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惹事(二)
第22章惹事(二)
要說樊老尚書為人不錯,豁達開朗,許惜顏幼時見過一回。老頭看她生得冰雪美貌,還特意送了盆心愛的蘭花給她。
可惜好人沒好報。
戰亂一起,齊睿帝不檢討自己用人的過失,倒是拿樊老尚書開刀。罷了他的官,將人全家趕回老家去了。
隻是當初配到這宅子的部分官奴還在,見著打了許家徽記的馬車,忙上來迎候。
誰知一個鄉下漢子衝了出來,吊著白眼,甚不客氣道,“你誰呀?也不遞那個啥,請帖,就往我家闖,懂規矩不懂?”
眾人一愣。
請帖?那是名帖吧?
連這個都沒搞清楚,好意思上來問?
許府官奴羞得麵紅耳赤。
穿著藍紫色鬥篷的少女,從馬車裏出來,沉靜如水,淡淡吐出兩個字,“放肆!”
眼神往旁邊輕輕一掃,琥珀忽地會意。
為何姑娘偏要她帶著年紀又小,又不懂事的弟弟來了。暗推了冬生一把,多年姐弟,到底有這份默契。
冬生頓時跳到漢子跟前,壯起膽子,抬手就啪啪打了他兩個大耳光子。
眾人又是一愣。
就算這漢子粗俗,可有上門的客人,打主人的道理麽?
那鄉下漢子捂著落下兩個鮮紅巴掌印的臉,不可置信。
冬生年紀不大,但習武之人,手勁卻是不小,打得可真疼!
漢子到底慫了,裂嘴便想哭嚎,“不得了,打死……”
琥珀緊跟著淩厲上前,“閉嘴!皇上親封的升平郡主在此,哪由得你這等人放肆?”
門上官奴識趣,先跪下行禮,“見過郡主!此是尉遲將軍家的七叔,才從鄉下來,不知京城風俗,還望郡主見諒。”
石青眼珠一轉,故作詫異,“既是將軍家的長輩,哪有在門房守著的道理?就是他們新來,你也不曉事麽?”
官奴心中痛快,麵作難色,“小的也這麽勸過來著。可七爺初來,信不過小的。也是小的無能,沒伺候好主子。”
什麽七爺?不過是跟著尉遲家上京來打秋風的窮親戚。
也不知在哪兒聽的歪理,說什麽宰相門前七品官。一來就霸著門房,說要管理門戶。
屁咧!
不過是想討好處罷了。
真讓他蹲在這兒,不上三日,虎威將軍府的臉,就得給他丟盡。
許惜顏淡然道,“既是一場誤會,那便罷了。還請這位七爺進去通傳一聲,升平到訪。再煩請門上留個人,一會兒家父會請太醫登門,若再鬧出笑話,傳到宮裏,卻是不好了。”
啥?
太醫?宮裏?
這位鄉下七爺,尉遲燈八輩子也沒跟這麽尊貴的人打過交道啊。當下被打腫的臉也不知道疼了,嚇得屁滾尿流就往回跑,一麵跑,一麵扯著嗓子喊。
“叔,海子叔,不得了了!有個郡主來啦,還說宮裏有大夫也要來,你快出來呀!”
這簡直,沒眼看了!
官奴捂臉,都想掘地三尺,把自己活埋了。
素來沉靜的許惜顏,也不禁輕輕蹙眉,忍下煩亂的情緒。
她從前以為,隻有象母親那樣的蠢笨之人,才能把人氣得七竅生煙。如今看來,還是她年紀尚小,見識不夠。
那個野小子,尉遲圭那混蛋,究竟丟給她的是怎樣一個爛攤子啊?
這樣一家人,她要如何收拾?
好在尉遲燈這一路大呼小叫,也不是沒有效果。
一個穿著軟甲,品貌秀雅的白袍小將,很快迎了出來。
看他儀態瀟灑,顯然是世家子弟。
“不才虎威將軍麾下,校尉衛績,見過升平郡主。”
不想少女明眸微閃,清柔的聲音,問了一句,“校尉是溳水衛氏,還是洈水衛氏?”
衛績神色一變,再看向少女,眼中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喉頭微啞,“正是溳水德安府衛氏。”
少女深深一福,“溳水衛氏,忠烈勇毅,當受升平一拜。”
衛績心頭一熱,幾乎落下淚來。
他們衛家,原來在京城,還有人記得!
那也不枉族中,為國捐軀的父兄們了!
他深深還了一禮。
少女退開半步,側身又施一禮。
這是貴族禮儀。
是對一個人,一個家族莫大的尊重。
而溳水德安府衛氏,值得。
在前年暴雨後的戰亂初期,被波及的德安府衛氏,滿門的書生沒有逃跑。而是在官兵征戰不力時,自發組織起家丁鄉勇,護衛一方百姓百姓。
整整與當地作亂的盜匪周旋了快一年,直至不敵,也要等本地所有婦孺老幼安全撤離後,才行撤離。
而衛氏留下斷後的那一支青壯,全軍覆沒,壯烈犧牲。
後尉遲圭率兵平亂,在溳水河畔斬殺了數千投降的盜匪,用他們的人頭壘了一座京觀,留下魔王之名。
但要問當地百姓,問幸存的衛氏,卻隻會說一句,殺得好!恨不得能幫鬼將軍多殺幾個!
衛績對少女,好感頓生。
當下心中一動,匆匆遞出一塊巴掌大的令牌,壓低了聲音。
“一會兒郡主隻說是將軍所贈,全權打理家務便好。”
之前尉遲圭給他傳的急信,一向的言簡意賅,通篇就六個字。
“麻煩事,甩給她!”
可就他那一家子,豈不難為人家小姑娘?就算是逾矩,能幫就幫一把吧。
許惜顏不動聲色,將令牌收入袖裏。隨後便聽著身後傳來動靜,一個中年男子不倫不類的帶頭寒喧。
“不知貴客上門,奈何家父長途奔波,身子不適。有失遠迎,失敬失敬!”
衛績神色不變,給許惜顏一一介紹,“此乃虎威大將軍嫡母,大父,及堂兄。”
許惜顏轉身,她原做好了心理準備,會看到一家子野人。
卻沒想到,這家人竟是意外的高挑好看。
領頭一個四旬上下的中年人,正是尉遲圭的大伯,尉遲煒。
不似種田放羊的鄉下人,卻似個賬房先生,細皮嫩肉的。
跟在他身後的青年,尉遲煒的獨子,尉遲家的長孫尉遲堅,就更是如此了。
唯獨走在一旁的那個中年婦人,尉遲圭的親娘,如今隨兒子封了誥命的蕭氏,眼角眉梢刻著辛苦操勞的風霜。但那長眉俊眼,亦有一番北地女子的颯爽明朗。