下會有著如此龐大的結構,絲毫不亞於曾經囚禁王直的那座基地。她同時也注意到在外層戒備的人員和內層的人員有著明顯的差異,某種意義上說,處於外層的人員更像是在監視裏麵的人。
但不管怎麽說,這個地方的保安措施已經超過了她的想象,而她們在飛機落地3個小時後,終於第一次見到了黃安德。
“歡迎你們,很抱歉出於某種理由我無法親自去機場。”黃安德微笑著說,祝榮還沒來得及提起手銬的事情,他已經輕描淡寫地把它們從她手上褪了下去,就像是從她手上抹掉一卷紙圈。
“這裏是什麽情況?”祝榮忍不住問道。
“等會兒我會原原本本的告訴你們,但請你們先休息一下。”他隨意地轉過頭,對著劉紫苑說道:“紫苑,麻煩你先帶她們去自己的房間,洗個澡,換上舒服些的衣服。我在餐廳等你們。”
祝榮想要追問,黃安德卻按住了她的手,虛拍了兩下。“別著急,我們有的是時間,而且會有很多重要的事情等著你們去做。”他微笑的樣子看起來很像黃遠。“相信我,你們不會失望的。”他這樣說道。
劉紫苑似笑非笑地帶著她們到下一層安排了房間,祝榮發現除了廁所和浴室,幾乎到處都有監控設備。衣櫃裏按照她的尺碼準備了幾套不同顏色的運動服和休閑裝,還有一些貼身的衣物。桌上有筆記本電腦,但隻能訪問內部網絡。
她沒有洗澡,隻是洗了洗臉,然後在浴室裏換了一套衣服,準備出門找李瑤堯的時候才發現門被鎖上了。
大約一小時後,一名身材彪悍的白人男子打開門,示意她跟他走。
“黃安德在哪裏?李瑤堯和劉紫苑呢?”祝榮在這一個小時裏已經積累了滿腔的怒火,但那個人隻是搖了搖頭,一言不發地走在前麵。
“今晚我準備了你喜歡的淮揚菜,希望他們告訴我的情報沒有錯。”黃安德在一個寬大的房間裏等待著她,整個房間空****地,隻有中間那張放滿菜肴的桌子上點著蠟燭,給人一種異樣的壓抑感。
“李瑤堯呢?”祝榮問道。那名男子向黃安德點點頭便消失在另外一道鐵門後麵,桌子旁邊隻放了兩張椅子。
“劉紫苑正在招待她,放心,我替她準備了她最喜歡的川菜。”黃安德殷勤地替她拉開椅子。
“你究竟在搞什麽鬼?”
“隻是兩個朋友在一起吃一頓飯而已。”黃安德微笑著答道,他夾了一塊魚給祝榮,道:“所有原料和廚師都是今早從華夏飛過來的,應該會很正宗才對。”
祝榮愣住了,她沉默了一會兒,道:“我吃不下。”
“我們可以邊吃邊聊,我也有很多問題想問你。”黃安德一邊吃菜一邊說道。“我們可以輪流提問,作為優待,女士先提問。”
“這是什麽地方?”
“原本是美軍的一個秘密基地,三天前正式改建成‘潛能基金會’的總部。如你所見,一切都還很粗陋,但我相信不久以後就會很舒適了。”黃安德漫不經心地答道,隨即問道:“迪恩在什麽地方?”
“迪恩?”祝榮愣了一下,隨即想起那個被王直擒獲的變異人。“他應該死了,王直製服他以後,陳偉軍放幹了他體內的血,這讓他動彈不得,應該沒辦法在後來的核爆裏幸存。”
“這樣也好,他是個軟骨頭,本來就應該處理掉。”黃安德點了點頭。
“王直真的死了嗎?”祝榮問出了第二個問題。
黃安德笑了起來。
“其實我也想問你這個問題,你覺得王直死了嗎?”他抓起杯子喝了一大口酒,搖搖頭笑道。“或許現在每個人都想知道答案,但我們卻不能冒任何可能讓他醒過來的風險派人進入雅典廢墟,當然也沒人敢去。到今天早上為止已經有上千台機器人在核爆區報廢了——輻射量實在太大,能傳回來的圖像總是模糊不清。無人機和衛星獲得的照片也不讓人滿意。唯一可以確認的是,他還沒有恢複活動能力,至於有沒有那麽一天,誰也說不準,但我們都在努力讓這一天永遠不會到來。”
“你們?”祝榮問道。
“美國人、法國人、以色列人、希臘人……”黃安德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幾乎沒有人希望再看到他,尤其是因他而受害的那些國家。我想‘我們的’那些領導人也會很高興吧?”
祝榮聽出了他話裏的意思,心裏有些黯然,但她很快便繼續問道:“下一步你要怎麽做?”
“你違反規則了哦。”黃安德笑了笑。“但美麗的女士總是會有優待,我可以回答你的所有問題,隻要你先如實回答我一個問題。”
祝榮點了點頭。
“你準備什麽時候殺我?”黃安德用輕鬆的語氣問道。“那些孢子你留下了多少?藏在什麽地方?”
祝榮感到自己的血液瞬間凝固了,她渾身繃得緊緊的,身體下意識地做出了逃離的準備。
偌大的房間裏變得很安靜,隻有黃安德夾菜時筷子與盤碗碰撞時發出的清脆聲響。
“看來你還沒有想好,隻是走一步看一步。”黃安德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湯,抬起頭來看著她。“一舉除掉兩個惡魔,成為受人崇敬的烈士,我一直以為你這樣的人永遠不會有這種妄想,但事實證明女人總是不會以理性來支配行動。”
他搖了搖頭,道:“老實說,這讓我有些失望。”
祝榮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以為會愛上黃遠的女人一定很特別,尤其是當這個女人說要親手為他報仇,但你卻沒有給我哪怕一點點驚喜。”黃安德很失望似地看著祝榮。“那東西留在誰那裏?是岑小京還是張紫菱?我想你不可能也沒有時間把東西交給別人罷?你應該沒有告訴她們那東西到底是什麽,你知道那東西的危險性嗎?如果有人不小心把它打開,或許會有幾億華夏人因此而死掉。你這樣做之前從沒想過這種可能性?”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祝榮終於開口說道,但她發現自己的聲音變得很怪異。
“我以為聰明人之間說話不用拐彎抹角,還是你想要嘲弄一下我的智商?”黃安德似笑非笑地問道。
“既然你早就知道,為什麽還要給我?你把我騙到這裏卻不殺我,你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祝榮終於冷靜了下來,反問道。
“這才是我所期望的神婆。”黃安德笑了起來。“既然什麽都說開了,那你應該有胃口吃東西了吧?”
他夾了一塊豆腐給她,道:“你嚐嚐,真的很好吃,比我在華夏吃過的還要好。”
祝榮愣了一下,慢慢伸出手拿起了碗筷。
※※※
晚飯後,黃安德帶著她來到一個被裝飾成酒吧的房間,同樣是空****的沒有人,黃安德走進吧台倒了兩杯酒。
黃安德不用再威脅她什麽,她也沒有辦法確認那東西到底是不是病毒。但他所說的威脅卻是實實在在的,隻要他給中國國安部打一個電話,聲稱岑小京和蘿莉身上有她遺留的物品,那個裝有孢子的子彈殼一定會被找到並且打開。或許他們會有隔離措施,但誰能保證病毒不會擴散出來?
祝榮不希望因為自己的錯誤造成無法彌補的損害,但她此刻沒有辦法去改變這一切。
“我希望你們成為我的部下,能夠從上萬人中被選出來接近王直,本身已經說明了你們的優秀。另一方麵,我對繼承王直的遺產有著非同一般的興趣,你可以把它看做是一種怪癖,但我樂此不疲。”黃安德這樣說道。“你應該已經注意到,美國人與我並不是一條心,外圍由黑水公司負責保安,但在我看來現在90%都是現役美國大兵。基地裏的人大約一半是間諜,剩下的人也都各懷鬼胎,我能用的人確實不多,所以你們將會充當重要的角色。”
“我看不出自己會有多重要,美國人不會放任我們行動。如果我們沒有接觸而是在外圍活動,或許還能有些作用,但現在……”祝榮搖了搖頭。
“外圍的事情自然有人在處理。”黃安德微笑著說道。“你和劉紫苑的任務是遊說更多的富豪政要成為我們的同伴,你負責策劃,而她負責實施。”
“不需要保密?”祝榮挑了挑眉頭。
“如果需要保密,我根本不會走到大眾麵前。”黃安德答道。“我不會孤身與這個世界對抗,相反,我要團結這個世界上最有影響力的那些人,讓他們成為我們的同伴。這也是我一直在做的事情,但進度並不理想,困難也比我想象中更大一些。”
祝榮等待著他的下文。
“我已經轉變了一些人,現在分散在外麵不為人知的大約有30人,但其中真正能派上用場的不多。”
雖然早有準備,但這個數量還是讓祝榮深吸了一口氣。
“真正有一定地位和影響力的隻有一個,伊薩多·羅斯柴爾德,你知道他嗎?”黃安德忽然問道。
祝榮搖了搖頭,於是黃安德遞給她一份資料,這讓祝榮對他麵麵俱到的細心有了更深的認識。
“我原以為能夠以他的重生為突破口迅速擴張我們的影響力,但事實證明我還是低估了宗教信仰對於西方人的影響力,特別是在霍金拒絕了我們的邀請之後,一切都變得非常艱難。”黃安德喝了一口酒,繼續說道。“世界上資產超過10億美元而又麵臨絕症,或是走到生命盡頭的富豪超過一百人,我原以為伊薩多的例子出來以後,他們會對此趨之若鶩。但他們中的絕大多數連這個消息都沒聽到——他們的繼承人甚至千方百計的想要消滅我們。而剩下的那些人,卻對我采用的方法懷有極大的懷疑。”
“‘謝謝,但我想死在主的榮光之下,死在光明之中。’我記得那個癱子是這麽說的,這讓代表基金會前去遊說的摩根陷入極其尷尬的境地,隨後便切斷了與我們的聯係。就算是伊薩多,現在也麵臨著難以容忍的局麵,人們故意躲開他,背著他竊竊私語,故意滯後本應讓他知曉的信息,甚至不約而同地抵觸他的每一個提議,讓他無法重新獲得應有的權力。人們甚至拒絕與他單獨相處,就連替他服務多年的管家也總是躲開他,去哪裏都要叫上一大幫子人。昨天上午有一名神父在他家門口用聖水潑他。”
“他們把他當做是吸血鬼了。”祝榮答道。
“的確如此,我想這便是我們行動如此困難的症結所在,而你的任務就是盡可能的消除它。”
“我需要很多人手。”
“我也是。”黃安德笑著搖了搖頭。“你就是我能找到的唯一的人手,而你則要自己想辦法了。任何物資或者器材你都可以提出要求,我會讓伊萬或者是紫苑去想辦法解決,你也能對人員提出要求,但別期望能找到很多能用的人,也別想外出或者與外界聯係。”
“你要把我囚禁在這個基地裏替你工作?”
“這隻是預防措施。”黃安德舉起杯子,敬了她。“我相信你很快就會理解我,並且成為我的夥伴。”
祝榮看著他的臉,朦朧的燈光下,看上去竟和黃遠有些相似。
第一百五十三章 血脈(一)
【食物!】
有個聲音在內心深處說道,於是他本能地伸出觸手,迅速往震動傳來的方向探過去。那個動物瘋狂地在地上爬著,試圖離開他的攻擊範圍,但他的其他觸手早已經堵住了它的去路。
“隻是一隻甲蟲。”珍貴的**融入他的身軀,而那些無用的外殼則散落在地下,他在心底歎了一口氣,緩緩地依照本能往一個未知的方向前進。
這裏是曾經的雅典城,昔日繁華的城市早已經變成廢墟,撇開巨量的核輻射不提,美國人不厭其煩地一次又一次在這塊區域上投放燃燒彈、噴灑生物毒劑和枯萎劑,但生命本身卻在這種極度惡劣的環境中展現出了它的偉大之處。斷垣殘壁中開始有一些變異的植物出現,隨後便是昆蟲,雖然在核輻射下它們的性狀已經產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基因中隱藏的魔力卻將這種變化漸漸穩定了下來,讓它們開始適應這種環境,並且繁衍生息。
王直也是如此,此刻他的外型看上去就像是一條偶然間來到陸地的章魚,十來條細長的觸手支撐著一個簡單的身體,以一種謹慎的態度出沒在每一片廢墟中。此時的他已經不再挑食,因為這個地方每一滴水,每一點有機物都來之不易,正是這些東西支撐著他,讓他從一個小小的肉團變成了總重超過400克的龐然大物。
在這片區域中,他是毫無疑問的霸主,食物鏈最頂層的生物,的確稱得上是龐然大物了。那些被他獵食的甲蟲通常不過幾克重,能夠提供的能量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計,但經過不知道多長時間的積累,他終於產生了一個能夠承當簡單思維的器官,開始思考一些無關獵食,無關生存的問題。
【我是什麽?】
這個問題出現的次數最多,雖然他本身並不知道這個問題的意義,但在他靈魂深處卻隱隱約約覺得自己並不應該是這個樣子。但他還沒有發展出視覺器官,因此無法知道自己是什麽樣子,更不知道外麵的世界應該是什麽樣子。隻是有一些毫無意義而又令人糾結的詞語會不時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令他的獵食行動不時地停滯下來。
【危險!】
異樣的震動從不遠的地方傳來,他所有的觸手都瞬間停下,保持著一個可以瞬間展開攻擊或者逃走的姿態,而對方也在這個時候停止了移動。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奇怪的氣味,他意外地感到興奮不已。
【同伴?】
這個問題讓他感到困惑,同伴這個概念本身便是一個巨大的迷局,但本能卻驅使他開始繼續往那個地方前進,最終,他的觸手觸碰到了另外一團活動著的肉質物體。
那個物體更像是一蓬生機勃勃的植物,甚至在頂端異化出了鮮豔的、類似花蕊的器官,並在空氣中彌散著昆蟲喜愛的氣味,但他本身卻是充滿攻擊性的怪物,一旦有昆蟲飛上花蕊,一張巨大的口器便會把它整個吞下去。
他欣喜地用觸手環繞著這個物體,而物體也興奮地顫動起來。
【融合】
他們不約而同在心底閃過這個詞語,雖然並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但這並不妨礙他們緊緊地貼在一起,把彼此的組織和細胞向對方毫無保留地敞開。
※※※
曼哈頓,一場大雨正在醞釀之中,深黑色的雲層壓的很低,給人一種幾乎要碰到遠處那些大廈的感覺。不時有雷光在雲層中閃過,每當這個時候,雲層中便會迸發出紅色的光亮,讓人感覺有一隻怪物正在裏麵雌伏著,隨時會破開雲層衝出來。
祝榮站在門口敲了敲門。
“進來。”黃安德頭也不回地說道,彼此間的熟稔已經讓他可以輕易地把她從人群中辨認出來。
“特使對合作計劃書已經完全認可,隨時可以簽署。我們終於可以進入中國了,恭喜你。”
“不,是我要恭喜你。”黃安德轉過頭來。“這一切都是你的功勞。”他慢慢地走過去,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臉龐,祝榮皺了皺眉頭,卻沒有抗拒。
“李瑤堯在羅馬?”黃安德問道。“教皇還是沒有下定決心?”
“如果你不要求公諸於世的話,或許他早已經成為我們的一員,紅衣主教團的壓力讓他無法做出最終的決定。”
“那就讓李瑤堯先去利雅得,如果國王陛下死了,你這一個多月的努力就白費了。告訴她小心提防來自王儲的暗算,我可不希望寶貴的部下因為這種愚蠢的原因而損失掉。”黃安德的手繼續不安分地往下移動,祝榮終於抓住了他。“讓教皇陛下多考慮幾天。”他笑笑地說。“他完全可以宣布退位,然後成為我們的一員,我看中的隻是他在基督教世界的影響力,他在不在那個位置上對我來說並不重要。”
“請你放手。”祝榮咬牙切齒地說道。
“可你明明已經很難抗拒了,不是嗎?”黃安德貼在她耳邊輕輕地說道,祝榮緊緊咬著牙。“這是來自血脈的力量,時間越久,你就越沒有辦法抗拒。”
“所以你必須殺了王直,殺了所有和你一樣直接繼承王直血脈的長生者,因為你發現自己在麵對他的時候完全無法違背他的任何意誌,而他們則有可能違背你的命令,甚至背叛你。”祝榮憤怒地說道,但她卻無法擺脫這一切,因為眼前的這個人在她毫不知情地那段時間多次灌輸了他的意誌,讓她的潛意識會阻止她的任何自殘舉動,並且總是無奈地執行他的命令。
“我並不否認這一點。”黃安德終於離開了她,她緊緊抓著胸前的銀色子彈殼吊墜,卻無法把它打開。
“但王直當時並不知道這一點,更不會運用這種能力。他也沒有能力傳承自己的血脈,是我發現並且利用了這一點,創造了屬於我的世界。”他轉回窗前,意氣風發地說道。“5年前,沒有人知道我為什麽公開自己的研究成果,以為我屈從在他們的壓力之下。直到現在,他們也不知道自己的內心深處已經深深種下了服從的種子。我的血脈馬上就會傳播到人類世界的每一個角落,全麵控製世界的命脈。到了那個時候,隻要我一句話,世人便會擁我為王。”
“但他很可能還活著,美國人還留著他的血樣。據我所知,他們已經擁有了一個完整的身軀。如果不是你的研究結果誤導了他們,或許他們早就創造了另外一個王直。”
“的確,也該是解決這一切的時候了。”黃安德透過玻璃的反射注視著祝榮。“至於你,我並不著急,我們擁有無窮的時間,總有一天你會無法抗拒自己靈魂深處的需求。”
“把伊萬叫來,你開始著手全麵撤離美國的準備。”
祝榮默默地退出房間,一道閃電忽然劃過天際,讓黃安德的身軀看上去充滿了無法言喻的力量,也充滿了邪惡的吸引力。
一滴眼淚從她的眼角滑落,但一切已經無濟於事。
從她接受黃安德的提議成為長生者開始,命運已經不再掌控於她自己。
第一百五十四章 血脈(二)
踏出教皇廳時,雨又開始淅淅瀝瀝的下了起來,一連幾天都是這種陰鬱的天氣,讓李瑤堯感覺非常不舒服。
教皇傑弗裏·克裏斯托弗二世的心思並不難猜,倘若擁有了無限的生命,自然也希望能夠在教皇這個位置上盡可能多呆幾年。但如果按照黃安德的要求將這一切公諸於世,姑且不論那些有希望繼承教皇地位的大主教們的想法,身為上帝在世間的代言人,公然接受不久前還被視作是瀆神行為的“治療”本身,必將在數億信徒中掀起無法遏製的巨浪。
而這一切,也正是黃安德所期望的。
代表教皇送她出來的主教殷勤地遞過來一把傘,李瑤堯搖搖頭拒絕了他的好意,淋著雨往門口走去。
一群身著白衣的教士排著隊從他們身邊走過。李瑤堯停下腳步讓他們先走,木然地看著他們,心裏卻想著其他事情。
成為黃安德的血脈傳承者已經有3年了,頗具諷刺意味的是,教皇陛下幾周來一直與她反複糾纏想要獲得的藥劑,其性質真的與吸血鬼有著許多相似之處。她擁有了遠遠超過一般人的速度、力量、反應能力和自愈能力,也許還遠遠不能與王直和黃安德相比,但她也能夠輕鬆地徒手殺死數十人,身中數槍而不死。無論多重的傷勢,隻要還有一口氣,足夠數量的鮮血都能把她輕鬆地從死神手裏奪回來。
除了不用吸血,她覺得自己和吸血鬼沒什麽兩樣。
更為可笑的是,這些政要富豪們費盡心機百般掙紮所能夠得到的,不過是黃安德為了確保成功率而特別配置的弱化版。他們或許能夠暫時變得年輕一些,暫時戰勝病痛,卻遠遠不可能活到黃安德所描述的那一天,同時他們也永遠失去了真正成為超人的機會。
長生者,這是黃安德最終確定用以區分他們和普通者的代號,李瑤堯其實並不喜歡,但血脈中蘊藏的力量卻迫使她不得不接受黃安德的每一個指令。有時候她忍不住會想,如果早知道這個結果,她還會聽從祝榮的勸說,嚐試那成功率不足千分之一的血脈傳承嗎?
“隻有成為他們中的一員,才有力量消滅他們,否則我們根本不可能是他們的對手。”
祝榮當時是這麽說的,而她也竟然接受了這樣的說辭。
最終她們都幸運地通過了考驗,但那時她們誰都沒有想到,最終的結局是她們都無法遏製地成為了黃安德的走狗。
每次想到這裏,她總是會憤怒到想要殺人。
“異端!接受主的審判吧!”人群中的一名教士忽然高聲叫道,同時從法袍下麵掏出一支手槍,但在他瞄準李瑤堯之前,她已經閃身站到他的身後,擰住他的雙手,把他牢牢地壓在地下。
中庭裏一片混亂,衛兵們混亂地從不遠處跑來,李瑤堯竭力遏製著自己把他弄死的強烈欲望,緩緩地放開了手。
“抱歉,女士,我們一定會徹查這件事情,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複!”主教慌張地說道。
“不用了,這件事對我來說毫無意義,我並不關心它。請你告訴教皇冕下,如果他想繼續談,那就接受我們的條件,或者,讓我們等待下一位教皇的誕生。”她笑了起來。“我想那應該很快了,我們等得起。”
“噢,不,女士,請你聽我說……”主教試圖解釋,但李瑤堯卻大步走了出去。
“發生了什麽事?”等在門口的部下迎上來問道。
“沒什麽。”李瑤堯答道。“有什麽新命令嗎?”
“有,紐約讓我們去利雅得,沙特國王快不行了。”
※※※
飛行中,李瑤堯忽然感到強烈的不適,就像是內心深處有什麽東西正在撕扯著她。
她向不遠處的乘務員招了招手,讓她走過來。
飛機忽然有些顛簸,李瑤堯伸手扶住桌上的飲料。
“您有什麽需要嗎?”乘務員問道。
“我們到什麽地方了?”李瑤堯問道。
“我們正在轉向,馬上就要繞過雅典了。”
“哦。”李瑤堯點點頭。
從五年前開始,雅典遺址便被列為永久禁飛區,據說是因為強烈的核輻射有可能導致飛機失事,但李瑤堯知道那隻是為了避免讓任何人體進入雅典區域,避免王直有任何複活的機會。
時至今日,仍然沒有人能夠確認王直是否被消滅。
她不由自主地看向左舷窗外,一個巨大的金屬圓環正在遙遠的地方閃閃發亮。
冥冥中,似乎有種力量在那個地方召喚著她。
她隨即搖搖頭,黃安德灌輸給血脈傳承者們的幾大意誌之一便是永遠不能進入雅典廢墟,她剛才的不適也有了合理的解釋。
“你還需要什麽嗎?”
“不了,我想睡一會兒,告訴戴爾文讓他飛穩點。還有,不要直接飛利雅得,讓他繞路飛到科威特降落,我可不想變成半空中的煙火。”
※※※
鮑裏斯·博頓百無聊賴地看著遠處的天際線,一架小型噴氣機正緩緩地向南轉向,在空無一物的天空中劃出一道長長的航跡雲。
“鮑布!”耳機裏忽然傳來了拉爾夫·黑克斯的聲音。“進入崗位!小家夥們回來了。”他的聲音總是很陰沉,即便是在開玩笑時也是如此。
“是的,頭兒!”鮑裏斯從哨位裏站了起來,透過狙擊步槍的瞄準鏡觀察著那兩輛探測車後麵有無異常。
“怎麽樣?”拉爾夫問道。
“沒什麽,一切正常。”鮑裏斯答道。什麽都沒有,他在心底加了一句。
“科曼,該你了。”拉爾夫繼續下令道。
閘室前的噴火口開始用火焰灼燒探測車。
“一切正常。”科曼的聲音從耳機裏傳來。
“讓它們進來,保持防輻射程序,我可不想看到你們長出四個咪咪。”拉爾夫的聲音說道,頻道裏一片笑罵聲。重達30噸的閘門開始緩緩升起,科曼坐回計算機前,遙控著探測車開進維修車間。
“我想我找到問題了,側後位的2號傳感器壞了,這就是它一直向一側偏移的原因,可能是在什麽地方擦了一下。”維修車間裏,科曼對拉爾夫說道。
“能修好嗎?”拉爾夫問道。
“在美國的話,小意思,但在這裏我隻能隔著厚厚的隔牆操作幾十米遠外的一台機器。我隻能保證把它拆下來,絕對不弄壞你車子上的其他東西。”
“該死的。”拉爾夫忍不住罵道。“這已經是這個月的第5台,我們沒有替換品了。”
“那就休息幾天,反正下批補給5天後就到了,總會有能用的東西。”科曼不在乎地說道。
拉爾夫搖了搖頭。
科曼兩年前才來到這裏,那時候高達30米的鋼鐵圍牆已經建成1年多,但美國國會卻開始對政府長期在一座廢墟上投入巨資產生了強烈的質疑,也有議員對政府把美國士兵長期置於核輻射威脅下表示不滿。當時正麵臨大選的關鍵時期,總統不得不授意國防部著手削減預算,並且從雅典撤兵,CIA隨後試圖補上空檔,但他們很快便麵臨同樣的困境。
這時,一家名為“潛能基金會”的機構提出接手雅典的防務,並且同意CIA繼續保留管理權。拉爾夫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留下來,而科曼他們也是在那個時候受雇於“潛能基金會”,開始填補美國大兵走後的空白。
他們的任務是確保那巨大的金屬圈內成為一片永久的不毛之地,沒有任何生物進入,更沒有任何生物出來。
對一塊曾被核彈反複**過的土地提出這樣的要求似乎不算苛刻,但拉爾夫卻以自己在這塊土地上度過的五年時光得知這根本就不可能。
核爆過後僅僅過了四個月,他們就發現開始有植物在外圈生長,並且吸引了大量的昆蟲以及吃昆蟲的鳥類,於是他們開始不間斷地使用燃燒彈,並且定期投放枯萎劑以及其他生物毒劑。這些舉措曾經很有用,在無人機能夠偵測到的區域,一切又恢複了死寂。直到鋼鐵圍牆建成前夕,一輛遙控探測車偶然進入了一片倒塌樓宇下的空間時,他們才驚訝的發現那裏早已經形成了完善的生物圈。
真菌、蕨類、地衣以及以它們為食的微生物和昆蟲。
他們不得不把探測車改裝得能夠在廢墟中安放炸彈,以便摧毀那些散落在廢墟中的綠地,但雅典遺址上存留著多達數千幢樓宇,他們很快便發現它們中的大多數都已經繁衍了難以計數的植物和動物。雖然都隻是結構最為簡單的生物,但這確實令人們大吃一驚。
拉爾夫對此困惑不解,隨後一名學識淵博的同伴告訴他,許多植物的種子並不像想象中那麽龐大,它們往往隻是一些不到一毫米大的微粒,能夠在大氣層中隨風飛行數千公裏。而那些微小昆蟲的卵也是如此,有些昆蟲的幼蟲甚至能在大氣層中漂浮數周,然後在一個遠離出生地的環境重新繁衍出新的族群。而雅典本身便溫暖潮濕,適宜生物生長。
這讓生命總是能找出辦法,而無法被阻止。
有人提出定期用核彈清理廢墟內的區域,這個建議層層上報到白宮,最終卻不了了之。拉爾夫猜想這或許是因為核彈過於敏感,而東南歐本身便是一個局勢複雜的地方,不宜再製造更多的問題。
隨著美軍的撤出,人手和設備遭到了進一步的削減。以拉爾夫管理的小隊為例,他們搜索的範圍從原來的31平方公裏擴大到94平方公裏,防衛的圍牆長度也翻了三倍,但人手和設備卻減少了一半。“我們究竟在這裏幹什麽?我們的工作有什麽意義?”不止一次地有人這樣問他,但CIA的保密條例卻隻能讓他含糊其辭,這使得幾乎每個人都怨聲載道,敷衍了事的情況也日漸嚴重。
但拉爾夫卻清楚地知道他們必須堅守在這裏的原因,艾諾·史密斯被殺害時,他就在不足10米外,但王直卻不知什麽原因放過了他。他親眼目睹了隨後的大屠殺,也見證了雅典廢墟的誕生。對於他來說,那個怪物將是他一生永恒的噩夢。
“四號區、六號區和十九號區植物已經太過茂盛,必須要清理了,我今晚去約翰遜那裏碰碰運氣,看他們有沒有多餘的設備,我們明天上午就把那些地方全燒光。”他對部下說道。
當他驅車前往另一個哨站時,一個不知名的鳥群正試圖飛越圍牆,拉爾夫看到他的部下打開了次聲發射裝置,將那些鳥遠遠地驅趕開。
嘎嘎嘎嘎,那些鳥慌亂地四散逃離,在傍晚的天空中製造著讓人煩躁的氣氛。
第一百五十五章 血脈(三)
當太陽緩緩地落到地平麵下,一天的繁重工作也隨之結束,科曼終於迎來了屬於自己的時間,他小心翼翼地調出探測車白天錄下的視頻,開始細細地研究那些與地球上其他地方絕然不同的生物。
“讓我來看看你們今天給我帶回了什麽?”他滿心期待地說道,對於一個生物碩士來說,這或許是他能夠繼續堅持留在這裏的唯一理由:研究強輻射環境對生態係統的影響。
就在他全神貫注於那些視頻時,外麵忽然傳來了槍聲。
持續不斷的槍聲。
“見鬼!”這是幾個月來的第一次,他不得不以最快的速度穿上防護服。
“我發誓,我剛剛看到了一個什麽東西。”鮑裏斯大聲地一遍遍說道。“那東西移動的很快,一眨眼就不見了!”
幾乎所有探照燈都在往他所說的那個方位來回搜尋著,但並沒有看到任何不尋常的東西。
“你看清楚那是什麽了嗎?那東西有多大?”科曼問道,一種說不清是興奮還是擔憂的情緒充斥著他的大腦。
“我說不清,一開始的時候,看上去就像是一蓬雜草,在燈光巡視的位置邊緣慢慢移動。見鬼,我發誓那東西一定在那裏呆了很長時間,我也是無意中發現它的位置變化,於是試著開了一槍。上帝啊,那東西忽然變成了一個有著無數條腿的怪物,飛快地向著圍牆跑過來……”
鮑裏斯指著圍牆上大約10米高的一個地方,繼續說道:“它第一跳就到了那裏,然後摔了下去,但它很快就變成了一個類似蜘蛛的東西,飛快地向牆頭爬上來,我不得不連續向它開槍才把它打了下去!”
“鮑布,你是不是喝醉了?”一名隊員皺著眉頭問道。“先是移動的草,然後是會跳的章魚,最後是能爬上30米高牆的蜘蛛?”
“我發誓我看到的就是那樣的東西!”
“我說,要麽是你睡著了,做了個可笑的噩夢。”那名隊員繼續說道。
“見鬼,我真的看到了!”鮑裏斯繼續徒勞的大叫著,但每個人都知道他總是在夜班的時候喝個半醉,在這種狀態下說出的話並不可信。
“你可留神了,別被自己的子彈給打死。”另一名隊員笑道。
“操你X。”鮑裏斯罵道,他試圖上去教訓一下那個取笑他的隊員,卻摔倒在地下,並且讓每個人都看到了他防護服裏藏著的酒壺,於是再沒有人相信他,嘻嘻哈哈地走開了。
“該死的。”鮑裏斯慢慢地爬起來,科曼伸手把他拉了起來。
“謝了,兄弟。”鮑裏斯嘟囔著說道。
“你真的看到那個東西了?”
“我以我父親的名譽發誓……”鮑裏斯說道。
“你先去睡一會兒吧。”科曼拉住了他。“你這個樣子可沒辦法繼續值班了。”
“我很好。”鮑裏斯答道。“我隻不過是有點生氣,為什麽就沒人相信我?”
“我相信你,這樣吧,我頂替你一會兒,你去洗個臉,小睡一會兒,後半夜之前來接替我,行嗎?”
鮑裏斯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
“你是個好人,科曼。”他嘟囔著說道。
四周終於安靜下來,科曼在崗哨裏反複地調看著監控錄像,鮑裏斯描述的那個東西正好在兩個監控攝像頭的交界地段,在小小的屏幕上很難看清楚,但鮑裏斯看上去確實像是看到了什麽。
一個核輻射下產生的全新物種?科曼在心裏盤算著,拿起槍走出了崗哨。
兩側300米處各有另外一個崗哨,但科曼並沒有看到哨兵,或許他們正躲在崗哨裏休息。圍牆以內10米遠的地方每隔10米就裝有一個動作探測器,理論上講,確實也不需要哨兵一直呆在崗哨上。
但如果是鮑裏斯所描述的那種極其緩慢的移動,動作探測器還會報警嗎?科曼對此並沒有十足的把握。為了屏蔽一些突如其來的譬如狂風吹來的雜物之類的動作,探測器設定了一條智能檢索功能,沒有溫度不會持續移動的物品不會引發警報。這對於絕大多數動物來說已經足夠了,但……真的存在鮑裏斯所說的那種動物嗎?
科曼開始用狙擊槍上的紅外瞄準鏡掃視眼前那片虛無的大地。
什麽也沒有。
這是一項非常耗費精力的工作,他很快變得疲憊不堪,但他終於在鏡頭裏看到了一個淡淡的白色影子。
是什麽?
他的心情一下子激動了起來,白色,意味著那東西比周圍的溫度略微高出一些。
但在紅外模式下很難看清楚,於是他轉回正常狀態,再次觀察剛才那個位置。
什麽都沒有,除了一蓬野草。
他死死地盯著那蓬草,希望看到它移動,但一直等到他兩眼昏花,那東西都一直呆在那裏。
是幻覺嗎?
