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海邊的歌聲

女孩聽完安鐵問她的話,黑白分明的眼睛轉了幾下,說:“我媽對我倒是挺好的,可她現在總是忙,我好幾天也見不著她,就是我那個哥哥總趁我媽不在的時候欺負我,討厭死啦。”桐桐說話間目光有些閃爍,但樣子還是楚楚可憐,還不時地用手上的餐巾擦擦眼淚,不知為什麽,安鐵無意中似乎瞥到女孩在偷笑。

可能是這個女孩被家人慣壞了,說出的話總覺得不是十分可信,可這麽一個小姑娘,也不太可能是騙子,大不了給她點錢,讓她自己回家算了。

飯菜上桌以後,桐桐一個菜隻吃了一口,就撇嘴說:“這都什麽東西啊,真難吃,還沒我家保姆做的好吃呢,還招牌菜呢,哼。”

安鐵皺著眉頭看看用筷子把米飯戳來戳去的女孩,心情沒來由煩燥起來,把筷子往桌上一放,寒著臉對女孩說:“點了這麽多東西就得吃下去,你以為這些東西都是白送的?趕緊吃!”

女孩被安鐵說得愣住了,慍怒地看著安鐵,也把筷子拍在桌子上,吼道:“我就不吃,怎麽了?”

安鐵眯眼看著眼前這個刁鑽古怪的女孩,突然感覺十分失落,好像這女孩子破壞了心裏的什麽東西,想起瞳瞳,安鐵心裏一片黯然,丫頭,你現在在哪?

女孩看安鐵盯著自己半天沒說話,神情也變幻莫測,剛才那副盛氣淩人的架勢收斂了很多,可還是不甘示弱地瞪著安鐵,道:“你看我幹嘛?難道你想打我一頓嗎?哼!”

安鐵平複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拿起筷子,沒搭理那個女孩,隻對在一旁偷笑的張生道:“趕緊吃,吃完了咱們走!”

張生挑釁似地看看女孩,慢悠悠地說:“哎呀,我就說嘛,凶巴巴的女孩誰都不喜歡,你快吃吧,吃完了這一頓我們可就不管你了,嘿嘿。”

女孩看也沒看張生,隻坐在那絞動著手裏的餐巾,仿佛在拿那個塊餐巾當做安鐵泄憤一樣,看了半天,發現安鐵一點也受她的影響,自顧自地在那吃飯,女孩的眼睛轉了轉,從自己的背包裏拿出一個遊戲機,故意把聲音開得很大,悶頭在那玩了起來張生不時抬起頭看看安鐵,又看看桐桐,兩隻桃花眼笑成一條縫,一邊吃一邊自言自語似的說:“這個香辣蟹真好吃啊,這個水煮魚也不錯,哎呀,還有這個口水雞,美味啊。”

安鐵看一眼張生,沉聲道:“吃還堵不住你的嘴,趕緊吃,吃完東西我們還要找地方住呢。”

張生笑嘻嘻地說:“知道了,大哥,對了,咱們今晚住哪啊?大哥不聯係一下原來的朋友啊?”

安鐵被張生問的一愣,眼睛裏閃過一絲茫然,緩緩地說:“今晚住旅館,明天咱倆租套房子,我暫時想靜下心呆一段時間。”說完,安鐵一點食欲也沒有了,放下碗筷點了一根煙。

張生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說:“行,我都聽大哥的。”

這時,正在低頭玩遊戲機的桐桐小聲嘀咕道:“沒主見的娘們,一個凶巴巴的老頭,哼!一個一個把你們槍斃!”緊接著遊戲裏發出一些怪異的音樂。

張生笑眯眯地看看女孩,緩緩站起身,往女孩的身邊走了兩步,女孩趕緊抬起頭,瞪著張生說:“你幹嘛?我又沒說你。”

張生把一隻手攥成拳頭往自己的掌心撞了一下,本來軟趴趴地靠在椅背上的桐桐警戒地直起身,張生嘿嘿一笑,臉又笑成了一朵花,道:“喲荷,你還知道害怕呀,我去衛生間而已,被家裏慣壞的小丫頭!”

女孩恨恨地看著張生拉開包間的門走出去,把手裏的遊戲機啪地關上,往背包裏一塞,然後趴在桌子旁不知在想什麽東西。

包間裏一下子陷入了一片寂靜之中,安鐵嘴裏吐出的淡藍色煙霧在小空間裏緩緩彌漫開來,安鐵的思緒又不知神遊到了哪裏,一根煙抽完了,心裏感覺酸酸麻麻的,又有些空虛。

“那個,叔叔,你認識的那個瞳瞳是你什麽人啊?”女孩首先打破了寧靜,小心翼翼地看著安鐵問道。

安鐵皺著眉頭看看桐桐,動了動嘴唇,沒說話,又點起了一根煙,靜靜地抽了起來。

女孩雙手支著頭,瞪了一眼安鐵,冷嘲熱諷地說:“你不說我也知道,肯定是你喜歡的人對不對,她也是叫桐桐啊,真有意思,這個名字我一點都不喜歡,可我媽硬讓我叫這個,哎,大叔,你認識的瞳瞳跟我長得是不是很像啊?”

