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運輸問題(2)
楊誌遠和薑慧現在姐弟相稱,在外人看來,兩人的關係肯定不同尋常,其實隻有他們自己清楚,他們的關係也就是點到為止而已。真正的情誼,是在彼此欣賞彼此交心的過程中產生的。
外麵有一種說法,說有三種關係是最鐵的:一起嫖過娼一起扛過槍一起同過窗。楊誌遠對此並不認同,一起嫖過娼又能怎麽樣,這樣的關係隻不過是一種互相利用的酒肉關係而已,而且也是最不牢靠最不靠譜的,利用完了就拉倒,一出事就一起完蛋。真正的情誼應該是後麵兩種,扛過槍的那是生死情誼,戰友情份,在戰爭年代那是以命相托的。楊誌遠沒有當過兵,他理解這種情誼,但他沒有親身的體會,但對於同學情誼他是深有體會,蘇鋒、李長江、張憫、沈協、包括張霞、安茗、許曉萌,盡管他們的家世各不相同,但他們同窗多年,了解彼此的性情,互為欣賞,彼此間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必加以任何的掩飾。這樣的感情,不是一朝一夕間就可以形成的,它需要時間的慢慢沉澱。
楊誌遠現在對薑慧的態度可以用敬而遠之來形容,他對薑慧心存芥蒂,自然也就不想過於貼近。他也明白,就目前而言,他和薑慧不在一個級別上,薑慧的身後畢竟站著本省的一個權勢人物,本省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想著法子想和薑慧套近乎,在外人看來薑慧肯和他姐弟相稱,是對他楊誌遠的抬舉。他現在既然回到了楊家坳,那他就有必要和薑慧這樣的人處理好關係,至少要讓薑慧在情麵上感覺過得去,收薑慧帶來的禮品是如此,讓薑慧有空到楊家坳來走走也是如此。盡管他不想與薑慧走得太近,但也不能太遠,他沒必要和薑慧翻臉,他可不想有薑慧這麽一個敵人存在,盡管楊誌遠知道薑慧如此屈尊下就肯定是另有所圖,但既然自己一時弄不明白薑慧的意圖,那也就隻有隨遇而安了,畢竟到目前為止,薑慧所表露的都是善意,並無其他。
二人出了門,在楊家坳隨意走了走。對楊家坳的景致,薑慧是誠心讚賞,薑慧邊看邊說:“真實的楊家坳,比鏡頭裏的要質樸、純淨多了,這種質樸的美感,是任何鏡頭都表露不出來的。”
楊誌遠笑了笑,正要答話,就見一溜車朝楊家坳擁來,停在了村口的大樟樹下。楊誌遠一見這般動靜,心知來的肯定是個領導,他望了薑慧一眼,這個時段這般架勢,隻能是為眼前的這個薑慧而來。
二人站著沒動,不一會,就看到一群人朝薑慧擁來,為首之人,楊誌遠這兩個月沒少在電視裏看到,楊誌遠一眼就認了出來,胡捷,本市新任市長。隨後的諸人楊誌遠差不多都認識,副市長洪國烽、縣委書記向晚成、縣長張開明等,都是一幹本市要員。
官場之事就是這般微妙,胡捷明明是為薑慧而來,卻裝出一副偶然的樣子。向晚成把楊誌遠介紹給胡捷,胡捷握著楊誌遠的手,笑眯眯地說:“這段時間沒少在媒體上看到楊總回鄉創業的先進事跡,今天正好有空,特意到楊家坳來看看,沒打擾你楊總的工作吧?”