他揉了揉眼睛,當他再次尋找那東西的時候,卻發現它已經前進到了燈光的邊緣處。
科曼好不容易才克製住自己想要衝那東西開一槍的衝動,他決定等它再靠近一點,仔細觀察它一會兒。
但直到深夜,那蓬草都沒有再移動,這讓一直觀察著它的科曼對自己產生了懷疑,那東西真的移動過嗎?
他的眼皮越來越重,最後終於合在了一起。
讓他猛然醒過來的是一陣宛如手指連續敲擊牆麵的聲音,他猛地站了起來。
四周一片寂靜,兩側的崗哨還是沒有人,這讓他有些泄氣,他用手拍拍自己的臉頰,好讓自己清醒一些,然後抬起狙擊槍,對著剛才那個地方看去。
什麽也沒有。
“X!”他在心底大罵了一句,那東西跑掉了嗎?
他不死心地在周圍快速搜索著,這時,他又聽到了那個讓他從睡夢中醒來的聲音。
嗒嗒嗒嗒嗒嗒,聲音似乎就在他身邊不遠處,這讓他有種莫名的恐懼感。
於是他端著槍,來回打量著兩側的通道。
還是什麽都沒有。
該死的!他在心裏暗罵了一句。警報按鈕就在不遠的地方,他有一種強烈的按下去的衝動,但理智告訴他不可以。
至少在搞清楚狀況之前不可以。
嗒嗒嗒嗒嗒嗒,這個聲音像是在他心頭敲擊,讓他變得焦躁起來,他又一次走到圍牆邊上,但視線之內還是什麽都沒有。
那個聲音停了下來,但僅僅是一瞬間後,便如同暴雨滴落一般響了起來。
科曼終於找到了聲音的來源,他低下頭,卻看到一個臉盆大小的蜘蛛狀物體飛速地沿著鋼鐵牆麵向他直衝過來。
該死……在那東西一躍而起,無數刀鋒一樣的螯肢像花蕊一般綻放,然後在他眼前收攏時,他唯一能想到的是,這鬼東西長著一張人類的臉頰。
※※※
“科曼?”鮑裏斯站在崗哨前叫道,但哨位上空無一人,並且冷冰冰的看上去很久沒有人呆在這裏了。
“那家夥跑哪兒去了?”鮑裏斯疑惑地自言自語道。他走進崗哨,伸手敲擊著鍵盤,準備調出監控錄像看看是怎麽回事。
身後傳來了腳步聲。
“我還以為你……”鮑裏斯轉過頭說道,但他看到的卻是科曼暴露在外毫無生氣的臉頰。
“你怎麽了?為什麽……”他的話還沒有說完,科曼突然緊緊地抱住他,一手扯掉他的麵罩,狠狠地咬了下去。
※※※
“鮑布,我回來了,打開閘門。”拉爾夫站在基地大門外,對著對講機說道。
他跑了兩個地方,終於借到了替換的設備,但對方拉著他喝了頓酒,讓他直到第二天淩晨才搖搖晃晃地開著車回到基地。
圍牆上沒有人向他打招呼,閘門也沒有打開。
“鮑裏斯!”他對著對講機大喝道。“要是讓我看到你又在喝酒,我就擰下你的腦袋當球踢!”
四周沒有任何響動。
“該死的,你們想整我是嗎?”拉爾夫沒好氣地說道。“凡是參與這件事的一個都沒有好下場,我會把你們操得像娘們一樣哭鼻子。”
還是沒有任何聲音,他忽然感到有些不對勁。
“馬上把門打開!”他站在圍牆外麵大聲叫道,用力踢著門。
“科曼!達爾斯!丹?拉爾森?”他一個個叫著那些名字,但圍牆裏麵仍是一片死寂。
“該死的,該死的!你們最好是在開玩笑,拜托你們,千萬不要。”他跑回車子,哆哆嗦嗦地拿起衛星電話。
“該死的,你最好有個好理由。”電話那頭一個聲音不滿地問道。“你知道現在幾點嗎?”
“我是拉爾夫,長官,你最好馬上派人過來,我這裏出狀況了。”拉爾夫·黑克斯探員此時已經淚流滿麵,他似乎已經看到了地獄的場景。
“發生了什麽事?”電話那頭的聲音嚴肅了起來。
“我不知道,長官,我真的不知道,但我的隊員很可能已經全部陣亡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燃爆美利堅(一)
王直脫困而出的消息僅過了幾小時便為各國高層所知,消息還未經最終證實,但幾乎所有人都已經接受了現實。
不知什麽原因,許多人都感覺鬆了一口氣。
就像是死囚被斬首前,讓人窒息的煎熬中,那把懸在半空的大刀最終還是落了下來。
對於美國前總統奧西姆來說更是如此。
作為美國曆史上罕見的在任期內遭到彈劾下野的總統,奧西姆沒有像許多前任那樣四處演講,而是選擇在新奧爾良買了一個農場。2年前,他執意與妻子離婚,此後便一直深居簡出,過著半隱居的生活。
電話響起時,他仍在寫著自己的回憶錄。
“奧西姆先生,有跡象顯示,王直已經逃離雅典,去向不明。我們強烈建議你……”
“哦,我知道了。”奧西姆打斷了對方的話。“謝謝你。”他平靜的說道。
掛掉電話,他看了看已經接近尾聲的回憶錄,如釋重負地籲了一口氣。
槍聲在書房裏響起,驚散了夜色中的霧靄。一名工作人員慌張地衝進房間,發現奧西姆已經死在辦公桌前,他這幾年一直在寫的回憶錄翻在最後一頁,那上麵是他剛剛寫好的遺囑,墨跡未幹。
※※※
在這個注定動**的夜晚,前總統的死訊隻是無數噩耗中最微不足道的一個,根本無人關心。
接到電話時,一名工作人員正在向黃安德匯報撤離工作的準備情況,他隨即被暴怒的黃安德撕成了碎片。祝榮毫不懷疑,如果那一刻在那個房間裏的人是自己、劉紫苑或是伊萬,下場也隻會是一樣的。
“把人都召回來。”黃安德冷默地說道,牆壁上的鮮血仍在緩緩地流下來,祝榮努力讓自己不去注意那些天花板上的碎塊。
“伊萬,把你最用得上的人都帶上,去做好準備。”
巨漢點點頭,轉頭走向門外。
“美國人很快會做出決斷,我要你和你的人2小時內預估可能的情況,做好預案。必要的時候,讓所有人陪我們一起死。”黃安德目無表情地說道。
祝榮點點頭,道:“在這個時候,或許應該動用那些人了。”她指的是那些秘密接受了所謂基因療法的財閥和政要,他們體內的血脈讓黃安德足以操縱他們的潛意識。
“我會逐個喚醒他們,他們可以影響一部分人,但我要你做最壞的打算。”
祝榮轉身走向門口,她聽到黃安德撥通了一個電話。
“是我,情況有變化,王直還活著,你得馬上采取行動。”
※※※
李瑤堯接到返回紐約總部的命令時,車隊距離利雅得隻有不到10公裏。
“放下手邊的所有事情,馬上返回?”李瑤堯有些不滿地問道。“發生了什麽事?”
“他還活著,而且已經離開雅典廢墟了。”祝榮在電話裏答道。
“這不可能!”李瑤堯的聲音無法遏製地顫抖起來。
“已經確認過了。”祝榮冷淡地說出事實。“他還活著。”
兩人不約而同的沉默了下來。
黃安德是一個魔鬼,5年來她們所經曆的一切無時無刻不在反複告訴她們這樣一個事實。
他好整以暇地把自己的血脈散布到世界的每一個角落,並且耐心地等待著成為世界之主的那一天。這對人類社會來說意味著什麽,祝榮看不透,李瑤堯更是毫無概念。
相對王直而言,黃安德並不濫殺,也不嗜血,相反地,在麵對媒體和那些不知情者時,他表現得就像是一個略顯激進的科學家,一個偏激的理想主義者,因為大量注資給弱勢群體和有色人種,甚至有人稱讚他為21世紀以來最偉大和最無私的科學家。如果他是白種人,這5年的積累或許能讓他在某個州成功當選議員甚至是州長,而後成為美國總統也不是奇怪的事。
但祝榮也見過他殘酷的一麵,接近兩萬名流浪者、偷渡者、罪犯甚至是普通公民被綁架到路易斯安那州的地下基地,像標本一樣被禁錮在小小的維生艙裏,充當製造血液的機器。在改良藥劑的實驗中成為怪物後被銷毀的人則達到了近三千人,其中包括數百名試圖揭露真相的人。
而在世界的其他角落,還有數以十萬計的受害者。
而黃安德對此毫不在意,人命對他來說或許並不比路邊的野草更有意義,隻不過是實現目標的工具。
如果沒有王直的幹擾,他必定會獲得成功,祝榮對此從不懷疑。
而王直卻恰恰相反,他從來沒有長遠的理想或者規劃,他的身邊總是伴隨著鮮血和屠殺,或許沒有人會喜歡這樣一個吃人的怪物,但真正回想一下,除去那些試圖消滅或者禁錮他的人,真正被他殺死的人並不比黃安德更多。
他們兩個都是怪物,可要讓李瑤堯選擇的話,她更願意麵對王直。
“我可以去找他。”過了不知多久,李瑤堯忽然說道。“黃安德注入我潛意識的意誌也許並沒有那麽強,我可以想辦法找到漏洞。”
“你想去說什麽?”祝榮慢慢地說道。“經曆了那麽多次背叛,他不會再給你機會辯解,他隻要看到你就會直接殺了你。”
“死了也比現在要好。”李瑤堯咬牙切齒的說道。“我不知道自己現在算是什麽?我每一天都在變得更冷血,照這樣下去,我很快就會變成和他們一樣的怪物。”
祝榮沒有立即回答,過了很久才她又說道:“先回來吧,你找不到他的。相反,他很快就會來找我們了。”
※※※
此時此刻,五角大樓地下的會議室內一片混亂。
還有許多人沒有趕到,但總統已經決定召開緊急會議。
全麵妥協或者說無條件投降,還是拚個魚死網破?擺在他們麵前的其實就隻有兩條路。此刻已經沒有人奢望能夠完全消滅王直,許多人絕望地想著,就算再一次把王直轟成渣子,誰能保證他不在幾年後再次活蹦亂跳地出現?
“我早說過應該定期往雅典投放核武器,你們這些懦夫!這就是你們妥協大意的結果!”一名將軍大聲叫道。
“我們可以加大打擊力度,譬如說,總量1億噸當量的核彈?”有人說道。
“往哪投?”另一個人反問道。“王直還會在一個地方傻乎乎地等著你去炸他?”
“他總會要殺某些特定的人,我們可以設下陷阱。”
聽到這句話的人不由自主地看向了總統,但他正在聽取一名匆匆走來的特工的匯報。
“各位,黃安德正把他的人從世界各地集中到紐約,據我所知,短短幾年間他的能量已經膨脹到了幾乎失去控製的地步,我們必須考慮他可能的行動。”
“我馬上與他本人聯係。”CIA的新首腦匆匆走到另一個房間去打電話。
“為什麽我聽到的都是核彈、核彈、核彈?”總統先生拍了拍桌子。“我們就沒有其他武器可以對付他嗎?難道每年數千億的資金都扔到了水裏?”他最後重重地敲了一下桌麵,道:“見鬼!伯內特那裏就沒有什麽進展嗎?”
※※※
地下研究機構中永遠無法分辨時間,對於他們這些技術狂來說,時間是由鬧鍾和體內的疲乏感決定的。
此刻正是一個合適的時間,絕大多數人都在休息,實驗室裏的人不會超過六個,而他要去的那個房間裏則不會有任何人。他一邊這樣想著,一邊熟門熟路地用通行卡和密碼打開第一道安全門,走進保安通道。
“晚上好,龍岐先生,今天又要加班嗎?”保安主管衝他打著招呼,他微笑著點了點頭,然後把自己的臉和瞳孔對準了掃描儀。
“歡迎你,0941號研究員龍岐先生,祝你一切順利。”通行口上方的揚聲器裏發出了單調的合成女聲,他沒等門完全打開便閃身進了房間。
換裝、消毒,然後是另外一道安全門,他壓抑著自己激動不已的心情,終於走進了實驗室。
“噢,龍岐先生?真沒想到你會這個時候來。”出乎意料的是,房間裏已經有了一個忙碌的身影。
“伯內特先生?你在做什麽?”他感到有些意外。
“我忽然想到一個新的萃取方法,忍不住想要馬上試一試。”隔著防護服,裏奧·伯內特絲毫沒有注意到龍岐眼中一閃而過的殺機,依舊熱情地說道。“我總覺得黃安德公布的配方有問題,為什麽我們用同樣的辦法成功率卻總是讓人沮喪,他一定隱藏了其中一些關鍵性的步驟……”
龍岐抬頭看了看鬧鍾,緩緩走到他身後,右手抓住了一台沉重的儀器。
“……我覺得失敗的原因並不是我們擁有的樣本活性太高,而是沒有選對合適的媒介……”裏奧還在一邊做著實驗一邊喋喋不休著,時間到了兩點一刻,實驗室頂上的警報燈忽然亮了起來。
“警報!警報!生活區發生生化泄漏事故,有人變異!重複一遍,生活區發生生化泄漏事故,有人變異!我們將封鎖所有出入口,請呆在原地,等待救援!”
“該死的!這怎麽可能。”裏奧大聲叫道,他放下手裏的研究,走向房門,這時他忽然感到腦後一陣劇痛。
“龍岐,你……”他勉強轉過身,龍岐又在他頭上狠狠地砸了一下,他終於倒在了血泊中。
“抱歉,我的朋友,我本來不願意殺你,隻能說你運氣不好。”龍岐匆匆脫掉身上的防護服,打開冰櫃從最深處拿出一個標有“廢棄”字樣的紅色試管瓶,那是他早已經為自己準備好的試劑。
即使是他,即使是有了比華夏好上十倍的設施,有了更先進的理念和技術,甚至是有了強上百倍的樣本,5年時間也隻夠讓他把幾率提高了一倍。
但這個幾率對應萬分之一的基數來說,實在讓人無法感到興奮,但他已經沒有更多時間去繼續自己的研究了。
他努力讓自己的手不那麽顫抖,然後把那些試劑混入一瓶特製的萃取液,最終放進肌肉注射器內,咬著牙對準了自己的手臂。
裏奧還在地下掙紮著,龍岐抬起頭看著天花板,用力按下了注射器的按鈕。
※※※
兩小時後,伊萬諾夫走到了實驗室門口,他的身上臉上那些細小的傷口已經開始愈合,在他身後,是一個被強行爆破打開的洞口。不時有淒厲的叫聲傳來,那是伊萬諾夫的部下們正在殺死他們能夠看到的每一個人。
“你這……怪物!”保安主管的一條腿已經斷了,他的左手在地上往後用力扒著,右手還在無力地扣動著已經沒有子彈的槍機。
伊萬諾夫走過去,一隻手抓住他的腦袋,拖著他走向目的地。
實驗室裏同樣是血流成河,走廊裏散布著四具身穿防護服的屍體。
一個身影正站在冰庫門口,看著層層防護下的那具軀體。
“龍岐先生?”伊萬諾夫把手裏的人放下,拗口地用華語問道。
“是我。”那個身影轉了過來。
“我給你帶了點宵夜。”伊萬諾夫嘿嘿地笑了起來,然後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一個電話。“老板有話對你說。”他對龍岐說道。
“把那道門打開,要快。”龍岐一邊接過電話一邊說道。“我已經解除了自動防禦係統,現在要的隻是蠻力。”
“好。”伊萬諾夫點點頭走向冰庫,而龍岐則慢慢走向保安主管。
“不,龍岐先生,求求你!”他哀叫著。
“對不起,我剛剛覺醒,感覺……很餓。”龍岐抱歉地說道。
第一百五十七章 燃爆美利堅(二)
“一切都還順利嗎?”黃安德在電話裏問道。
“很好,我感覺甚至比你說的還要好。那種……那種快感很難用語言形容。”龍岐答道。
伊萬諾夫已經砸開了那道門,他的一名手下拿著一個特製的包走了進來。
“請允許我再一次恭喜你,我的老師。”黃安德言不由衷地說道,對於他來說,出現一個不受控製的長生者並不是什麽值得高興的事,哪怕這個人曾經給予他巨大的幫助。
“我原本以為可以再和他們工作一段時間……”龍岐沒有聽出他聲音裏隱藏的意味,有些遺憾地說道。“……我從他們那裏學到很多,我們之間已經有了相當的默契。尤其是伯內特,他給了我不少靈感,如果我能夠讓他加入我們……”
“但我不得不殺了他……太可惜了。”他感歎道。
“這是為了新世界必須付出的代價,你不得不這麽做。請你放心,對於現在的情況我早已經做好了準備,老師。”黃安德答道。“全新的,世界最頂尖的實驗室已經建好了,還有歐洲最優秀的人才。我相信你這幾年從美國人身上獲得的知識一定能夠在那裏迸發出驚人的火花。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把你和‘他’安全地送過去。”
“好吧。”龍岐答道。
伊萬已經把軀體裝進包裏,親自背著。
“請跟我走吧。”他咧開嘴笑著說道。“飛機已經在等著我們了。”
※※※
“絕不能動黃安德半根寒毛。”電話那頭,那個蒼老而冷酷無情的聲音說道。
“摩根先生,這是不可能的。”現任美國總統沃爾特·傑羅姆斯焦急地說道,他試圖讓摩根財團的掌門人改變主意。“你知道他做了什麽嗎?他的人剛剛襲擊了CIA的實驗室,殺掉了所有研究員,那個實驗體已經被他們搶走了!”
“這並不重要,五年了,我們從那裏什麽也沒有得到,或許把它交給黃安德是一個更好的選擇。聽著,總統先生,我不管你用什麽辦法,必須把這件事掩蓋掉。”
“摩根先生。”沃爾特的聲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幾個分貝。“這和之前不一樣,那時候不過是幾個記者和一些罪犯,但他現在是在踐踏美利堅的法律!你明白嗎?他正在襲擊美國政府的直屬機構!CIA和軍方不會善罷甘休的。”
“我會讓那些人閉嘴,而你,沃爾特,你要讓這件事從未發生過。”老摩根繼續說道。“你應該專注於解決王直的問題,而不是在這些細枝末節上浪費時間。”
“細枝末節?”沃爾特感到自己的腦袋疼得厲害。“不,不,這恰恰是解決王直問題的關鍵,我們必須控製住黃安德,必要的時候,把黃安德交出去或許能平息王直的怒火。”
“決不能動黃安德半根寒毛。”摩根的聲音就像是第一次說起這個話題,他隨後掛掉了電話。
“見鬼了,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這些財團突然會團結起來對我們施加壓力?”沃爾特憤怒地摔掉電話。“黃安德到底對他們做了什麽!該死!真是該死!”
“絕大多數富豪正在離開美國,他們已經把我們拋棄了。”一名幕僚驚慌失措地說道。“這不正常,他們應該一致同意我們抓住黃安德才對。”
沃爾特在地下室的房間裏走來走去,一名工作人員拿著電話走了進來。“總統先生,聯邦鋼鐵公司的總裁希望能和你通話。”
“告訴他我暫時沒有辦法接他的電話!”沃爾特忍不住大聲叫了出來。
他隨後閉上了眼睛,用力搖搖頭,命令道:“集中所有力量,不管是CIA,NSA還是FBI,全員出動,盯緊所有機場、碼頭、出入境通道,一定要用最短的時間把黃安德和他的黨羽抓住!不管最終是談判還是死拚,我們必須先把黃安德控製在手裏。”
※※※
“他是這麽說的?”黃安德嘴角掠過一絲冷笑,通過一些被收買的官員,美國總統的命令甚至在到達一線戰鬥人員之前就到達了黃安德這裏。
他透過厚厚的落地玻璃幕牆看著潛能基金會總部大樓四周那些CIA派來監視的明哨和暗哨,問道:“還是沒有王直的消息嗎?”
“到目前為止,除了雅典鐵壁那組人之外,沒有發現其他犧牲者。”劉紫苑忐忑不安地答道。
兩年前她也成為了黃安德的血脈者,但她並沒有像祝榮和李瑤堯那樣挑戰千分之一的幾率,而是選擇了更為穩妥的“基因療法”。身體機能上的巨大差異讓她的作用漸漸顯得不足,隨著時間的推移,黃安德對於她的興趣也在慢慢淡化,如果不是祝榮忙於組織撤離,她很難有機會像這樣站在黃安德身邊回答他的問題。
“失蹤事件有沒有增多?凶殺案呢?”黃安德繼續問道。
“沒有明確的跡象表明失蹤人口在上升,36小時內的凶殺案也沒有符合王直行為模式的跡象。”
“有沒有航班、船隻或者客車失事的新聞?”
“沒有,至少在各國主要媒體上沒有這樣的消息。”劉紫苑小心翼翼的答道。“王直很可能去了北非、中東或者中亞,那些地方往往數十公裏內沒有人煙,有些偏僻的地方死一個人要很久才會有人發現。”
“或許吧,但他也許已經到了紐約,就在樓下。”黃安德的語氣讓劉紫苑感到不寒而栗。
“你懷念他嗎,紫苑?”他忽然問道。“或許你會懷念那些駕馭他的日子?那些可以讓一國政要膽戰心驚的日子?”
“不!我從來沒有那麽想過!我討厭他,我一直都希望他永遠不要再出現!”劉紫苑急忙說道。
“是嗎?”黃安德又微笑了起來。“你說的最好是真的。”
樓下已經有裝甲車開始布防,一些士兵在街道上用鐵絲網和型材製作簡易路障,潛能基金會的守衛們正與他們遙遙對峙。
黃安德拿出了手機。
“沃爾特先生。”他冷漠地說道。
“黃安德?”總統先生有些吃驚。
“對於你的決定,我感到非常失望。”黃安德說道。
“是嗎?我很遺憾,但我並不感到抱歉。”沃爾特答道。“我不知道你是怎麽做到的,但美利堅合眾國絕不是你這樣的人就能夠左右的。這幾年來你從美國人民這裏騙取了很多東西,該是付出代價的時候了。”
“我感到很失望,你和你的幕僚根本不會從前任那裏吸取教訓。希望今夜以後,你不要再犯同樣的錯誤。”
黃安德掛掉電話,撥通了另一個號碼。
“約瑟夫。”他說道。“把你們埋的那些東西都引爆了,然後殺掉這些礙眼的東西。今晚你們想幹什麽都可以,我允許你們找點樂子。”
一樓大廳爆發了一陣狂吼,一名守衛興奮地跑出大樓,向路障衝去,他身後是更多的守衛。
遠處的帝國大廈忽然迸發出絢麗的火焰,然後是在世貿大樓原址上重建的自由塔,紐約時報大廈,克萊斯勒大廈和洛克菲勒中心,幾乎所有高於200米的摩天大樓在這一刻都化為絢爛的煙火,在璀璨的夜空中投放出無與倫比的光影魔術,那是終極的來自地獄的美景。
士兵們開始慌亂地開槍射擊,守衛們忽然加速,如同黑影一般從他們身邊劃過。
死神開始放聲歌唱,哀嚎與痛哭在為他們伴奏,鮮血與屍塊就是他們的祭品。
黃安德大笑了起來。
“很早以前我就想這麽幹了。”他對劉紫苑說道。“終於有些讓人高興的事情了。”
“都準備好了。”祝榮和李瑤堯走到了房間裏。
“那還等什麽?”黃安德毫不猶豫地轉身走出房間。
“約瑟夫他們?”祝榮問道。
“帶上那麽多人目標太大了,就把他們留給王直和美國人民吧。”黃安德回答。“他們應該會喜歡這個禮物。”
“我們去哪裏?”劉紫苑緊緊跟在他身後。
“一個絕對安全,遠離王直的地方。”黃安德答道。
帝國大廈已經開始慢慢向一側傾倒,巨大的煙塵伴隨著哭聲開始彌漫在城市的每一個角落。
如同世界末日已經到來。
第一百五十八章 燃爆美利堅(三)
街道上一片混亂,許多人剛剛從睡夢中被驚醒,隻是穿著睡衣就跑了出來。
灰塵四處飄散,在混亂中許多人甚至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隻是茫然地看著不遠處那些半空中的巨大火炬,目瞪口呆的抱著頭,或是相擁在一起哭泣。
不時有警車和消防車拉著警笛從街頭駛過,有人從別的街區往這邊逃過來,也有人想逃到更安全的地方去,但大部分都隻是倉惶地跟著人群在街上茫然地走來走去。
“發生了什麽事?”“本拉登?”“俄國人打過來了?”一些人抓住每一個路過的人大聲問著,在人群中製造著更大的混亂。
王直推開一個試圖抓住他詢問的人,快步在人群中穿行著。
那些無辜而又可恨的美國人讓他心底有些隱隱的快意,但對於這突發事件的迷惑也讓他有些擔心。為什麽突然會這樣?黃安德會不會又跑了?他的步伐越來越快,最後他決定不再隱藏自己,單手抓住身邊大樓的外牆,快速地爬了上去。
遠離人群讓他的感覺一下子好了很多,他開始像以前那樣縱躍於大樓與大樓之間,極速向著目標前進。
潛能基金會,這個他從雅典圍牆守衛那裏得到的名詞,讓他的仇恨和憤怒每一秒都在增長。
五年沒有主觀意識的存活方式並沒有在他的記憶裏留下過多的印記,事實上,直到吞噬了名為科曼的守衛之後,他才第一次恢複了人的意識。
他的記憶還牢牢地固定在5年前的那一刻,白色粉末出現的那一瞬,他本能地屏住了呼吸,毫不猶豫地撞破牆壁逃到街上。但那些不知名的粉末卻像是有著自己的生命和意誌,緊緊地依附著他。他甚至能夠感覺到它們正瘋狂地透過他的五官、皮膚和毛孔侵入他的身體,這讓他第一次感到恐慌和絕望。那些東西開始吞噬他的力量,他甚至能夠感覺到自己生命力的流逝,但他卻不知道應該怎麽阻止這一切發生。
直到爆炸在他頭頂不遠處發生,一切歸於虛無。
他逃過一劫,當他再度審視自己的身體,卻驚喜地發現那些病毒在爆炸中受到極度的削弱,並且和他的細胞以一種奇異的方式融合在一起,就像線粒體與細胞之間的關係,幫助他的殘體飛速地變異、進化,最終重新融合在一起。而那些因為環境和本能被激發的形態被逐一融合後,他發現自己對於這具身體的運用有了更多認識。譬如他可以毫不費力地改變自己的體型和樣貌,可以將自己的某一部分軀體異化為最適合的形態,還可以從不同的有機物中獲取更多的能量,而不是像此前那樣隻能吞噬人類的生命。
但這並不能讓他有絲毫饒恕他們的理由。
尤其是神婆。
在他吞噬了一條鯊魚,並把自己的形態化為同樣適宜在海洋中快速遊動的形態,跨過地中海和大西洋向美國東海岸前進時,他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為什麽?
他無法理解。
劉紫苑是這樣,祝榮也是這樣,甚至是死去的黃遠也是這樣。
他可以理解黃安德對自己的敵視,因為他同樣如此,他們倆天生就是對頭。
但他卻無論如何也不想不通,為什麽這些曾經以朋友姿態出現的人,要麽隻是在利用他,要麽背叛他,甚至不惜設下陷阱試圖殺死他。
他一遍遍回憶著自己與他們的第一次見麵,然後是第二次、第三次直到最後一次,卻無法找到答案。
捫心自問,除了殺死黃遠,他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他們的事情。但他並不是故意的,在那樣的情形下,殺死黃遠隻能說是一個完完全全的意外。更不用說黃遠一直在欺騙和利用他,而他則一直容忍著他。
他一直都把他們當做是朋友,以為他們能夠理解他,以為他們是在真心誠意地幫助他,但現在看來,根本就不是這樣。
劉紫苑和黃遠都是黃正鴻派來利用他的,後來他們自己發生了內訌,但這並不改變欺騙和利用的事實。
李瑤堯則代表著另外一些人,現在看來,祝榮、小京和蘇冰也是如此,就連蘿莉……王直回想著那些過往,一廂情願地把她排除在外。如果這麽小的女孩都懷著惡意而來,那這個世界也太過可悲了,那時的她應該和他們都不一樣。但五年過後,誰又能保證她不會變質成為他們那樣的人?
王直決定再也不相信任何人,任何事。
身為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超人,他也不需要相信任何人。
他吞噬著一路上遇到的每一個魚群,甚至是每一團海藻,強化自己或是化作能量儲存在體內,這讓他的力量以無法想象的速度膨脹著,甚至遠遠超越了以往任何一個時刻。
但他卻也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
這種自我膨脹和極度寂寞的雙重作用,讓他心底的憤怒和殺意不斷堆積著。
他決定毀掉紐約,這個最讓美國人驕傲的城市,這個美國人口最多的城市,這個膽敢收容黃安德的城市。他決定悄無聲息地幹掉黃安德,然後以最暴虐的手段毀掉紐約,最後殺掉所有美國政府官員、議員,逼迫他們或者是親手毀掉所有工廠,讓美國永遠成為一個農業國。
這種狂想支撐著他以最快的速度遊過大西洋,在幾次調整了方向之後,他終於進入了紐約港。
迎接他的是數十幢正在燃燒的摩天大廈、紛亂而絕望的人群,還有計劃遭到破壞後手足無措的挫敗感。
鋼筋水泥在他腳下變形、扭曲、碎裂,而他則借助著反衝產生的巨力劃過天際。
一個感覺有些熟悉的氣息從下麵不遠處一閃而過,王直在半空中看到那是一個滿身是血的白人男子,他正瘋狂地撕扯著一具軀體。
王直從他身上嗅到了微弱的黃安德的氣息,但他並沒有停下腳步,而是以更快的速度撲向潛能基金會總部大廈。
“轟隆!”
就在他距離大廈不到100米時,一團火光忽然從大廈中部竄出來,隨後是玻璃碎塊和濃重的煙霧,幾秒之後,更多的火焰從各個窗口噴泄而出。
王直毫不猶豫地撲進大樓,透過濃煙和火焰,他看到整層建築物一片狼藉,到處是碎玻璃和倒塌燃燒的家具,靠近爆炸中心的地方露出了混凝土裏的鋼筋。幾具屍體散落在四周。
他快速地在廢墟中翻找著,終於把一名奄奄一息的女子從碎塊中挖了出來。
“黃安德在哪裏?”王直問道。
“救救我!”那個女人呻吟著。
“是誰幹了這些事?黃安德在什麽地方?”他大聲叫道。女子身上到處是可怕的燒傷,他感到她的生命正在飛速地流逝。
“我不知道,他們已經走了。”女子緊緊地抓著他的衣服,聲音變得越來越小。“救救我。”她最後說了一句,隨後便失去了生命的氣息。
“X!”王直忍不住破口大罵,他放下手中的女子,站起來環視著周圍。
烈火已經毀掉了他們殘留在這裏的每一個痕跡,他走到窗邊,看著四周同樣在黑暗中燃燒的大廈,心中煩躁得像是有一萬隻草泥馬在跑來跑去。
第一百五十九章 燃爆美利堅(四)
不知過了多久,黑暗中一陣淒厲的叫聲忽然提醒了他。
王直雙腳在牆壁上一頓,如同炮彈一樣往聲音傳來的地方直射而去,瞬間穿過數幢樓宇落到地麵上。
人群正瘋狂地四處逃散,一名黑人男子正埋頭在一名受害者脖頸間,他身後不遠的地方是另一具血跡斑斑的屍體。
沒等他抬起頭來,王直便一把捏住他的脖子,把他扔到數十米外的牆壁上,在建築物的外壁上砸出一個巨大的蛛網狀裂口。
“你叫什麽?”王直問道,他慢慢地走向男子,任由他艱難地從裂口中爬出來。
“阿爾·帕奇。”男子已經完全看不出絲毫猙獰的模樣,抖得就像是一根狂風中的野草。“我叫阿爾·帕奇,先生。”
“你知道我是誰?”
男子點了點頭,王直看到他的製服褲腳上繡著“國際潛能基金會”的字母。
“黃安德在什麽地方?”他問道。
阿爾·帕奇下意識地看了看潛能基金會大廈的方向,猶豫不決地答道:“我不知道,先生。我們行動以前他還在那幢樓上,據我所知,他的辦公室在18樓。”
他的表現就像是一個卑微的門房,如果不是嘴角還殘留著新鮮的血液,誰也不會相信他就是剛剛那個殺掉十幾個人的怪物。
“誰是你們的頭?”王直問道。
“約瑟夫,約瑟夫·亞曆克西斯,他是我們的隊長。”
王直想起在雅典,迪恩被俘時曾經提過這個名字,於是他說道:“你記得他的氣味嗎?帶我去找他。”
幾分鍾後,他們在潛能基金會大廈附近的一個垃圾焚燒場找到了他的殘骸,隻剩下一堆無機物組成的骨灰。
“這就是約瑟夫?”王直壓抑不住自己的殺意。
“他的氣味就到這裏為止了。”阿爾·帕奇緊張地答道。
在王直決定敲碎他的腦袋以前,他終於救了自己的命。“他還留下了一點東西!”他在迎麵而來的拳風中尖叫了出來。
王直終於停了下來。
“什麽?”
“一瓶血樣!他在今晚的行動前給我們全隊人每人留了一試管血樣,上麵標明了每個人的名字!他說就算我們死了,憑借這些血我們也能重新活過來!他是最後一個留的血樣,我想起來了!他把血樣都鎖到警衛室的保險櫃裏了!”