安鐵看著嘴裏吐出來的煙霧,淡淡地說:“她叫的不是梧桐的桐,跟你也不像!”安鐵盯著眼前的這個女孩子看了看,心想,現在覺得這個女孩子跟瞳瞳沒有一點相似的地方,這個女孩子雖然漂亮而乖巧,安靜起來也跟天使似一樣惹人憐愛,但跟這個女孩一起時間一長,她總是有本事讓你變得煩躁起來。

“哼!陰陽怪氣的。”女孩撅起嘴嘟囔著說道,又看看坐在那抽煙的安鐵,繼續道:“那個,大叔,你不會真不管我了吧,你要是不管我我就得住大街上了,剛才是我不好還不行嗎,你就暫時收留我一下吧,我不會花你很多錢的,我花了多少錢你都記著,回頭我加倍還你還不行嗎?”女孩的垂下眼簾,說得倒也誠懇。

安鐵想了想,說:“要不這樣吧,今天你跟我們一起在旅館住一晚上,明天你就和你家裏人聯係上,然後回家!”

女孩趕緊道:“不行!我不會回家的,我才剛出來,現在又變得這麽慘,我那個壞哥哥肯定看我笑話,我不回去!”

安鐵掃了一眼女孩,把煙往煙灰缸裏一按,道:“不行也得行,你一個小姑娘,自己在外麵晃**有多危險你知道嘛?你知道我們是什麽人嗎?還有,你的家人現在肯定都急死了,你要是不接受我的意見,今天晚上我就不管你了。”

“開玩笑,我碰到的都是壞人,我還怕你們……”女孩鼓起腮幫子,又想發作,話說到一半,最終卻輕聲道:“那好吧,先聽你的吧,誰讓我倒黴呢。”說完,又趴在桌子旁,一副眼淚汪汪的樣子,像受盡委屈的小狗似的。

女孩一安靜下來,安鐵就會想起瞳瞳的樣子,心裏又覺得自己有點過分了,把幾個味道不錯的菜往女孩那邊轉了一下,說:“別挑食,吃點東西,要是晚上餓了可沒有吃的給你。”

女孩這次很聽話,拿起筷子漫不經心地吃了起來,一邊吃,一邊偷偷看安鐵,好像生怕安鐵發脾氣似的。

三個人吃完飯之後,找了一家比較幹淨的旅館,要了兩件房子住了下來,安鐵和張生住一間,那個女孩自己住一間,這回,女孩沒抱怨住宿的環境不好,可臉上也老大不情願,開好房間之後就把自己關進房裏一直沒出來。

住處找好之後,安鐵跟張生說想一個人出去轉轉,張生沒說什麽,隻是囑咐安鐵少抽點煙,別看張生平時大大咧咧的,到了關鍵時候心思比女人還細膩,可能這也是他泡妞的先天條件之一吧。

安鐵獨自走出旅館,打了一輛車,打算到附近的海灘去轉轉。

到了海邊,安鐵四周看了看,海灘空****的,春天夜裏的海風帶著一種揉和了淡淡香味的腥鹹,安鐵在沙灘上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外套被風鼓起來,然後又落下去,就像這周而複始衝向岸邊的潮水。

安鐵記得五年前與瞳瞳去三亞的白沙灘,那裏的海浪是細碎的沙沙的聲音,而濱城的海浪聲是那種嘩嘩的響動,發出一種激動人心的節奏,有時又是那種輕輕的唉乃聲,就像一個走到累了的旅人,在無人的角落裏發出孤獨的歎息。

安鐵想起瞳瞳說的堅持,這海浪何嚐不是在一直堅持,大浪淘沙,再堅硬的頑石也會被這種堅持淘成細若塵埃的沙粒,安鐵也在堅持,同時,安鐵也堅信自己這份堅持會把瞳瞳等回來,讓瞳瞳的堅持有最終的結果,那種結果也是自己全部的願望和一直堅守著的美麗的夢。

安鐵雙手插兜,嘴上一直叼著一根煙,低著頭在海灘上晃悠著,隨著煙頭的一明一暗,安鐵覺得自己好像一個來自於遙遠的大海的鬼魂,躊躇著要不要回到深深的海底。

安鐵找了一塊礁石坐下來,礁石上涼涼的,安鐵盤腿坐在上麵,麵對著黑乎乎的大海,和前赴後繼的海浪,安鐵眯著眼睛,猛吸了幾口煙,一個不留神,被煙嗆得猛烈地咳嗽起來,安鐵尖銳而短促的咳嗽聲在空曠的海灘上回**著,與海邊寧靜的氛圍顯得極不協調。

安鐵低頭咳嗽了一會,終於使自己安靜下來。

安鐵靜靜地望著海麵,在更遠的地方,仿佛有盞忽明忽暗的漁火,在大海裏飄搖著,像一隻憂傷而溫情的眼睛,與安鐵對視著。

安鐵坐在礁石上想了很多,現在的安鐵已經不是五年前的安鐵的,安鐵很清楚,現在自己應該做什麽。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安鐵的嘴邊揚起一絲笑意,從海灘上撿起一塊石頭,使勁扔進大海,“噗通”一聲,水麵上濺起了一朵水花,仿佛一個秘密,在安鐵的麵前終於露出了自己藏在大海裏的臉。

就在安鐵打算返回賓館的時候,感覺有一首熟悉的歌在遠處響了起來,那首歌好像是瞳瞳在酒吧給安鐵唱的那首《不想睡》,安鐵仔細聽了一會,越聽越覺得這歌聲是那麽熟悉,安鐵往歌聲的源頭看了一眼,不遠處好像有一抹淺淺的白色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