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那時的一切，都是那麽美好著，又極其不確定著，亦如那一畢業就紛紛夭折的戀情，亦如那一畢業就各奔東西的鴛鴦。我們就在這種不安中，渴望著，彷徨著，努力追逐著，也奮力地爭取著。
《十年》這首歌單曲循環了好幾遍，我都沒有聽膩。一是這首歌本來就難以讓人聽膩，二是這是女神的P3，再難聽的歌我也舍不得摘下耳塞的，當然能多聽一會是一會。
而女神不知是做習題太過入神了還是別的什麽，在上課鈴聲響後也沒有讓我把P3給還回去，於是我就幹脆心安理得繼續聽下去，有老師來了，就做撐耳狀將它給遮住。
不過，我也會在安全的時候，不停地搗鼓它，因為那時候對於這隻有有錢人才能買得起的玩意還是比較陌生的，好奇心比較強，喜歡摁來摁去，看能不能摁出個什麽新鮮玩意。
可是這麽一摁，就摁出問題來了。的確，我在家是被老媽稱為手不閑的敗家子的，對於這本來就有些脆弱的P3，那當然是承受不了我這雙粗魯的手了。也就那麽輕輕的摁，它的兩個鍵被我給活活摁壞了。當看著再也不隨摁鍵而活動的屏幕，我的心懸到了天上，尿尿都快嚇出來了！我腦海裏蹦出來的第一個想法是：怎麽辦，我可沒那麽多錢！賠不起，也修不起，女神會不會從此怨恨我！
可是女神看了它那個被我摁壞的摁扭，並沒有一絲的責備，隻是淡然一笑，說我的力氣怎麽那麽大，然後就沒說什麽了。我沒想到養尊處優的女神是如此一個有修養之人，頓時震驚得不知所措。我當時想，娶這麽個女子做妻子，那是一輩子的幸福。
不過，雖然她表現得很有修養，但我還是瞥見了她臉上的一絲難過的，但這難過並不是責怪我的意思，大概是這個心形的P3確實是對她很重要的一個東西，而被人弄壞了，難免會有些難過。
就在P3被我摁壞後，女神就再也沒將這個P3帶到教室來。
我當時心想，她這是什麽意思，就摁壞了兩個鍵，隨便修修就好了，怎麽就束之高閣，再也不用了。
是不是又怕被我借去？我如此忐忑不安地想，也因此對她愧疚無比，在她麵前愈加地抬不起頭來。
其實我說過我會幫她修好的，但是她說不用。而看她如此堅決，我就不再堅持。我想，她大概是怕我把它修得更慘不忍睹。
愧疚之心一直深深的折磨著我，本來在她麵前就不怎麽抬得起頭來的我，更加抬不起頭了，盡管我知道，其實她並沒有責怪我的意思，因為之後她依舊會和善地和我跟同桌打招呼。但是，她越是如此，我越是感到罪孽深重。我覺得，我必須做點什麽補償，否則我的靈魂永無安寧之日。跟同桌商量了一下，他卻對我說，癩蛤蟆啊，你為何不給她送個生日禮物啊！
原來過幾天是她的生日！我真想踹同桌一腳，問他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因為他是明知道、也是唯一一個知道我默默喜歡女神的人。當然，我更好奇的是，他是怎麽知道女神的生日在哪一天的？莫非……
其實我早就知道，同桌對女神也是有那麽點意思的，隻是他比較木訥，比較少言寡語，不善於表達，所以一直小心翼翼地掩飾著，但是他的眼神，他的羞澀，他在女神回頭時的那種惶恐與緊張，都已經有意無意地暴露了他對她有意思的事實。不過，我選擇了為他保守秘密，也選擇了故意裝作不知道。
我知道，他是不會說的，因為，我對他說過，我喜歡女神，所以，他不會背叛我，朋友妻不可欺嘛。但是我很怕，女神會喜歡同桌，因為同桌雖然沒我帥，沒我會說話，但學習成績很好，化學更是牛逼霸氣吊炸天。在這個以分數論英雄的年紀，這就是一個牛逼側漏的資本。看看學校裏那些成雙入對的就知道了，哪一個美女不是挽著學霸的胳膊。
不過令我慶幸的是，女神與同桌一直保持著學習交流的關係，並沒有達到那種很親密的境界。但是，盡管如此，我心裏還是有了莫名的危機感——這種危機感，每當女神抬著本習題轉過來放在同桌桌上的時候，我就會猛然地強烈一次。而也是在這時候，我開始對同桌心生間隙，覺得他明知道我對女神有意思，卻不知道跟她保持距離。當然，同桌也是個敏感的人，不會沒意識到我的反應，他也有些尷尬，但是也不會拒絕女神每次與他的交流。
每每這個時候，我就會更加地怨恨自己，為什麽自己不是物理天才化學精英，而是學渣狗屎一坨大糞。
這個年紀的我們很敏感，更脆弱。但是也是這個沒有寬容不講人性的社會，才讓我們如此敏感和脆弱。