對於王直來說,從垮塌的建築物中找出那個保險櫃並不難,讓他為難的是,拿著那瓶血樣卻不知該怎麽辦。
“或許,我們得弄些血進去?”阿爾·帕奇看著王直越來越差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建議道。
“好。”王直的答案是從旁邊找來了一個還算幹淨的桶,把那瓶血樣扔了進去,然後把他拖了過來,用指甲劃開了他的手腕。
桶裏的血樣立刻變得黏稠起來,看上去就像是兩團氣泡在相互吞噬,但阿爾·帕奇的自愈能力讓他很快止了血,王直皺著眉頭又劃開一條更長的傷口,但這並不能持續更長的時間。阿爾·帕奇看出王直正考慮是不是要整個擰掉他的手腕,於是急忙說道:“我的血或許不夠用,我可以去附近抓點人回來,用不了多長時間。”
他是不是想跑?王直盯著他看了幾秒鍾,點了點頭。
“快點。”他命令道。
超過二十名犧牲者的血液終於讓桶裏有了改變,傾倒進去的鮮血不斷減少,那一團黏稠的**漸漸變成了一個緩緩蠕動著的指甲大小的肉團。
這要等到什麽時候!
王直感到十分的不耐煩,這時他想起了在雅典時,自己的血曾讓迪恩的傷快速複原。
於是他劃破自己的手腕,讓血滴到那肉團上麵。
它忽然變得興奮,乃至於狂暴起來,一邊扭動著,一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長著,隨著王直的血一滴滴落到它身上,它以極快的速度變成了一顆心髒,然後沿著心髒發育出無數的血管、神經、內髒、骨骼和肌肉,最後是皮膚和毛發。
這一切不過經曆了短短半個小時,阿爾·帕奇保持著從屋外進來的姿勢,手裏提著兩個抓來的路人,驚訝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約瑟夫最終醒了過來。
“王直先生?”他有些吃驚地說道,隨即看了看周圍。
“你認識我?”王直問道。
“是的,我的領袖。”約瑟夫恭敬地答道。
“黃安德在什麽地方?”王直今夜第三次問道,他沒有注意到約瑟夫對他的稱呼。
“我不知道。”約瑟夫回答道。“但我可以回答您的另外一些問題。”
“你知道什麽?”王直耐著性子問道。
“很多,我很早就跟隨黃安德了,我清楚他做過的許多事。”他看到了阿爾·帕奇,請示過王直以後,他讓阿爾·帕奇去幫他找些幹淨衣服,然後問道。“既然複活我的是您,請允許我冒昧的問一下,我是怎麽死的?”
“你不知道嗎?”王直感到有些詫異。
“我的記憶隻停留在行動前取血樣的那一刻,但我想殺死我的並不是您,而是黃安德,對嗎?”
“為什麽這麽說?”
“如果是您殺死我,不需要用血樣複活我,直接對著屍體就行了。”約瑟夫簡單地回答道。“現在是什麽時候了,我是說,哪一天了?”
“哪一天?天還沒亮呢。”
“是嗎?”約瑟夫似乎對時間有些吃驚,這時阿爾·帕奇找來了衣服,他連忙穿戴起來。老實說,王直也不願意一直對著一個**的中年男人。
“關於你,我們隻找到一堆骨灰。”王直說道。
“果然是黃安德的手法。”約瑟夫穿戴停當後,看上去順眼多了。“請允許我衷心感謝您,我的領袖。”
“你是什麽意思?”王直終於發現了他對自己的稱呼。
“我會遠遠本本告訴您我所知道的一切,我的領袖。”約瑟夫回答道。“一知道你離開雅典,黃安德就在準備撤離。他命令我在那些摩天大樓裏安放了大量的烈性炸藥,並且讓祝榮準備撤離計劃。我知道他並不打算帶上很多人,我隻是沒有想到他最終還是決定殺了我。”約瑟夫謙卑地敘述著。“我猜他隻是帶走了經常在他身邊的那幾個女的,也許還有伊萬諾夫和他的部下,黃安德今晚早些時候安排他們去襲擊CIA的一個實驗基地,據我所知他應該在一個小時前就得手撤離了。”
“那幾個女的?”王直感到自己的心狠狠的擰了一下。“叫什麽?你知道嗎?”
“榮—祝,瑤堯—李,還有紫苑—劉。”約瑟夫小心地答道。“都是您曾經信任的人,黃安德選擇帶走她們一定別有用心。”
王直強忍著一拳把他幹掉的欲望,繼續問道:“他們去了哪裏?”
“我不知道,抱歉,領袖,我隻是負責基金會在美國的安全。但他們去的地方應該不在美洲,我聽黃安德說過一次,他認為那個地方絕對安全。”
“你在他手下是幹什麽的?”
“我是基金會美洲地區的安全主管。”
“安全主管?”王直重複了一遍,然後繼續問道。“為什麽你一直叫我領袖?這幾年究竟發生了什麽?”
天慢慢亮了起來,或許是因為這一夜紐約城到處都是破壞和死亡,他們在這裏一問一答,一直都沒有人來打擾他們。
作為第一代血脈者,約瑟夫並不特別受黃安德信任,僅僅是因為他表現出來的忠誠和謹小慎微的作風才沒有被黃安德清理掉,這也使得他能夠知道的核心機密並不多。
但對於王直來說,已經足夠他了解許多以前未知的事情了。
從中國叛逃後,黃安德利用源自王直的變異基因創造了第一批血脈者,他們大多數是俄羅斯遠東城市黑幫的骨幹,在接受黃安德實驗的100人中,隻有四個人活了下來。這幾個人獲得能力後,迅速統一了遠東地區的地下社會,並在短期內通過極端暴力手段獲得了大量的金錢。但一方麵為了斷絕新血脈者的誕生,以免威脅到他們的統治地位,另一方麵也因為先期在實驗中死了太多的親友,積累了大量的仇恨,他們終於對黃安德動了手。
黃安德差一點便死在暗殺中,他死裏逃生後,把第一批血脈者逐一殺死,獲得了大約2億歐元的啟動基金。
他隨即開始從遠東向歐洲腹地的遷移,小心地嚐試不同的對象、實驗手法以及對於實驗體的控製。他往往選擇那些孑然一身,走投無路的社會邊緣人,並且在他們麵前充分展現自己的智慧、力量和殘酷,約瑟夫、迪恩和後來的伊萬諾夫都是在這個時期成為了他的部下。黃安德通過他們在俄羅斯、中亞和巴爾幹的地下社會建立了廣泛的關係,他以自己專業的技術製造了大量純度極高的X毒,並以低廉的價格出售給當地黑幫,以此獲得了黑暗社會的支持和巨額的資金。
事實證明,極端的暴力在黑暗世界中總是更為有用,而黃安德也藉此獲得了成功。
但他的誌向並不限於此。
他一直在探索更好的、更安全的手段,麵對原材料的匱乏,他開始嚐試使用自己的血細胞。
結果出乎他的意料,雖然產生的是能力相對低下的血脈者,但成功率卻因此而不斷上升。在經曆了6代傳承後,他已經能夠將成功率控製在90%以上,這樣誕生的血脈者能力僅僅是比一般人稍強一些,但仍然有著幾乎不會衰老的細胞,幾乎不受病毒侵擾的肉體。
更重要的成果是,他確認了麵對麵時,上位者對於下位者的天然控製力。經過長時間的潛意識幹擾,這種控製力甚至能夠強烈到直接指揮下位者的具體行動,在他們內心深處埋下行為的準則。
黃安德的野心在這時終於有了實現的希望,但他也在這時確定了自己實現野心的最大障礙——王直。
所有人的血脈都來源於王直,這就使得他對於所有血脈者都具有天然的控製力。
就連黃安德自己也不例外,在巴黎麵對王直時,他以極大的毅力才克服了對王直俯首稱臣的欲望。
他開始以王直為自己的目標,極力推動各方力量去消滅王直,同時小心地避免自己在王直麵前出現。
雅典事件後,黃安德公開了自己的研究成果,以此換取了行走在陽光下的權利。潛能基金會的“基因療法”被他包裝為一種高科技的、安全有效的疾病治療方法,同時也是一種令人驚歎的長壽秘方。血脈者之間的層級控製影響被他隱藏了下來,基金會內的血脈者被命令永遠不對外使用這種能力,而接受“基因療法”的普通人都是第7代,相互之間幾乎感覺不到影響。
“基因療法”推廣的第一年,除了絕症患者以外,他們幾乎找不到任何自願接受這一療法的人,但隨著痊愈者的增多和表麵上的看似毫無影響,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嚐試接受這種治療。
單在美國,就已經有超過一萬人成為了“長生者”。由於“基因療法”高昂的費用,他們中的絕大部分都來自上流社會,這反過來促進了社會大眾對“基因療法”的接受。
但事實上,隻要黃安德願意,他能夠隨心所欲地擺布所有以他的血脈傳承的“長生者”。
黃安德開始有預謀地清洗與他同屬一個層級的血脈者,五年來,他們中的大部分已經死於黃安德設計的各種各樣的意外事故中,殘留下來的隻有約瑟夫、伊萬諾夫和一個名為佩雷斯的操盤手。能夠進入核心領域的全部都是接受了黃安德血脈的人,譬如說祝榮和李瑤堯,她們無法違抗他的命令,因此天然地得到他的信任。
但這一切都建立在王直已經被消滅的前提下,否則黃安德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是替他人作嫁衣,就連他自己也隨時會成為王直的奴隸。
“所以他就這樣狗一樣地逃走了,甚至不敢見到我?”聽到這一切,王直感到十分荒謬。
“正是這樣。”約瑟夫回答道。王直用懷疑的眼光看著他,而他則坦然的麵對著王直。
“隻要我願意,那些接受了血脈的人都會服從我?”他再次問道。
“正是這樣。但沒有經過潛意識幹擾的人或許隻是單純地放棄一切與您為敵的念頭,如實地回答您的每一個問題。隻有經過長時間的潛意識幹擾,才能真正控製他們的行為。”
“那你為什麽?”王直質疑道。
“服從您是我自己的意願,黃安德殺了我的朋友,他也殺了我。我想看到他失敗、絕望的樣子,隻有您才能做到這一點。”
“潛意識幹擾?要怎麽做?”
“抱歉,領袖,那是黃安德的秘密,但我相信您一定能夠找出方法,占據他努力得來的一切。”
王直看了看窗外,天已經大亮了。遠處摩天大樓的大火已經熄滅,但仍有煙霧飄散出來。
“他為什麽要這麽做?”他問道。“既然他已經決定躲起來,為什麽還要這麽做?”
“我得不到的,誰也別想得到。或者說,我不痛快,你們誰也別想舒服。不管他的目的是什麽,經過這一晚,潛能基金會算是毀了,再也沒有人會相信‘基因療法’了。”約瑟夫答道。“但他的目的絕不僅僅是如此,我很了解他,他不會就這麽認輸的。”
第一百六十章 燃爆美利堅(五)
王直並不急於接管黃安德留下的資源,他的自尊心不允許他這麽做。或許黃安德習慣使用陰謀詭計來得到想要的一切,但對於王直來說,他的力量足以讓任何人臣服。
但他仍然決定終結紐約的混亂,不管黃安德想做什麽,王直都決定反其道而行之。
當天傍晚的時候,約瑟夫終於把自己所有的部下都集中到了一起,27個3級血脈者中,隻有三個因為過於狂妄,在與軍警的直接對峙中被炸成碎片。包括約瑟夫在內的25名血脈者造成了上千人的死亡,王直仔細檢查過他們以後發現,他們並沒有能夠像自己一樣獲得能力的提升。對於他們來說,殺戮僅僅隻是欲望的宣泄。
從阿爾·帕奇那裏知道自己複活的過程之後,約瑟夫放棄了讓三名部下複活的打算。他不可能要求王直以自己的血來複活這樣微不足道的人物,但如果沒有王直,複活他們所耗費的時間和精力將無法估算,得不償失,而他與部下之間的關係也不靠所謂的忠誠來維係。
王直詳細地向約瑟夫詢問著關於血脈傳承的問題,但約瑟夫本身並不參與技術方麵的工作,他隻有一個模糊的概念,不足以幫助王直重建整套工序。另一方麵,約瑟夫在潛能基金會大廈的廢墟中也沒能找到任何“長生者”的資料,他所知的“長生者”不過寥寥數十人,對於王直沒有任何幫助,於是他也沒有再提這方麵的事情。
紐約城進入軍事管製,白宮遲遲未發布關於本次恐怖襲擊的任何聲明,王直給約瑟夫及他的部下發出一道命令後,自己一個人前往華盛頓。
王直並沒有特別隱匿自己的行蹤,這便給了美國政府足夠的應對時間。
所有政府高官和軍方要員在第一時間轉移到了西部荒野中不為人知的避難設施,白宮空****地,甚至連一個守衛都沒有。記者被遠遠驅離,隻有一名談判專家和兩名助手膽戰心驚地站在白宮主入口外,汗流浹背地等候著王直。
“我……我非常榮幸,王直先生……”她小心翼翼地說道。
“你是什麽人?”王直問道。
“白宮緊急事務辦公室的主管,我叫埃莉諾·帕裏斯。”顯而易見,這個辦公室並不存在,埃莉諾來自於FBI,是一名有著與窮凶極惡罪犯談判經驗的專家,總統認為王直並不會知道這一點。“我獲得總統先生的授權,希望能夠解決我們之間長期存在的誤會……”
王直粗暴地打斷了她的話:“那些是記者嗎?”他指著遠處的人群問道。
“王直先生,我覺得我們的談話應當在絕對保密的前提下進行。”
“讓他們過來。”王直淡淡地說道,並且重複了一遍。“讓他們過來。”
埃莉諾無奈地對著領口的話筒低聲請示,她看看王直,最終還是讓一名助手去把記者帶過來。
白宮主入口前的草地上迅速安置了一個小型講台,美國人對此並不陌生,曆屆美國總統都在這裏發表過許多次講話,但極端恐怖分子站在這裏還是第一次。
埃莉諾不安地站在王直身旁,她感覺到一切正往偏離控製的方向發展,雖然認真算下來,王直從未真正在他們的掌控之內。
“我是王直。”王直低頭說道,他本以為自己麵對如此之多的鏡頭和話筒時會有一些緊張,但此時他感覺卻是非常的好。
“我是王直。”他重複了一遍。“你們或許認識我,或許不認識,但我並不準備在這裏介紹自己。”
人群中發出了一陣笑聲,王直惡意地看著發出笑聲的地方。“我是一個超人。”他繼續說道。“或許美國政府曾經竭力掩蓋我的存在,掩蓋我曾經做過的事,但我最終還是站在這裏。”
“剛才這位代表美國政府的女士說,我們之間長期存在誤會,但我並不這麽想。我被你們襲擊過三次,第一次是冰凍,後來兩次都是核彈,我不認為這是誤會。”台下發生了一陣騷亂,有記者開始高聲提問,但王直並沒有理會他們:“我也曾經試圖與你們合作,但事實證明,你們美國人毫無信譽可言。所以我今天來這裏,不是要商談什麽東西,而是向你們發出最後通牒。”
埃莉諾·帕裏斯目瞪口呆地看著王直,甚至忘記了引導話題的發展,就這麽站在草坪上聽他繼續說著。
“我曾經給過你們很好的條件,你們選擇了拒絕。”王直快意地說道,他知道這段話一定會被許多人看到,一定有許多人在全神貫注地聽著他說出的每一個字母,雖然身邊隻有寥寥幾名記者,他卻有了一種被眾生仰視,被萬眾矚目的快意。“但我從來都不是暴虐的人,事隔五年之後,在毀滅你們之前,我願意給你們一個新的機會,也是最後的機會。”
“五年前參與過雅典行動的人都要死,從那時的總統開始,一直到執行命令的士兵,每一個人都必須死。一個月後,我會用自己的方式來調查結果,有一個人遺漏,我就殺一百個美國人,從現在的政府官員和各州的議員殺起。”話音剛落,記者們便發出了亂哄哄地議論。
“但是,王直先生……”埃莉諾急切地說道,王直再次打斷了她的話。
“第二條,美國必須銷毀所有核武器,我不能容忍一個兩次對我實施核打擊的國家繼續擁有核武器,我給你們一年時間,那時美軍如果還擁有核武器,我保證它們每一個都會落在美國的土地上。”
“王直先生,你說的這些都是不可能的。美國政府很願意向您表示歉意,也願意……”埃莉諾看上去應該有三十多歲,保養得很好,有一種知性的美感。
可惜了。王直對自己說道。
埃莉諾的話最後一次被王直打斷,腦漿和鮮血劈頭蓋臉地灑在站在她身後的那名助手臉上,一枚臼齒插到了他的額頭上,他驚恐地叫了起來。埃莉諾的半截屍體怪異地在原地站立了幾秒鍾,才緩緩地倒在草地上,內髒和腸子流了一地。
人群像是一下子被炸開,人們本能地往後逃走,許多人被絆倒在地上,草坪上一片混亂。
隻有一名記者還在頑強地抬著攝像機,王直讚賞地看著他慘白的臉,繼續往下麵說道:“第三條,美國將不再是一個工業國,從此時此刻開始,我將搗毀我看到的每一個工廠,殺死敢於在工廠裏工作的每一個人。”正午的陽光直射在王直的臉上,他閉上眼,在這一刹那,他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自己看到過的那些關於美國人的種種罪行,那些在西進運動中被殺死的印第安人,那些死於落基山脈鐵軌下的華工,那些死在奴隸貿易和種植園中的黑人,那些死於戰火的朝鮮人、越南人和華夏人,那些死於美國人挑起的內亂、死於空襲、死於禁運後的饑餓和疾病的南斯拉夫人、巴勒斯坦人、伊拉克人、伊朗人和阿富汗人,在這一刹那,他們忽然與他溶為一體,他們的憤怒,仇恨和悲痛鼓舞著王直繼續說出他的話。“美國人從來都不曾神佑,美國不過是騙子、強盜、罪犯和投機者的家園!你們的繁榮背後是無數被壓迫者的屍骨,你們推廣的所謂普世價值,不過是以美國人利益為先的對世界資源的掠奪和分配。美國的曆史就是欺詐、投機和自我標榜!這樣的美國不應該存在!美國將不再是一個工業國,這片土地上不會再出產任何殺人武器,不會再出產任何工業製品。我將用血與火來確保這一切,就從此時此刻開始!”
一陣狂風掠過大地,周圍的樹木發出沙沙的低語,像是在附和他的話,又像是在歎息著這片土地即將麵臨的命運。
“你們可以選擇,徹底毀滅?或者是接受我的條件活下來。”
白宮發出一陣悲鳴,這幢有著210年曆史,曾經曆過戰火洗禮,見證了無數曆史事件的建築物終於在這一天完成了它的曆史使命,在攝像機前化為一堆廢墟。
塵煙散去,王直已經不見蹤影。記者們茫然地看著四周,第一次徹底失去了搶到重大新聞的興奮。
第一百六十一章 燃爆美利堅(六)
會議室裏一片寂靜,大屏幕上的畫麵仍然停留在白宮倒塌的那一幕。
過了很久,沃爾特·傑羅姆斯才開口問道:“各位是怎麽想的?”他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就像是忽然衰老了十歲。在這個時候,他才第一次體會到前任奧西姆總統的艱難。
“他的三個條件,我們一個也不能接受,接受了就意味著美國的滅亡。”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首先開口說道。“接受第一條,就意味著推翻美國憲法,踐踏我們立國以來的根本。接受第二條,將使美國喪失軍事上的領先地位,失去最基本的威懾力和自衛能力。而第三條,絕不可能接受,沒有了工業,美國將一無所有!”
“我的看法恰恰相反。”國務卿說道。“第三條無非是把工廠遷到國外的問題,帶來的僅僅是技術擴散和國內失業增加的問題。第一條才是最嚴重的!從前總統到執行任務的士兵,這個概念太籠統了,關聯的群體有多大?涉及多少機構?我們無法知道王直以什麽標準來評判。即使他劃定了具體的範圍,我們真的能夠犧牲他們嗎?做出決策並且最終推動執行,整個環節中都是美國最優秀的人才,都是真正的愛國者,我們真的能就這麽犧牲掉他們?美國人民會怎麽想?”
“我不知道他們會怎麽想,但我知道他們絕對沒有寧死不屈的精神。”白宮的新聞發言人,總統的高級幕僚亞當·伊頓拿起遙控器把畫麵轉向新聞。王直的發言結束不過三十分鍾,所有機場的國際航線便已經爆滿,人們開始駕車逃離東部,許多人試圖前往加拿大和墨西哥避難。城市中已經開始出現騷亂,槍擊事件層出不窮,但此刻已經沒有人注意這些事情,即便是警察局和軍營,缺員率也高達40%。
“再繼續討論下去,情況隻會更糟,不用王直動手,美國人自己就能把一切都毀了。”亞當·伊頓看著在座的各位高官說道。“我們必須盡快站出來澄清事實,恢複秩序。即使通篇全是謊言,也比謠言和恐慌要好。”
“讓我們用最快的速度確定一些基本的原則。”沃爾特·傑羅姆斯終於下了決心。“第一,以我們手頭擁有的武力,有沒有徹底消滅王直的可能性?”
沒有人回答。
“第二,我們有沒有與王直談判的砝碼?”
還是沒有人回答,但他的意味是如此明顯,已經有人開始試圖反駁。
沃爾特快速地繼續說道:“第三,我們有沒有即使毀掉一切也要抗爭到底的決心?即便是我們麵臨一個前所未有的敵人?第四,不接受王直的條件,我們還能夠留下什麽?美國在這樣的打擊下還能不能存在下去?第五,我們中有多少人能夠真正直麵王直的威脅?我希望你們能勇敢的站出來,作為特使到東部去和王直談判。”
最後一句話如同鐵拳一樣打在反對者的臉上,讓他們無話可說。埃莉諾·帕裏斯的半截屍體還在白宮的草坪上無人清理,但如果他們自己都無法視死如歸,又怎麽能這樣要求民眾?
“談什麽?總統先生,既然你已經決定全麵投降,還有什麽好談?”
“即便是全麵接受王直的條件,我們也可以盡量爭取更好的結果。”沃爾特忽然理清了思路,他不慌不忙地答道。“首先是時間,我們要爭取更多的時間來轉移和保留更多的資源。有了更多的時間,我們可以秘密把軍工業和核武器轉移到我們能夠完全控製的國家,比如加拿大、日本、韓國或者菲律賓。有了時間,我們可以徹底銷毀雅典事件的文件,保護更多的人。第二是細則,王直的條件空泛而沒有可執行性,我們應該爭取更有利的條款。比如說:工廠的界定是什麽?我們要盡量縮小這個概念,在本土保留更多的產業。參與過雅典事件的概念又是什麽?要把盡量多的人從這個範圍內摘出去。銷毀核武器,其他國家的是不是也應該同時銷毀?第三,要摸清王直的底細。他怎麽判斷我們執行的結果?有沒有人向他提供情報?根據結果我們就有了更多的選擇,我們可以隱匿少部分,一部分或者是大部分人。如果他沒有情報來源,我們甚至能夠製造假死、秘密工廠和秘密的發射井來應對當前的問題。最關鍵的是,我們要穩住他,平息他的憤怒。我們沒有必要在他剛剛脫困,滿懷憤怒的時候和他硬碰硬,隻要拖過這個階段,表現出足夠的誠意和順從,我們就有可能改變他的想法,甚至有可能把不利的局麵扭轉過來!”
總統的話語在會議室裏回**著,在這個時候,沒有人會反駁他的意見。
亞當·伊頓首先開始鼓掌,很快,所有人都由衷地為他的發言鼓起掌來。
※※※
亞當·伊頓代表華府召開了新聞發布會,承認奧西姆執政時期美國政府政策上出現過“幾次巨大失誤”,默認了此前新聞媒體猜測的特拉維夫和雅典事件的真相,同時通過媒體向王直和受害的美國人民進行了深刻的道歉,承諾“願意代替已逝的奧西姆總統承擔所有責任,也願意接受所有有利於解決問題的建議”。亞當·伊頓同時向驚慌失措的美國人民呼籲,停止毫無必要的恐慌行為,等待華府與王直的商談結果,在此期間,強烈建議所有工廠暫時歇業,政府將會對業主和工人實施補償。
在他試圖平息事態的同時,沃爾特總統也在積極與各州州長進行溝通,力爭在應對王直的問題上達成共識。
媒體和民眾尚未對白宮的聲明達成共識,又有新的消息傳來,華盛頓東南部的幾家工廠成為第一批犧牲者,遭到王直本人的**。王直對聞訊趕來的新聞媒體毫不在意,也放過了所有逃出工廠大門的工人,但仍有數十人葬身於廠區內,價值數千萬美元的廠房和設備被夷為平地。
記者們遠遠避開慢慢走出火場的王直,眼睜睜地看著他走進另一座工廠。
五年前爆炒超人事件時,貝爾·辛普森脫口秀上的慘案仍然讓所有媒體人記憶猶新,這使得主流媒體在報道與王直有關的新聞時難得的采用了客觀超然的態度。更多的謾罵則集中在兩屆政府上,已死的奧西姆吸引了絕大部分火力,但仍然有眾多的媒體攻擊沃爾特政府毫無作為,致使美國人民麵臨巨大的災難。紐約事件自然而然地被扣到了王直的頭上,但數千人的死亡、上千億美元的損失對於王直來說不值一提,反倒使得更多的美國平民呼籲政府盡快滿足他的一切要求。
讓王直感到意外的是,第一個找到他的不是記者,更不是美國政府安排的新的談判專家,而是一名來自華夏的熟人。
第一百六十二章 燃爆美利堅(七)
“蘿莉?”王直感到有些驚訝。
眼前的女子已經同記憶中完全不同,雖然身材依舊嬌小,但少女的青澀已經在五年的時光中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年輕女性特有的嫵媚和青春氣息,這讓王直有些無法接受。
“怪咖。”蘿莉依然是怯生生地叫道,但卻少了當年的自然,多了些說不清的東西。
王直忽然感到一陣無名火起,此刻的蘿莉讓他忽然想起劉紫苑和李瑤堯,難道蘿莉真的像他預料的那樣,也要走上同樣的路了麽?難道他王直在那些人眼裏,就是這麽一個一次次踏進同一個陷阱的蠢貨嗎?
“你來幹什麽?”他的聲音裏帶著怒氣,強烈的殺意濃烈到任何人都無法忽視。
“你是在怪我?還是在遷怒我們?”蘿莉無數次設想過與王直見麵的情形,曾經一段時間,她還曾經幻想過王直脫困後大殺四方為自己出氣的情景,眼前的情形從來沒有在她的腦海裏出現過。“背叛你的不是我們!不是我!我們和你一樣難過!”她的鼻子一酸,眼淚自然而然地湧了出來。“小京姐的眼睛差一點就看不見了,我們一直都被自己人像賊一樣防著……”她漸漸說不下去,一隻手捂住臉,無聲地抽泣起來。
“你別這樣……”王直手慌腳亂地說道,他想要像以前那樣拍拍她的腦袋,但麵對一個妙齡女郎,手懸在空中無論如何也拍不下去。
蘿莉卻全然沒有這樣的自覺,王直的樣貌還是像她記憶中那樣沒有絲毫改變,一直都是二十來歲的樣子,但她一直很自然地把王直看做是一個40多歲的大叔,淚眼朦朧中看到王直的手抬起來,便把腦袋埋在王直的懷裏,嗚嗚地哭了起來。
王直尷尬地抬著手,看著胸前那堆濕跡越變越大,隻能無奈地壓下心中的胡思亂想,輕輕地摟住了她。
“你別哭啦。”他手足無措地說道。“我沒有怪你,別哭啦……”
蘿莉的身體反應一切正常,似乎並沒有刻意表演或是欺騙的跡象,但王直仍然不敢掉以輕心,畢竟他已經在劉紫苑和祝榮身上吃到了足夠的苦頭,對於自己的判斷也有些不自信起來。
“小京也在美國?”他轉移話題道。
“沒有,她的視力受損很嚴重,幾年前就已經退役了。”蘿莉眼淚模糊地抬起頭來,狼狽的樣子讓王直回憶起從前,每次她被紅毛欺負以後都是這個樣子,心裏不由自主地柔軟了。
“怎麽回事?”他問道。
“在雅典的時候,神婆把你騙走以後,忽然繳了我們的槍,和紅毛一起逃走了。小京姐猜到她們想幹什麽,但沒辦法通知你,隻能讓飛機先起飛。我們好不容易逃到安全的地方,沒想到核彈爆炸的時候,她被灼傷了眼睛……”蘿莉幹巴巴地說道,似乎很不願意回想那時的事情。但王直一點一點追問著,終於還是大致搞清了後來發生的事情。
祝榮和李瑤堯的叛逃對於中國國安部來說,可以說是除了黃安德叛逃以外的第二大事,尤其是在王直有希望回歸華夏的當口發生了這樣的事,在中國引發了新一輪的震**。陳偉軍和他背後的舉主落馬不說,中國中央對於國安部連續出現這樣的事情大為不滿,幾乎所有處級以上單位都進行了大換血。如陳偉軍、蘿莉和岑小京這樣具體涉及這一事件的人員,更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隔離審查。
陳偉軍不知所蹤,大概是被下放到某個荒山野嶺去守邊防哨所了。岑小京則因為視力嚴重受損而退役,在北方某城市的一所少年宮充當武術教練,勉強謀生。年齡最小的蘿莉本身是烈士遺孤,反複審查以後沒有發現問題,加上她又是難得的電子技術人才,隔離審查教育一年後,重新調回國安部技偵科技局任職,但仍然隨時麵臨嚴格的監視控製。蘿莉因為心裏憋著一口惡氣,幾乎是不要命的工作,終於在一年後洗脫了自己身上的罪名,明麵上脫離了組織的監控。
此時,黃安德在歐美財閥支持下建立的國際潛能基金會已經與美國政府達成協定,由暗轉明,開始大張旗鼓地在世界各地推廣“基因療法”,美軍也開始準備從雅典遺址撤離,把防衛工作交給潛能基金會和CIA。
中國國安部也在這個時候重新組建了特殊人才管理局,蘿莉因為熟悉情況被召入成為一名後勤技術官。新特管局的職能已經與原先大相徑庭,他們最首要的任務是打入潛能基金會內,設法將從黃安德手上流失到美國的王直基因技術帶回國內,同時伺機消滅黃安德、祝榮、李瑤堯和龍岐這幾個給國家帶來巨大損失的叛逃人員。
最接近成功時,一名特工獲得了黃安德和祝榮的信任,但他進入潛能基金會核心圈子後,卻馬上變節供出了一切,致使12名潛伏特工遇害。特管局隨後策劃了2次暗殺計劃,除了造成6名潛能基金會工作人員和2名潛伏人員的死亡外,沒有任何收獲。
“我是在去年11月份潛入美國的,作為戰地後勤技術官來參與第三次暗殺計劃。”蘿莉的眼淚已經止住了,她和王直都已經完全忘記了之前的事情。“但這一次我們甚至還沒有開始行動就被潛能基金會盯上了,他們突襲了我們的藏身處,在逃跑時,我被抓住了。”
“你被抓住了?”王直不由得重複了一遍。
“對。”蘿莉黯然地說道,似乎又想起了那時的情景。“抓住我的人是神婆。”
※※※
他們遭到突襲的時候是淩晨,行動在即,所有人都是和衣睡下,並且蘿莉在倉庫周圍設置了大量的警報裝置,這讓他們有了反應的時間。
但襲擊他們的並不是普通人,而是黃安德製造的超級戰士,蘿莉親眼看到一名光頭壯漢在被射中十幾槍後,仍然毫不減速地衝進了房間,把一名同伴生生撞死在牆上。隨後是如同鬼魅一樣使用刀具的潛伏者,這些曾經多次襲殺中國特工的超能者從壯漢的身後快速閃出,像影子一樣掠過房間,隻是一瞬間就殺死了靠近大門的所有特工。
那一霎那,沒有人再考慮殺死敵人,他們腦海中唯一能想到的字眼就是“逃”。
蘿莉看不到路,看不到同伴,也看不到追來的敵人,她隻是慌不擇路地握著槍往前麵跑。不時有慘叫聲從身後甚至是身邊傳來,但她全然沒有時間也沒有意識去看那些,隻是一個勁地拚命跑著。
終於,她精疲力盡,在地上絆了一下,跌倒在一堆紙箱裏。
這時候她才發現周圍已經什麽人也沒有,也聽不到任何聲音了。
她握緊了槍,盡力把自己在箱子中縮得更小。就在這時,她聽到了一聲歎息。
她本能地往聲音傳來的方向開了一槍,隻是眼前一花,她便感覺自己像是飛了起來,隨後身體重重地撞在了牆上。
“蘿莉,別害怕……是我。”她終於認出了那個聲音。
“神婆?”她驚訝地問道。
祝榮從黑暗中走了出來,蘿莉死死地盯著她的臉,而她則沉默地看著蘿莉,臉上帶著極為複雜的表情。
兩人沉默地對視了一會兒,祝榮忽然說道:“你快走吧,別再參與這樣的事了。”
蘿莉忍不住哭了出來。
“我的同伴呢?”她問道。
祝榮沉默了一會兒,答道:“他們都死了。”
“為什麽?”
祝榮沒有回答。
“為什麽你要這麽做?他們都是我們的同伴啊!你忘了嗎?他們中甚至還有人和你一起受訓!”
“對不起,我沒辦法阻止這一切發生。”
“你說謊!”蘿莉忽然跳了起來,她伸手想去給祝榮一個耳光,卻被後者掐住脖子舉在半空中。
祝榮看著蘿莉在半空中掙紮了一會兒,才放手讓她落在地下。
“你這個騙子。”蘿莉低著頭道。
“什麽?”祝榮有些愕然。
“你這個大騙子!”蘿莉伸手把自己胸前的項鏈摘了下來,狠狠地往祝榮的方向砸過去,卻被她隨手接住了。
“你說過,你不會做有損國家利益,違背良心的事情。你還說,讓我一定要相信你,我做到了,你呢?你做了什麽?”蘿莉用盡全身力氣叫道,祝榮臉色變了一下,搖了搖頭。
“現在和那時候已經不同了。”她淡淡地說道。“現實總是會偏離理想,這是誰也無法避免的事情。”
有人往這個方向走過來,祝榮側耳聽了聽,轉身迎了上去。“你快點走吧,別回去,但也別再打黃安德的主意了。”她頭也不回地說道。“他的野心很大,不是你們能夠阻止的。”
“你變成和他們一樣了?”蘿莉大聲問道。“你也變成怪物了?紅毛呢?她在哪裏?”