楊誌遠心知肚明,說著場麵上的話,說:“豈會,歡迎胡市長前來檢查工作。”
胡捷笑了笑,說:“楊總用不著客氣,要不我們四處走走,看一看?”楊誌遠自然明白,胡捷對自己客氣,是因為薑慧的緣故。胡捷走完過場,這才轉向薑慧,一副詫異的神情,說:“這麽巧,沒想到竟然在這裏遇上了薑大姐。”
胡捷其實要比薑慧大許多,但他叫薑慧大姐,自自然然,楊誌遠一聽就知道他們的關係不同一般。細細裏一想,也就釋然,胡捷在來本市之前,是交通廳的副廳長,而馬少強在任副省長之前是交通廳的老廳長,馬少強一直強勢,胡捷這人肯定和馬少強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要不然馬少強豈會容許一個與自己不相幹的人在自己的老根據地盤踞。這次胡捷能成為一市之長,隻怕也與馬少強的支持密不可分。胡捷知道薑慧到了楊家坳,於是這般急急地趕來,也就可以理解。
按說馬少強在市裏視察,胡捷應該陪其左右才是,薑慧充其量不過是財政廳的一個普通職員,犯不著讓一市之長放下政務跑到楊家坳這麽一個偏僻的山村來,和她握握手,道幾聲大姐。胡捷車馬勞頓不說,就他這個動作,看著隨意,實則讓下麵的人大動幹戈。試想市長大駕光臨新營縣,作為縣委書記的向晚成、縣長張開明豈敢掉以輕心,哪怕他們手頭政務繁忙,也得遵循官場規矩,迎來送往,前呼後擁。
胡捷新任市長,手頭要處理的事情肯定不少,加上馬少強還在市裏沒離開,他自然不可能在楊家坳呆太長的時間。楊誌遠陪著他在楊家坳也就是蜻蜓點水、走馬觀花地轉了一圈。經過這幾個月的經營,楊家坳的工業園比起上次向晚成來視察時更具規模,極具民族風格的工廠一棟棟井然有序的排列其中,山裏的花草樹木,反正不需花錢,被楊誌遠大量的移植到園區裏,獨具匠心自成風格。
一行人被楊誌遠領著在工業園裏轉,胡捷、薑慧在前,洪國烽、向晚成、張開明和一些楊誌遠並不熟悉的人在後,官場中人講究隊列順序,一行人走走停停,看似隨意,其實頗有講究。楊誌遠盡管不在官場,但他熟悉這些官場次序,他隻是瞟了一眼,就把現場各人的職務大小、官場級別看出了十之八九。應該說,對於官場的那些事情,楊誌遠的悟性很高,一點就透。
一行人先是到生產製作茶葉的車間裏轉了轉,茶葉車間裏幹淨整潔,一派繁忙,楊家坳的鄉親現在對領導的到來已經習以為常,知道楊誌遠陪著來的都是什麽領導,但大家該幹嘛還是幹嘛,隻是認認真真的工作。楊家坳的高檔毛尖以純手工製作為主,薑慧雖然認識馬少強前在省交通賓館當服務員,但她是省城人,對車間裏那些老式的碾茶機,薑慧是第一次見到,自然多了幾分好奇。她於是在碾茶機前多呆了幾分鍾,仔細地看地下的水流怎麽帶動上麵的碾石轉動。楊誌遠注意到這麽一個細節,胡捷本來已經走出了幾步,一看薑慧停了下來,他趕忙放慢了腳步,在前麵的一台碾茶機前停了下來,看似隨意地拿起碾茶機上的粗茶聞了聞,待薑慧跟上後,胡捷才開始又往前走。
楊誌遠心想,這當官還真是不易,看似簡單,其實是一門技術活,許多在常人看來簡單的東西,在官場卻是另有風景。就拿胡捷剛才的這個舉動,看似簡單,其實大有學問,薑慧這麽一停,胡捷就不好再往前走了,盡管他是市長,在這群人中,官職最大,但就今日而言,薑慧才是今日之主角。可薑慧畢竟隻是薑慧,不是馬少強,又不能擺在台麵上明說,胡捷畢竟是一市之長,他不可能退回到薑慧的身邊,這樣做的話一則太媚俗,二則在一幹屬下麵前自掉身價,一旦讓屬下看輕,今後說話辦事就會缺少威信。胡捷肯定不能這麽去做,那麽怎麽辦,胡捷就隻有變通,不著痕跡地等。楊誌遠不由得感歎,這官場還真是不太好混,都以為縣長是一方諸侯,可以威風八麵,可是縣長上麵有市長,市長呢,上麵也有書記、省長、副省長,一個副省長夫人就讓一市之長如此處心積慮,更不要說是其他人了,這官場也夠累人的。
楊誌遠考慮問題周全,這在工廠的設計方麵就有體現。車間與車間之間,楊誌遠用木製的涼亭使其相連。這樣既可方便工人落腳休息,又可在下雨時遮風擋雨,工人在車間與車間間行走可以不濕鞋腳,保持工廠的整潔。走在長長的涼亭上,山風習習,對麵的村落清晰可見,風景很是別致,大家連連讚歎,連胡捷也忍不住在涼亭裏多站了一會。
山泉水車間裏新的生產線開足了馬力,一箱箱山泉水經過傳送帶魚貫而出。楊誌遠慢半步走在胡捷的身後,細致地向胡捷介紹生產的流程,記者的攝像頭緊緊地跟著胡捷的身形轉換著角度拍攝。薑慧久居官場,自然知道該怎麽做,隻要記者一拍攝,薑慧就會恰到好處避開鏡頭,走到一邊去。
