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雲中的雪山

我是把羊放到天上的那個仙女

用頭發編織成的鞭子追趕羊群

那時你在月亮上修煉

輕輕吐出你練了多年的內丹

私下裏你喚我:小喬……

好似雲天之外

——薇秋淩白

李海軍說完,看著遠處沉默了好一陣。過了一會,李海軍慢慢地說:“你還記得我那天看的一堆信嗎?”

“記得啊,怎麽啦?”安鐵問。

“那是一個女孩子寫的,我在西藏認識她的時候她才13歲,和瞳瞳一般大,5年了,她給我寫了5年的信,我一封也沒有回。”

李海軍有些費勁地說:“她給我寄來了很多照片,5年來,她越長越漂亮,還是像5年前那麽單純,一個人怎麽會這麽長的時間都不改變呢。”

李海軍獨自沉浸在回憶中,一陣風吹過來,把他的頭發吹亂了一縷,安鐵也沒有打斷他,任李海軍在想象中神遊。

李海軍突然轉過頭,看著安鐵問:“你說太純潔的東西,是不是很脆弱?”

安鐵皺著眉頭說:“你問得這麽突然,還真不好回答,你是不是愛上那個女孩子了?”

李海軍突然塄了一下:“愛?我還真沒想過,我隻想過去看看她,5年來讀她的信已經成了我的一種習慣,你知道那種感覺嗎?仿佛你在跟他一起成長,然後她慢慢變成了你生命中走出的一部分。你見過西藏的雪山嗎?無論是寒冷的冬天還是酷熱的夏季,它們都是那麽純美而安靜。它是一個在你眼前的夢幻,仿佛觸手可及,但你要想走近它,你才發現它們那麽遙遠,你就是窮盡一生的精力,累死在途中,你也觸摸不到它一根頭發。但是,它卻總是在你眼前,仿佛永恒,連夢中它也在。”

李海軍轉過身,朝著大海的方向,背對著安鐵道:“安鐵,這個城市隻有你知道我有過一個處了四年的女朋友,四年後我發現她隻不過是個妓女,過了六年,我發現她還是一個妓女。有一些東西總是不會變,這是不是就叫命運,這個渾濁而肮髒的世界,我們都是那些碌碌無為的紅塵男女,我們不知道為什麽哭為什麽笑,我們受欲望控製,卻被命運緊緊抓住。在西藏的那雪山,那個女孩子就生活在那座雪山下麵,她仿佛和那座雪山一樣永遠不會改變。安鐵,自從你來到大連,我一直就把你當作兄弟,這麽多年,我已經習慣你經常出現在我身邊,你也是,一直沒有變,你雖然活在世俗中,你雖然在燈紅酒綠的都市裏也算混得如魚得水,但我知道你跟他們不一樣,你入世,但你一直掙紮著想出世,並為此痛苦,許多時候,我覺得你就是我,就像我的另一個生命,另一個自己。很多時候,我和你在一起常常會恍惚,和你在一起的時候,即使一整天不說話,我也會很安然。有時候我很恐懼,我是不是對你有所依戀。我對男人之間的這種感覺很恐懼,這是我無法接受的,但現在,我想清楚了,你隻是我的另一個自己,是我的兄弟,我的朋友,是那種一個人一生中隻能有一個兩個的朋友,是那種可以交換生命的朋友,而那個女孩,我想,我可能愛上了她,我想了5年,我害怕了5年,她的那種純潔讓我恐懼,我被她吸引,卻害怕傷害和打碎了她,我對自己和世界已經沒有了信心,我有時候想,也許她的純潔,她那單純而惟一的愛可以拯救我,可我不允許一個13歲的女孩子去拯救一個30多歲的男人,對,我就是覺得她總是在13歲,永遠長不大。到現在我還不相信,她居然給我寫了5年的信,這個世界上可能隻有這麽一個姑娘現在還在用紙給一個男人寫了這麽多年的信,我真的不敢相信,這個世界已經讓我們懷疑了一切,我們沒有信仰,沒有心靈的依靠,我們都是空殼,我不知道,這個女孩子是不是一個不真實的夢,所以,我要去西藏,我要去看一看。”

李海軍一口氣緩緩地說了這麽多,說到這裏,李海軍停了一下,又慢慢地說:“我們做了許多年的朋友,第一次說了這麽多心裏話,我們都羞於把心裏的話說出來,現在我還是很不好意思,這樣很酸,我卻非說不可。我要走了,你自己多保重,好好善待瞳瞳。”李海軍說完,轉過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安鐵愣在那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李海軍的話像一個魔咒一樣把安鐵定在原地,直到李海軍走得很遠了,才緩過神來。

他很少去想他和李海軍之間的關係,“許多時候,我覺得你就是我,就像我的另一個生命,另一個自己。”李海軍的這句話一直在他心裏回響,他覺得慚愧,他居然一直沒有機會走進朋友的心靈世界,實際上安鐵自己也是這種感覺,李海軍和自己如此相像,簡直就是他的另一個自我。隻是他一直沒有仔細地去想,今天李海軍把這些話全部說來的時候,安鐵居然隱隱有一種不祥的感覺,他覺得自己就像永遠要失去他這一輩子最好的朋友一樣,這種感覺讓他很不安。安鐵扭頭看了看四周的鬆樹,有一些風從鬆針上吹過,發出尖銳的不易察覺聲音,就像一個被禁錮的咒語,隨時會跳出來。就像安鐵心中埋藏的那麽多話,他一直按奈著不說,仿佛一說出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就會從此失去。

安鐵也沒和大強打招呼,直接打車回到了家裏,瞳瞳揉著眼睛從房間走出來說:“叔叔,回來了。”

瞳瞳穿著睡衣,站在那裏,眯著眼睛看著安鐵:“幾點了?天亮了嗎?”

“天剛亮,還早著呐,你回屋再睡會吧。”說完,安鐵就進了衛生間,開始放水洗澡。

水從蓮蓬頭裏流出來,衝在安鐵身上,安鐵感覺輕鬆了許多,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活躍了起來,昨晚在玫瑰山莊沾染的那股渾濁之氣也慢慢地被水流衝走。仿佛童年時候在河裏被河水無憂無慮地嬉戲,每一個毛孔都給衝刷著,生命仿佛張開了新鮮的嘴唇呼吸著清新的空氣,世界那麽有吸引力,他天天盼著長大,仿佛世界準備了無數美好的東西在前方等著他。

想起瞳瞳那穿著睡衣的天真樣子,突然想起來,瞳瞳總是說:“叔叔,你回來了。”安鐵想著瞳瞳總說的這句話,感覺是一個無家可歸的人,像個幽魂一樣在這個城市裏流浪。

“我難道經常不回家嗎?”安鐵想著,苦笑了一下,迅速擦了擦,回到房間,在**躺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