祝榮的腳步停了一下。
“快走吧,現在還來得及。”她說道。
那顆銀色的子彈上還帶有蘿莉的體溫,她緊緊捏在手裏,頭也不回地向伊萬諾夫的方向走去。
第一百六十三章 燃爆美利堅(八)
“然後呢?她就這樣走了?”王直問道。
蘿莉點了點頭,然後繼續說道:“後來我悄悄進入國安部的網絡,發現自己的名字已經上了陣亡名單,我就沒有回去。”
“為什麽?”
“犧牲了30個人,隻有我活著,我沒辦法向上級解釋,也沒辦法向他們的家人交代。”蘿莉答道。“至少我過不了自己這一關。”
“那你一個人留在這裏又有什麽用?”
“祝榮能夠放過我,說明她並沒有完全變成黃安德那樣的人,我還是相信她和紅毛不會無緣無故的背叛我們,我想找到原因。”
“原因?”王直輕輕地重複著這個詞。他想起約瑟夫告訴他的血脈者之間的層級關係,難道她們之前就被黃安德轉化了?但他仔細回憶著祝榮背叛前的點點蛛絲馬跡,很快便否定了這一點。
“她有說過什麽嗎?”他問道。“我是說,在雅典那件事之前。”
“那個我早就記不清了。”蘿莉聳聳肩道。“但我想我找到了一部分的原因。”
“是什麽?”王直忍不住問道。
“是因為黃遠。”蘿莉像是正在分享糖果的孩子,興致勃勃地把背包裏的筆記本電腦取了出來。“一兩句話很難說清,你看過就知道了。”
王直忽然阻止了她的行動。
“等等,有人來了。”他對蘿莉說道。
來人行動很快,因為蘿莉在,為了確保安全,王直搶先迎了出去。過了一會兒,他帶著一個人走了回來。
“是你!”蘿莉和約瑟夫同時叫了出來。蘿莉不知從哪裏掏出一把槍,而約瑟夫剛剛想發動攻擊便被王直一把按在了牆上。
“呆著別動!”王直冷冷地對他說道,他隨後轉頭對蘿莉說道:“把槍放下。”
約瑟夫點了點頭,蘿莉卻不依不饒地問道:“他為什麽會在這裏?”
“你認識他?”王直反問道。“他現在是我的部下,有什麽問題?”
“他是一個凶手!”蘿莉緊緊握著槍,卻不敢違逆王直的意思,片刻之後眼圈便紅了。“他殺害了我的好幾個同伴。”
“那時候我在為黃安德服務,保護潛能基金會是我的任務,而這位小姐則是我的敵人。”約瑟夫解釋道。
“你開槍吧。”王直忽然說道。
蘿莉和約瑟夫都愣住了。
“什麽?”蘿莉忍不住問道。
“你那個玩具根本殺不了他,如果你想發泄一下,盡可以把他射成篩子。但射過以後,你們之間的恩怨必須一筆勾銷。”
“你!”蘿莉恨恨地跺著腳,她惡狠狠地看著約瑟夫,最終還是把槍收了起來。
“你比我想象中回來的更早。”王直放開了手,對約瑟夫說道。“情況怎麽樣?”
“一無所獲。”約瑟夫搖了搖頭。“他們把整條生產線都炸了,庫存的原料也全部被汙染。憑借現在的人力,我覺得一兩年內沒辦法恢複它的運作。”
“分支機構呢?”王直繼續問道。
“大部分都還在,但紐約事件發生後,大部分工作人員都翹班了——大概是怕卷入違法事件裏。我按照您的吩咐把其中能找到的血脈者都集中了起來,目前為止,一共97人,但絕大部分都是7級的‘長生者’,隻有我的24名部下是3級血脈,我是1級血脈。”約瑟夫幹練地答道。“歐洲分部的情況或許會好些,但我想黃安德不會把完整的機構留給我們,等我們找過去時,結果應該和北美差不多。”
“也就是說,找不到任何作戰人員?”
“應該是這樣。”
“你們在說什麽?”蘿莉疑惑地插嘴道,但王直和約瑟夫都沒有理睬她。
“沒有戰鬥力的人我不需要,放他們走。”王直說道。“把你的人集中一下,沿著東海岸往南走,搗毀你們沿途看到的每一座工廠,直到我有新的命令為止。”
“每一座?”約瑟夫問道。“那樣會花費很多時間。”
“不是所有的,而是沿途你們看到的,你不明白其中的差別嗎?”王直有些不滿地說道。“話我已經放出去了,我不希望有任何人以為我在虛張聲勢。你們的任務是把影響迅速擴大到每一個州,這隻是第一輪,不用太仔細。”
“清楚了嗎?”他問道。
約瑟夫點了點頭。
“你走吧,現在就開始行動。”王直命令道。
王直目送約瑟夫離開廠房,轉過頭,蘿莉正抱著手不滿地看著他。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她問道,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小女孩在教訓自己的父親。
王直懶得理她。
“我不知道這個人跟你說了什麽,也不知道你為什麽會信任他,但你知不知道他是黃安德最信任的人之一,也是潛能基金會最有權勢的人之一,你憑什麽認為他會對你服服帖帖?”蘿莉大聲質問道。
王直想告訴蘿莉血脈者層級的事情,但話到嘴邊,他忽然才想起,這隻是約瑟夫單方麵告訴他的東西。
這種層級關係真的存在嗎?
他忽然對此有些懷疑。如果這隻是約瑟夫為了保命,或者是為了得到他的信任編造出來的,那他的其他話又有多少可信?
他感覺有些沮喪。
“如果他敢騙我,我就殺了他。”
“然後呢?”蘿莉問道。“殺了他之後呢?”
“你是什麽意思?”王直忽然感到有些疑惑。
“我看到你在白宮前的發言了。”蘿莉說道。“不像是你會說出來的話,但聽上去確實挺讓人激動的。”作為紅色政權熏陶出來的她,自然不會博大到同情美國人民,相反,她體內的憤青因子一點也不比王直少。“我冒著風險馬上就來找你,就是想看看你準備怎麽幹,想幫幫你,可你看上去根本就沒什麽計劃。黃安德怎麽辦?你說的那三件事不是一天兩天能做到的,難道你要讓黃安德一直逍遙法外?”
“那家夥還沒見到我的影子就溜了,我有什麽辦法?”王直心頭一陣無名火起,他隨手抓起一個櫃子往機器上扔去,砸得廠房裏一片狼藉。“你以為我不想先殺了他?你以為我不想當麵質問神婆?X的,你XXX的!”他破口大罵道。這個角落裏的東西被他一件件扔出去,對麵的那一半廠房很快就垮了下來。
他終於停了下來,隨即便感到一個溫暖柔軟的身體抱住了他。
“回來好嗎?這些事不是你一個人能做到的,回來讓我們幫你好嗎?我一直記得你在天安門廣場接受勳章的那一刻,你應該是一個英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漫無目的一味殺戮。我們現在有很多很厲害的同伴,一定能比以前做的更好!”
蘿莉滿懷憧憬地說著,王直忽然冷冷地推開了她。
“然後呢?像狗一樣用個繩圈套了就走,繼續麵對背叛和出賣?”他冷淡地看著蘿莉,讓她感到冰冷刺骨。“你長大了,但你還是和以前一樣笨。你以為黃遠和祝榮沒有做到的事情你能夠做到?”
“你走吧。”他轉身走出廠房。“我不會再受人擺布,更不會因為某個人某件事改變我的計劃。黃安德一定會死,但我和他現在都有足夠的時間,隻要他還在地球上,隻要他還不死心還想繼續他的計劃,我就一定有機會殺了他。”
“我現在要先讓美國人得到教訓。”他說道。“你走吧,我不要你幫,你也沒有資格幫我。”
第一百六十四章 燃爆美利堅(九)
蘿莉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話引來的卻是王直如此強烈而又敵對的情緒,她看著王直的背影,心裏憤怒委屈無奈的情緒轉來轉去。
她很想就此一走了之,再也不理王直,但看著王直消失在大門外,心中的恐懼最終還是讓她忍氣吞聲地追了出去。
“怪咖!怪咖!王直!”她生怕王直就此消失,大聲叫著,轉過一個街角,卻看到七、八輛黑色轎車停在路邊,一個看上去很眼熟的男子正與王直說著什麽,兩人身邊不遠處一隊特工以安保站位分散在四處。
“張小姐,你不能過去。”一名特工把她攔了下來,蘿莉大聲地叫著王直的名字,王直看看她,對那個男子說了句什麽,於是她終於獲得了放行。
“……總統先生迫切地希望能夠盡快與您達成共識……關於第三條款,我們希望能有一些細則……”他們說話的聲音很小,蘿莉斷斷續續地聽到了一些內容,等她走到他們麵前,她才認出了那個人。
“你是克雷克·韋德,美國國務卿!”她忍不住說道。
“很高興認識您,張紫菱小姐。”克雷克·韋德對她點了點頭,然後繼續對王直說道:“總統先生已經通過了一項臨時法案,追溯‘雅典事件’的所有責任人,但因為時間過於久遠,我們需要更多的時間才能完成這一工作……”
王直根本無心與他詳談,在克雷克·韋德開口說話兩分鍾後他就意識到自己很可能又犯下了一個錯誤:他之前提出的三點要求,不是他一個人能監督執行的,但如果容許他們展開詳細的談判,很可能會不小心踏進新的陷阱。
“克雷克·韋德,你是叫這個對吧?”他打斷了對方的講話。“所有細節問題,都會由這位張紫菱小姐負責與你們詳談。我的要求不會有任何動搖或者改變,你們隻能選擇接受,或者是全麵的毀滅。”
蘿莉和美國國務卿不約而同地長大了嘴,王直轉身走向大路,蘿莉急忙追了上去。克雷克·韋德和他的手下想追上去,王直抬手示意讓他們留在原地。
“你剛剛說的是什麽意思?什麽細節問題?”蘿莉壓低聲音急切地問道,她猜到了王直話裏的意思,但不敢相信剛剛說出那些惡言惡語的王直會把那麽重要的事情交給她。
“你不是說要幫我嗎?現在我給你一個機會。”王直回答道。“我提出的三個要求,美國人要一個實施細則。”
蘿莉愣了一下,隨即連珠炮似地問道:“但是,我要怎麽談?你的底線是什麽?有什麽要求?我能掌握的彈性有多大?”
“這不關我的事,你自己去想。”王直毫不在意的答道。“我的要求就是那三點,多餘的東西我不想聽,更不想去考慮。”
“你就不怕我利用這個機會?”蘿莉咬著牙問道,她還在對剛才的事情耿耿於懷。
“隨便你。”王直答道。“美國人想要細則,而你可以給他們一個細則。這跟我沒什麽關係。”
“你!”蘿莉忍不住叫了出來,她隨即壓低了聲音。“你根本就沒想過要遵守什麽細則!”
“如果結果對我有利,我當然會遵守,但不論是你還是我,都不可能與一個國家的智囊團對抗。”王直答道。“我不想讓他們牽著鼻子走,你明白了嗎?”
“你隻不過是拿我當個幌子!”蘿莉咬牙切齒地說道。
“如果你能夠做到讓他們真的執行我的要求,我會考慮執行你們達成的協議。”王直答道。“但我並不抱很大的期望。”
“我可以和國內聯係嗎?”蘿莉最後問道。
“隨便你,我隻要結果,不論是好的還是壞的,我隻想讓美國受到足夠的教訓。”
“我明白了。”蘿莉點了點頭。“我怎麽和你聯係?美國人一定會監視我們的所有通話。”
“你覺得呢?”王直反問道。
“我有一個加密的郵箱,但是不知道能維持多久。”蘿莉想了想,還是決定用自己最熟悉的方式。她掏出一張紙,匆匆寫下一個地址,遞給王直。但沒等王直看清,她又匆匆寫下了另一個網址。“這是我找到的祝榮幾年前的博客,她加密過,你用下麵這個ID和密碼才能登陸。”
王直搖了搖頭,但蘿莉把紙條硬塞到了他手裏。
“我覺得你應該看一看。”她固執地說道,隨後義無反顧地走向了美國國務卿。
她的身軀看上去纖細得讓人擔心。
我做錯了嗎?
王直捫心自問道。
讓這個小女孩承擔這樣的責任是不是太過火了?
他看了看手中的紙條,然後把它撕成碎片。
或許吧?
他對自己說道。
但我不會再相信任何人,除非他真正地向我證明了自己。
蘿莉向克雷克·韋德確認了王直的決定。
“由我來與貴國政府商談一切細節。”她驕傲地說道。
“恕我直言,但這份責任你真的能夠負擔嗎?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克雷克·韋德問道。“王直真的就這麽授權給你了?”
“他已經親自向你明確過這一點了,難道你質疑他的決定?”蘿莉答道。“他就是這麽隨性的人,你們應當比我更清楚這一點。至於我,我很願意幫助你們早日完成王直的三項要求,拜托目前的尷尬境地。”
她忍不住回頭,王直早已經消失不見了。
※※※
看到蘿莉上了車之後,王直便隨意選擇了一個方向,繼續他的漫遊。
當他決定把事情交給蘿莉,他便不再考慮更多的事情。
經過這麽多的事情,他終於明白,自己的長處在於破壞而不是守護,在於執行而不是策劃。
他相信美國人沒有理由傷害蘿莉,相反,一旦他們確認蘿莉能夠決定一些事情,他們應當會給予她足夠的善意。他也不擔心中國,按照蘿莉所說,她的行為遠遠夠不上叛逃或者是其他,中國應當會很高興地看到蘿莉重新又與他建立了聯係,並且至少在表麵上獲得了他的信任。
他們會極力利用這個機會,而美國人將會竭盡全力地阻止他們。
王直很期待看到美國與中國在這個事件上的明爭暗鬥,但他知道自己一旦牽涉進去,總是會發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讓他再度受到影響,繼而改變自己的某些決定。他很可能會心軟,很可能會被說服,很可能再一次讓那些謀害過他的人逍遙法外,而那些人則很可能早已經背地裏達成了協議。
他痛恨這種事情。
於是,以一種絕對超然的態度遊離於事件之外成了他唯一,也是最好的選擇。
就像他告訴蘿莉的,如果遊戲按照他喜歡的方式進行,他可以欣然接受,並且按照遊戲規則陪他們玩下去。但如果發現遊戲不好玩,甚至是有人作弊,他可以馬上掀掉桌子,殺掉遊戲者,重新換一批人來玩。
同時充當裁判和玩家,這才是他應有的身份。
他漫步走過一個倉庫,忽然想起了一個人。
如果他加入的話,遊戲應該會更好玩吧?
他興致勃勃地想。
※※※
“國務卿先生,是王直的電話。”副駕位上的特工把電話遞給克雷克·韋德。
“王直先生,有什麽我……”克雷克·韋德盡量讓自己的聲音更友善些。
王直打斷了他的話。
“我在底特律,有個阿拉伯裔,化名馬蘇德·穆蘇塔夫,曾經和我一起創辦了‘巨靈教會’,他現在在哪裏?”他直截了當的問道。
“這個問題……王直先生,請給我2分鍾時間調查一下。”克雷克·韋德決定拖延時間。“我會盡快給您回話。”
“不用了,我已經知道你們5年前逮捕了他,並且把他關押在某個秘密監獄。”王直答道。“我知道他還活著,把他放出來,交給張紫菱。”
“王直先生,這個人……”克雷克·韋德感到非常不妙。
“他將作為張紫菱的副手,與她一同代表我商談細則問題。”王直從容不迫地答道。“保護好他,國務卿先生,如果他死了,你也會死。”
第一百六十五章 燃爆美利堅(十)
“總統先生,馬蘇德是一個極度危險的恐怖份子,我們決不能容許他介入這一事件,他的出現必將讓事件無限製惡化。”CIA現任局長蘭利大聲說道。
“但是王直已經指名道姓地讓他來代表自己,我們不知道王直究竟對他的現狀知道多少,除掉他將帶來無法預知的危險。”克雷克·韋德反駁道。
“他有什麽家人嗎?我的意思是,他有什麽在乎的人嗎?”沃爾特·傑羅姆斯問道。
蘭利沉默了一會兒,艱難地說道:“當年我們抓捕他的時候,為了讓他開口,已經殺死了他的妻子和女兒。”他搖了搖頭。“據我所知,他沒有任何在乎的人了。”
“該死的!是誰讓你們那麽做的!”克雷克·韋德忍不住罵道。麵對死亡,沒有幾個人能夠冷靜得下來。
“有沒有挽回的餘地?”沃爾特·傑羅姆斯問道。
蘭利搖了搖頭。“她們死在審訊室裏,總統先生,這便是我極力反對把他放出來的原因。”
“你們為什麽不幹脆早點殺了他?”克雷克·韋德憤怒地叫了起來。“你的腦子有問題嗎?現在怎麽辦?”
“我們決不能現在動手殺他,那樣絕對會激怒王直。”沃爾特·傑羅姆斯沉吟著。
“我可以讓他變成白癡,隻需要一些藥物。”蘭利說道。
“不要再試圖挑戰王直的智商。”沃爾特·傑羅姆斯說道。“我們已經輸不起了。”
“這個馬蘇德,他的暴力傾向嚴重嗎?”他忽然問道。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蘭利疑惑地答道。
“我們不能殺死他,但有人可以。”沃爾特·傑羅姆斯陰沉地說道。“有沒有什麽藥物能夠讓馬蘇德成為野獸?讓張紫菱為了自保而殺死他。”
“有的,這很容易做到。”蘭利飛快地答道。“但這種事情很容易就會被揭穿。”
“這個女孩很年輕,而且很渴望在王直麵前證明自己,我想你一定有辦法讓她妥協。”沃爾特繼續說道。“畢竟,她也有殺死馬蘇德的動機,不是嗎?”
“我明白了。”蘭利微笑了起來。“一石二鳥,真是好主意。”
“一定要保證張紫菱的安全。”沃爾特鄭重地說道。“不能有任何意外。”
※※※
“張紫菱。”蘿莉向走進房間的男子點了點頭,簡要地用英語介紹著自己。
“馬蘇德。”對方同樣簡短地說道,隨後坐到椅子上。
兩名美國國防部派來的特工站在他身後,身體緊繃,保持著高度戒備,這讓蘿莉也緊張了起來。
從美國人轉給她的資料裏,蘿莉知道這個人是一個極度危險的恐怖份子,曾經製造過多次爆炸事件,而他本人也是一個雙手沾滿了血腥的屠夫。
這讓她多少有些忐忑不安。
“你知道為什麽來這裏嗎?”她問道。
馬蘇德點了點頭。
“王直。”他答道。他的英語口音很怪,就像是野獸在低聲咆哮。
“你看過新聞了嗎?”蘿莉問道。“王直向美國政府提出三點要求,確切點說,是三項最後通牒,而他指定我們兩人來與美國政府確定其中的細節。”
馬蘇德默默地點了點頭,於是蘿莉繼續說道:“我不知道你和王直是什麽關係,也不知道他為什麽指定你來做我的副手,但我希望你能拋開個人因素進行這件工作。”
馬蘇德沒有回答,蘿莉對他身後的兩名特工說道:“請你們離開房間。”
“但是,我們受命……”一名特工答道。
“請你們離開。”蘿莉堅持道。
兩名特工相互望了對方一下,最終退了出去。
“我們就在門外,女士。”
“謝謝。”蘿莉答道。
“他們仍然看得到,也聽得到。”馬蘇德終於說道。
“我知道,這房間裏到處都是監控器。”蘿莉答道。“但我還是不喜歡他們在旁邊看著。”她走回來,隔著寫字台看著馬蘇德。
“阿卜杜拉·伊夫拉姆,這是我真正的名字。”馬蘇德說道。
“我知道,他們給我看過你的檔案。”
“這就是你一直對我抱有戒心的原因?”馬蘇德問道。
“我沒有。”蘿莉辯解道。
“我能夠感覺得到。”馬蘇德說道。“但你真的相信那些東西嗎?我是說,那些美國人給你看的東西?”
“不。”蘿莉感到主動權漸漸被對方占據,這讓她有些懊惱,但她忍不住問道:“你做過那些事嗎?”
“我做過其中的一些,但事情並不是像他們所說的那樣。”馬蘇德答道。“如果我們要一起工作,必須先對對方有一個基本的了解,弄清楚一些最根本的問題,你覺得呢?”
“我同意。”蘿莉點了點頭。
“顯然我比你大得多,那麽,我先開始吧。”馬蘇德說道。
兩人開始如同朋友一般閑聊,很有默契地對於馬蘇德曾經策劃的暴力事件避而不談,蘿莉驚奇地發現馬蘇德與她想象中的那種極端宗教份子完全不同,他給人的感覺很陳懇,知識也很淵博,除了話語中偶爾表露出的對於美國人的刻骨仇恨,蘿莉覺得他和普通人沒什麽不同。
“好了,關於我的事情,我想說的也差不多了。”馬蘇德喝了一口剛剛送進來的咖啡,微笑著說道。“老實說,我對你還一無所知。為什麽王直會選擇你這樣一個年輕的女孩來替他做這件事,我很好奇。”他很自然地問道。
“我很早就認識王直了,而且也與他合作過很長一段時間。”蘿莉有些得意地答道。“我隸屬華夏國安……”
馬蘇德忽然重重地抓住了她的手,嚇得她尖叫了一聲。
“咖啡有問題……他們下了毒!”馬蘇德的臉變得通紅,豆大的汗滴一顆顆順著他的臉頰流下來。
“這不可能!”蘿莉本能地答道。在這一個多禮拜的時間裏,美國人一直對她有求必應,她不認為美國人有膽子毒害他們。但馬蘇德的樣子又是無法辯駁的,蘿莉甚至能夠感到他全身都顫抖了起來。
“你怎麽了?”她無助地問道,試圖靠近他看清是怎麽回事,馬蘇德卻重重地把她推開。
“是強力催情藥,該死的美國人!”他從咬緊的牙根擠出這幾個字來,蘿莉一下子被驚呆了。
“快點打昏我!”馬蘇德叫道,但蘿莉卻愣在了原地。
他衝向房門,有人從外麵卡死了門鎖,無法打開。
這是一個陷阱!蘿莉手足無措地看著馬蘇德撕開了上衣像豹子一樣在房間裏走來走去,心裏卻隻想著一句話:他們怎麽敢?他們怎麽敢?
忽然之間,馬蘇德狂吼了一聲,往她這邊撲過來。蘿莉下意識的抓住了腰裏的槍,但她終究還是沒有勇氣對著那個剛剛談笑過的人開槍,隻是緊緊的閉上了眼睛。
“嘭”地一聲巨響,她睜開眼,發現馬蘇德倒在地上,他頭上流著血,對麵的牆麵上有一個很明顯的血跡。
“快來救他!不然我發誓一定讓王直殺了你們!”她撲到在地上,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往下落。
※※※
“劇情已經遠遠偏離了我們的計劃,怎麽辦?”克雷克·韋德焦急地問道。
監控屏幕裏,張紫菱正歇斯底裏的大叫著。
“已經到了這個份上,隻能先殺了馬蘇德,再用他的死威脅這個女孩。”蘭利答道。“我見過很多這樣的女孩,她們自視甚高,心理承受能力卻很差,隻要手段得當,很快就會成為傀儡。”
“進去控製住女孩,殺了馬蘇德。”他對著對講機說道。
克雷克屏住呼吸盯著監控屏,剛才那兩名特工重新走進房間,張紫菱跪在地上向他們說著什麽,一名特工用身體擋住了張紫菱,另外一個掏出槍對準了馬蘇德。
“噢,不!”他忍不住驚叫了起來。
張紫菱忽然從那名特工身後掙脫了出來,擋在馬蘇德前麵,血花從她的身體裏飛濺出來。
她的身體緩緩地落下,克雷克感覺世界好像在那一刻凍結了。
“你們都幹了什麽!”蘭利氣急敗壞地對著對講機叫道。“快想想辦法!”
開槍的特工驚愕地蹲了下去,摸了摸張紫菱的頸動脈,他猶豫了一會兒,才對著對講機說道:“長官……她已經死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燃爆美利堅(十一)
“你的人都幹了什麽!”克雷克·韋德過了很久才能夠重新開口說話,蘭利麵如死灰,他知道自己的臉色一定不會比他更好。
“不應該是這樣的……馬蘇德是個人渣,他不可能控製自己的欲望。張紫菱這樣的女孩也不應該做出那樣的舉動……”蘭利喃喃自語著。
“現在說這些話還有什麽用!快想想辦法!”克雷克大聲對著蘭利叫道。“想想辦法!”
“這是一個意外事故……”蘭利茫然地說道。
“你以為王直會接受這種說法嗎?你以為他會看不出槍傷?”克雷克幾乎是在咆哮。
“給我一點時間,我會想出辦法的。”蘭利在房間裏走來走去,最後他說道:“無論怎麽說,這都隻能是一個事故,否則無論是王直還是總統都饒不了我們。監控錄像必須進行大幅修改,我得去和技術人員麵談。”
“見鬼!”蘭利匆匆而去,克雷克絕望地抓著自己的頭發,但他最終還是撥通了總統的電話。
“情況如何?”電話隻響了一聲就被接起來,電話那頭傳來了沃爾特·傑羅姆斯急切的聲音。
“不太好……”克雷克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發生了什麽?馬蘇德沒有死?”沃爾特問道。
“事實上,是張紫菱……”克雷克緊緊閉上了眼睛。“總統先生,張紫菱死了,發生了意外……”
“XX!”他聽到總統在電話那頭罵道,隨後通話便中斷了。
過了幾分鍾,總統的另一個緊急號碼打了過來。
“你們倆在吃屎嗎?”沃爾特在電話裏毫不留情的罵道。“蘭利在哪裏?事情是怎麽發生的?我不是強調過,一定要保證張紫菱的安全嗎?”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克雷克解釋道。
“讓蘭利來回答!”沃爾特大聲說道。
“他不在我旁邊,我馬上讓他打電話給您。”克雷克答道。
沃爾特幾乎是砸掉了電話,克雷克第一時間撥通了蘭利的電話。“我馬上向總統先生匯報。”蘭利這樣答道。但十分鍾後,沃爾特再次打來了電話。
“你們倆在搞什麽鬼?”電話中的聲音怒不可遏。“為什麽蘭利還沒向我匯報情況?已經有應急措施了嗎?”
“他還沒打給您?”克雷克感到了不可思議,他認識蘭利已有超過10年,CIA的新任首腦從來都是一個雷厲風行的人。
“究竟發生了什麽?”沃爾特喝道。
“我稍晚一點打給您。”克雷克掛掉電話,再次撥打蘭利的手機,這一次,電話無法接通。
他抬起頭,監控器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黑掉了,什麽也看不到。
“XX!”克雷克忍不住罵道,在他的政治生涯中,還從來沒有感到過如此憤怒和無助。
“把蘭利找出來。”他對自己的屬下命令道。“馬上把他找出來。”
幾分鍾後,地下車庫的守衛證實,蘭利已經在二十分鍾前乘車離開,幾乎是在他離開克雷克身邊的同時,他車上還有兩個人,經過守衛的描述,克雷克可以確定就是殺死張紫菱的那兩名特工。
CIA的現任局長就這樣消失在人們的視野中,並且再也沒有人見過他,克雷克不得不獨自麵對他留下的爛攤子,沃爾特·傑羅姆斯總統的怒火,以及殺人魔王王直無法預料的反應。
“這毫無道理。”沃爾特焦急地說道。
“蘭利走的時候帶走了所有的視頻記錄,我讓人檢驗了馬蘇德喝下的咖啡,催情劑的含量遠遠低於應有的濃度。”麵對一係列的打擊,克雷克反而恢複了平靜,他通過視頻向遠在數千裏外的總統匯報著。“如果這不是低級失誤,那就隻有一種可能:是蘭利故意策劃了這次事故。”
“這說不通,殺死張紫菱對他完全沒有任何意義。”
“我隻能想到一個人,隻有他才會做這種瘋狂而又沒有實際意義的事情。”
“黃安德!”沃爾特答道。
“隻有這樣才說得通。”克雷克點了點頭。“他或許還沒有完全隱藏好自己,所以采用這樣的手段來攪亂局勢,爭取時間。有能力追捕他的隻有我們和王直,但現在,他可以說是高枕無憂了。”
“他不可能做到,他不可能知道王直會讓張紫菱與我們談判,更不可能指示蘭利來做這樣的事情,他不可能讓蘭利拋棄中央情報局局長的位子來做這種事情。”
“但事情確實發生了。”克雷克答道。“除此之外,我看不出其他的可能。或許黃安德私底下與蘭利有什麽交易,譬如說,真正的永生?”
“王直有可能接受這樣的解釋嗎?蘭利帶走了最直接的證據。”沃爾特問道。“我們還有多長時間?”
“張紫菱每天晚上10點與他在網絡上聯係,我們還有四個小時。”
※※※
“……二十分鍾前,佛羅裏達州聖奧古斯丁的一家食品工廠遭到破壞,九人遇難,十二人受傷……”
“……毀滅者已經前進到亞拉巴馬……”
“……截至21點,遇難者已達8911人……”
“……聯邦政府呼籲民眾遠離工廠……”
王直在一個個電視頻道間翻來翻去,幾乎所有的內容都與他有關,剛開始時他感到很興奮,但現在,他卻隻感到極度的厭煩。
這些天他孤身走過一條條街道,那些原本平靜的街區此刻死寂得如同廢墟,街上行人寥寥,並且總是帶著驚慌失措的表情。不時有警車呼嘯而過,卷起漫天的垃圾。遠處偶爾會有槍擊的聲音,打破著令人壓抑的寂靜,卻讓寂靜變得更加讓人難以接受。有許多家庭門前都點著白色的蠟燭,王直曾經停下腳步,那大多是為在東部地區死去的家人或朋友祈福。
王直不由自主地開始關注蘿莉的進度,他不願意隨便改變自己的要求,但他也不願意再麵對這樣的景象。
殺人對他來說很容易,但在他內心深處,仍然有些東西沒有完全泯滅。
美國人最好是已經接受了教訓。
他對自己一次次地說道,而黃遠的聲音總在告訴他,民眾是無辜的。
這讓他越來越急切地盼望著蘿莉的成果。
他盯著牆上的掛鍾,幾乎是在秒針走到0度的同時,他敲下回車鍵,把自己早已經打好的問話發了出去。
幾分鍾過去,蘿莉沒有回應。
“你在忙嗎?”他再次發送道。
就在這時,屋子裏的座機響了起來。
“喂?”不知為什麽,他的心情變得很不好。
“王直先生,我是克雷克·韋德,我有一個消息告訴您,請您冷靜下來聽我說完好麽?”
“發生了什麽?”王直皺著眉問道。“別兜圈子。”
“一名黃安德安插的間諜混入了我們的談判小組……”克雷克猶豫不決地說道。“……他的職位很高,我們完全沒有預料到……”
“張紫菱怎麽了!”王直大吼了出來。
“……我們已經盡可能采取了一切補救措施,但是張紫菱小姐她……一小時前不幸去世了……”
電話裏發出一陣奇怪的聲響,隨後通話就斷了。
克雷克·韋德心情沉重地把電話放回底座。“您還有什麽指示嗎?總統先生。”他問道。“如果沒有的話,我希望能到一個風景秀麗、渺無人煙的地方等待我的命運。”
“請等一等。”沃爾特在視頻的另一端說道。
幾分鍾後,一名助理送來了最新的報道。
在通話中斷的那一瞬間,軍事衛星在蒙大拿的勞雷爾探測到一次強烈的震**,地表的建築物幾乎都在那一刻化為碎片。此時此刻,勞雷爾東北20公裏外的比靈斯城正在發生更加強烈的震**,大火和濃煙在60公裏外的哥倫布市都能看到。
“他往東來了,按照預定計劃,沿途安放大型視屏裝置。不管他看不看得到,我們都必須盡最大的努力。”沃爾特用嘶啞的聲音說道。“克雷克,這樣說很殘酷,但我請求你,擔負起這個責任。”
“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總統先生。”克雷克答道。
“各位,讓我們為美利堅祈禱吧。”沃爾特用低沉的聲音說道。
第一百六十七章 魔王(一)
西奧多·羅斯福國家森林公園的一個池塘邊,克雷克·韋德正進行著生命中的最後一次夜釣。
他曾經很喜歡這種休閑方式,但自從買入政壇,已有近10年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情了。
羅斯福國家森林公園位於比靈斯東北約450公裏,按照王直的行進速度,大約再有2小時他就會到來。克雷克不會奢望王直從穿過公園的州際公路直接跑過去,沿途已經放置了超過1000塊寫有此處地址的光通訊牌,尤其是在進入公園的位置,巨大的標識牌甚至照亮了大半塊天空。
他貪婪地呼吸著寒冷而又清新的空氣,透過高聳入雲的鬆樹仰望著絢爛的星河,那是他自從孩提時代便再也沒有看到過的景象。魚鉤上的誘餌早已經被魚兒偷走,但克雷克並不在意,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他不想再帶走另外一些生命。
樹叢中傳來枯枝被人踩斷的聲音,他的心裏揪了一下,但回眼望去,來的竟然是他從來沒有預想過的人。
“總統先生?”他忍不住問道。“你怎麽來了?”
“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作為美國總統,我必須在這裏和你一起做出最後的努力。”沃爾特·傑羅姆斯在黑暗中答道。“有什麽問題嗎?”