胡捷在生產線邊停了下來,連連點頭,說:“不錯,真沒想到,在本市這麽一個偏遠的山村裏,竟然藏著這樣一家具有現代管理模式的企業。不簡單。”
楊誌遠知道,本市今晚的新聞裏,胡市長到楊家坳視察鄉村企業的謙和形象就會出現在全市人民的麵前,可誰又會知道這其中的真實內幕。楊誌遠心說,管他呢,權當是胡捷在全市人民的麵前給‘楊家湖山泉’做一次免費的廣告。
在成品倉庫,胡捷看著堆碼整齊、滿滿一大倉庫的山泉水主動提問。胡捷說:“楊總,怎麽生產的成品都堆在倉庫裏,是不是運輸方麵存在什麽困難?不管是公路還是鐵路,有困難盡管提出來,市裏有義務為本市優秀鄉鎮企業提供必要的力所能及的幫助。”
楊誌遠明白,任何的事情都不會是無緣無故的,必然存在著因果關係。作為一個管轄六縣一區的大市,本市的企業林林總總,需要外運的物資眾多。胡捷作為一市之長,雖是初來乍到,但他不會不知道,市內物資出省最便捷的方式就是通過鐵路。市鐵路貨運站之所以牛氣哄哄,不把人放在眼裏,也與本市出省貨物眾多,需要貨運站協調運力的單位數不勝數有關。本市各個企業現在都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托關係找路子,想的就是爭取自己的貨物早日裝車發運。胡捷作為本市市長,其一旦出麵,問題自然也就迎刃而解,隻怕比馬少強還管用。貨運站雖然不在本市管轄之列,但其水、電、衣食住行、家屬安置等等一切,哪一樣不需要市裏的支持,所謂縣官不如現管,就是這麽個道理。
胡捷現在竟然主動大包大攬,為楊家坳這麽一家鄉村企業排憂解難。楊誌遠自然知道,這事隻怕和薑慧有著莫大的關係。自己自始至終跟在胡捷、薑慧的身邊,薑慧什麽時候向胡捷交代了此事,楊誌遠還真沒注意到。楊誌遠望了薑慧一眼,薑慧表情依舊,似乎和此事毫無關係。楊誌遠暗暗折服,這個薑慧真不簡單,辦起事來幹淨利落,不著痕跡。
胡捷在工業園轉上這麽一大圈,最終的目的也就在此,現在一看目的達到,該說的話都已經說了,該要表達的都已經表達了,再無其他。他也就離開了工業園,回到了村口的樟樹下。他和楊誌遠握手告別,胡捷的手軟軟的,沒用什麽力氣,楊誌遠知道胡捷也就是走走形式。和薑慧握手,胡捷就使勁搖了幾下,揣著明白裝糊塗,說:“大姐,如果有時間就到市裏走走,我現在有事先走一步,在市裏恭候大姐的光臨。”
薑慧笑,說:“好啊,有時間一定會去拜訪。”
胡捷於是告辭,早有人給胡捷打開了後排的車門,胡捷坐了進去,朝薑慧和楊誌遠擺擺手,汽車啟動,一溜煙地走了。
從胡捷踏進楊家坳起,楊誌遠自始至終都沒和向晚成說上一句話,胡捷一走,後麵的車一輛接一輛的離開,向晚成故意放慢節奏,待楊誌遠到其身邊,他點了點楊誌遠,低低地說:“誌遠,看看你,這鬧的是哪一出啊,我真是服了你了。胡市長上任以來,第一次到新營縣,竟然過縣城而不入,直接到了你們楊家坳,你可真夠有魅力的。”
楊誌遠笑,說:“這能怨我啊,人家胡市長剛才不是說了,是看了媒體的報導,突然想到我們楊家坳來檢查工作。人家是市長,我楊家坳在其管轄之內,自然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我楊誌遠能有什麽辦法。就像你向書記一樣,現在到我楊家坳不也是想來就來,什麽時候通知過。”
向晚成知道楊誌遠這是在調侃,也是一笑,說:“我現在沒時間和你胡扯,改天再找你算賬。”
楊誌遠玩笑,說:“向書記,改日不如現日,我看我們今天不妨先把帳算清楚了再走也不遲。”
此時胡捷的車過了豁口,一轉彎已經看不到了,向晚成再不追趕胡市長的腳步隻怕說不過去了,向晚成笑,說:“我看你小子是欠抽。”
向晚成上了車,搖下玻璃,說:“小餘現在剛剛就任任鄉鎮生資服務總公司的一把手,所謂萬事開頭難,經濟方麵的工作你比他強,你有空就和他聯係聯係,指導指導他。”
楊誌遠笑,說:“你放心,這段日子,餘就經常給我打電話,他跟我談了談他的工作思路。我們互相探討了一下,還別說,餘就平時話不多,但很多想法很不錯,是個幹經濟工作的人才,向書記這次肯定沒有用錯人。這不,昨天他剛到廣州,就打電話告訴我他的情況。”
向晚成點頭,說:“小餘知道虛心請教,這樣很好。”
前麵的車都已經走的差不多了,向晚成說:“我先走,改天我們再好好聊聊。”
楊誌遠一點頭,說:“行。”
向晚成的司機已經發動車,緊踩油門,追趕前麵的車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