我不知道為什麽，學習成績是衡量一個人的唯一標準，不知道為什麽，分數高低是判斷一個人好壞的唯一標尺。
我更不能理解，化學老師這個敗類，會一次次拿著年段排名表在講台上當著全班人的麵慷慨激昂抑揚頓挫地大聲念出來。更不能理解這麽個傻比，居然當年還是一個隻差1分就上清華的高材生！
我不是想掩飾我的學習成績有多麽糟糕，我隻是覺得我們也是有自尊的孩子。而學習成績差的學生，自尊心更強，更需要得到關懷與溫暖，而不是殘忍地摧殘和傷害！
這個敗類永遠不知道，每次在他念出我排第幾名的時候，我就會有整整三天不敢看我的女神一眼！因為我感覺，她回敬給我的眼神，定會是個充滿鄙夷和不屑的眼神。
我永遠恨這個敗類老師，直到十年後我依舊在恨。是他摧毀了我僅剩的一絲自尊，是他粉碎了我僅存的一些夢想，是他，讓我一次又一次墮落和沉淪。我原諒不了他，因為他是個老師。
十年後，在我們那個小縣城的街頭，我再次遇見他，發現他拖著一絲疲憊一個人孤單地行走在大街上，而我與他麵對麵擦肩而過，心裏不知是什麽滋味。我想問候，卻終究沒有開口，我想罵他，終究沒有罵出口。
曾經的都已成往事，關鍵是走好腳下的路，且行且珍惜，就當我們不能相識過。
其實，我覺得，我還記得他，但他已經不記得我了。因為，每年他就會換一批學生，他的腦海裏會晃過多少張麵孔，而我，隻不過是那些無數麵孔中的一個，對他而言，如此微不足道。
也許他永遠不知道，他曾經一個不經意的行為差點毀了一個學生的一輩子吧。
女神的生日是在陰曆五月十四號，我等了這一天足足一個星期，而在這一個星期裏，我廢寢忘食地思考著給她送什麽禮物。最後我靈光一現，決定送她一個新的P3。是的，我要用這種方式，償還我對她的虧欠。當然，其實也是為了讓自己不在那麽內疚。
但是一個P3的錢，對我來說是天方夜譚。那時一個月夥食費才十幾二十塊錢，可一個好一點的P3，至少也得一百多塊錢。但是，我最終還是咬緊牙關，除了省吃儉用自己節省下來，還有就是向玩得比較好的同學借。湊了湊，勉強湊夠了。然後跑去買了個接近兩百塊錢的P3，那種長方形的。是的，我沒找到那種心形的。貌似這種心形的十分稀少。
除了給她送個P3，我還買了個生日賀卡，我準備在賀卡裏寫下一些這一年來我對她的感情。當然，也就差不多是表白了。可是，躊躇了半天，寫廢了不知多少張紙，我依舊沒有寫出滿意的文字。嗯，在美得近乎絕美的她的麵前，一切文字都顯得那般的蒼白無力。同時，我也不害怕真的就這麽表露我的感情。我知道，我那時其實還是不夠勇敢的。那種害怕被看透內心的心情，讓我跟做賊似的，惶恐，擔憂，度日如年，生不如死。
最後，P3和生日賀卡都沒有送出去，一直珍藏到高考結束，在表白被拒絕的那一天，被我給撕成了碎片。
但是，在她生日那天晚上，一節晚自習上課，她從外麵進教室的時候，我故意走上前去，紅著臉跟她說了句“生日快樂”。她愣了一下之後，笑著對我說“謝謝。”
盡管這聲“謝謝”如此的客氣，但是我的心裏還是暖融融的，因為我還擔心她對我視而不見，或者愛理不理。但是，卻沒有。所以，我打心眼裏感激她。她總是如此大體，大氣，毫無大家閨秀的架子。
但是，知道她是個善良大方的女孩，但我的內心深處卻始終潛藏著那隻自卑而敏感的凶獸——一一旦遭遇成績不理想或者看到人家比自己優秀就情緒發作，覺得自己一無是處，連觸摸女神腳趾尖的資格都沒有。
也許我不該去追逐這些太過遙遠的東西，就如那地上蹦噠的癩蛤蟆是永遠碰觸不到天上飛翔的美麗天鵝的。我們完全就是兩個世界的人，看起來永遠都不會有交集。可是，我又是如此執迷不悟，仿佛已經徹底墜入深淵的死人，再也不會有爬上懸崖的那一天。
其實在對女神說出那句“生日快樂”之後，我更加的惶恐不安了，因為，我隱隱感覺，她已經看出了我的心思。我不知道這到底好還是不好，我隻知道，自此之後，女神不再轉過身向我同桌問化學問題了，而是轉而向她前桌的a尋求幫助。雖然a的化學成比不上我同桌，但也是一流的，初中的時候還奪過全國化學競賽三等獎。
我當時覺得，女神之所以如此，是在向我表明，她對我沒有任何感覺，讓我趁早死了這條心。
所以，當時，我後悔我在她生日那天晚上跟她說生氣快樂。但是也慶幸，沒有將那P3和生日賀卡交給她，否則我也想象不出我當時會是怎樣的一個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