“不。”克雷克搖了搖頭。“我隻是以為,你還在數千裏外的新墨西哥。”
“新墨西哥?”沃爾特低聲地重複著。
“我沒有聽到直升機的聲音,抱歉,總統先生,我想我一定是太沉迷了。”克雷克道歉著。
“那沒什麽,我讓無關人員都離開了,就我們兩人在這裏等待王直,你覺得如何?”沃爾特問道。
“再好不過了。”克雷克換上一個新的魚餌,重新把它扔進水裏。
兩人在夜色中沉默了一會兒,沃爾特問道:“現在隻有我們兩個人了,克雷克,我想聽聽你的意見,請你坦陳的告訴我,不要有任何顧慮,你認為我們還有可能消滅王直嗎?”
“不,我不這樣認為。”克雷克答道。“我們能做的五年前便已經做過了,事實證明,王直隻會在一次又一次打擊後變得更加可怕。五年前,他毀掉一個街區需要至少10分鍾,而現在呢?勞雷爾被毀隻是一瞬間的事情,而比靈斯也不過堅持了十分鍾。我來的時候還不知道,邁爾斯和格倫代夫怎麽樣?”
“都已經成了一片廢墟。”沃爾特陰沉著臉答道,他隨即問道:“那我們還有什麽辦法可以對付他呢?克雷克,別告訴我你沒有私底下想過這個問題。”
“當然,我想過很多,但我至今沒有答案。總統先生,或許就像你說的,我們隻能全麵接受王直的條件。並且,我強烈地向你建議,不要再試圖打擦邊球,我們已經沒有任何籌碼,再輸一次,我們也許就什麽都留不下了。”
“全麵接受?”沃爾特不相信似的搖了搖頭。“那些反對者,我們不可能真正說服他們。”
“我不知道,但我想經過今晚的事情以後,他們的聲音將會微乎其微。”
“是嗎?”黑暗中,克雷克看不清沃爾特的神情,但他感覺總統的精神狀態並不像視頻中那樣萎靡。
“讓我們換個話題吧,克雷克。”沃爾特說道。“張紫菱究竟是怎麽死的?我的頭腦到現在還是一片混亂,理不清頭緒。”
“你還沒有看過那份報告嗎?”克雷克有些意外,那時總統催的很急,克雷克以為他已經完全了解了蘭利在其中起到的作用。
“那個……不太直觀,我希望你能原原本本地當麵告訴我。”
“好吧。”克雷克點了點頭。王直隨時有可能到來,但他並不認為這些東西不能讓王直聽到。
他慢慢地講述起來。
“所以,蘭利就這樣簡單的騙過了你,而蘿莉就這樣死了?”聽完克雷克的講述,沃爾特的聲音變得有些怪異,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克雷克感覺他的身軀變得膨脹了起來。
“總統先生,你……”他站了起來,但沒等他做出任何動作,沃爾特便用單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把他從地麵舉了起來。
“你不是……”在這樣近的距離,克雷克才看清剛才一直坐在他側麵的人,那不是沃爾特·傑羅姆斯,或者說,那隻是一個常常在電視中出現的經過修飾的沃爾特·傑羅姆斯。
“國務卿先生。”隻是幾秒鍾,那張臉上的五官已經完全變了樣,取而代之的是一張東方人的臉龐。
“王……王直……”克雷克已經說不出話來,王直慢慢地收緊著卡在他脖子上的手,他幾乎能夠感覺到自己的脊椎在慢慢地變形。
“感謝你告訴我那麽多東西,但我不會赦免你,你們付出的代價還不夠。”王直輕聲地說道。“你不知道蘿莉代表著什麽,你永遠不會知道。”
那個古靈精怪的女孩就這麽消逝了,再也聽不到她快速敲打鍵盤的聲音,不會再有那些搞怪的惡作劇,也不可能再有人鬱悶的叫他大叔、叫他怪咖了,那個頭發總是亂糟糟的腦袋,他永遠也看不到,更不可能揉弄了。
王直腦海中那個永遠長不大的蘿莉,似乎又在抱怨著。
“怪咖,這都是因為你!”
克雷克的嗓子裏發出古怪的嗑嗑聲,那是骨節粉碎的聲音,王直厭惡地把手鬆開,他便向一截木頭那樣重重地倒在地上。
“你甚至不配成為食物。”王直對著他說道。
他一腳踩下,那具軀體在爆裂前便因為巨大的衝力深深陷入泥土中。
※※※
“總統先生,國務卿的急電!”
沃爾特驚訝地拿起電話。
“克雷克?你……”他問道。
“王直剛剛離開。”克雷克的聲音聽上去很疲憊。“他放過我們了,並且答應不再就張紫菱的死實施報複,但是之前的三個要求沒有變化。”
“天哪,這真是……”電話差點從沃爾特的手裏滑落,他急忙一把抓住,喜出望外地問道:“不可思議!克雷克,你是怎麽做到的?”
“說來話長,我答應了他提出的其他要求,總統先生,時間很緊急,我需要馬上和你碰麵。”克雷克說道。“附近的特工全部被殺死了,我現在沒有任何人手,沒有交通工具,可以說是一籌莫展。”
“沒問題。”沃爾特說道。“我馬上安排人去接你。在你到達之前,有什麽需要我們現在就先著手的嗎?”
“有的。”克雷克答道。“封鎖美國國境,不惜一切抓住黃安德,這是王直最新、最急迫的指示。”
第一百六十八章 魔王(二)
軍用飛機降落在緊急避難所外的臨時跑道上,王直第一個走出了機艙。
“克雷克!”總統看上去很興奮,他略顯憔悴的臉上洋溢著滿意的笑容,大聲打著招呼,王直腳剛剛落地他便大步走過來給了他一個擁抱。“你真是一個英雄!”
“總統先生。”王直微調著自己的聲音,表達著對沃爾特的謝意。幾小時前與克雷克的那次談話讓他能夠輕鬆地模仿出他的聲音,以及他麵對總統時的反應,但王直並不知道更多關於他的事情,如果沃爾特·傑羅姆斯問起一些克雷克本該知道的事情,王直必定會露出馬腳。他掃視著跑道旁的人群,除了一個白宮新聞發言人,並沒有看到更多熟悉的麵孔。
“我們沒有多少時間了,請你馬上召集所有人。”他盡可能不露馬腳地說道。“有些很重要的情報必須向大家通報。”
“現在?”沃爾特皺了皺眉頭,時間已經過了淩晨4點,但他並沒有再多說什麽,而是馬上安排工作人員去叫醒那些已經休息的官員。
一行人走過長長的甬道,乘電梯進入避難所。王直一路觀察著那些安保設施,如果不是用這樣的方法,或許他永遠也無法達到目的地。
“王直說了什麽?”剛剛在會議室坐下,沃爾特便問道。
“人馬上就會到齊,我想那時候說更合適一些。”王直答道。
眾人枯坐在會議室裏,王直閉上眼睛假裝休息,此時此刻他已經不再擔心被人拆穿,但他還是盡力扮演著克雷克的角色。
進入會議室的腳步聲越來越多,有人開始在不遠的地方竊竊私語,王直停了一會兒,沒有什麽有用的東西,大多是在猜測著克雷克即將帶來的消息會是什麽,或者是克雷克是怎樣奇跡般地從王直的手裏逃脫了性命,這讓他忍不住想要冷笑出來。
突然,他感到一股熟悉的氣息走近,那人似乎也感到了他的存在,在會議室門口停下了腳步。
王直睜開眼睛,那是一個陌生的男子,頭發已經全白,大約有60歲,但氣色卻比身邊的人都好得多。
此時此刻,他正以一種老鼠見到貓一般的表情看著王直,想要後退,卻又不敢後退,於是身體在會議室門口扭出了一個奇怪的姿勢。
“羅賓遜,就等你了,你在幹什麽?”沃爾特問道。“你怎麽了?”他看著對方怪異的表情,皺眉問道。
“我……我……”羅賓遜的目光一刻也不敢離開王直,他張口結舌,卻連一句完整的句子也說不出來。
“請快點進來,羅賓遜。”王直不客氣的說道。“把門鎖上。”他命令道。
周圍有許多人對他的態度皺了皺眉,但名為羅賓遜的男子卻如釋重負,身體也恢複了行動能力。
“克雷克?”沃爾特總統感到有些怪異,但他並沒有過於追究這個問題。“請你開始吧。”他對王直說道。
“王直的最新條件很簡單。”用這樣的口吻說起自己,讓王直有一種荒謬的感覺。“美國可以保有核武器,不用再摧毀工廠,更不追究五年前的雅典事件。”
沒有人答話,任何人都知道接下來的條件將會極其苛刻。
“美國將成為王直的領地。”他繼續說道。
“領地?”有人問道。
“所有美國人將放棄憲法,放棄人身自由,宣誓成為王直的臣民。從此以後,美利堅將不再是一個民主國家,而將成為一個帝國。皇帝將擁有這片土地上的一切權利,而美利堅帝國永久並且唯一的皇帝將是——王直。”
“這不可能!”“你瘋了嗎?”人們喧嘩起來,甚至有人直接問候了克雷克的母親和家人。
“克雷克,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沃爾特憤怒地說道。
“我隻是如實地說出王直的想法。”王直微笑著說道,事實上,剛剛說出口的話讓他自己也感到吃驚。
在來的路上,他計劃著如何糊弄這些人,但他卻一直沒有找到一個讓自己滿意的說辭。黃安德必須馬上鏟除,可就這麽放過美國人,卻讓他心有不甘。他原計劃殺死除了總統以外的所有人,但就在幾秒鍾前,那個名為羅賓遜的被黃安德種下了血脈的男子卻給了他決然不同的靈感。
既然不能破壞,為什麽不幹脆據為己有?
這個大膽的念頭讓他的心怦怦地跳動起來,自從百濟事件之後,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
為什麽不呢?
這曾經是黃安德的計劃,並且他已經為之努力了整整五年。那個逃走的蘭利顯然是他早就布下的棋子,而羅賓遜則是另外一個,照此看來,在美國政府和上流社會中早就不知埋下了多少伏筆。如果不是自己再度脫困,或許黃安德也將開始著手這件事了。
在就快要收獲的時候奪走他辛勤努力得來的一切,還有什麽報複比這個來得更加甜美?
他或許不能像黃安德那樣直接操縱他們,但他卻有著比黃安德更強大的力量和能力。
以血和火,他同樣可以控製和影響他們。以他們為基石,他就能迅速掌握這個國家。
有人不滿?
【那就殺掉好了。】突兀地,一個久違的聲音在他心底最深的地方響了起來。
“是你?”王直問道,隱隱約約地,他像是明白了什麽。
【是我。】“他”嘿嘿地笑了起來,黑暗中,王直又看到了那抹暗紅的火光,還有那久違的煙草氣息。
“你去了哪裏?”
【我從來沒有離開過,隻是你曾經放逐了我。】“他”惡意的笑著,王直似乎聽到了黃遠微不足道的驚呼。
“你把他怎麽了?”他問道。
但“他”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這個國家有多少人?一億還是兩億?殺掉一半總能讓另一半老實了吧?】“他”自顧自地說著。【如果還不行,那就把他們殺光,然後去占領另一個地方,這才是你應該做的事情。】
“我做不到。”他無力的反駁著,他感到自己的意識正歡快地擁抱著“他”。
【為什麽?今晚你殺了多少人?一萬還是兩萬?這還隻是2個小時,就算你隻用這種低效的手段,殺光美國人也不過是兩年而已。地球上還有七十億人,區區一兩億算什麽?】
“克雷克?”有人在旁邊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隨手一揮,那人便化作一蓬血肉,濺滿了大半個房間。
死一般的寂靜,人們在那一刻不約而同地停住了自己所有的舉動,甚至一同屏住了呼吸。
他扭了扭脖子,慢慢地站了起來,人們的心裏一直說著那個名字,但卻沒有人敢把它說出來。
“你有什麽看法?”他走向會議桌的右邊,那裏坐著的第一個人是一個穿著軍服的老人,剛才閑聊時,有人稱他為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此時此刻,他的眼睛瞪得像要迸出眼眶,脖子上的筋一條條像是要鼓出來。
“哦,抱歉,我忘了你的立場一向是鷹派。”王直微笑著輕輕在他頭上拍了一下,他的腦袋忽然就那麽碎了。
“你呢?”王直轉向第二個人。“抱歉,請問你是什麽人?”
房間裏一陣吸氣的聲音,然後又是一片寂靜,王直等了幾秒鍾,抓住他隨手扔在牆上,砸出一個滿是骨屑和肉泥的坑。
“我不喜歡有人藐視我,更不喜歡有人不回答我的問題。”他微笑著說道。
“羅賓遜,你怎麽看?”他問道。
“我完全讚同您的看法,這是美國的榮幸!”羅賓遜大聲地說道。
“請允許我第一個向您宣誓效忠!”他謙卑地彎下腰。
房間裏仍舊是一片寂靜,過了很久,王直才大笑著鼓起掌來。
“你很不錯。”他評論道。“你之前的職務是什麽?”
“陛下,我先前是總統國家安全事務助理。”
“助理?這樣啊,那你幹脆就做國務卿好了。”王直點點頭道。
“小人……”有人在人群中悄悄說道,王直隨手一彈,人群中便綻開一團血花,等人們驚恐地四散逃開後,一具隻剩下半個腦袋的軀體才顫顫悠悠的倒下。
“一個一個問太浪費時間了,大家自己說吧,不要害怕,怎麽想就怎麽說。”王直走到大會議桌前,他的樣貌不知在什麽時候已經恢複本來的模樣,踏在血泊中的他,看上去就像是從地獄深處逃脫的惡鬼。
他把雙手按在桌上,雙眼冷冷地掃過人群。“我來做皇帝,誰讚成,誰反對?”
第一百六十九章 魔王(三)
“就算我們全部讚成也沒有用。”沃爾特·傑羅姆斯打破了會議室裏的寂靜。“美國的權力並不在我們手上,上麵還有美國國會和……”
王直打斷了他的話。
“你不用考慮那些,誰不讚成我就殺誰,直到剩下的人都讚成為止。”他平靜的說道。“我隻問你,你是讚成還是反對?”
“我……”沃爾特看著房間裏的其他人,他們身上都是血汙,有的人被濺了一臉腦漿卻不敢動彈一下,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沒有腦袋的身軀還直直地坐在椅子上。
“我讚成。”他低聲地說道。
“你呢?”王直轉向他身邊的人。
“我讚成!”那人如同中了箭的兔子,幾乎是驚叫了出來。
“我讚成。”“讚成。”“我讚成。”
一個個聲音依次說道,直到最後一個人。
“沒有人反對。”王直笑了起來。“我們有了一個很好的開始。”
“宣誓儀式可以往後放一放,我們現在還有很多事要做。並且我相信你們都滿懷著對於新生帝國的忠誠。”他笑得很愉快。“但忠誠這種東西沒有也沒關係,帝國的規矩很簡單,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相信未來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會在親手讓大家明白這個道理。對於我來說,時間不是問題,殺人更不會是問題。在座的各位我都牢牢記住了,希望處決名單裏永遠不會有在座的各位。”
依舊是一片寂靜。
“新聞發言由誰負責?”他問道。
“是我……陛下。”亞當·伊頓很不適應地答道。
“找幾個人,馬上開始草擬新聞發布會的稿子。”王直隨口命令道。“羅賓遜,你來策劃與世界各國首腦的會晤,順便預測一下他們的反應。還有,順便通知約瑟夫,讓他停止手頭上的事情,帶著所有手下到這裏來等候我的命令。”
“沃爾特·傑羅姆斯……”他轉頭看著美國前總統。“你剛剛說,美國的國家權力在哪些人手上來著?國會?還有什麽人?我想你一定知道他們現在都在什麽地方吧?”
傑羅姆斯感到後背一陣陣的涼意。
“你和我一起去拜訪他們,現在就出發。”
※※※
出發很不順利,特勤局有超過三分之二的特工拒絕接受王直的統治,他們並沒有親眼目睹剛剛會議室裏的血腥場麵,因此自由、正義等虛無縹緲的名詞還主導著他們的大腦,直到王直毫不猶豫地殺了其中的一半,他們才不得不接受了既成事實。
王直在空軍一號上洗了個澡,在他研究飛機上的酒櫃時,沃爾特忍不住說道:“即便是你讓議員、州長和法官們都屈服於你,美國人民也不會接受,會有很多人反對你……”
“那就殺了他們。”王直詫異地抬起頭,對於沃爾特依然執迷不悟感到很驚訝。“有什麽問題嗎?”
“會有很多人死去。”沃爾特低聲說道。
“對,但如果自由真的那麽可貴,我想他們應該覺得是值得的。”對紅酒一無所知的王直最終隨意抓了其中的一瓶,他用手掌削開瓶口,忽然想起在首爾時,也曾在黃遠麵前這麽做過。
“要在美國這樣一個地方無中生有地建立一個帝國,至少得殺幾千萬人吧?”他把酒倒在杯子裏,遞給沃爾特一杯。“你覺得呢?”
沃爾特感到自己的心口一陣陣地悸痛,他強忍著身體和精神的雙重痛苦,繼續著自己徒勞的努力。“你大可不必這樣做。”他說道。“帝製早已經成為曆史,在這個時代重建帝製毫無必要而且得不償失,你可以成為美國實質上的帝王,沒有必要……”
“正是因為沒有了,所以才更有價值,讓我覺得熱血沸騰。”王直答道。“我很久沒有這麽想做成一件事了,這讓我感覺很有意義。”
“但是……但是有那麽多人會因此而死!”
“你覺得這對我來說有任何意義嗎?還是你以為我隻是在殺一儆百?”王直問道。“我不是很有耐心,但我可以最後一次告訴你,我是很認真地在考慮殺掉所有不服從我的人。我不是美國人,對這片土地沒有任何的感情。而你們美國人卻一直在冒犯我,挑戰我,如果它不屬於我,那我就把它全部毀掉!”
“你不能這樣做,你可以殺掉曾經冒犯你的人,即便是我,或者是其他官員,但美國人民是無辜的!”
“無辜?”王直輕蔑地笑了起來。“作為一個政客,你自己真的相信他們是無辜的嗎?當你們肆意的掠奪全世界的財富時,美國人民難道沒有因此而受益嗎?當你們以正義之名在世界各地製造屠殺,製造分裂時,美國人民有出來製止你們,說這是不義的嗎?”
“沒有!”他把手裏的酒杯在地板上砸得粉碎。“他們肆意地享受著政府、財團卑劣行為帶來的高福利生活,認為那是理所當然的;他們以憐憫的眼光看著那些本該享受同樣幸福的人們,以為自己是在拯救他們;他們認為自己生活在最民主、最自由、最強大的國家。當他們以自己是一個美國人為榮,認為神佑美利堅時,他們當然不是無辜的!”
“你不能這樣想……”
“我當然應該這麽想,因為這就是真相!而現在,該是償還的時候了。”
沃爾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感到自己的大腦和王直的大腦完全不能在一個平麵上考慮問題,他甚至不知道應該怎樣去理解王直所說的話,那些言辭簡直是在踐踏人類社會一直以來共有的倫理和道德。
“你不是這樣的人,王直先生,我們曾經非常認真的研究過你的履曆,你……”
“是嗎?”王直再次打斷了他蒼白的言辭。“說起來,我應該感謝你們,是你們讓我變成了今天的自己。如果不是因為你們,我或許還隻是一名中國特工,或許還在被那些所謂的榮譽和感情牽絆著。是你們一次又一次毀掉了我所擁有的東西,讓我不得不走到這條路上。”
沃爾特想要辯解,王直阻止了他,繼續說道:“沃爾特,你覺得我沒有殺掉你,並且在這旅途中浪費時間和你說這些是為了什麽?是為了說服你?你不要把自己想象得太重要了。不能理解我的意圖並貫徹執行的人,要麽走人,要麽去死,我不會在他們身上浪費時間。”
“我會告訴你這些,僅僅是因為克雷克曾經告訴我,你想要全麵接受我的條件,這讓我覺得你是一個懂得審時度勢,知道妥協和服從的人。但直到剛才為止,你的表現很讓我失望。如果你真的想拯救更多的人,那就想辦法讓他們盡快接受我的統治,我想你應該知道我的意思。”王直走到休息區前,最後說道。“去把空服人員叫過來,然後待在你應該待的地方,你已經不是美國總統了,你現在是亞美利堅皇帝的一名臣子,請你牢牢記住這一點。”
第一百七十章 魔王(四)
“說服”工作卻比王直想象的更加順利,在最初的幾個地方,沃爾特的身份讓他能夠在任何情況下通行無阻,而王直的武力則迅速摧毀了那些實權人物的意誌力。事實證明,越是擁有更多的財富和權力的人,就越懂得服從和妥協,反倒是那些幕僚、低級官員和工作人員經常會跳出來“反抗”王直的暴政,但王直順應民意讓他們為自由和民主而死後,他便發現自己迅速擁有了一大批並不忠心的部下。
事情在圈內傳播開後,尋找這些實權人物變得困難起來,而沃爾特蒼白無力的說服力對比王直自己的武力,效率低下並且收效甚微,於是在把行政班子撤回華盛頓後,王直毫不猶豫地一腳踢開了他。
進入他視野的人才是加裏·羅賓遜和約瑟夫·亞曆克西斯,這兩個傳承了血脈的長生者忠誠上毫無問題,他們麵對王直時,透明得像一張白紙,這讓他在麵對他們時遊刃有餘。
約瑟夫是一級血脈者,擁有令人驚歎的能力,王直覺得他甚至超越了剛剛在法國脫困時的自己。在替黃安德擔任了多年保安主管工作後,他對於情報係統的運作駕輕就熟,他的24名身為三級血脈者的部下同樣深韻此道,這讓他在中央情報局局長的位置上如魚得水。
而加裏·羅賓遜則更是個金不換,雖然他僅僅是一個七級血脈者,但他此前總統國家安全事務助理的職位並不像王直理解的那樣是一個輔助人員,相反,這個職位即使是在白宮的直屬部門中也排得上前列。加裏·羅賓遜經過了近30年的摸爬滾打才獲得這個職位,這讓他對於美國政府的運作規則有著相當深刻的認識。如果不是他因為患上肝癌而秘密接受了黃安德的“基因療法”,王直或許永遠也不可能得到他的效忠。
事實上,如果沒有加裏·羅賓遜,王直很有可能在任何自己雙眼看不到的地方都被肆意的欺蒙,但這個老辣的官僚和掌控了間諜力量並把它全部投入對內監控的約瑟夫讓王直第一次有了掌控一切的感覺。
難以形容的美好。
從善如流的王直接納了羅賓遜的建議,把自己的登基大典無限期後延,也沒有再糾結於把此事公布於眾,雖然這已經是眾所周知的事實。他和他的草台班子著力於奪取美國的實際控製權,CIA、FBI、NSA以及王直所知的情報機構合並為一個新的,空前龐大的中央情報局,在無情地清洗了超過一半高管、三分之一基層主管和超過4000名特勤人員後,這個猙獰的怪獸成為了王直手中的利器。他們把那些藏匿起來、試圖逃到國外的政要全部找了出來,在王直的親自勸服下,他們中的絕大部分都匍匐在地下宣誓效忠於皇帝陛下,而剩下的,則由羅賓遜在甄別出來的血脈者中擇優錄用,替代了他們的位置。
國民警衛隊被撤銷,美國本土的軍隊在喪失了大部分將領和激進份子後理智地選擇了暫時臣服。
短短一周的時間裏,王直的腳步踏遍了除阿拉斯加和夏威夷外美國所有的土地,直接死在他手上的異議者超過兩萬人,因為鎮壓、騷亂和其他原因意外死亡的美國人超過40萬。
但王直仍未真正掌握操縱美國的權力。
最堅定的抵抗總是來自底層,尤其是在執法者同樣心懷異意和怨恨時,這種抵抗更是無法遏製。陽奉陰違成為一種默認的為帝國服務的方式,無人在明麵上宣稱反對王直的統治,但隨之而來的混亂、低效和遍布全國的騷亂明確地向王直表達了他們的意願。
黃安德為王直留下的兩萬名血脈者全部成為他最信賴的人,這個數量集中起來感覺很多,四散開來管理全國時卻微弱得幾乎濺不出一點水花。王直宣布要成為皇帝的第9天,開始有血脈者死於謀殺,到第11天時,被秘密虐殺而死的血脈者已經超過了1000人,羅賓遜不得不把他們又召集到華盛頓,由約瑟夫的力量保護起來。
“猶他、科羅拉多和亞利桑那又驅逐了州長,這樣一來,已經有9個州實際脫離了我們的控製。”羅賓遜憂心忡忡地說道。“事實上,我們真正能夠控製的也不過是華盛頓周圍的7個州,再遠的地方,任何政令都難以推行,我們隻是理論上控製著州議會和州長。”
“有人跳出來挑頭嗎?”令他驚訝的是,王直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負麵的情緒,相反,羅賓遜從他臉上的表情猜想他的興致很不錯。
“沒有,目前為止,所有抵抗行為都來自民間。陛下,在您的威嚴之下,沒有任何人膽敢出麵組織有規模的抵抗組織。”
“那就無所謂了。”王直輕鬆地答道。“羅賓遜,你何必著急?為什麽不學學約瑟夫呢?”
“臣惶恐。”約瑟夫恭了恭身體以示尊敬。所有人之中,隻有他的力量與王直最為接近,所以也隻有他最能猜測王直的想法。
“但是陛下,這樣下去帝國將……”羅賓遜急道。
“不要著急,羅賓遜,我明白你的想法。”王直示意讓他稍安勿躁,微笑著說道:“作為一個美國人,一個美國的政府官員,你的想法無疑是正確的。但你現在是一名長生者,帝國首相,你必須盡快適應新的角色。”
“老實說。”他讓座椅轉了一個圈。“雖然我是第一個長生者,但我也是剛剛適應過來。”
“我們擁有無限的時間,無限的力量,這讓我們不用像以往的那些政客那樣考慮問題。在雅典時他們把我炸成了粉末,但結果如何呢?五年時間對我來說不過是短短的一瞬,我變得更加強大!他們摧毀不了我們……你們倆的血樣已經儲存在地下的核避難所裏,這就意味著你們和我一樣有了永生不死的肉體,那你還擔心什麽呢?”王直問道。“你說我們能完全控製7個州?這已經大大超出我的預期了。你大可以用100年的時間把帝國的影響力擴大到其他的州,甚至占領整片大陸!”
“但是陛下,混亂和不聽政令將讓西部的那幾個州……”
“你還是沒有領會長生者的處事方式。”王直搖了搖頭。“隻要沒有人膽敢挑頭造反,那又有什麽關係?如果我沒想到要做皇帝,現在我在做的事情就是破壞和殺戮,與他們的行為沒什麽差別。而現在,他們自己造成的破壞比我親自出手效果還要好,我對此很滿意。我想這是個好辦法,我們可以定期摧毀那些不聽話的城市,從而讓我們已經控製的城市更加聽話。至於那些完全脫離控製而又分散不容易摧毀的地方,既然他們不願接受帝國的統治,那就讓他們更加混亂好了。五年、十年以後,當他們吃夠了自由和民主的苦頭,他們自然會哭著喊著回歸帝國的懷抱。”
“但是……陛下……”羅賓遜感到自己的思維一陣混亂,王直說的話完全不符合他已有的世界觀,但聽上去竟然也有幾分道理。
“這件事你想不明白,那就交給約瑟夫好了。你隻要管好現有的7個州,同時慢慢把控製力擴大到其他的地方就行了。”王直也不著急,悠悠哉地說著。“約瑟夫,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殺掉所有想要控製或者是恢複秩序的人,讓那些地方始終處於混亂和無序中,直到他們主動要求回歸帝國為止。”約瑟夫答道。“我的理解有誤嗎?陛下?”
“不,我就是這個意思。”王直點了點頭。“就連黑社會那種地下秩序也不能有,完全的無政府狀態,你能做到嗎?”
“破壞比建設要簡單百倍,如果連這都做不好,我還有什麽臉來麵對您?請您拭目以待。”約瑟夫答道。
“很好!”王直點了點頭,轉頭問道。“我的登基大典準備得如何了?”
“您的宮殿還要四個月才能完工,華盛頓沒有適合的地點,但紐約的清理和重建進度很快,於是我們選擇了肯尼迪中心廣場作為您登基大典的主會場,因為沒有合適的對象能夠借鑒,我們參考教皇傑弗裏·克裏斯托弗二世的登基大典和英國查爾斯國王登基大典做了方案,這是初步的效果圖,您覺得合適嗎?”羅賓遜送上資料,王直看得津津有味。
“不錯,看上去挺像樣的。”他點點頭。“世界各國的反應如何?”
“除了幾個拿不出手的非洲小國,還沒有任何國家承認帝國並且願意開展正式的外交關係。”羅賓遜答道。“但這隻是時間問題,隻要我們消滅掉那個流亡在夏威夷的由副總統成立的偽政權,一切都會明朗化。隻不過,目前對於海軍的控製力度還不夠,我擔心他們……”他有些為難地說道。
“你擔心他們一出海就直接和那幫人同流合汙了?”王直笑了起來。
“的確是這樣。”羅賓遜有些慚愧地說道,王直將幾乎所有政府職能都壓到了他身上,這讓他感到非常吃力。
“通告全世界,以前美國的所有資產都屬於我了,而所有債務我都不承認,誰要有意見,就承認帝國的法律地位,並且自己來和我談。但如果誰膽敢侵吞我的東西,或者是通過某種手段援助夏威夷,那他就是我的敵人,我不介意在登基大典結束後到他那裏去和他當麵聊聊。我就不信了,就憑那個小島和私人捐助,能夠維持那麽多軍隊和艦隊的開銷!”
“陛下,這似乎不太符合國際慣例……”羅賓遜感到自己的思路再一次受到了無情的挑戰。
“我的首相,你還在被以往的那些條條框框束縛著自己的思想。”王直大笑了起來,他拍了拍羅賓遜的肩膀。“其實如果不是舍不得太平洋艦隊的那些船,我早就扔十顆八顆核彈過去把那個島炸沉了。沒有人能夠摧毀我們,所以我們也沒必要考慮那麽多東西,簡單、直接、粗暴、不怕任何人任何事、願意付出任何代價來達到目的,這才是符合帝國國情的外交基調。我也是花了很長時間才明白這一點,但是不要緊,我們有的是時間,你可以慢慢來。”
第一百七十一章 魔王(五)
黑暗中,他在燥熱和驚恐裏醒了過來。
他還保持的掙紮的動作,但一個溫暖的身軀很快靠了過來,瞬間便讓他徹底安了心。
美幸沒有醒,他能夠聽到她均勻的呼吸,他的眼睛一點點適應黑暗之後,便一直低頭看著她,心中滿滿地都是愛意和幸福感。
她的眼角已經開始有了魚尾紋,皮膚也開始微微有些鬆弛,但作為一個三十五歲的女人,她仍然充滿了動人的魅力。她是一個讓人羨慕的賢惠妻子,一個寵愛女兒的漂亮媽媽,最關鍵的是,她是一個讓他深愛的女人。
他的手輕輕掠過她的發絲,軟軟地,散發著誘人的香氣,讓他感到格外的安寧。他低下頭想要吻她一下,又怕弄醒了她,最終輕輕地爬了起來。
今年的夏天特別的燥熱,空氣中充滿了不安的因子,他感到自己滿身都是汗水,卻怎麽也想不起來究竟夢到了什麽。
女兒照例是把頭埋在被子裏,屁股和腿卻全部露在外麵,他笑著搖搖頭,把用來哄她入睡的小熊拿到一旁,小心地把她抱起來,重新理清了床鋪。
“爸爸……”女兒忽然含混不清地說。
“什麽?”他問道。
“明天……我要吃……都去過……。”女兒閉著眼睛說道。
他忍不住再次笑了起來,輕輕地幫她蓋好毛巾被。
還是一點睡意也沒有,心中的不安剛剛被衝淡一點,卻又成倍地壓上他的心頭。他走進書房,開了台燈,打開電腦。
各大門戶網站上照例是沒有關於美國的任何消息,但這樣的消息是怎麽也不可能封鎖的。隨意打開一個論壇,鋪天蓋地而來的便都是關於美國的小道消息。那些淒慘的照片仿佛在用刀刺著他,讓他對未來充滿了擔憂。
那個惡魔來自華夏,來自江海,而且在國內發生過許多不愉快的事情,這已經是被公認的事實。所以大家都知道當他在美國站穩腳跟後,必然會帶著更大的能量殺回國內。這不是胡亂猜測,而是源自每個華夏人骨子裏都有的衣錦還鄉的情節。
所有人都知道,他一定會回來。
到了那個時候,那些照片上的一切都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發生在美幸和女兒身上嗎?
他不敢想象,但這些想法就是會不時地鑽進他的大腦,讓他寢食難安。
熟悉的腳步聲在身後響起,美幸也起來了,和他一樣,先去看了看女兒。
“又睡不著嗎?”她的手輕輕搭上他的肩頭。
“天太熱了,睡不著。”他吻了一下她的手背,輕聲說道。“反正天也快亮了,我就不睡了。你別管我,去睡吧。”
那些網頁早已經被他關掉,換上了一個討論專業技術的論壇。
美幸照例給他熱了一杯牛奶才又去睡下,他就像是毒癮發作,忍不住又打開了那些網頁。
早上開車把美幸和女兒分別送到地方,他才慢悠悠地去單位。自從美國發生了巨變後,整個國際市場都開始迅速萎縮,雖然他們廠主要麵對的是東南亞市場,但同樣大受影響。幾乎沒有新的訂單不說,以前的訂單也被告知無限期後延,這讓整個廠子都變得無所事事起來。廠裏隻發得出基本工資,於是對勞動紀律也就不再苛求了。
但大家沒有特別的事還是會都聚到廠裏,這早已經成為了習慣,而且,在這裏還能夠聽到更多最新的消息。
“日本人已經承認美帝國的合法地位了。”“那個怪物可能要打夏威夷。”“美國駐歐部隊的幾個司令準備聯合全部力量對華盛頓進行核攻擊。”“那個怪物已經偷偷潛入了歐洲,正在策劃建立另一個帝國。”“俄羅斯準備趁亂占領阿拉斯加。”
車間裏、會議室裏煙霧繚繞,傳來傳去的都是昨晚他在網絡上早就看過的消息,卻沒有人知道華夏究竟會怎麽應對這個局麵。有的人聊的唾沫橫飛,有的人悶頭抽煙,但每個人的臉上都是憂心忡忡的表情。
“這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啊?”廠保衛處的老姚愁眉苦臉的說道,他一輩子拚死拚活,去年終於把兒子送到美國留學,現在遇上了這種事情,成天長籲短歎的。
他拍了拍老姚的肩膀,沒有說話。
快到中午的時候,城西忽然傳來一陣巨響,每個人都被震得頭暈眼花,牆上的石灰粉嘩嘩地往下落,人們紛紛跑出去看是怎麽回事。
一道濃重的黑煙掛在遠處的天際線上,久久不散,讓每個人心裏都沉甸甸的。
“那個位置可能是鬆江煉油廠,就在江海碼頭附近。”有知情的人說道,但這隻是讓大家更加擔心。
“不會是那個怪物來了吧?”不知是誰說道,於是人群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從昨晚便一直縈繞著他的不安越來越強烈,他匆匆收拾了自己的東西,跑向了車子。
“王直,你去哪兒?”有人問道。
“回家!”他頭也不回地答道。
幼兒園裏一片混亂,到處是哭聲,老師們忙得焦頭爛額。
王直很慶幸自己想到了這一點,他臨時請了個假,一手抱著女兒,一手拿著女兒的書包,慌慌張張地跑去開車。
“爸爸,我怕!”女兒的眼睛紅紅的。
“寶寶乖,有爸爸在,不怕!爸爸會保護你的!”他認真地對女兒說。
“爸爸,我們去哪兒?我要媽媽。”
“我們就是去接媽媽。”
但是美幸並不在醫院裏,據說爆炸造成的傷亡太大,搞得創傷中心人手不夠,連她們重症監護室的護士也被借去現場搶救了。他反複地撥美幸的電話,但總是無人接聽,於是他找調度問明了具體位置,帶著女兒直接趕了過去。
女兒已經開始大哭起來,但他已經沒有耐心停下車哄她,隻是盲目地往那個地方趕去。街上的車似乎都在往相反的方向走,對向車道堵得不行,從他眼裏看去,似乎每個人都在倉惶逃命。
“千萬不要出事,千萬不要出事!”他在心裏不停地念叨著,女兒的哭聲越來越大,這讓他的情緒越發焦慮起來。
“閉嘴!別哭了!”他終於大叫起來,女兒被嚇住了,但僅僅停下了幾秒鍾,便徹底嚎啕大哭起來。
“是爸爸不好,寶寶,別哭了,我們就快到了,這就去找媽媽。”他不得不一邊開車一邊哄著女兒,轉過一個街角,忽然有個人從旁邊飛跑過來,他來不及刹車,直接撞了上去。
車子失去控製,直接衝向右側,撞上護欄後停了下來,安全氣囊彈出來,幾乎把他打得暈過去。昏昏沉沉之中,他忽然發現自己聽不到女兒的哭叫,一股涼意從腳底一直衝到頭頂,讓他一下子清醒過來。
“寶寶!”他大聲叫著,但隻能聽到發動機水箱噴水的聲音。他慌亂地在身上摸索著,拿出瑞士軍刀捅破氣囊,終於爬了出來。
“寶寶!寶寶!”他驚慌地大叫著,雙手拉了幾次才把後門打開。
女兒頭上有一個明顯的擦痕,但她沒有哭叫,隻是極力把自己縮在前後兩個座位之間的縫隙裏。
“沒事了,寶寶,沒事了,別害怕,爸爸抱你出來。”他盡力擠出一個微笑。
女兒卻沒有說話,隻是拚命的搖著頭。
“沒事了,爸爸在這兒。”他伸手去抱女兒,等他非常靠近時,才聽到女兒一直在說:“怪物,怪物來了。”
他猛地回過頭,大約十幾米遠的地方,一個全身暗紅色的動物正低頭撕扯著剛才被他撞飛的男人,它用力扯下一條手臂,然後仰起頭咀嚼著,他甚至能夠清楚地聽到骨頭在它嘴裏咯吱咯吱地響聲。
他轉過頭,另一個方向,好幾個暗紅色的軀體正往這邊迅速移動。
他的血一瞬間徹底冷了。
“怪物,怪物來了。”女兒還在說著,剛才幾乎無法聽清的聲音此刻卻像是在曠野中大聲呼喊。他用最快的速度跨進車裏,用手捂住女兒的嘴,用身體遮住她的眼睛。
“別說話,寶寶,別害怕,它看不到我們。”他用最小的聲音說著連自己也不相信的謊話,眼淚無法遏製地流了出來,但此時此刻,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點別的什麽。
女兒終於安靜了下來,但他能夠感覺到她渾身抖得厲害,他聽到上下牙齒碰撞的聲音,但卻無法確定是女兒還是自己發出來的。
咯吱咯吱的聲音還在繼續,間雜著古怪的咯咯聲,他回過頭,看到三個怪物正在爭搶著那具殘屍。
它們沒有看到我們。
他對自己說道。
不能讓它們看到我們!
他對自己說道。
他屏住呼吸,慢慢地伸出手,拉住了剛剛沒有關上的後車門,咬著下嘴皮,緩緩地把它拉回來。
它們看不到我們了!
他興奮地想著。
一個暗紅色的爪子忽然拉住了門邊,一股巨大的力量往相反的方向拉去,他的手一滑,後車門便徹底斷開飛到幾米遠的地方。
一個血淋淋的腦袋從車尾橫過來,慢慢探到了門邊,在如此近的距離下,王直才看清它的樣子。
就像是一個被剝了皮,然後隨手拉長揉扁的人。
不知為何,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腦子裏這樣想到。
“這邊!嘿!這邊!”他忽然聽到了美幸的聲音,那個腦袋迅速揚了起來,就連不遠處的那三個怪物都停住了動作。
“這邊,怪物,在這邊!”美幸的聲音繼續叫著,伴隨著用金屬敲打車身的聲響,那些怪物迅速行動起來,瞬間就消失在王直的視野裏。
“帶著寶寶快跑!我引開它們!”美幸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來,眼淚再次湧了出來,但這一次他堅定地把女兒從縫隙裏拉出來,緊緊抱在懷裏,拚命地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遙遠的地方有女人的慘叫聲傳來,他不知道那是不是美幸,他也不敢去想,隻是一個勁地往前麵跑著。
一定要讓寶寶活下來!
他心裏這樣想著。
腳步漸漸變得沉重,喉嚨裏幹咳得像是在燒火,他的視線變得模糊,雙手間的重量越來越沉,沉得幾乎要讓他跌倒在地下,但他仍然一步步往前邁著,想要盡可能遠離剛才那個地方。
“王直。”忽然有個聲音在他耳邊說道,他被嚇了一跳,腳下不知踩到一個什麽東西,身子往前撲倒。在落地前,他用力往側麵旋轉,肋骨重重地撞在地上,但女兒終於沒有摔到。
“你竟然能夠做到這個份上,真讓我感動呢。”先前那個聲音說道。
“你是誰!”王直掙紮著坐起來,把女兒緊緊擁在懷裏。
一個人從側麵走了過來,那張臉,竟然是他自己!
“這不可能!”他忍不住大叫了起來。“不可能!”
“你還在執迷不悟嗎?”那個王直冷笑著說道。無數個怪物從各個角落裏匯集到這個街口,把他們死死地圍在了中間。
“求求你,放過我的女兒,讓我做什麽都可以!”他腦子裏一片混亂,似乎有什麽東西正要湧出來,但他隻感到無法遏製的劇痛。
“女兒?”那個王直冷笑道。
他低下頭,他的雙手中什麽都沒有,雙臂上都是剛才在逃跑中的碰傷和擦傷。
“我的女兒呢?”他驚叫起來,腦海中的劇痛讓他無法思考。“美幸呢?”
“把女兒還給我!把美幸還給我!”他歇斯底裏的大叫道。
“你從來沒擁有過她們。”那個王直答道。
一頭怪獸忽然撲了上來,尖銳的爪子在眨眼間穿透了他的胸膛。
※※※
“發生了什麽?”他發現自己半躺在沙發上。
陌生而又熟悉的房間,寬大、奢華而且舒適,卻冷冰冰地讓人感覺不到絲毫的熱度。
【沒什麽,隻是一些不該存在的東西想要跑出來。】“他”回答道。
有人在敲門。
“什麽事?”王直問道。
“陛下,20分鍾前,日本大使高山健太帶來了日本天皇的親筆信,日本宣布承認帝國的合法地位,承認帝國對前美國的所有資產擁有主權,但同時也繼承了前美國的所有債務,他同時代表日本政府表達了希望盡快與我們建立正式外交關係的願望。”羅賓遜在門外答道。
“讓他等著,我不想見他。”王直答道。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想要回憶夢裏的內容,卻發現自己什麽也想不起來。
第一百七十二章 魔王(六)
當人們在街上看到一個瘋子拿著一把刀,全身鮮血淋淋,他們通常不會擁上去把刀奪過來,而是會選擇躲在遠處,打電話給警察或是精神病院。但遺憾的是,這一次站在街道中央的瘋子正是以前一直以世界警察自居的美國,這讓全世界變得不知所措起來。
聯合國尷尬地把總部暫時遷移到了歐洲,它的存續問題已經可以列上日程,隻是暫時還沒有人有閑心關注。俄羅斯想要負起責任,它曾經這麽做,它的人民也習慣了承受巨大的代價,但經過十幾年的陣痛和十幾年的恢複,它還隻是個空殼,遠遠沒有看上去那麽凶狠。華夏深知王直的底細,並且它還沒有做好承擔那麽大責任的準備,所以它隻是迅速地在東亞、東南亞確立了話語權,便停下來觀望其他人的態度。德國、法國和英國猶豫不決,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冒險,或者是眼睜睜地看著那個瘋子整合北美,然後反過來威脅整個世界。隻有日本以它一貫的瘋狂第一個跳出來承認了亞美利堅帝國,但皇帝陛下卻對他們伸出的橄欖枝不理不睬。
無數的政客、外交使節在世界各地飛來飛去,空氣中的幾乎每一條電波都包含著關於新生帝國的消息,人們對於王直這個怪胎本來就束手無策,加上一個龐大的,曾經世界第一的國家後,問題變得越發複雜起來。
亞美利堅帝國是否會成為另一個二戰前的德國?它在確立了人類曆史上前所未有的規則後,會不會像瘋狗一樣四處咬人?王直的行為本身就充滿了變數,如今又加上數不清的野心家和投機者,他們會不會唆使王直冒天下之大不韙,向全世界開戰?
一個超人,以一人之力消滅了全世界最強大的國家,並且一意孤行地想要建立一個帝國,這件事本身早已超出了人們的理解範圍。這就像是一個人和你下國際象棋,你隻能老老實實按規則走,他卻可以把每一顆棋子都隨意當成皇後和國王。
無數分析家愁白了頭發,撓光了腦袋,卻始終無法給出一個讓人信服的分析和預測。應該隔岸觀火,還是火中取栗?是表現出對於王直的友善更能打動他,還是讓美國亂到無與倫比更能讓他知難而退?
世界股市在這樣紛亂的局麵中一跌再跌,無數人虧得血本無歸,世界經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低穀,人人都清楚一場巨大的變革就在眼前,但沒有人知道它會在什麽時候,以什麽方式席卷整個世界。
正當人們深陷在名為王直的泥沼中無法自拔時,另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傳來。
美利堅合眾國總統(前副總統)安布羅斯·福克斯在火奴魯魯發出宣戰公告,鑒於日本對美利堅合眾國卑鄙無恥的背叛,駐韓美軍、駐日美軍、駐菲美軍及美國海軍太平洋艦隊第三艦隊、第五艦隊、第七艦隊,即日起將對日本本土及所有日籍艦船進行無差別攻擊,直至日本投降為止!
※※※
“宣戰公告裏竟然沒有提到帝國?”王直驚奇地問道。
“一個字也沒有。”加裏·羅賓遜認真地答道。
“那關我什麽事?”王直聳了聳肩。
“日本大使已經在門口靜坐了一天一夜了,如果帝國再不采取措施,一個小時後他將切腹以謝國民。”羅賓遜好心地說道。
“他有什麽毛病?”王直問道。“讓他要死死遠點!”
“據說是他第一個提出搶先承認帝國的合法地位,並且極力推動這個決議在國會通過。”羅賓遜答道。“這種局麵下,如果不能說動陛下,他活著也是一種痛苦。”
“你說話的風格終於有點像一個長生者了,加裏。”王直讚賞地說道。“好吧,讓我見見這個家夥,看他能不能給我點驚喜。”
“大日本帝國駐亞美利堅帝國大使高山健太拜見皇帝陛下!”進來的不出所料是一個矮子,看上去倒是像模像樣,但王直卻對他感到非常的不爽,毫無來由的,就想看到他吃癟的樣子。
“我帶來了天皇陛下的問候以及我國全體國民對皇帝陛下的祝福,這是一點日本的特產,請皇帝陛下笑納!”高山健太諂笑著說道,羅賓遜皺了皺眉頭,對於代表一個大國的使節來說,他的態度讓羅賓遜有些不齒。
但王直的著眼點並不在此,他皺著眉頭問道:“特產什麽的也就罷了,那個大日本帝國是怎麽回事?世界上隻能有一個帝國,一個皇帝,你對我說什麽大日本帝國,什麽天皇,是對我挑釁嗎?”
“不,不!這完全是一個誤會!”高山鍵太連忙解釋道。“這隻是習慣用語,如果皇帝陛下覺得不恰當,我們所有的國書和往來文件都會馬上進行修整,一定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
“那還差不多。”王直撇了撇嘴,感到這個小日本真是毫無氣節,圓滑得有些不好下手。“你來找我有什麽事嗎?”他沒話找話地問道。
“是這樣的……”高山鍵太在肚子裏早已經把王直罵了個狗血淋頭,但卻以更加謙卑的態度,委婉地說明了當前日本麵臨的窘境,請王直“盡快給予日本國應有的支持”。
“這是怎麽回事?”王直裝糊塗道。“我們已經和日本結盟了?為什麽我不知道這件事?”
“陛下,這絕對沒有發生過!我國尚未與任何國家達成正式的外交關係。”羅賓遜答道。
“那我就愛莫能助了,高山先生。”王直聳了聳肩。
“但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高山鍵太十分激動地說道。“我國正是因為承認了貴國的合法地位才遭到攻擊,難道援助我國不是貴國應該承擔的義務嗎?照此下去,還有哪個國家願意承認貴國?”
“矮子,說話小心點。”王直馬上唬住了臉。“難道隨便一個阿貓阿狗跳出來說擁護我,我就必須對他負責到底?你們承認我?我還覺得你們不夠格呢!連核彈都沒有的國家,有個屁用!”
“陛下,您不能這麽說啊,我們是真心實意地讚同您,您不能見死不救啊!”高山鍵太馬上也換了嘴臉,幾乎是抱著王直的大腿哭了起來。“就算我們是沒用的馬骨頭,陛下您難道就不能千金買馬骨,為後來人樹一個榜樣嗎?這個世界還有很多國家在觀望著貴國和陛下的態度,這個時候,隻有狠狠地迎頭痛擊才能讓人們都看到皇帝陛下的威嚴呀!這樣做不是為了日本,恰恰是為了帝國的大業啊!”
“千金買馬骨?”王直好不容易才理解了他用英語說出的成語,忍不住笑了起來。“你懂得倒是挺多,嘴也挺能說的。”
“不是我能說,而是睿智如您,一定能看出其中的道理。”高山鍵太小心的說道。
“但我偏不這麽想。”王直毫不留情地回答。“我不需要別人對我怎麽樣,我隻需要考慮要對別人怎麽樣。”
高山又要開口,王直卻阻止了他。
“對我沒有好處的事我是不會做的,想要我幫助你們,很簡單,隻要你做一件事就行。”王直笑眯眯地說道,他心裏忽然癢癢的,想要看到這個矮子倒在血泊中的樣子。
“什麽事?請陛下明示。”高山鍵太感到有了希望。
“你剛剛不是號稱要在我門口切腹自殺嗎?其實我就是因為這件事才召見你的。”王直興致勃勃地說道。“我曾經看過一個人切腹,但那是個美國人,一點也不專業。”
“我聽說真正的切腹要在肚子上劃一個十字形的刀口,而且最後一刀要直達心髒,但那個美國人僅僅完成了一半就死了,讓我一直感到很遺憾。”他意猶未盡地說道。“如果你能讓我見識一下真正的切腹,我就馬上幫你們搞定安布羅斯,怎麽樣?這個條件很優越吧?聽說真正的日本人從不畏懼死亡,為了國家甚至能夠犧牲一切,我真的很想見識一下。”
“陛下……”高山鍵太一下子渾身都是冷汗。作為一個日本人,他當然知道王直所指的那種“真正的切腹”意味著什麽。但他看著王直戲謔的目光,知道他從一開始就等著說這番話,這個怪物竟然比想象中的還要殘暴。隻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便要一國的使節自盡,他從未聽說過這樣的事情。
而且王直提到的十字切僅僅是出現在上古的文字記載中,幾乎沒有人能夠承受那種痛苦,也沒有人能夠在那樣的痛苦中完成全套儀式。二戰日本投降前,許多堪稱軍中堅石的軍人選擇切腹自殺,也僅僅是把武士刀捅進自己的肚子後便由擔任介錯的同伴把他殺死以免承受更大的痛苦。
別說是不願意,高山健太知道自己就算是願意切腹也不可能做到那一步。
“十字切乃是百年難遇的英傑在特定的條件才能做到的事情,在下年老體弱、意誌不堅,恐怕隻會醜態百出,汙了陛下的法眼。”他雙膝跪地,俯下身子乞求道。“還請陛下以兩國未來的長久友誼為念,提一個下臣力所能及的要求。”
“是這樣嗎?”王直依舊不依不饒地說道。“那你就隨便切一下,讓我看看是怎麽回事吧。”
“下臣身負重任,不敢在此處輕生,求陛下垂憐。”高山伏在地上,大汗淋漓。
“先前提出要切腹的是你,等我邀請你進來表演一下,你又推三阻四。日本人都是這樣的德行嗎?還是說,你根本就是在戲弄我?”王直卻仍舊緊追不放。“今天你隻有兩個選擇,要麽死在這裏,要麽死在外麵。”
“陛下真的願意出麵拯救日本嗎?”
“隻要你能讓我滿意,那也不過是舉手之勞。”
高山健太無奈,咬牙答道。“如此……就請陛下賜我靜室,並容我安排後事。”
“這麽麻煩。”王直站了起來。“就在這間房了,我給你10分鍾,足夠了吧?”他對羅賓遜說道。“把人都叫來,大家一起看看熱鬧。”
高山健太氣得幾乎要暈過去,但他清楚在這種時候,他的話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十分鍾後,王直重新回到了房間,屋子中央鋪了一塊白布,高山健太換了一身白衣,已經跪坐在白布中央,雙膝上放著一把短刀,麵前有一壺酒。在他身後站著一個中年男子,臉色蒼白,渾身發抖,手裏拿著一把手槍。
“這是什麽人?”王直問道。
“下臣的助手原田正樹,由他來擔任下臣的介錯。”高山健太此時反而釋然了,十分從容地答道。
“這樣不行啊。”王直搖搖頭。“切腹時介錯應該是用刀嘛,這是對大使先生的不敬啊!快找把刀來!”
很快有人拿來了一把武士刀,那是以前的總統訪問日本時得到的贈禮。
王直拔刀出鞘,隨手舞了幾下,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樣才對嘛,日本是一個禮儀之邦,這樣神聖的儀式上任何一點差錯都是不能容許的。”他把刀遞給原田正樹,但後者卻慌張地躲開,還摔了一跤。
“我……我隻是個外交人員,這種事我……”他汗流浹背地說著。
“真是沒用啊。”王直冷笑道。“那麽,就由我來擔任介錯,高山,你有什麽意見嗎?”
“這是我的榮幸!陛下。”高山閉上眼睛,認命地答道。
“開始吧。”王直隨意地把刀扛在肩膀上,大咧咧地說道。
“請陛下一定遵守此前的諾言,全力幫助日本打退侵略。”高山身體往前拜服,行了一個大禮。
“那麽多人看著,難道我還會反悔嗎?”王直不耐煩地答道。
“如此,多謝了。”
高山點點頭,十分認真地用白布潔淨了自己的雙手,把短刀拔出鞘,慢慢地把它拭淨,然後拿起酒壺,噴了一口酒在上麵。
他把衣服拉開,露出肚子,最後說道:“諸君,來世再見了。”隨即雙手持刀用力捅了進去。
王直十分認真地看著他的動作,鮮血一開始並沒有湧出來,但高山已經沒有力氣繼續後麵的動作,持刀的手也握不緊刀柄,鮮血便慢慢地從傷口滲了出來。
“繼續啊。”王直十分失望的說道。
“請你……”高山用額頭頂著地板,祈求地說道。
“至少再拉一刀呀。”王直對他說。
高山鼓起剩下的全部力氣,但僅僅是動了一下便疼的叫了出來。
“求求你,皇帝陛下,您是介錯人呀!”原田正樹忽然大叫了起來。
“他自己搞得這麽難看,關我什麽事?”王直一腳把他踢開,十分不滿的看著高山健太。他已經完全失去了對身體的控製,倒在一邊開始不由自主地抽搐,就像是一條放在案板上的魚。
鮮血此時已經大量地湧出來,在白布上集起一窪血泊。
“比起巴爾魯斯,這個日本佬真是弱爆了。”王直把刀隨手扔在一邊,大步走出房間。
“陛下,這怎麽處理?”羅賓遜對整個儀式隻感到野蠻和殘酷,但這卻讓他對自己的主君有了更多的認識,他強忍著不適追出去問道。
“等他徹底死了,把他扔出去讓日本人自己處理。”王直頭也不回的答道。
“那麽,對於夏威夷出兵日本的事情?”
“等等再說吧。”王直忽然伸了個懶腰。“連自殺都做不好,這種人不值得我兌現承諾。”
巴爾魯斯的死忽然又讓他聯想到了黃遠的死,他們死在同一個時間,同一個地點,卻同樣死得毫無價值,這是多麽可悲的一件事情。
與他們相比,這個日本人的死根本不值那麽高的代價。
第一百七十三章 魔王(七)
加裏·羅賓遜以為高山健太的死隻是一個偶然事件,他考慮得更多的是如何平息人民對於皇帝陛下出爾反爾的輿論。但事實上,皇帝陛下從未認為自己違約,在他看來,無法完成自己的承諾的高山違約在先,因此自己根本沒有履行約定的必要。
另一個方麵,這僅僅是一個開始而已。
皇帝陛下是不需要休息的,他不知疲倦的肉體讓他能夠一天24小時生龍活虎,但在他的部下中,隻有少數血脈者能夠做到這一點。一名助理很快因為過於疲倦而犯了錯誤,在羅賓遜知道消息時,王直已經決定對他施以腰斬的刑罰。
“你來得正好。”王直看上去有些興奮地說道。“據說這是比剖腹更有趣的刑罰,有人在被斬斷之後,還能在地上爬十幾米,甚至還能在地上寫字。”
“但是陛下,他犯的錯誤完全夠不上死刑啊。”羅賓遜小心翼翼地說。
“是啊,可是我難得想起這種事來,手邊又找不到合適的對象,隻能說他太倒黴了。”王直聳了聳肩答道。
那名助理很快被兩名血脈者擔任的衛兵拖了出來,羅賓遜眼睜睜地看著他被王直從身後一刀切成兩段,然後在地下哀嚎了將近5分鍾後才因為失血過多而死去。他從來沒有想過一個人竟然有那麽多血,更不知道人臨死前的叫聲能夠有那麽響,那麽刺耳,能夠讓他一直冷到骨子裏去。
他不知道有多少人也聽到了這整整持續了五分鍾的慘叫,更不知道他們對這樣的事情有什麽樣的想法,但他終於知道自己對於帝製的了解還是太膚淺了。他想當然地把西方王國的分封製度與東方帝國的帝國製度混為一談,錯誤的以為帝製僅僅是把總統換成終生製的皇帝,廢除國會和議會製度,以為皇帝仍然要遵守法律,尊重個人的權利和財產。王直在政治上的無知和不作為讓他以為帝製就像是大英帝國的首相製度,皇帝隻是國家法理上的領袖,真正處理政務的是他這個首相。他甚至無需向議會負責,能夠獨攬更多的權利。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明白王直眼中的帝製,意味著皇帝超脫於世上的一切,所有人都是他的奴隸,所有人的財產都是他的財產,而所有人的生死也隻在他一時好惡之間。
“完全沒有書上說的那麽精彩啊。”王直不滿地咂了咂嘴,他的目光掃過人群,人們不約而同地把身子縮在人群裏,低下頭生怕被他看到。
“哈哈。”王直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們怕什麽呢?因為他犯了錯我才殺他。我早就說過,帝國的規矩就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隻要你們勤勤懇懇地為帝國服務,我是不會責罰你們的。”
※※※
當王直終日無所事事,以各種理由殺人尋找樂子時,約瑟夫並沒有忘記黃安德。事實上,自他被王直複活的那一刻起,他就暗地裏發誓一定要把黃安德挫骨揚灰。新生的超級CIA中還有許多事情沒有理清,但約瑟夫早已經劃撥了一筆巨款,從已經宣誓效忠帝國的人員中抽調了相當多的人手組成隊伍,專門尋找黃安德的蹤跡。
“我們必須找到黃安德,這不是私仇,而是帝國能否存續的頭等大事。”當帝國首相加裏·羅賓遜察覺到這一動作並且對他小心地提出疑問時,約瑟夫這樣回答。
王直能夠真正掌握的不過是此前在不明真相的情況下接受了“基因療法”的兩萬多人,這些人大多數擁有一定的資產和社會地位,這也意味著他們擁有著比一般人更出色的能力和更廣的人際關係網絡。雖然後者在王直暴風雨一般的破壞行為中已經被摧毀殆盡,但一旦局勢平穩下來,這些人將重新煥發出巨大的能量。
然而,這樣的人還是太少了,並且是死一個少一個。尤其嚴重的是,能夠作為武力震懾地方的超級戰士,加上約瑟夫自己也不過25人。一旦王直有事離開帝國,這點人手根本無法應對可能麵臨的問題。
約瑟夫最後敲著桌子說道:“隻要能抓住黃安德,血脈的力量將讓他向皇帝陛下毫無保留地交出製造血脈者的方法,而那個時候,我們將能夠成批地製造出擁有無限忠誠的超級戰士,隻有這樣,帝國才能真正立足於世界!”
加裏·羅賓遜並不這麽想,但他還是隻能點點頭表示同意。兩人之間的巨大的層級差別讓他們單獨相處時,都是約瑟夫在主導一切。正是因為如此,加裏·羅賓遜總是小心地避開約瑟夫,或者總是在王直麵前才與約瑟夫對話。
可以預見的是,一旦王直獲得了黃安德的秘法,為了加強帝國的戰鬥力,隨之製造出來的血脈者層級必將遠遠超過他這樣的七級血脈者。
難道身為帝國首相的他,將不得不屈從於那些毫無功績的新晉血脈者嗎?
另一方麵,在目睹了王直的暴行之後,他對擁有更多高級血脈者的未來充滿了擔憂,那將是一個**裸的弱肉強食的世界,沒有力量的人在那樣的世界中隻會比在地獄中更糟。
加裏·羅賓遜更傾向於利用好現有的這兩萬人,深韻政治之道的他相信在度過最初的混亂之後,一定能夠把一切都納入正軌。超級戰士隻要有王直一個就夠了,混亂而又無法晉升的血脈層級關係隻會在帝國內部產生無法化解的矛盾。
此後就算是要製造血脈者,也隻需要七級就夠了。他們來源於普通人,優於普通人但又超越的不多,這樣才能夠避免讓普通人生出“他們都是怪物”的想法,從而讓成為血脈者變成一種對臣民的獎勵,吸收更多優秀的人才進入統治階級。
但他這些想法注定無法說給王直聽,當約瑟夫向王直報告最新的進展時,他看到了皇帝陛下眼中狂熱的目光。
“我們花了很長時間來恢複國際潛能基金會的資料,因為黃安德逃亡時破壞得太徹底,這項工作一直舉步維艱。”約瑟夫掩藏不住心中的得意,繼續說道。“但是通過追查基金會的資金流向,並且從摩根大通、聯合鋼鐵、杜邦等財團搜查了一批往來資料,我們還是整理出了一些線索。我們有理由相信,黃安德最有可能藏身的地方是華夏的江海。”
“為什麽?”羅賓遜搶先問道,他從不放棄任何一個能夠在王直麵前質疑約瑟夫的機會。
“5年時間裏,全世界各大財團陸續向國際潛能基金會注入的資金達到了1000億美金,其中的絕大部分都來自美國和歐洲,而後期推廣‘基因療法’後,黃安德從中獲利大約20億美元。我們盡可能追查了這些錢的去向,大約有600億用在了雅典鐵壁的建設和維護上,120億用於建設路易斯安那的地下基地並維持生產,150億用於收買美國和歐洲各國的政府要員,30億用於建設和維持世界各地的分支機構,也許不到10億元用於個人揮霍。於是問題出現了,潛能基金會在黃安德潛逃前賬目餘額不足5億美金,那麽,失蹤的這超過100億美金的巨額資金去了哪裏?”約瑟夫侃侃而談。“我們都清楚黃安德的個性,他決不是那種拿著一大筆錢躲在某個角落的人。現在他要麽在尋找對付陛下的方法,要麽就在試圖解開血脈層級間的控製關係。這不是一個簡單的地下室或者冷庫能夠做到的,需要專業的設備,專業的研究團隊,為了躲避我們的追查,他們所在的地方要能夠確保至少研究人員的日常生活,這可不是一個小事情。所以我們推斷,黃安德在幾年前便開始著手建設一個大型的,不為人知的秘密研究設施。”
“直接說重點!”王直有些不耐煩了。
“CIA一直在監控世界各地的秘密工程——主要是為了打擊核擴散以及監視敵對國家的核武器分布位置——我們在上百個可疑項目中進行對比和篩選,最終列出了最可疑的四個地點。而通過反複的分析後,我們認為這個項目是最可疑的。”約瑟夫把幾張圖片分開鋪在王直麵前。“華夏江海市鬆江石化項目。”他鄭重地用中文說了一遍這個名字。
“首先,它的設計師來自倫敦柏雷奇設計師事務所,而那個事務所承擔了雅典鐵壁大約四分之一的設計量。第二,CIA此前監測到超過20台最新的克雷分析儀在江海附近失去蹤跡,中國政府並沒有采購這些設備,它們的用途很窄,完全就是為了生物研究而設計的,並且造價及其昂貴,隻有黃安德這樣的人才會一下子有這樣大的需求。第三,這個項目的工期不正常地後延了將近一年,而負責地基施工的大阪·K·齋藤國際工程公司一貫以高質高效而聞名,我查過記錄,延期一年是由齋藤公司提出的,理由是填海工程存在重大缺陷,需要重新進行加固。第四……”
“那就是它吧。”王直無心再聽下去,他知道約瑟夫不會欺騙他,如果他認為黃安德躲在那裏,那他就一定有了足夠的理由。
他看著那張從間諜衛星上拍下的照片,他熟悉的海岸線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整塊巨大的白色混凝土海堤,照片的下角,他看到了自己少年時代曾經去過的海濱公園。
“江海。”他默默地在心裏說著,心裏有些微微的激動和憧憬,更多的卻是忐忑不安,似乎有什麽東西正在那裏等待著他。
第一百七十四章 情怯(一)
對於故鄉江海的突如其來的感情驅使著王直決定馬上出發,絲毫沒有顧忌到帝國正處於一個極其微妙的時期,更沒有考慮自己這樣匆匆離開將會帶來的負麵影響,他隻是簡單地讓約瑟夫和羅賓遜控製住現有的地盤。
“如果有人敢搗亂,等我回來以後一定會十倍百倍地回報他們!”他丟下這麽一句話後,便乘著改名為帝國一號的前空軍一號,義無反顧地向西方飛去。
一國首腦在甚至沒有發出任何外交照會的情況下,到一個還沒有承認自己的國家,進行一項很可能對該國造成巨大破壞的行動,絲毫不考慮可能帶來的後果,這樣的事情或許隻有王直這樣的生物才做得出來。好在身為帝國首相的羅賓遜沒有忘記自己的職責,他及時通過正處於尷尬境地的前中國駐美大使向中國政府簡單地說明了皇帝的行蹤,但為了防止黃安德再次逃亡,皇帝陛下的目的地被說成了帝都,此行的目的也僅僅是“進行一次友好的私人訪問”。出於對於中國政府極度的不信任,皇帝陛下的真實目的並沒有向他們進行說明。
半小時後,惡魔即將離開老巢前往華夏的消息便傳遍了世界,人們開始再度猜測他的真實目的,是與中國政府已經達成了某種共識?還是對以往背叛的報複?或者是為了某個行動而釋放出的煙霧彈?結合此前日本大使在臨時行宮中的離奇死亡,甚至有人猜測他的真實目的是摧毀正在封鎖日本港口的美國太平洋艦隊。
沒有熱血過頭的飛行員來試圖擊落邪惡魔王乘坐的專機,也沒有滿懷家族仇恨的工作人員引爆綁在身上的炸彈,帝國一號就這樣無驚無險地跨過漫長的大陸,降落在舊金山國際機場。
所有西部曾經宣稱獨立的城市都隨著皇帝陛下的到來而偃旗息鼓,舊金山現存的幾大勢力甚至組織了一支多達百人的歡迎隊伍來表示對於皇帝陛下的尊敬,但王直僅僅是在飛機添加燃料的時候出手消滅了CIA記錄在冊的幾個比較激進的獨立組織,便再度踏上了自己的回鄉之旅。
由於擔心王直中途在火奴魯魯降落,順手把美利堅合眾國的流亡政府一網打盡,總統安布羅斯·福克斯帶著政府班子倉惶逃往澳大利亞,在遭到澳大利亞政府拒絕入境後,不得不再次逃往巴格達。而他麾下的美國海陸空軍,也在第一時間分別向北方和南方移動,讓出了一條寬達近千公裏的空白地帶。
於是在王直本人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帝國一號甚至沒有經停火奴魯魯就收複了這塊曾經宣稱要抵抗至最後一兵一卒的“美利堅自由與民主的最後陣地”。
就在王直無聊的看著一部部老片時,中國政府的許多人徹夜未眠。僅就是否盡快承認亞美利堅帝國一事就進行了四次表決,隨後,針對迎接隊伍的規格,應采取的外交態度,以及對可能發生的災難的應急預案等,進行了一係列詳盡而周密的部署。一架專機緊急飛往東北去接已經脫離軍籍數年的岑小京,一直受到中央嚴密保護的王直的親人、朋友和曾經的同事也被專機迎接到帝都。中國中央派出以國家總理和四位常委為首的接機隊伍,人數多達千人,甚至臨時把一位一貫以華麗場麵和大手筆著稱的國際級大導演請到現場進行了緊急彩排。
當一切就緒,再也挑不出任何毛病時,傳來最新消息,帝國一號調整航向飛向了江海,並向江海國際機場發出了優先降落的要求。
帝國一號剛剛在跑道上停穩,王直就拉開艙門走了出去,隨後消失在清晨的霧靄之中。而此時,由江海市市委書記臨時組建的歡迎隊伍正以200公裏的時速飛馳在機場高速上,甚至還沒有看到江海國際機場的影子。
這裏到處都是王直熟悉的味道,當他在經曆了那麽多事情和那麽長的時間之後,才又意識到他從來不能把這些東西忘記。
他在一幢幢大廈間來回縱躍著,從一個小區跑向另一個小區,一路跟在清晨早起鍛煉的老頭子後麵,看著他們以拙劣的姿態打著太極,然後又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街市中充斥著江海獨有的糯糯的腔調,閑聊聲,菜販與老太太的討價還價,路人的爭吵,甚至是司機們不耐煩時按響的喇叭的聲音都讓他感到如癡如醉。他用手拂過這座城市的清晨,忽然之間,心中那些暴虐、陰暗和不安都消失得無影無蹤。當他走過一個早點鋪子,看到那些學生和上班族匆匆忙忙的樣子時,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
“大清早堵在路中間,你有病是吧?”一名被他擋住去路的司機把頭伸出車窗罵道。他一點也不著惱,笑著抬手示意認錯,快步走到了路邊。
不知不覺地,他走到了一條曾經熟悉的道路上,然後,便順理成章地走到了一個曾經熟悉的地方。
“waiting吧”,門已經鎖了,但是門頭上的霓虹燈還沒有關,或許是美幸她忘記了?
空氣中有著美幸的氣味,這讓王直確定她仍然生活在這裏,忽然之間,一種極其強烈的感情充斥了他的整個內心,把一切其他的情感都擠壓了出去,隻剩下了對她的思念,讓他無法遏製地想要見到她。
但是,我該說什麽?
有車在他身後急刹,他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習慣性地跳到了“waiting吧”對麵的那幢樓頂上。
我該說什麽?
忽然之間,王直感到極度的焦躁和不安。此前他從來沒有意識到,自己在歐洲、在美國的行為很可能已經被美幸看到了,他的身影不止一次地出現在攝像機前,他自己就曾經在網絡上看到過許多關於他的殺戮視頻。那時他是以一種自得其樂的態度來看待這一切,而現在,他懊惱得恨不得把一切都毀掉,恨不得這一切從未發生過。
我能說什麽?
他甚至可以想象美幸看到他時的表情,那該是一種匯集了恐懼、失望、傷心和怨恨的表情。
是的,他完全能夠確定這一點。當美幸看到他曾經犯下的罪行,一定就會知道曾經殘忍奪去她全部幸福的人就是他。
他就是那個凶手。
他一直都隻不過是一個凶手。
但是……
他想要給自己一個借口,卻無論如何也過不了自己的那一關。
第一次,他恨自己有著驚人的記憶力,曾經在“waiting吧”度過的每一個夜晚,美幸和他說過的每一句話,她的每一個動作,每一次微笑,他都記得清清楚楚。而現在,它們正不由自主地,清晰無比在他腦海中一幕幕地回放。
“我猜,那個人現在就在我們頭頂上。”一名年輕的華夏特工艱難地對自己的同伴說道。“你也看到了吧?剛才?”他不確定地問道。
窗口的攝像機24小時對著“waiting吧”的大門,調看一下剛剛的錄像很簡單,但他卻感到自己的腳沉沉地根本就動不了。
他的同伴默默地點了點頭。
兩人在房間裏安靜地等待著,盡力想聽清樓頂上的聲音。但街上傳來的聲音太過於嘈雜,他們什麽也聽不清楚。
過了不知多久,年輕特工問道:“你猜他走了嗎?”
“我不知道。”
“那我們……”年輕特工閉上了嘴,沒有繼續說出要不要上去看看這樣的瘋話。
過了一會兒,他輕聲問道:“要打個電話給局長嗎?”
第一百七十五章 情怯(二)
“是你。”王直頭也不回的說道,因為他既沒有聽到腳步聲,更沒有嗅到任何氣息,所以他知道身後的這個人並不是真實存在的。“我還以為你已經永遠離開了。”他繼續說道。
“真懷念這片天空啊,我們終於還是回來了。”黃遠卻沒有回應他的話,隻是在他旁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在我殺死的那麽多人裏,你是最讓人討厭的!為什麽你總是要糾纏著我?”
“真的是那樣嗎?”黃遠頭也不回地答道。“王直,是我不願離開?還是你自己不願讓我離開?”
王直沉默了,他忽然很想抽一支煙。
“我知道你隻是一個幻影,一個潛藏在我內心深處的脆弱的影子,我……”
“真的是那樣嗎?”黃遠再次問道。“你很清楚,你可以欺騙任何人,唯獨不可能欺騙自己。我從來不是你內心脆弱的地方,我代表的是你對過去的懷念和向往。所以在美國時我幾乎消逝不見,而回到了江海,我便重新走了回來。”
“就算是這樣罷!那又怎麽樣呢?”王直忽然笑了起來。“就算你代表了過去,就算我很想回到過去,那又怎麽樣呢?我們都很清楚,我們早就回不去了。我已經是美國的皇帝,我毀掉了這個世界上曾經最強大的國家,我占據了它,讓上億人匍匐在我的腳下。我想用誰就用誰,想殺誰就殺誰,沒有人敢多說半個字。隻要我再抓住黃安德,我甚至能夠製造出無窮無盡永不背叛的手下,而那時,我將成為地球唯一的統治者!”
“是嗎?”黃遠沒有反駁,隻是淡淡的問道。“那你快樂嗎?當你隻能用殺人取樂時,你快樂嗎?當你實現了你說的一切,你會快樂嗎?”
“廢話!”王直憤怒地站了起來。“不會再有人膽敢欺騙我,不會再有人試圖利用我,更不會有人膽敢背叛我。我的意誌就是世界的意誌,所有人都怕我,每個人都以我為中心,竭盡所能讓我快樂,這樣有什麽不好?”
“那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嗎?王直。”黃遠的聲音繼續問道。“一個獨夫,一個永遠被奴隸包圍的暴君,一個隻能以暴力獲取一切的怪物?”
“住嘴!”王直大吼了起來。
“你或許能夠得到一切,但你也將永遠失去一切。”
“住嘴!住嘴!”王直憤怒地揮著拳,遠處的樓宇被他擊出的拳風打得支離破碎,但那個幻影卻永遠不可能被消滅。
“你還記得你自己曾經說過的話嗎?”黃遠的聲音繼續問著。
“世界上本來就沒有絕對善或惡的力量,有的隻是使用力量的善人或者是惡人。”
“不管你把自己叫做什麽,是天使還是魔鬼;不管這種力量的來源有多邪惡,隻要我把它用在正義的地方,它就是正義的!我就是正義的!”
“這個城市壞人很多,這個國家壞人很多,這個世界壞人很多。我要殺光他們,我要用自己的方式匡扶正義。我以前的確是錯了,我錯在空有維護正義的信念,卻沒有維護正義的力量。而現在,一切不同了。”
“我有了強大的力量,並且這種力量還會越來越強大。”
“我將會成為正義的象征,我將會成為超級英雄,我將會被記入史冊。我將會成為……”
“……我將會成為世界之王。”
王直閉上了眼睛,他似乎能夠看到那個剛剛獲得能力的自己,滿懷著快樂、興奮和對於未來的期望,正對著空曠的城市大聲呼喊著。在那個時候,他堅信自己是正義的,堅信一切都會變得更好。但到了現在這個時候,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與“正義”扯上關係了。
“你正在成為自己曾經想要打倒的東西,不覺得可悲嗎?”黃遠的聲音問道,但他感到這個聲音漸漸融合了許許多多的人,變得空靈而哄鬧,最後,又變回了黃遠自己。
“是你讓我變成了這樣,黃遠,不管你有多少冠冕堂皇的理由,恰恰是你改變了這一切,讓我走上了一條決然不同的道路。”他聽到自己在說著。“恰恰是你們這些自命不凡的人,想要利用我,欺騙我,最終造就了今天的我。我當然記得自己的理想,當我成為世界上獨一無二的王者,所有的規則將會由我來製定,我將讓這個世界成為高尚者的樂園,我將會殺死那些惡人,殺死那些罪有應得的人,我將讓這個世界變成……”
“你真的能夠做到嗎?當你的世界完全由暴力構築,當你自己就是最大的凶手,當你掌握了任何人都不曾擁有的特權,你真的能夠做到嗎……”黃遠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小,最終微不可聞。
【回到你該去的地方,不要再試圖動搖我。】“他”的聲音終於響起。
【有人來了。】“他”對如釋重負的王直說道。
“蘇冰。”他睜開眼睛,對著天台門前的那個身影說道。
“王直。”蘇冰抬起手對他打了個招呼。“沒有打擾你吧?”她問道。許久不見,她仍然是那副怯生生的樣子,但少婦的豐盈和成熟氣質衝淡了她在王直記憶中的形象,雖然無可避免的帶著幾許不安,她的眉眼間仍然可以看到幸福生活的印記。
“沒有。”他淡淡地答道。
“我們局長就在樓下,他讓我來問問,有什麽我們能做的嗎?”
“讓我一個人呆著就行。”王直答道。
蘇冰掏出手機打電話給樓下的領導,王直看到她的手機屏幕上一閃而過的女孩的照片,心裏忽然一陣悸動。
“你的女兒?”等蘇冰掛掉電話,他才平靜地問道。
“嗯?”蘇冰低頭看了看手機,笑著點了點頭。
“可以嗎?”王直問道。
“沒關係。”蘇冰把手機遞給了王直。
桌麵背景是一個大約三、四歲的小女孩,紮著小羊角辮,仰著臉,眼角還有著淚花,讓人有種又愛又疼的感覺。
“很漂亮的孩子。”王直把手機遞回給蘇冰,隨口問道。“她怎麽了?”
“在遊樂園裏被比她大的孩子撞倒了。”蘇冰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那個孩子背對著她,沒有看到她。”
王直忽然感到嫉妒和不滿,憑什麽你就能擁有這一切?憑什麽當年那些比你更漂亮更優秀的女子無一例外地陷入了這個泥潭,甚至死去?隻有你這個一直無用而又沒有存在感的女人能夠置身事外,甚至還有了家庭和孩子?
他忽然有一種強烈的衝動想毀掉讓這個女人感到幸福的一切,然後再來麵對她,看看她是什麽表情。
但他還是忍住了。
“你走吧。”他搖了搖手。
“你在等她嗎?”蘇冰忽然問道。
周圍的空氣變得很冷。
“你走吧。”他冷冰冰地說道。
但蘇冰竟然沒有像他記憶中那樣懦弱地點點頭離開,而是固執地繼續問道:“為什麽你不直接走上去對她說‘你好’呢?你已經6年多沒見過她了吧?你就不想和她聊聊?不想知道她的生活是什麽樣的?”
身邊的混凝土隔牆被他捏的粉碎,當他決定用其中一塊碎片砸死她時,她突然說出了一句如同天籟般的話語:“她對你過去的幾年一無所知。”
“這怎麽可能!”他的第一反應是驚喜,但隨之而來的便是深深的懷疑。在當今這個時代,幾乎沒有什麽消息是能夠完全封鎖的,尤其是當滿世界都是他的消息的情況下,她怎麽可能對此一無所知?
“我們做到了!”蘇冰的聲音聽上去有些興奮,有些得意。“這真的很不容易,但我們做到了。”
“你應該知道,她不喜歡上網,也沒什麽時間看電視。”蘇冰開始向王直詳細說明他們的行動。
國安部撥了一筆專款來處理蘇美幸的問題,而江海國安局則為此專門成立了一個處,他們開始精心滲透到美幸生活中的每一個片段。
這個商鋪早已經被國安局買下,她酒館裏請的小妹也早已經換成了國安部的實習特工,並且已經換了好幾撥。自從巴爾魯斯惠顧她的酒館後,為了避免無法預料的後果,她的所有顧客都是國安部的工作人員,除非她親自站在門口攬客,否則普通人根本沒有機會進入她的酒館。這所有供貨商甚至來服務的送水工、修理工都是國安部的特工,時常幫助她的鄰居也都是國安部的特工。幾個與她年紀相當的女特工成為了她最好的朋友,她偶然出去逛街、美容和吃飯時,總是和她們在一起。
專門有一組人監控她的電話和網絡,未經授權的電話永遠撥不通她的電話,涉及王直的網頁總是再怎麽刷新也打不開。
2年前,除了無法改變的親戚關係,他們成功地把她以往的社交圈子都淡化出了她的生活,與她來往密切的人無一例外都是形形色色的特工。江海國安局就這樣史無前例地把她隔絕在了世界之外,因為擔心人員重複被她識破,周圍四個省的國安局都輪流加入了這個精心編製的巨大的謊言中。
“她聽說過有超人在美國和歐洲引發了巨大的變故,但了解得並不清楚,她的世界沒有因此而發生任何變化,她更不知道那個人就是你。”蘇冰平靜地說著,就好像是在說一個遙遠地方發生的童話故事。
但王直卻憤怒了。
“你們怎麽可以這樣!”他大吼起來。“你們竟敢讓她生活在謊言當中,竟敢把她的人生肆意更改和玩弄,你們這些卑鄙無恥的人渣!”他下意識地往前走了一步,思量著應該用什麽手段殺死這個可惡的女人。
“這有什麽錯?”蘇冰很驚奇地問道。“我們都很喜歡她,發自內心地喜歡。即便是不出任務的時候,我們也喜歡到她的酒館裏坐著聊天。她是我們的朋友,而我們是在保護她。”
“保護?就這樣用欺騙和謊言嗎?你們不過是想要利用她來對付我,她在你們眼裏不過是一件工具。”
“不,不是那樣的。”蘇冰第一次在王直麵前反駁著他。“或許一開始是那樣,但現在,美幸是我最好的朋友,她知道我為國安部工作,也知道我住在什麽地方,你或許想不到,她是我女兒的幹媽。或許我是在欺騙她,但我確確實實也是在保護她!”她開始激動起來。“你知道在這個小小的酒館周圍,我們犧牲了多少同誌嗎?美國人、俄羅斯人、日本人,我們一次又一次趕走了他們!你知道有多少次,黃安德的爪牙想要綁走她嗎?我們都隻是血肉之軀的普通人,可我們不但保護了她,還讓她的世界依舊保持著最初的平靜和完美。即便是這樣,你也覺得是我們不對嗎?”
王直無言以對,他看著蘇冰,這個唯唯諾諾的小女人此刻卻散發著讓人無法直視的光芒。
“我並沒有讓你們這麽做。”他搖著頭說道。“當初的協議中,我隻是讓你們秘密保護她的安全,不要幹擾她的正常生活。”
“但那可能嗎?”蘇冰問道。“當你在國際上的影響越來越大,當你成為永遠也無法超越的那個人,你以為她會能置身事外嗎?”
“我們原本可以直接告訴她一切,用一種更簡單也更安全的手段把她隔離起來,但我們沒有。我甚至每隔一段時間都編造著關於你的消息,讓美幸以為你還在遠方為華夏默默付出著,你覺得這也無所謂嗎?”她繼續說道。
王直忍不住抬起頭緊盯著她。
“她的感情生活一直都是一片空白。我知道她一直都很寂寞,但她覺得自己是一個不祥的女人,不願再把厄運帶給別人。”蘇冰的語氣平緩了下來。“另一個方麵,她還一直都記著你。沒有任務的時候,我在下麵那間小酒館裏和她聊過很多次,她甚至還記得與你的第一次相識,記得你給她的那些平平凡凡的感動。”
王直沉默著,一句話也不說。
蘇冰低頭看了看表,問道:“馬上就要到下午三點了,她總是會在這個時候準時來開門營業,你真的不想麵對麵和她聊聊?”
“是誰計劃了這一切?”王直卻問道。
“是黃遠。”蘇冰答道。“你還在江海的時候,我們就開始這個行動了,隻是一直都沒有機會告訴你。他總感覺你們倆最終會走到一起,讓我們一定要保持住最初的那種狀態。”
王直默默地點點頭,轉身向天台邊走去。
“你會去找她的,是嗎?”蘇冰追問道。
王直的回答是背對著她抬起右手,隨意地在頭上揮了揮,向她道別。
第一百七十六章 情怯(三)
午夜兩點多,酒館裏的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隻有一個男孩在角落裏上著網,“據說”他是給美幸打工的女孩的男朋友。
王直走到門前,小小的,精致的門麵,彩色的霓虹燈閃耀著“waiting吧”幾個字,看得出來經過了精心的保養和維護。
他抬起腳,微微地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走了進去。
美幸和一個年輕的女孩正打掃著衛生,聽到腳步聲,她抬起頭來,抱歉地笑了笑。
“不好意思,已經打烊了。”她的聲音依舊是微微的有些沙啞,但卻很動聽,有著一種獨特的味道,就像是一首老歌,依然會讓人回味讓人感動。
王直停住了腳步,他愣愣地看著美幸,她的臉幾乎和記憶中沒有什麽區別,如果硬要說有,那應該是眼角和嘴角又多了些細紋,但在王直看來,她就像是定格在了初次相識的那個夜晚,從來不曾離開,也從來不曾改變。
“先生?先生?”美幸疑惑的問道。進來的這個陌生的客人就這麽定定地站在了樓梯上,呆呆地看著她。但是她並不著惱,這個人毫無來由地給她一種安心和熟悉的感覺。
“我隻坐一小會兒,喝一杯酒就走。”王直抱歉的回答。“可以嗎?”
美幸看了看小美,而小美則看著男朋友,男孩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打著,最後抬起頭來,微微地點了點頭。
“你們要先走嗎?”美幸笑笑地問道。“沒關係,我一個人可以的。”
“那……”女孩疑惑地看著“男朋友”,而後者卻飛快地收拾了東西,逃命似地拉著她跑開了。
“抱歉。”美幸走回了吧台裏麵,用一塊白色的手巾擦幹淨手,然後把一個空杯子放到王直的麵前。“你要喝點什麽呢?”
“一杯……一杯威士忌吧。”王直不由自主地躲開了她的目光,胡亂地回道。
美幸笑了起來,眼中清澈得像是明朗的夜空,她給他倒了大半杯,然後就在吧台裏自顧的忙碌起來。
王直有些不知所措,他一邊品著酒,一邊四處打量著。依然是隻有4張桌子,長長的吧台,沒有複雜的裝修,而是用各種各樣的飾物讓整個酒館變得生動起來,在溫暖的燈光下給人很舒服的感覺。
唯一不同的是,靠近樓梯的牆上掛著很多相框。最大的一幅照片裏,美幸抱著蘇冰的女兒,而蘇冰則微笑著站在她們身邊,絢爛的陽光下,她們笑得非常的開心。
看來她沒有騙我。
王直默默地對自己說。
“要聽音樂嗎?”他回過頭,美幸拿著CD盒子,臉上是詢問的表情。
“好……好啊。”王直忽然有些緊張。
“你喜歡老歌嗎?”美幸微笑著問道。
王直點了點頭,於是美幸把一張CD放進了機器。
“沒那麽簡單,就能找到……”低沉的嗓音在小小的空間回**著,引人入迷。王直感到自己就快要忍不住說出真相,他有一種強烈的願望,想要拋開一切,和麵前這個女人遠走高飛,到一個誰也不認識他們的地方重新開始生活。
“我們倆有見過麵嗎?”美幸的聲音忽然問道。
“嗯?”王直有些措手不及,差一點打翻了杯子。“應該,我想應該沒有吧。”他慌張地回答著。
美幸忍不住笑了起來,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過這樣的客人了。
“你給我的感覺很怪——先說明,我可不是看你帥想要和你沒話找話哦。”她笑笑地說道。“從你剛剛從樓梯走下來開始,我就覺得你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如果不是你比他高得多,我一定會以為就是他了。”
“是嗎?”王直定了定神,他感覺自己的手心裏都是汗水。“男朋友?”他感到自己的聲音有些控製不住。
“不,是一個很好很好的男性朋友,不過已經有很久沒有見過他了。”美幸給自己倒了一杯紅酒,單手杵著腮趴在吧台上。
“很久?”王直偷偷看著她,不由得有些癡了。
“大概已經有6年多了。”美幸白了他一眼,大大方方地拉了拉自己胸口的衣服,和他碰了一下杯。“再這麽看著我,我可要報警了。”她開玩笑地說道。
“抱……抱歉。”王直連忙把臉轉開,喝了一大口酒。
“方便問嗎?你是做什麽的?”美幸問道。“我猜你們從事的應該是相同的職業,不然也不會有那麽相似的氣質。”
“哦?他也是做醫療器械的?”王直掩飾著自己的慌張。
“醫—療—器—械?”美幸臉上寫滿了“你騙人”的表情。“我明白的,你們有你們的製度。”她搖搖頭說。
“他叫什麽名字?”王直閉緊了眼睛,然後又猛地睜開,他舍不得破壞這樣的氣氛,但他再也無法容忍這樣的對話了。“你說說看,或許我認識他。”
“他叫王直。”美幸很期待地說道,她的眼睛裏蘊藏的期盼和那種說不清的情感深深地刺痛了王直。“我聽說他一直在歐洲工作。”
“王直……”他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名字,舌尖有一種苦澀的味道正在蔓延。“那你也認識黃遠?”
“對,黃遠!”美幸直起了身體,興奮地說道。“他是個很有趣的人,總是愛說些冷笑話,我也大概五年多沒見過他了。”
“你認識他們?”她笑著問道。“他們最近怎麽樣?”
“那麽,你就是蘇美幸?”王直深吸了一口氣,他回過頭,不敢去看她的表情。“沒有人告訴你?5年前,大概是12月初的時候,他們倆在同一次任務裏戰死了。”
酒杯落到吧台上,沒有碎,但杯子裏的紅酒灑得到處都是,美幸抓起一塊毛巾用力地在吧台上擦拭著,笑著搖了搖頭。
“一定是搞錯了,怎麽會那麽巧,你偏偏就知道他們?一定是同名同姓。”
她的手因為過於用力而變得蒼白,王直想要握住她的手,但手指剛剛伸出便又默默地縮了回去。
“這兩個名字太普通了,一定是同名同姓,對吧?”她勉強笑著問道。“蘇冰她不會騙我的,他們明明好好地在歐洲執行任務。”
“對不起。”王直壓抑著內心的痛苦說道。“對不起。”他一次又一次地重複著。
“這不可能是真的!”美幸搖著頭,她拿起手機,尋找著蘇冰的號碼。
“喂,美幸?”蘇冰在對麵的樓上接起了電話,在她麵前的屏幕上,她能夠看到美幸的眼淚已經流了出來。
“剛剛有個人告訴我,他……他告訴我說王直和黃遠都已經死了,這不是真的,他是亂說的,對吧?”她看著美幸坐倒在吧台後麵,但在她身邊,局長緩緩地點了點頭。
“對不起,美幸……”她答道。她不知道為什麽王直要這麽說,不知道為什麽王直從來不敢正視美幸的感情,6年前如此,6年後還是如此。她聽到電話裏傳來壓抑的哽咽聲,急忙問道:“美幸,美幸你……”
“我沒什麽。”電話裏的聲音已經恢複了平靜,但蘇冰分明聽到其中壓抑著巨大的痛苦。“淼淼沒被我吵醒吧?”她說道。“真對不起,這麽晚打給你。”
“美幸,要我過去嗎?”蘇冰問道。“你別這樣,想哭就哭,別這樣。”
“我沒事,隻是一時……隻是一時接受不了。”美幸的聲音答道。吧台後麵的攝像頭隻能看到她整個人蜷縮在一起,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
“美幸……”蘇冰再次說道。
“我真的沒事,真的,你以為我是誰?我可是永遠也打不倒的美幸姐。”電話裏的聲音故作堅強地說道,蘇冰看到她用力在臉上抹著,從吧台後麵站了起來。“睡吧,淼淼明天還要上課。”她又微笑了起來。“我這裏還有客人,你別擔心我了。”
王直的心裏也在滴血,但沒等他開口,美幸便抱歉地對他說道:“不好意思,我真的要打烊了。這杯酒算我請你的,謝謝你告訴我真相。”
“美幸……”王直忍不住說道。他忘了掩飾自己的聲音,但無論是他自己還是美幸都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抱歉,麻煩你從外麵把門關好,謝謝你。”美幸的臉上依舊掛著笑容,王直感到自己的心已經同她的那顆一起被撕碎了。
他點點頭,默默地沿著樓梯走了出去。
在他身後,美幸終於放開一切大哭了起來。
“王直?”雖然已經從監控裏看到他現在的樣子,但蘇冰還是被嚇了一跳。
“謝謝你們一直以來的努力,也請你們繼續保護她。”王直目無表情的說道,沒有人敢答話,於是他繼續說道:“我會每年撥1億美金給你們作為經費,也會安排血脈者來協助你們,但這件事還是要拜托你們了。如果有合適的……”他隨即搖了搖頭,有誰敢對他的女人動心?“如果有合適的機會,多讓她到各地走走,別老是憋在江海。”他說道,然後鞠了一躬。“謝謝你們!”
房間裏的特工們亂成一團,沒有人敢坦然接受他的感謝。
“我來江海是因為有情報表明黃安德躲藏在這裏,初步確定的位置是江海市的鬆江石化廠。我不想造成太大的動靜,因此需要你們配合我的行動。隻要能麵對麵見到黃安德,我就能控製住他。然後我會帶著他和他的手下永遠離開華夏,再也不會回來了。”
“這樣安排可以嗎?”他問道。
“沒問題。”江海市國安局的局長點了點頭,他看看表,問道:“離天亮還有3個小時,我們會盡快找來圖紙並且做好準備工作,並且動用部隊完成對鬆江石化外圍的包圍。5點半開始行動,可以嗎?”
王直點了點頭。
他們忘了關閉顯示器,waiting吧裏,美幸仍然躲在吧台後麵痛哭著。
王直閉上眼睛,竭力把一切拋出腦海,毫不猶豫地走出了房間。
第一百七十七章 END(一)
“鬆江石化占地1844畝,分為9個分廠,3個倉儲物流區和2個自有碼頭區,還有大約2000人的生活區和9萬平米的辦公區,短時間內找到黃安德藏身之處很困難。但結合你給我們的資料,我們選擇特定的區域進行微波探測,發現地下確實存在一係列巨大的空洞。”蘇冰向王直匯報道,同時用筆在碼頭區附近畫了一個圈。“空洞最集中的地方是2號碼頭下方的混凝土灌層,我們猜測這裏可能有一個簡易的潛艇船塢,黃安德很可能就是從這裏潛入了江海,而他們需要的物資也是通過這樣的手段進行運輸。因為時間太緊,雖然我們向軍委匯報後臨時調動了一個驅逐艦分隊,但都還在路上,大概80分鍾後才能把碼頭徹底包圍起來。至於地麵部分,江海武警部隊出動了裝甲車和近3000人,已經把這片區域完全包圍起來了。”
“我們連夜走訪了鬆江石化的人力資源部、安保部和黨群部,近幾個月來在廠區範圍內沒有發現過可疑人物,員工中也沒有發現可能是潛伏者的對象。”她繼續匯報道。
王直點了點頭,問道:“有沒有發現地麵出入口?”
“暫時還沒有,但這樣大的地下設施一定會有許多通風口,我們正在繼續找。另外,我們已經找到了一個牆壁最薄的地方,混凝土隻有四米厚,隻要半個小時就能破開。”
“別去動那裏,守住別讓他們出來就行,我不希望看到不必要的傷亡。”王直說道。“這裏也許不會有通風口,在下麵的一定都是黃安德的鐵杆,他們都是血脈者,不需要太多空氣。”
“我會從水下進去,讓潛水員帶上水下爆破裝置跟著我。”他一邊思考著一邊繼續說道。“等我進去之後,把每個入口都炸掉。”
“炸掉?”蘇冰疑惑地問道。
“我不會被困住,所以隻要能困住黃安德,甚至隻要能延緩他逃走的時間就行了。這次行動的唯一目的是找到黃安德,隻要我能夠與他麵對麵,一切就都解決了。”王直答道。
蘇冰無法理解王直的意思,但她還是點點頭表示明白。
“我從美國帶來的人裏有四個血脈者,他們可以在20米範圍內確認其他血脈者的存在。”
“我會安排他們在出口幫忙篩查。”蘇冰答道。
王直滿意地點點頭,道:“10分鍾後我下水開始行動,有問題嗎?”
蘇冰搖了搖頭,但在她離開前,王直又叫住了她。
“要麽……你別參與行動了,帶著女兒去找美幸,在那裏你們應該是安全的。”他說道。
“我是一名特工,我的崗位就在這裏。”蘇冰回答道。“還有什麽事嗎?”她問道。“如果沒有的話,我們要開始疏散群眾了。”
※※※
“王直來了。”黃安德忽然對龍岐說道。“看來我們的工作隻能到此為止了。”
對於所有血脈者來說,王直都像是天空中的太陽,在很遠的地方就能感覺到他的存在。
但後者根本不為所動,而是焦急又興奮地等待著最新一批樣本的試驗結果。
“我出去準備一下。”黃安德說道,隨後便出了實驗室。
巨獸一般的伊萬諾夫正坐在門口發呆,黃安德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伊萬,已經是最後的時刻了,你害怕嗎?”他問道,後者咧開嘴笑了笑。
“即便是贏了,我們還是要麵對全世界的挑戰,他們或許會因為王直的毀滅而歡呼雀躍,但卻不會感激我們,反而會變本加厲的想要徹底消滅我們。”黃安德繼續說道。“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
“所以我才想要征服它。”他忽然笑了起來,然後問道。“頭感覺怎麽樣?”
“不是很糟。”伊萬諾夫答道。“就是有點癢,我老是想去撓撓。”
“那可不行。”黃安德說道。“會把你的腦漿弄出來的。”
伊萬諾夫的顱骨被打開了一個口子,可以看到顱骨裏麵的白色的腦組織,他在靠近腦前葉的位置被切掉了一塊,為了防止它重新長出來,黃安德特意在那裏安放了一塊透明的水晶。但伊萬諾夫的身體自愈機能很強,要不了4個小時那塊水晶就會被重新生長出來的顱骨和腦組織壓得粉碎。
黃安德自己也是如此,為了防止被王直控製,基地中的所有獲準自由活動的血脈者都接受了這個手術。
黃安德忍不住回頭望了望實驗室裏的那個身影,如果不是他對與權力沒有表現出哪怕一點點欲望,黃安德或許早就殺了他。
從美國出逃後,黃安德首先提出的最迫切的研究項目就是擺脫血脈者的層級控製。在沒有人比他級別更高時,這是天賜的禮物,但王直出現後,這無疑是一種詛咒。
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僅僅用了一天,龍岐便解決了這個問題。
他采用的方法很簡單,因為懷疑層級控製與大腦中的某個部位有關,他把十名血脈者直接放上手術台,活生生地鋸開他們的顱骨,分別切除大腦中的一個部分,然後觀察結果。僅僅用了20個小時他便找出了問題所在,然後便是將其程序化和簡化的過程。
即便是對於血脈者來說大腦也是極其重要的要害部位,一旦遭受重創,在複原前行動能力和思維能力都會受到嚴重的影響。黃安德不相信任何人,所以他堅持要找到能夠自行完成手術的方法,這耗費了將近10天的時間,最終他們倆定型了名為“自由”的手術方式。
但血脈者的自愈能力在這裏成了一把雙刃劍,如黃安德、伊萬諾夫和龍岐這樣的一級血脈者,“自由”能夠維持的時間不過3個半小時;如李瑤堯、祝榮和伊萬手下的潛伏者這樣的三級血脈者,“自由”能夠維持9個小時;至於普通的七級血脈者,自愈的力量無法將那塊水晶破壞,隻要沒有外力破壞,手術的效果幾乎是永久性的。
黃安德把李瑤堯和祝榮關押了起來,給自己信得過的手下做了手術,然後開始和龍岐一起潛心研究消滅王直的方法。
物理手段和現有的各類武器已經證明對於王直完全無效,黃安德和龍岐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生物手段。他們在數千種最危險最猛烈的病毒中挑選能夠在血脈者血液中繁衍變異的,然後不斷用輻射和化學手段引導其變異,增強其效果。最終,他們培育出了能夠完美吞噬王直軀體的病毒。
隻要短短10分鍾,那些病毒就能吞噬掉從那具軀體上卸下來的一條手臂。而那些被關入試驗艙的三級血脈者,隻能堅持不到一分鍾。
這種病毒已經超越了地球生命的極限,如果不是繁衍過程太猛,沒有潛伏期,並且脫離宿主後幾分鍾內就會耗盡能量而死亡,這種病毒將成為地球上唯一能夠留存的生物。
但黃安德並不滿足於此,每次王直疑似被消滅,他重生後表現出的能力就更強。黃安德無法容忍再一次失敗的可能性,因此,他要求龍岐一直把那些病毒培育到不得不使用的時候為止。
他走向預定的房間,一一檢查著那些裝置和陷阱,然後走向了關押祝榮和李瑤堯的房間。
“你們也感覺到了吧?”他對她們問道。“王直已經來了,就在我們上麵,他很快就會下來了。”
她們倆沉默著,如果王直在這裏,她們或許可以擺脫黃安德的控製,但此時此刻,黃安德對她們的控製力僅僅是減弱了一些,她們仍然是黃安德的傀儡,沒有直接反抗的力量。
“你不可能成功。”祝榮說道。
“誰知道呢?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沒有十拿九穩的事情。”黃安德答道。“但你清楚我的個性,我不會把自己努力得來的成果拱手讓給他,更不會向他俯首稱臣。如果我不能成功,我會拉著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一起死。”
“你不可能做到。”李瑤堯說道,但祝榮的臉色卻變得很難看。
“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麽,祝榮。”黃安德微笑著貼近她們,重重地親吻了著她們。
“真是太可惜了,我本想把你們留到一個適當的時候再吃掉。”他歎息著,拖著她們走出房間。
“這兩個就是誘餌嗎?”龍岐問道,他冷漠的目光讓李瑤堯感到絕望。
孢子已經分離出來,龍岐正小心地把它們混入培養液中。
“不,還有一個。”黃安德答道,然後他對著經過許多次試驗後僅存下來的部下招了招手。
“紫苑,到這裏來。”他微笑著說道。
第一百七十八章 END(二)
沉悶地爆炸聲從身後傳來,周圍的金屬牆壁嗡嗡作響,王直知道那是華夏國安的人正按照他的吩咐阻斷出路,於是他毫不在意地快速前行著。
那裏的確是一個設計精巧的水下船塢,結構緊湊的碼頭上停靠著一艘中型潛艇和一艘小型潛艇,但它們此刻都已經成為扭曲著的鋼鐵垃圾,沿路看到的設備也大多被王直隨手破壞。
但他至今沒有看到一個人,也沒有發現人們慌忙逃走的跡象。沿著他前進的位置就像是兩個世界,後麵的世界永遠是短路、爆炸和黑暗,而在他前麵,永遠是安靜的,井然有序的,燈光照耀下的甬道似乎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彎彎曲曲,空無一人,似乎連空氣也凝結在了一起。
但空氣中卻分明彌漫著那些他熟悉的人的氣味,神婆、紅毛、黃安德、龍岐、還有劉紫苑。
這種無人理睬的境況讓他感到憋屈,一種越來越壓抑的感覺在他胸口累積,進而使得他變得更加暴虐,但他卻沒有發現這一點。
他隻是不停地跟隨著那些氣味,衝進一條甬道,然後又衝向下一個甬道。
突然,他在穿過一道門之後,進入了一個足有上百平米的房間。
他忍不住停下了腳步。
劉紫苑全身**,被倒吊在一個金屬架上,兩台機器正有規律地在她身上切割著,使得鮮血不斷地滴到她下方的一個金屬容器中。她的嘴裏被塞了什麽東西,看到王直,她劇烈地扭動起來,卻不小心觸碰到那兩台機器上正在飛速旋轉的刀口,血流四散噴濺出來。
這是幹什麽?
王直不由自主地自問道,仿佛是為了解答他的疑惑,三台巨大的顯示屏從不同的地方伸出來,然後屏幕上出現了他極度厭惡的那個人。
“王直,我們又見麵了。”黃安德平靜地說道,似乎絲毫不受王直的影響,王直注意到他的頭上有一個奇怪的裝置。
“投降吧。”王直盡力壓住內心的憤怒和破壞欲,對他說道。“你已經沒有任何機會了。”
“是嗎?”黃安德答道。“那麽我應該能問一下,我會得到怎樣的對待?”
“我會折磨你,讓你生不如死,但你最終可以作為一個有用的臣子活下來。”王直答道。
黃安德笑了起來。“真是讓我吃驚的答案,王直,看來你在皇帝的位置上學到了不少東西。”他說道。“但你還是一條土狗,永遠都不會改變。你現在擁有的那些東西本來都是屬於我的,是我費盡心力地策劃了一切,是我創造了血脈者,是我帶著部下進行了艱苦的努力,是我讓長生者被普通人慢慢接受。而你,你懂什麽呢?你隻會殺戮,隻會破壞,你如此輕鬆地接管了美國,卻把它搞得一團糟,你就不感到羞愧嗎?”
“不,我感到很爽。特別是當我想到是從你手裏搶來了這些東西,我就感到特別的爽。”王直心中充滿了對於敗犬的優越感,出奇地沒有對他話語裏的不敬感到生氣。“你永遠不是我的對手,所以,投降吧。”
“投降?”黃安德笑道。“在我的字典裏從來沒有這兩個字。”
“那你就準備好麵對我的怒火吧。”王直決定不再理睬這裏發生的事情,直接找到黃安德。
屏幕上忽然換成了另外的畫麵,三個屏幕上分別是劉紫苑、祝榮和李瑤堯,她們都是同樣被倒吊在金屬架子上,不同的是,祝榮和李瑤堯麵對的是兩個已經點火的噴嘴。
“你以為我會在乎她們?”王直輕蔑地說。
“我知道你不會,但你就不想知道她們背叛你的原因?”黃安德聲音說道。“我不知道你是從哪裏找到了約瑟夫的殘骸,但我可以保證你永遠也見不到這兩個女人,永遠也不會知道答案。”
“你想要什麽?”王直問道。
黃安德卻沒有直接回答他,他問道:“你知道我在酒泉時主攻的研究方向是什麽嗎?我想龍岐應該告訴過你。”
王直沒有回答,於是他自己繼續說道:“是生物武器。當時我進行了大量的試驗,試圖找出其中的奧秘,如何才能讓你的細胞變成具有高度感染性和擴散性的武器。那時我沒有成功,但幾年以後,我已經在這個領域取得了讓我自己都有些吃驚的成果。”
“這與我無關。”王直答道。
“怎麽會無關呢?除非你喜歡呆在一個全是怪物的世界,否則這就一定與你有關。”黃安德答道。
屏幕上的圖像又發生了變化,一群人被關在一個封閉的空間裏,相互說著什麽,王直猜想他們正互相安慰。忽然,一個罐頭盒大小的金屬罐子從屋頂落下來,隻是幾秒鍾,境況便發生了巨變。有人用手抓著自己的喉嚨和胸口,像是喘不過氣來,隨即倒在地下;也有人的軀體忽然像充了氣一般膨脹起來,最後爆裂開來;但更多的人卻像是身體裏有什麽東西要鑽出來,皮膚綻開,骨骼拉長,肌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臉上的五官也被突然巨大化的獠牙和大口擠壓得不成樣子。隻是十幾秒,他們就完全變成了長滿暗紅色肌肉和無數獠牙的怪物,那些死去的人被它們迅速地分食一空。
隻有一個人沒有變化,但他僅僅比別人多保持了十幾秒的理性,便被一隻怪物從背後硬生生地撕成兩半,然後在混亂中被無數怪手撕扯成骨頭和肌肉的碎塊。
食物迅速消耗一空,怪物們不滿地咆哮起來,但它們之間似乎有什麽東西在起作用,並沒有發生同類相殘的事情。
“這樣的東西我在世界各大城市都準備了不少,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讓各國首腦放棄抵抗接受我的條件。但我還沒有機會把它們用在正確的地方,你就破壞了一切。”畫麵又切換回黃安德,他繼續說道。“隻要幾個禮拜,地球上就不會再剩下人類這個種族,有的隻是嗜血如命的怪物。怎麽樣?你覺得還是與你無關嗎?”
王直無法分辨他話語裏的真假,他愣了一會兒,道:“你是個瘋子。”
“不,我是個很理智的人,所以我一定會在自己滅亡前拉所有人陪葬。”黃安德不緊不慢地說道。
“你想要什麽?”王直第二次問道。
“首先,我要安全的離開。”黃安德答道。“看到我手裏這個東西了嗎?這個不起眼的小東西每30秒都會向特定的衛星發射加密信號,一旦超過40秒沒有收到信號,衛星就會向病毒投放裝置發送開啟指令,然後,世界末日。”
“這個按鈕,隻要按下去,信號就會停止;把它毀了,信號也會停止。”他拿起手上的控製器,把它放到鏡頭前麵給王直看。
“我要得到美洲,包括南美、北美和格陵蘭,美洲大陸上的所有一切都歸我所有,包括血脈者在內。你可以在其它大陸上為所欲為,隻要你的腳步不踏入美洲,不發動對美洲的軍事打擊,你想怎麽搞都可以。但隻要我發現你踏上美洲大陸的土地,這個控製器就會發生作用了。”
“我會殺了你。”王直說道。
“我知道你現在又有了新能力,變形,對吧?”黃安德答道。“真可惜,你的存在對我來說太過於耀眼了,你剛剛降落我就知道你來江海了。你在基地裏的位置我也了如指掌。暗殺?抱歉,不太可能。”他搖了搖頭。
“作為你放過我,並且給我美洲大陸的回報。”他繼續說道。“我會把創造血脈者的方法教給你,甚至把這三個女人也都完完整整地交給你,你喜歡切片也好,或者是喜歡剁成肉醬也沒問題,與我再也沒有關係。”
“我為什麽要相信你?”王直問道,但他不知道自己問出這句話時,其實已經相信了黃安德的話。
“你清楚我有能力,也做得出這樣的事情。而你並沒有失去什麽,反而得到了最需要的東西。”黃安德答道。“這樣的交易你永遠不會吃虧,因為你隨時可以推翻重來,而我則要小心翼翼地維持交易不變。在這場交易中,你永遠占據主動,而我永遠居於劣勢。”
“成交嗎?”他問道。
“先把製造血脈者的方法交給我。”王直答道。
“等我回到美國,並且確認你已經履約,我會讓龍岐去你指定的地方幫你完完整整地建一個基地,然後指導你的手下學會整套技術。”黃安德說道。“這項技術不是用嘴能夠說清楚的。”
“我要留下約瑟夫和加裏·羅賓遜。”王直最後說道。
“帝國首相和頭號打手?”黃安德答道。“可以,這很合理,但其他血脈者必須留給我,否則我無法保證自己的安全,更無法維持統治。”
“成交。”王直說道。“馬上放了她們,把她們交給我。”
“抱歉,手裏拿著這麽重要的東西,我可不敢去和你麵對麵,而我僅存的幾個手下也不放心送去麵對你,就請你自己去一下吧。劉紫苑對這裏很熟,她知道她們的位置。”黃安德微笑著說道。“我得抓緊這段時間離開江海,請你和外麵的朋友通個氣,免得誤傷了這個小朋友。”他搖了搖手裏的控製器道。“發生那種事的話,大家都會抱憾終生。”
第一百七十九章 END(三)
“蘇冰,你都聽到了?”王直對著別在領口的話筒說道,他掃視著房間的各個角落,知道那裏一定藏有攝像頭和麥克風。
“是的。”蘇冰無比艱難地答道。雖然沒有能夠看到視頻,但是從聽筒裏傳來的聲音中,她完全可以想象王直看到的畫麵。如果黃安德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那……她想到了自己的女兒,自己的家庭、親戚和朋友,心亂如麻。
“那你應該知道自己接下來該怎麽做了。”王直說道。“不要輕舉妄動,把你們的人都撤走。”
“是。”蘇冰疑惑的答應了一聲。
“你可以滾了。”王直簡單地對黃安德說道,隨手從牆壁上摳出一片鋼板,撕成幾塊後把那三塊屏幕和還在劉紫苑身上切割的機器打得粉碎。
房間裏變得安靜下來,他終於慢慢走到了劉紫苑麵前。
或許是黃安德故意如此,這樣一個令人羞恥的姿勢下,劉紫苑身體最隱秘的部位在他麵前一覽無遺,她的臉掙得通紅,用力地在架子上掙紮著,但嘴裏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王直心情複雜地看著她,直到耳機裏傳來蘇冰輕微的聲音:“已經開始全麵撤離。”
他隨手在話筒上輕輕敲了兩下,表示確認,然後伸手拉斷了綁住劉紫苑的鋼索。
她啪地一聲頭朝下直接摔在裝滿血的容器裏,王直退後了一步,默默地等著她爬起來。
但她並沒有馬上站起來,在拿掉了堵住嘴的東西後,她低著頭低聲地哭泣起來。
王直仔細地看著她,一句話也沒有說。
“你一定很恨我,是不是?”她終於開口了,聲音裏滿含著懊悔和絕望。
王直沒有回答。
“我知道你對我有很多誤解,但我有什麽辦法?黃安德一直在跟蹤我們,在特拉維夫,我們剛剛分開他就抓住了我。”劉紫苑的聲音每個字都充滿了痛苦。“從那以後,我就生活在地獄裏。”
“你殺了我吧。”她仰起頭,被她自己的血弄得汙跡斑斑的臉頰看上去給人一種淒美的感覺。
“殺了我吧,他強奸了我,我已經不幹淨了。”她的眼淚沿著臉頰、脖頸一直流到肩胛處才緩緩滴下,王直目無表情地看著她堅挺的蓓蕾,似乎正在思考著她的話語。
“他無法戰勝你,於是就通過折磨我們來滿足自己。他……他是一個變態,可我們沒有能力反抗他,甚至連自殺都做不到。離開你的這段日子,我每一天都生不如死。”劉紫苑閉上了眼睛,回憶著在惶恐和逃亡中度過的每一天。“可是……可是我每天都在想著你,我就是靠著這個才堅持了下來。”
選擇相信黃安德是她一生中最大的錯誤,如果還有機會,她願意用自己的一切來換取一個重新來過的機會。但她睜開眼睛,看到的卻是王直無動於衷的表情,於是她的心一點點冷了下來。
“王直,我真的……”她開口說道,王直卻在這個時候動了,他脫下自己的外衣,丟到了她的身上。
“這些等會兒再說,先把她們倆找出來。”王直冷漠地說道,劉紫苑極力在他眼裏尋找著憐憫、同情,甚至想看到仇恨,但王直看著她的目光卻像是在看一件物體,沒有恨,更沒有愛,有的隻是冷漠。
“她們應該在2號實驗室。”她低下了頭,用力拉緊了身上的衣服,仿佛那樣就能夠找到一些溫暖。
“往哪邊走?”王直問道。
“左邊那道門。”她看了看腳下的血跡,用低沉的聲音答道。
依舊是千篇一律的鋼鐵甬道,依舊是令人頭昏腦脹的無數個路口,劉紫苑低著頭跟在王直後麵,機械地指點著道路。或許是線路發生了短路,燈光開始閃爍,最後徹底暗下來,漫長的甬道裏隻有每個轉角的應急燈在照亮。
終於,他們走到了一條通道前,通道的盡頭是一道緊緊關閉的門。昏暗的燈光下,依稀能夠看到甬道裏積著水,牆壁上的一根管道茲茲地噴著水。
“到了。”劉紫苑精疲力盡地坐到地上,雪白修長的大腿從外衣下麵露出來。“如果我沒猜錯,她們中的一個就在那道門後麵。”
王直回頭看了看她,然後又看了看那條甬道,噴水的地方位置正好在側上方,隻要從下麵經過,一定會被淋濕。
“你確定就是這裏?”他最後一次問道。
“應該是,基地裏這麽大的房間並不多。”劉紫苑答道,她軟軟地靠在牆壁上,似乎一點力氣也沒有了。
“黃安德露麵了嗎?”王直忽然問道。
劉紫苑驚奇地看著他,耳機裏傳來蘇冰的聲音:“還沒有。”
“你們都撤走了嗎?”王直繼續問道。
“全部人員都已經撤離到鬆江石化的地盤外。”蘇冰答道。
“看來他還在等最後的結果。”王直答道。
“那麽,你也應該有所覺悟了。”他忽然對劉紫苑說道。
他邁出一步,伸手抓住了劉紫苑的腦袋,直接把她從地上揪了起來。
劉紫苑驚恐地尖叫了起來。
王直粗暴地撥開她的長發,從她頭頂拔出一塊水晶。
劉紫苑竭力掙紮著,他卻冷漠地說道:“果然和我想的一樣。這是什麽?黃安德的新發明?可以擺脫層級控製的裝置?”
他把那塊水晶砸向通道盡頭的鐵門,有燈光從破開的口子露出來。
“放開我。”劉紫苑仍在掙紮著,王直把她提到自己麵前,搖了搖頭。
“我給過你機會了,可是你並沒有說實話。”他說道。“紫苑,你以為美國人銷毀了所有資料?不,他們留了一手,特拉維夫所有的資料都保存在CIA總部,整整一個櫃子。你以為約瑟夫不敢在我麵前提關於你的事?你低估了他,他為了向黃安德複仇,什麽都說了。”
“紫苑,你的事情我都知道,我原本已經決定原諒你了。”王直搖頭道。“但你自己害死了自己。”
劉紫苑的動作停住了,她愣愣地看著王直。
“你這個騙子!”她忽然瘋狂地大叫了起來,王直歎了一口氣,輕輕地把她扔到那段漏“水”的地方。
就像是開水澆到了蠟像上,劉紫苑被那些“水”衝到的地方就那麽突兀地消失掉,她僅僅慘叫了一聲,便融化在了那灘**裏,隻剩下一件外衣。
整個通道頂上忽然開始噴出不明**,但王直早有準備,就在拋出劉紫苑的同時,他的身體迅速往側麵一撞,硬生生地在鋼鐵牆壁和它後麵的混凝土上撞出一個窟窿,黃安德在控製室裏還沒有做出更多的舉動,控製屏上已經看不到他了。
“我會馬上燒死她們!王直!你聽到了嗎?我會……”黃安德氣急敗壞的聲音在通道裏回**著。
但王直的回答更為直接,整個基地都開始震動起來。
蘇冰在指揮車裏聽到一聲巨響,然後便是地動山搖,她跌跌撞撞地從車裏跑出來,卻看到漫天煙塵遮蔽了視線,隻是隱隱約約地看到,從碼頭開始,鬆江石化區域內所有的建築物都消失了。
“地震了?”有人疑惑地問道,而更多人則自覺地把包圍圈又向後撤離了五十米。
震動仍在發生,但比起剛才的那一次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低沉地爆炸聲不斷從地底發出來,士兵們懷著緊張而又忐忑的心情默默等待著事情的結果。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煙塵慢慢散去,一個高速移動的身影忽然突兀地出現在他們麵前。
“有東西!”他們的精神一下子緊張了起來。
“開火!”指揮官毫不猶豫地叫道。
25毫米機關炮開始轟鳴,數以千計的炮彈向出現人影的地方傾瀉過去,在它們中間混雜的是12.7毫米的機槍子彈,在包圍圈這個方位的所有裝甲車都在一瞬間爆發了最大的火力。
“啊!!!!!!!”那個巨大的身影痛苦地嘶吼著,肉眼可見的血花在他身上綻放著,但他卻毫不停頓地直衝過來,隻是幾秒鍾,便跨越了幾十米的距離,然後用力把身後的一團黑影拋了過來。
一切發生得太快,裝甲車上的射手們還來不及調整目標,那個黑影已經越過金屬構成的死亡風暴,落入防禦陣地。
“黃安……”指揮官甚至沒有叫出他的名字,他便已經摘下了他的腦袋,然後砸向另一名軍官。
沒等人們做出任何反應,他便閃電般撲向另一輛裝甲車,把站在機槍位上的射手撕扯成碎片。
黃安德像死神一般在人群中散播著恐懼,但最可怕的並不在此,他掏出十幾個黑色的球體,用力拋向人群,士兵們驚恐地發現,許多同伴像是被惡咒附身一樣膨脹起來。慘叫聲彌散在每一個角落,讓身處其中的人恐懼到麻木。許多人機械地扣著扳機,子彈在人群中亂飛,但那些開始變異的人並沒有被停止,反倒是許多幸存者死在了同伴的槍口下。
裝甲車的火力變得散亂,伊萬諾夫趁機衝進防禦圈,抓住一輛裝甲車當做武器砸向遠處。
那些暗紅色的變異怪物已經開始分食身邊的人群。
“走!”黃安德大喊道,他的動作毫不停頓,無人能夠阻擋他前進的方向,30秒不到,他便已經穿越了整個防線。
數千看熱鬧的人正哭喊著四處逃散,隻要再一秒鍾,他就能夠混入人群,甚至有可能逃出生天。
黃安德難得地露出了發自肺腑的笑容。
一陣勁風從身後襲來,他急忙俯下身體,一個巨大的身體擦著他的頭皮掠過,在人群中製造出一條血肉的大道,最後狠狠地撞在一幢大樓上。
嘭!
玻璃四濺,那幢大樓碎了一半,另外一半緩緩地向著黃安德倒過來。
但他沒有動,他隻是雙手緊緊地各握著一個遙控器,緊繃著身體看著自己身後。
就像老鼠被一條眼鏡蛇逼到了絕路。
“我……我……真的會……”他抖動著的牙齒讓他無法說出一句完整的話,生平第一次,他感到了絕望。
王直提著伊萬諾夫的頭顱慢慢地走過來,那些變異怪物不約而同地俯下了身體,以完全匍匐在地麵上的姿態麵對著王直。
咚……咚……
黃安德已經完全聽不到別的聲音,他隻能聽到王直的腳步聲。
嘭……
伊萬諾夫的頭顱滾到了他的麵前。
“久違了,黃安德。”王直微笑著說道。
第一百八十章 終結
“久違了,黃安德。”王直微笑著說道。
他走到黃安德麵前,伊萬諾夫的頭顱被他一腳踩成碎片。
黃安德終於冷靜下來,他立直了身體,等待著王直的處置。
伊萬諾夫的遭遇讓他明白,在這樣的距離之下,隻要王直願意,他根本沒有能力做任何事。
“你贏了。”他微笑著說道,雖然這個笑容很勉強。他張開手掌,把那兩個控製器遞到王直麵前。
這種坦然得態度讓王直分外不爽,他順勢拉住黃安德的雙手,一腳踢在他的膝蓋上,於是黃安德大腿以下全部化為肉泥。王直隨手把他的雙手也擰斷,放手讓他落下。
他就像一隻鼻涕蟲那樣趴在地上。
“別裝X!”王直說道。“你在我麵前一文不值。”
黃安德吐了一口血,臉色也變得慘白,但他卻大笑了起來。
“你就能做到這個地步嗎?”他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我還以為你有什麽了不起的。”
“我確實沒什麽了不起的,但我就是比你強。”王直答道。“你那些可笑的把戲,那些拙劣的陷阱,在我的力量麵前都是渣。”
黃安德好不容易止住了笑,他的血流了一地,但精神卻變得無比亢奮。
“你不過是運氣好,這有什麽可得意的?第一個得到能力的是像你這樣的垃圾,真是人類的悲哀。”他用力把自己推得仰麵朝天,用蔑視的眼光看著王直。“我本來可以讓人類實現前所未有的突破,我本來可以帶領人類走向一個全新的時代。可現在呢?一切都被你毀了,你這個隻會破壞的屠夫,垃圾!”
王直用腳慢慢地壓住他的腹部,然後一腳踩下,黃安德猛地抽搐了一下,強忍著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盡管吹吧。”王直臉上帶著殘忍的笑容說道。“不死之身至少有一個好處,我可以有充裕的時間來慢慢泡製你,你也會有很多機會來繼續這樣的哀嚎。”
“哀嚎?”黃安德再度大笑了起來,就好像他才是最終的勝利者。“我建立了自己的團隊,自己的組織,我有明確的目標並且不惜一切代價去實現它。而你呢?”他問道。“在你獲得能力之後,你做了什麽?除暴安良?替天行道?”他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你身上深深地烙著無能兩個字,有人替你建立了團隊,為你出謀劃策,可你連最基本的事情都做不好。你身邊的人一個個背叛你,離開你,你這個廢物到現在也沒想明白這是為什麽吧?”
他嘲弄地看著王直,王直的腳在他腹腔裏用力地擰了一下,他深吸了一口氣,眼睛卻變得更亮了。
“你不但沒有朋友,甚至連信得過的手下都沒有,真是悲哀。”他一邊吐著血一邊說道。
“就算你能把死人說活,你也改變不了事實。”他的身體已經被王直碾成兩段,他一腳把下半段踢飛,右腳踩上了黃安德的胸骨。“我贏了,而你將麵對無窮無盡的折磨。”
“你連愛一個人都不敢,你還能做的了什麽事?”黃安德忽然說道。“你這個一無所有的可憐蟲!”
王直一腳踩了下去,然後彎腰用手按住了他的腦袋。
“來啊!”黃安德叫道。
但王直忽然笑了,他拍拍黃安德的臉,放開他,然後說道:“你這麽拚命地激怒我,不過就是尋死罷了。連約瑟夫都知道備份自己的血液,你這種人怎麽可能例外?我不會讓你如願,黃安德,你備份的東西永遠用不上了,我會很小心,不會讓你死的。”
他直起身子,那些怪物仍然匍匐在周圍,但漸漸地有些狂暴起來,似乎正在掙脫某種束縛。
“王直!”蘇冰的聲音響了起來。“先解決控製器的事情。”她大聲叫道。
那兩個黑色的小東西從剛才起就一直落在地上,王直看了看它們,問道:“這東西是真的嗎?”
黃安德笑了起來。“你還在乎這些?”
“我可以拆了你腦袋上的東西再問你,或者是折磨你一天以後再問你。但你如果老實說出真相,我會考慮讓你這麽躺幾個小時,然後再來收拾你。”
黃安德聞言又笑了,他點了點頭。
“它們的威力你也看到了,但你還沒看到全部。這些病毒都來源於你,除了隻能感染哺乳動物,不能在空氣中漂浮,它們可以說是地球上最可怕的生物,不怕高溫,也不懼寒冷,甚至不怕強酸強堿。在水裏,它們能夠存活40天,但如果是在培養液裏,它們甚至可以活超過200天。每一個被感染的人都會釋放出更多的病毒,讓它們以指數增值,這是我最完美的作品。”黃安德的臉上滿是自豪的笑容。“當初為了達到一次性威懾各國政府的目的,我在全世界許多城市的水源地都裝了投放裝置,一共2177套。隻要按下按鈕,一周以內地球上就隻剩下幾億人了。”
“幾億人?”王直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這個蹩腳的東西沒有什麽閉鎖裝置,密碼裝置之類的東西嗎?”
“在知道你來江海之後,我已經打開主機上的閉鎖裝置了。”
“主機在哪裏?”王直問道。
“已經被你毀了。”
“這麽說,什麽30秒發射加密信號,40秒自動開啟裝置,都是騙人的?隻要毀了這兩個東西,那些裝置就失效了?”
“你覺得呢?”黃安德閉上了眼睛,開始享受他短暫的假期。
王直彎腰撿起了控製器。
他的動作忽然停滯了。
“王直?”蘇冰見他久久沒有動作,忍不住問道。
“終於等到這個時候了。”王直忽然說道。
“王直?”蘇冰忽然感到他的語氣變得很怪異。
王直回過頭,古怪地偏著頭看了看蘇冰。
“不!”他說道。
“什麽?”蘇冰困惑地問道。
“已經是時候了。”王直答道。
※※※
死寂一般的黑暗中,隻有那一團黃色的火球在晃動,再沒有任何聲響,任何物體。
“你不能這樣做。”王直說道。
【我一直在等待這一天的到來,很漫長,也和我預想的完全不同,但我們最終還是成功了。】
“不是現在。”王直絕望地說道,虛無中,他甚至無法再感覺到自己的身軀,仿佛它們從未存在過。
【你已經獲得了你想要的一切,而我也將得到我應有的報酬。】
“你不能這樣做。”王直說道。
一個身軀忽然從暗處撲了出來,他死死地抱住那團火焰,他的皮膚開始融化。
“快走!王直,離開這裏,把那兩個控製器毀掉!”黃遠的聲音焦急地叫道。
他忽然又感覺到了自己的身體,於是本能地往遠離他們的方向逃去。
沒有一點亮光,他甚至無法看到任何東西。
“我該去哪兒?”他惶恐地叫道。
“問問你的心。”黃遠的聲音變得很虛弱,他回過頭,一個熟悉的身軀正把黃遠高高舉起,然後猛地撕成兩半。
王直摔了一跤,他跌跌撞撞地爬起來,沒命地往前跑,有個聲音一直跟著他,但他回過頭,身後又恢複了黑暗,不但黃遠不見了,連那團火焰也消失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忽然看到黑暗中隱隱約約地有個東西在閃耀,於是沒命地跑了過去。
“waiting吧”,小小的,精致的門麵,彩色的霓虹燈閃耀著。
門的另一側,什麽都沒有。
他不由自主地走了進去。
一步步向下,酒吧裏的情形也一點點出現在他麵前。
美幸依舊是在吧台裏忙碌著,聽到腳步聲,她抬起頭來,然後露出了讓他無數次從暴虐中平息下來的微笑。
“你來了。”她笑著問道,宛如他們從來沒有分離,他一直都在。
※※※
畫麵忽然變了,他看到自己躺在病**,大睜著眼睛,一動不動。
病房裏安靜的讓人窒息,左側病床的老頭在呼吸機的幫助下緩慢的呼吸著,他的肺部偶爾會發出一種奇怪的喧響,那種聲音無法形容,就像死神的鐮刀在劃過鐵板,讓人有一種拿頭撞牆的衝動。
他伸出手,卻什麽也觸碰不到。
門忽然開了,他看到一個年輕了許多歲的美幸穿著護士服走進來。
“能開著一點窗麽?今天有點悶熱。”那個他微笑著說,王直看到蘇美幸猶豫了一會兒,把窗戶留了一條縫。
“能給我打點杜冷丁麽?今天感覺有點特別疼,睡不著覺。”那個他進一步要求說。
“可是你一小時前剛剛打過一次啊?”雖然這麽說,但美幸還是很快配了針水過來,王直發現她臉上的表情很奇怪。
“外麵怎麽那麽熱鬧?”那個他有一句沒一句的搭著話。
“哦,今天是獅子座流星雨啊,很多人在外麵等著看呢。”美幸小心的把針水推進那個軀體,看到他已經開始萎縮的下肢,她的眼圈忽然紅了。
王直站在一旁,心裏忽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他看到美幸偷偷地擦掉了眼淚,然後把那個他的身體放平。“你好好修養,過幾天就可以出去看了,報紙上說要持續好幾天呢。”她安慰著他。
“謝謝。”那個他由衷的感謝道,然後又問道。“今天幾號了?”
“7月31日,嗬嗬,據說是世界末日呢。”美幸臉上的表情很勉強,她把他的床鋪又整理了一下,然後托著東西走了出去。
王直忽然發現自己能動了,於是他不由自主地跟在她的身後。
“我要把真相說出來,每天都對著他,我實在是受不了了。”她蜷縮在值班室裏打著電話,眼淚流的像河一樣。
王直看著她,感到自己內心深處有什麽東西正在慢慢粉碎。
“你可得想清楚,他很可能就此癱瘓了,要是抓不到那幾個人,他說不定會賴你一輩子。”電話裏的那個聲音很冷靜,她耐心地勸著美幸。“如果就你一個人也就算了,你爸爸媽媽怎麽辦?你們一家人就算辛苦一輩子也回報不了他。”
“但是,他救了我。”美幸忍不住說道。“我心裏實在是憋得難受,每次看到他的樣子,就像有把刀一直在紮我。”
“明天開始你請假回家休息幾天吧。”電話裏的聲音說道。“我和都市頻道的主播很熟,可以製造點輿論,讓社會各界捐錢給他。如果你真的過意不去,匿名多捐一點就行了。”
“但是……”美幸仍然覺得不妥。
“沒有但是了,美幸,你還年輕,別因為這件事把一切都毀了。拿刀捅他的不是你,你也沒求他來救你,責任不在你身上。”
美幸哭著掛掉了電話。
王直默默地看著她,腦子裏空****的。
※※※
黃安德猛地睜開了雙眼,他感到王直身上散發出的氣息忽然變得決然不同。
他看到王直低下頭對他笑了笑。
“辛苦你了。”王直說道,黃安德看到他的眼珠裏一片漆黑,心裏猛地一哆嗦。
王直按下了按鈕。
“不!”蘇冰絕望地叫了出來,王直揮了揮手,她失去頭顱的身軀便跪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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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痛從胸前傳來,王直低下頭,一隻手正穿過他的胸膛,把他的心髒掏出來拿在手裏,然後捏得粉碎。
他茫然地抬起頭,看到自己站在美幸身後,輕輕理順她的長發,然後一口咬了上去。
“不!不!!!”他大叫起來,身邊的一切忽然消失不見,隻有那團黃色的火焰仍在晃動,再沒有任何聲響,任何物體。
“你一直都知道?”他很久之後才問道。
【也許吧。】
“你做了什麽?”他問道。
【我該做的事情。】
他木然的點了點頭。“很好。”他說道。“非常好。”
【我們的約定已經完成,從此以後,你將得到自由。】
黑色慢慢褪去,他睜開眼睛,蘇冰的屍體倒在他腳邊,另一個方向,黃安德被人一腳踩碎了頭顱。
哭喊聲在四周彌散著,他抬起頭,那些暗紅色的變異怪物已經分散到了四周,正肆意地屠殺著尚未逃遠的人們。
不遠處的油庫著了火,一道濃重的黑煙掛在遠處的天際線上,久久不散。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